说着,他挤开其他骑兵,来到队列的前方,猛然长嚎一声:
“冲啊!不胜,则死!”
在自责的汉军屯长带领下,沉默的汉军骑士们,猛然齐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
“不胜,则死!”
一时间,以屯长为刀锋,汉军骑士们居然摆出了一个锋矢阵,对着黄巾军伏兵,亡命的冲撞过来。虽然,由于街道的限制,这样的锋矢阵,明显有些不伦不类。可是,此时,汉军骑士的气势,无疑已经完全压倒了黄巾军!
“下马!把马堆起来,堵住出口!”
担任截断敌人退路人物的,是天平军骑兵队百人长乐进。
他带着部下成功的堵住敌人之后,正在暗中嘲笑汉军的自作聪明。突然间,面临绝境的汉军,居然爆发出连乐进自己,都感到恐惧不已的气势。这下变故,可把乐进给吓了一跳。
不过,在发现手下被汉军的架势给吓住了以后,乐进惊怒之下,为了挽回局面,不得不使出了令所有黄巾军骑兵都心痛不已的一招:
以马为墙,阻塞敌骑!
——该死!
冲在最前面的汉军屯长,一看对手的行动,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九死一生”,不,应该说是“十死无生”的绝望局面。前方那一大堆的马匹拥挤在一堆,让任何试图一举突破此处的企图,都变得难以实现。
只可惜,由于后面骑兵的陆续跟进,就算骑兵屯长想要停下战马来,也只会被后面的骑兵,推挤着向前!
而且,就算能够停下来,对这些汉军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汉军屯长在一片喧嚣中,依稀可以听到,就在后方五十步的距离上,传来的喊杀声!
——那么,死则死矣!
汉军屯长扯着自己的嗓子,用非人般的声音,发出一声嚎叫,就一催胯下的爱马,对准前方一头撞上去了!
“杀贼!”
乐进刚刚连打带骂,让几个心痛自己战马的黄巾骑卒,不得不将爱马塞到前方,形成一堵马墙。突然他一个激灵,听到一个非人的声音。循声望去,一名满脸绝望的汉军屯长,手中战刀挥舞,重重的砍在一匹挡路的战马臀部。
受伤的战马负疼人立而起,双蹄重重的踏在另一匹战马的背上。这样一来,马群一阵骚动,乱动乱蹿间,几乎要将乐进勉强布下的马墙,给搅乱了!
此时此刻,乐进只是一眨眼,就做出了决断。
“杀马!砍马腿!”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有等其他黄巾军战士反应过来,乐进已经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紫金色的光辉连连闪动,一口气之间,已经斩断了三匹马的马腿!
倒下的马匹,终于组成了一道**矮墙,挡住了汉军的亡命突围。只见为首的汉军屯长,胯下战马一头撞在马墙上,当场栽倒。
那屯长虽然身手灵动,及时跳下马来,未曾受伤。却不提防另一匹倒地的战马,虽然重伤,却还未死,突然蹬出一脚。
可怜这位勇气和马术俱佳,“战炁”已经接近大成的勋贵汉军,就这样憋屈的被马蹄一脚踢倒。后面的汉军骑兵一拥而上,不知不觉之间,这名悲催的屯长,又被无数的马蹄踏过,死得毫无声息。
但是,汉军屯长的死亡,却不影响由他发起的亡命反击!
眼见那七、八具死伤马匹的身体将退路堵住,使得战马无法通行,这些悍勇的汉军们,纷纷在马背上强行驱动战马,企图依靠马匹的贴身冲击力,杀穿前方密集的黄巾军阵型,给己方冲出一条活路来!
这个想法,无意凝聚着极高的勇气。若对面的黄巾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汉军骑兵们的想法,也许还有可能实现。可惜的是,他们遇上了乐进。
乐进身材矮小。平日里,军中的同袍们没少在这一点上,开他的玩笑。不过,在当前这种人挤人,兵器施展不开的场合下,乐进瘦小的身躯,在战斗中,可就大占便宜了。
在拥挤的战马阻碍下,完全没有阵型,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挤上来与乐进交手的汉军骑士,自然没有办法对抗武力达到“千人破”巅峰的乐进。外加上几名成功结阵的黄巾军辅助下,乐进短刀上的紫金色“战炁”,每一次亮起,都会夺取一条鲜活的生命。
当第八名汉军骑士,被一抹明亮的刀光斩去头颅,飚出五尺高的鲜血以后,中了埋伏的汉军们,终于绝望了。
绝望中,每一个汉军士卒的反应,都有所不同。如果有心理学家在场的话,一定能记录下不少的珍贵资料。不过,有一点,他们倒是相同的。
没有一名汉军开口乞求投降。
没有一名。
死战不降!
