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牵着马匹,跟随着大军的人流,在崎岖的山道上走着。
由于冬天的来临,人们身上的衣物厚实了一大圈,让本就极为累人的山地行军,变得越发的艰难了。如果没有沿着秦朝修建的驰道前进,整只大军的辎重车辆根本就无法顺利通行。
若是按照虚岁来算,赵云今年已经十七岁,快要到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不过,也许是发育的有些晚,后世在三国将星中,威名可以长居前五的他,并不比普通的同龄少年,显得更高大壮实。
几个赵云刚交上的朋友,更是戏言,若赵云的脸长得再白净些,穿上他姐姐的裙子,猛一看上去,就是一个标致的小姑娘呢……
当然,这样说话的家伙,已经被赵云用白蜡树做成的枪杆,“好好”的抽了两下。而介于赵云姐夫的身份,和他那一身高超的武技,也没有哪个少年,会因此去想法子报复赵云。
但是,偏偏,让赵云感觉到最为烦恼的,便是张狂这个新鲜出炉的新姐夫。
从小时候起,赵云便被家中的父母兄长们教育,要认真的读书习武,好以后加入汉军,在疆场上一刀一枪,搏一个封侯拜将。十六年来,赵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以后,居然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将要被汉军讨伐的“反贼”!
即使在听从兄长的话,被兄长以全族性命的重压为理由,送入天平军大营以后,其实赵云心中,还在暗暗盘算:
——是不是想个什么办法,一枪刺死这些黄巾军的首领,然后趁着混乱,带着姐姐杀出敌营……
不过,姐夫张狂的第一声呼唤,便让赵云心中乱了方寸。
张狂所说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
“子龙,你终于来了!”
但是,赵云在听到了这句问候之后,却是面色大变。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存在?
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赵云现在虚岁不过十七,按照礼法来说,需要再过三年,等到他行过了冠礼,才会获得一个“字”。
只不过,由于赵风不得不送走赵云,在一刻钟以前的临别交谈里,才匆匆的给赵云取了一个字。这个临时取的字,赵云敢肯定,绝没有不相关的人知道。
然而,偏偏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张狂,居然在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叫出了赵云根本不可能泄露出去,也绝对没有时间泄露出去的“字”:
“子龙!”
强自压下心中的惊讶,赵云在这一刻,终于有些相信,兄长所说的“安世者”和“辅星转世”之类的谶语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云感觉如在梦中。因为他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力的一群武将。
他们的称号,叫做:
“万人敌”!
在力大无比的典韦、典子韧,和迅捷如风的臧霸、臧宣高面前,赵云原本被引以自傲的枪法,根本就不堪一击。如果对方认真起来,典韦只要三招,臧霸只要五招,便能彻底击败目前的赵云!
失败并不能打倒赵云。若是没有一颗在武学一道上百折不挠的雄心,赵云日后也决计成不了“万人敌”。沉浸在对武技专研中的赵云,不但不知不觉就对张狂有了一丝敬畏,。就连一向关系最好的亲姐姐赵雨的事情,都暂时被他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赵云想起姐姐赵雨的时候,发现赵雨早在进入天平军大营的当晚,便变成了张狂的女人。天平军诸将之所以看重赵云,一方面是他年纪小小,却技艺惊人,是个“万人敌”的好苗子;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赵云拥有的主帅“小舅子”的身份了。
若是张狂对赵雨不好,赵云还能够从中找到理由,想办法脱离天平军。可是赵云私下里问赵雨的时候,赵雨只是笑笑,从不说张狂一句坏话。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即使以赵云那种迟钝的接人待物水准,倒也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这样一来,赵云就没有了迫切逃离天平军的理由。但是,从小受到的教育,让赵云时不时就要纠结一番:
——到底应不应该,想个什么办法,带着姐姐脱离这些反贼呢?
这是个问题。
就在少年赵云第九次纠结于某个问题的时候,突然,从后军冲出一个狂奔的黄巾力士,一边大叫着“让开!”“十万火急!”之类的话语,一边顽强的从崎岖山道间的人缝里钻过去。
赵云好奇的看着这个全身大汗淋漓的黄巾力士,发现这人的手中,居然还持着一条马鞭。他由此推测,这人应当是从远方骑着快马,一路飞驰过来的。等到了队伍后方,这人见到人多路窄,便果断抛下马匹,疾走而来。
——能让此人这么急迫的消息,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赵云这样想着。他的心里,一面猜测这个消息是不是对黄巾军来说极为不利,一面又隐隐的有些担心。
毕竟,不管张狂使用的手段如何,赵云的姐姐,终究成了此人的正妻。若是张狂兵败,赵雨绝对落不了什么好的结果。
目送着报信者来到天平军主帅张狂面前,士卒们的轻微骚动马上就平息下来。对于天平军的普通士卒而言,军法官手中的军棍和皮鞭,可不是摆设。
要知道,就连主帅张狂,也曾经因为犯了军纪,而被实实在在的打了几十军棍。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军中还有哪个老兵油子,敢在“军师”王果面前炸刺呢?
但是,张狂的心思,却因为这个快马传来的消息,被彻底搅乱。
“十月初三人将败死于广宗!”
看完这句话,张狂闭上眼睛,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满面鲜血,却依然斗志昂扬的面孔。
历史的惯性,终究还是强大的……
以张狂后世在网络上,浸淫多年所得到的知识积累,清晰的记得,“大贤良师”张角,是病死在张梁战死之前。随着这样的一场大败,意味着轰轰烈烈的黄巾军大起义,已经到了暂时落幕的时刻。
没有张角、张梁这样的大角色,在明地里吸引汉军的火力,张狂必须夹紧尾巴,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几年艰难岁月中,顽强的熬下去。
黄巾军战败的消息,就像一个幽灵,自由的在天平军中游荡。由于张狂的放任,当晚扎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赵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个消息意义的重大。它不但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局势转变,还切身的影响到赵云的未来。
因为,赵风在赵云离开之前,就曾经告诉赵云,若是很快听到黄巾军大败、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身死的讯息,就要暂时跟随在张狂身边。若不然,就让赵云想办法脱离张狂,以保住性命。
——难道,张狂这厮,真的有神人在一旁指点?
赵云越发的困惑了。
当晚宿营的时候,被流言困扰的前进队伍,终于在信使的口中,证实了黄巾军大败,张梁战死的消息。张狂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是看着原本士气高昂的部下们,一个个失魂落魄一般,心中依然感到无比的郁闷。
这些还是好的。
那些从巨鹿城中带出来的太平道少年们,几乎痛哭了一夜。就算张狂想尽办法去化解,哭泣声仍然是此起彼伏。
为了安抚部众,天平军不得不在原地停留了三天。这一刻,张狂真切的感受到,作为一个合格首领,需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
三天过后,天平军继续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前进。但是,不论是谁,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整个大汉的天空,都变得与昨天不一样了。
与天空一起变化的,还有井陉道附近大大小小的豪强坞堡。
本来一个个谨慎小心的守在自己的坞堡中,冷眼关注天平军行军的豪强私兵们,现在一个个大起胆子,三五成群的窥探着天平军。
虽然暂时还没有哪只私兵不开眼,胆敢进攻天平军。不过,以张狂的判断,这样的现象,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果然,四天后,当天平军沿着井陉道,抵达一座豪强坞堡附近时,这座坞堡的首领,拒绝了天平军使者提出的通过要求。
“交出一百万钱,就放你们这些贼人过去。若是不交钱,哼哼,你们可就要小心了!”
使者带回了那位身材瘦小,却狂妄无比的坞堡首领的话语。这样的要求,无疑是一种对天平军的侮辱。
张狂看了一眼周围的军将,发现大家的士气都有些低落。就连一向好勇斗狠的典韦,居然也耷拉着脑袋,没有开口讨战的意思。
——这可不行……
“好大的口气!典韦,臧霸,你们两位‘万人敌’,可愿意成全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这番话语中带着的不满意味,典韦和臧霸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出来。
“主公,看某的!某只带本部人马,必然将那厮一鼓拿下!”
“典佰长,要说在山地里的事情,还是要看俺臧霸的。你就先休息休息!”