汉军的传统,依然被他们牢牢的保持着。看着这些依然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汉军,全身汗水淋漓、血迹斑斑的乐进,不自觉的眼眶有些发酸。曾几何时,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要说这些出身良家子的汉军,勇气是没的说,可是他们的脑筋却真的不够灵活。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被天平军两面夹击,却依然只顾着一面的敌人。于是接下来,从汉军后方包抄过来的于毒所部,面对着背对己方的汉军骑士,不紧不慢的下马列阵,举着一根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长枪,将挤成一团的汉军士卒,一个一个的慢慢戳死。
这些汉军骑兵,都是难得的精锐战士,光是修炼出了“战炁”的,就有八、九个。可是,他们面对这样的境地,竟然连与敌人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六十名精锐汉军,被战斗力明显不如自己的黄巾军士卒,轻而易举的给杀死了。
这样憋屈的战斗,以至于让最后一名被杀死的汉军骑士,双眼流出了血泪。六十多名精锐骑兵的全军覆没,居然没有让敌人付出哪怕是一条性命的代价,实在是让这些枉死者感到:
——死不瞑目啊!
第90节 巷里敌可踩【下】
计点完整场战斗的结果后,于毒忍不住激动的对乐进说道:
“全歼敌人六十六人,无一人走脱!我方只有三名轻伤!还缴获战马四十匹!这是全胜!全胜啊!”
对于这样的战果,乐进也相当意外。
张狂在布置战事的时候,其实做得很简单。他将手中的骑兵,除了必要的斥候队,其他的全都留给了乐进。外加管亥派来的于毒部三百人,这一战,其实是准备以四百骑兵,来对付汉军六十人。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战场之上,容不得大意。再说了,万一汉军后方还有额外的援军呢?
所以,张狂给于毒和乐进交代的任务,不过是用“瓮中捉鳖”之计,想办法将敌人诱入东阿县城,然后依靠优势兵力,加以围杀。如果敌人不上当,则在天平军主力走远之后,追杀一阵,让汉军骑兵不敢跟得太紧即可。
为了引诱敌人入城,乐进与于毒商量了一番,干脆将整个城防都空置出来。东阿城的规模,足可容纳四、五万居民。在经过两次黄巾军占城之后,城中空闲的房舍不少。四百骑兵,除了几个机灵的观察者,都被安静的隐藏在几处较大的空房之内。
接下来,汉军骑兵经过一番疑神疑鬼之后,终于进入城中。而且,这支汉军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幸的居然进入了一条极为狭长的街道。得到消息的于毒和乐进,毫不犹豫的随即出动,这才顺利的将汉军骑兵,堵在这条狭窄的街道内,前后围杀。
城中街道狭窄,非常不利于骑兵奔驰。所以,在事前,于毒就与乐进商量过,等堵住了汉军,立刻下马步战。就算汉军利用街道两边的民居,能够逃出去几个,这场战斗也将是一场大胜。
让两个人没想到的是,汉军的屯长,居然如此白痴。被困在行动不便的街道上,他居然也不及时命令部下,下马应战。结果,高坐在马背上的汉军骑兵们,就这样毫无遮挡的被长矛刺死,被弓箭射死,被挤下马踩死……
这真是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典范啊!
当然,由汉军屯长发起的那一波亡命冲锋,也的确威不可挡。若不是乐进应变得快,说不定这一下,就被汉军冲出去了。如果汉军成功的突围了,那对这个汉军屯长的评价,就会变成“临危不乱,敢战当先”了。
所以说,很多时候,战场上的生死胜负,只是取决于某个关键时刻。挺住了,就是胜利。没挺住,则兵败身死。
这场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没有多久,收拾好战场的天平军,就骑着战马,带着战利品,动作麻利的向北离开东阿县城,让这座萧条的城池,变成了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
当胆大的东阿城百姓敢于走出房门,前去窥视官兵与黄巾军双方战斗的胜败之时,离双方杀声震天的拼斗时刻,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街道上血迹斑斑,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残酷。在整条街道的中央位置,是一副有如屠宰场一般的情形。
五、六十条被扒成光猪的尸体,被随意的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尸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战马,兵器,盔甲,衣服……
什么都没有剩下。
不过,东阿城的百姓,对此倒也不奇怪。黄巾军的穷匮程度,早已在天下间出了大名。他们这次搜刮到如此彻底的地步,连死去的马匹都被全部带走充当军粮,其实完全是一种正常现象。
但是,这些剩下的“东西”,或者不应该被如此称呼的尸体,却是一个麻烦。
任由尸体露天堆放,那是会引发瘟疫的。要说黄巾军造反,为什么突然间就如同火山那样爆发出来,造出这么大的动静呢?除了官府苛刻的收刮之外,大范围的干旱和来势汹汹的瘟疫,也是两只重要的幕后推手。
再说了,这些死人,应该是汉军。要是不好好的埋葬了这些汉军的尸首,等到哪只汉军再过来,发现自己的袍泽被曝尸荒野,说不得就会激怒这些粗人。与其到时候惹得那些粗胚发飙,倒不如事先将这些手尾收拾好。
只是……
百姓们苦着一张脸。
挖坑埋人是要出钱的。再说了,如果不给这些尸身至少裹上一圈布,就有违当时的风俗。但是一说到布匹,那可还是钱啊!
在汉朝那个年头,粮食、布匹,都是硬通货。每当出现战乱的时候,这两样东西的价值,通常比五铢钱还更抢手。毕竟,乱世中常常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和布匹。而粮食在战乱中的价值,比平时高出至少几倍。
城中的大户,多半在黄巾军破城的那一夜,就轻车熟路的逃走了。现在的城中,能做些主的,也只有几个年长的乡老。可是为了讨论出葬的费用支出,几个乡老之间,足足争了一个时辰。
这样一来,天也就黑了。所以,等到第二天午后,一支着装上五花八门的汉军,打着写有“陶”字的将旗,来到城下的时候,那些尸体居然还剩有一小半,就这样白花花的露着,堆在十字街头处。
“这是怎么回事!”
将旗之下,一个五十左右年纪的老者,将两只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生气的问身边的亲信。
一个腿快机灵的亲随,已经抓过几个百姓,问清楚了情况。此刻见主公问起,他赶忙凑上来回答道:
“主人,这些都是被蛾贼杀害的皇汉勇士……”
接着,这个亲随就借着从城中百姓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一点儿猜测,又加了几分自己的发挥,将这些皇汉勇士是如何被蛾贼杀害的过程,说的是天花乱坠。那圆眼睛的老者听了几句,脾气消退了几分,对着空中虚挥了一记马鞭,淡淡的说道:
“行了。故事编的不错,就是没一句是真的。”
那亲随深知自家主人的脾气,见马鞭袭来,也不低头,笑着“诺诺”了两句,这才退下。看起来,他事先就知道,主人的鞭子其实是落不下来的。
一路来到空荡荡的县中寺衙,陶姓老者骑在马上也不下来,就这样进了寺衙的大门。他用鼻子吸了吸,又信马由缰的在县衙院墙中转了转,突然开口说道:
“这伙蛾贼不错呀!居然没有将此处弄乱?”
听陶姓老者这么一说,身边的随从一个个注意了一下周围,发现的确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原来见过的那些普通黄巾军大营中的遍地秽物。
一个披着轻甲的年轻人,口中啧啧称奇:
“父亲,这里似乎比那贼酋卜己的亲帐,还要干净整洁些呢!”
陶姓老者“呵呵”笑了笑,说道:
“这伙蛾贼,还真是爱干净啊!正好,便宜了我。就把大营安在这里!”
说完,陶姓老者跳下马来,对那个披着轻甲的年轻人说道:
“商儿,去请刘义士,过来商量事情。”
“父亲,刘义士不愿将受伤的手下送到辎重队那里,结果拖慢了行程。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里走着呢!”
“那你就去给我找嘛!”
老者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交杌(俗称马扎)上,不耐烦的说道。
“人家年纪不比你小子大几岁,可是行事说话,比你小子可就强多了!再说了,人家可是大破卜己的头号功臣,你多走几步路,很费事吗?”
那个“商儿”知道自己老爹,经常说些不着调的话。这一点,就连皇帝陛下都是知道的。不过,虽然很有些官员私下里因此而讥讽老爹,却因为老爹办事能力强,那些家伙也找不到太大的过错来指责老爹。不过,自己身为儿子,最好老实的按照老爹的话去做。要不然,老爹若是突然发起脾气来,那可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想到这里,“商儿”,或者应该叫做陶商的青年人,立刻带上两个侍从,骑上快马,顺着来路的方向,一路向后寻去。
第91节 细分狐与豺【上】
要说这位“刘义士”的踪迹,还真是有些难找。陶商这一路上,遇到了多批老爹手下的“义兵”,也就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武装队伍,都没看到那位“刘义士”。
一直走出了七、八里,转到了辎重队那儿,陶商依然是劳而无功。不得已,他只好掉头回去,准备硬着头皮挨上老爹一顿骂。
结果,当陶商再次来到寺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