典韦与臧霸之间的关系,说好不好,说不好又好,却是有些古怪。若是一人吃了些小苦头,另一人必然会在一旁幸灾乐祸。但如果遇上了大危险,两人反而可以为对方拼死相救的。对于两人的争功,张狂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这样啊,那么,你们两个抽签!抽中的,便是先登。如果一轮不胜,再由另一人替换。”
其实,这场战斗,根本没有第二轮。
坞堡借助险要的山势,修建得并不高大。如果是想要从正面突破,那就得冒着箭矢,先爬上三丈余高的山壁,再想办法突破围墙。可是,就算围墙只有一丈五尺来高,对进攻的一方来说,也完全可以算作是易守难攻了。
但是,为了扼守井陉道,这座坞堡修建的地点,是在半山腰上。这个不是弱点的弱点,在臧霸的观察下,便成为了攻克坞堡的有效线路。
山体陡峭。可是臧霸自幼生长在泰山一带,修炼的土系“战炁”,也拥有对大地极强的亲和力。那些在常人眼中完全无法攀爬的崇山峻岭,对身形敏捷的臧霸来说,也不过如此。
当典韦身披双层铁甲,手中挥舞着那双八十斤重的大铁戟,在正门耀武扬威,向那个不知死活的豪强挑战时,臧霸亲自别着腰刀,盘着绳索,从几乎如同悬崖的山后向上爬去。
只是半个时辰,一条十丈长的绳索,就从陡峭的悬崖上垂下来。然后,一个个身轻如燕的战士,在绳索的帮助下,攀登上了山头。
当臧霸带着十多名擅长爬山的轻侠,登上山顶,再从山顶处一路向下,对坞堡进行突袭的时候,坞堡的守卫,居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很快,奔波了大半个月的天平军,进驻了这个山间的落脚点,开始了队伍的休整。而臧霸名下的功劳,又多了斩首十一级的记录。
第二卷终·;恰如猛虎卧荒丘
“这是我军在太行山上的第一处据点,但绝不会是最后一处据点!”
在临时军议会议上,张狂充满豪气的说道:
“在伯父还未曾西仙去之时,我就与伯父讨论过,未来黄巾军蛰伏的地点。”
一边说着,张狂一边用手指,大力的点着羊皮地图:
“这里!背靠并州,面朝冀州,延绵八百里的太行山,便是我军最好的蛰伏场所!”
在坐的诸将,都是张狂的心腹之类。早在前往冀州巨鹿城的路上,张狂便暗中向他们透过底,隐晦的指出过张角之死和黄巾军之败。所以,当天平军听到冀州黄巾军战败,张梁战死的消息时,才仅仅只是士气低落,而没有出现一哄而散的结果。
因为,这些天平军将士,还有着希望,张狂指给他们的希望。
“伯父虽然被汉室的气运反噬,但这样一来,汉室的气运,也算是彻底断绝了!只要当今在位的汉灵帝刘宏一死,我太平道的机会,便会再次到来!”
诸将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只有程昱皱了皱眉头,问道:
“汉灵帝?这可是刘宏的谥号?”
“不错,刘宏死后,朝臣公卿为他取谥为‘灵’。这是南华老仙告知于我的。”
张狂一时口快,忘记谥号是人死了之后,才会取的。不过,这样一番煞有介事的细节描述,倒是让在场的诸将,心里对张狂所说的话,都坚信了几分。
观察着手下们的表情,张狂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实际上,他之所以会临时召开这次军议,却是因为程昱悄悄的提醒了他。由于黄巾军广宗大败的原因,只怕天平军麾下的某些军将,心里会泛起一些对大军不利的念头。
为了坚定手下追随自己的信念,张狂必须时不时的将自己的神异之处展现一二。要不然,那些“千人破”、“万人敌”,到哪里不能混出一个头来?非要陪着张狂这个“丧家之犬”,窝在深山老林里,去受那种缺衣少粮的苦头?
“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却不知,这个‘灵’帝,得的是哪一种‘灵’?”
程昱不愧是精通礼法的老儒士,随口就报出了一大堆“灵”字谥法的解释。他的插嘴,并不是无事生非。
实际上,若是军帐中的诸将,可以随意的评品一下,当今天子的谥号。这位对臣民们来说,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某种程度上,便被人强行扯下神坛,丧失了对其他人的心理威慑能力。
程昱的用意,自然不是在场的军将们,一眼就能看穿的。不过,这些强大的猛将们,却也都是识文断字的人,对程昱所说的谥法,都能听得懂。
就比如在后世的历代《三国志》游戏中,智力从来没有超过四十,向来以“老大粗”形象示人的典韦,其实也曾经在乡间读过五年书,学习过《左传》。
真正算起来,军帐中的诸人里,文化水平最低的,却是周仓,只学完了汉时的启蒙教材《急就篇》。不过,若是不去做学问,光是在军中,周仓的学识,勉强也够用来当一个千人长了。
不过,皇帝的神秘威压,在普通士民之中,还是相当的有效的。就比如说典韦,那可是杀人不眨眼,曾经做过朝廷通缉犯的人。但是谈到当今天子的时候,居然也一声不吭,一副不敢开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