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发白,一个夜晚又将要成为过去。
“小昆,为什么要停下来?”
“摩托车没油了,我累了,而且还很饿。你怎么样?”
“说的没错啊!我很困,同样也很饿!”女孩伸展了一下腰肢,她的眼神与拂晓一样明亮。她说:“快瞧!那边有个早餐摊呢!我们去吃吧!”
“哦,对了。”小昆摸了摸鼻子,尴尬的说:“你有没有带钱?”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出来跑路竟然没有带钱?”女孩看向小昆的目光,就像是妈妈责备调皮的儿子。她说:“幸好,我带了!否则我们岂不是很惨?我看看……哎?只有十块钱……足够吃早餐了!”
“唉!”小昆叹气说:“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女孩绞着手指,为难地说:“唉,吃饱这一顿,下一顿怎么办呢?”
小昆的回答居然是一个问题:“你说,如果老子是英雄,儿子会不会是好汉?”
女孩迟疑着说:“也许……是吧!”
小昆又问:“你说,一个好汉是不是应该讲义气,豪爽,而且还不拘小节?”
“哦……有可能吧!”女孩问:“这位英雄父亲的好汉儿子有多大岁数?”
小昆难为情地回答说:“嗯……好像是九岁。”
女孩哈哈大笑:“九岁,正好是最讲义气、最豪爽、最不拘小节的年龄呢!怎么,你准备向小好汉求助吗?”
小昆耸耸肩膀,无奈地说:“没错,我准备向他借点钱。”
女孩笑的更大声了:“一个九岁的小朋友,能有多少钱借给你呢?”
小昆眨了眨眼睛,说:“三十三万五,我只要借他五千块就好了。”
“呃!”女孩瞪圆了眼睛,“他……还真是个神奇的小好汉呢!”
“没错!他很神奇!”小昆高兴的拍了拍手,说:“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路费!请问,你要去哪里呢?我送你一程!”
“去我的家乡!”女孩挺直腰板,说:“既然我说过要带你逃亡,那么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到了我的家乡,我会帮助你藏起来的!”
“那……好吧。”小昆点了点头,终究还是争强好胜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七十八 爱我(四)
8爱我。
“上钩啦!小昆,你要接稳呀!”
红腹的鲤鱼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小昆的面前。小昆一阵手忙脚乱,最终用上了夹克才罩住了这条大鱼。女孩见状,咯咯直笑。
“真有你的!只是一条挂着铃铛的线,就可以钓到鱼!”小昆甩了甩手上的鱼鳞,说:“没有你,这七天我一定会饿死在小船上的!你真了不起!”
“我说过要对你负责,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女孩骄傲的吹嘘说:“钓鱼算什么本事呢?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可以潜水摸到鱼呢!”
“哦?和一群光屁股小男孩吗?哈哈哈!”小昆瞭望宽阔的湖面,赞叹说:“这湖可真大!一眼根本望不到岸边!你的童年一定很快乐吧!”
“因为这是我的家乡微山湖嘛!当然会很大!”女孩在小昆身边坐下,说:“渔民的生活有时候很快乐,鲤鱼、麻鸭、莲藕都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甚至有时候还会有挨宰的游客自己送上门来。但是渔民的生活有时候也很辛酸,摊派、提留、税收,还有每年都要为了抢夺湖水资源火并几场的湖对岸外省渔民。火并的武器是鱼叉与猎枪,一场下来死十几个人是家常便饭。”
小昆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听。
“我学习成绩很好,非常好,家人从我身上看到了改变家庭命运的希望。父亲榨干了自己的所有,将我送入了警官学院。
开始我有憧憬的,不过到了学院我慢慢地明白,并不是进了学院就一定能够做上警官的。就算是你进了公安系统,系统内也会有许多类型的编制。编制与编制之间,天壤之别。如果我毕业做不了警官,我就是家庭的罪人。所以入学第一年,我夜不能寐。
后来,他到学院视察。在观看完学生艺术团的演出后,校长点名要求我去陪酒。”
女孩托着腮,说的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小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怔怔出神。
“呼!”女孩吁出一口气,说:“不管怎样,后来我做了警察,还多了些社会能力。我的哥哥进了县财政局,我的弟弟进了电网公司。父亲他很欣慰,连去世的时候都是笑着走的,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所以你要逃?”小昆勉强的笑了笑,说:“本来你不用逃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逃?”
小昆想了想,默默点头。
“你啊!到底有没有用心听我讲故事?”女孩拍了拍小昆的肩,说:“你问的问题根本不对路!你应该问我,这样做值吗?”
“值什么?”小昆说:“活着就好,干嘛做什么事都要用价值来衡量?”
女孩一愣,重重地锤了小昆一下,说:“要不,你问问我,这些年来苦不苦?”
小昆说:“好吧,这些年来,你苦吗?”
女孩勉力一笑,说:“还好啦,像我这样的女子,他有十几个,或是二十几个。其实在绝大多数的时光里,我都是独自一人的。”
小昆点点头,说:“照这么说,也不算苦啦!对吧!”
“真没意思啊你!你不该这样回答的!你应该……”女孩泄气的摇了摇头,说:“算了,换我问你问题吧!小昆?”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肮脏?”
“你……为什么要问我没有想过的问题?”小昆想了想,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肮脏与圣洁?这个世界分明是浑浊的。”
“小昆啊小昆,真有你的!你逃避问题很在行!”女孩做出一副很无聊的模样,从小昆的夹克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小昆看着女孩,问:“你……开手机?你不怕被那个……那种侦察手段定位吗?”
“当然怕怕呀!所以我走的时候根本就没带手机。不过呢,用你的手机我不怕,因为你的电话号码局里根本没有备案。”
“为什么没有备案?我难道不是通缉犯吗?”
“你没有用身份证办理电话号码,当然就不会备案咯!”女孩忽然笑得很开心,问:“对了!你是由我负责的!我查过你的底子!很奇怪啊,我联网找遍全国都找不到你的户口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小昆说:“我可能是被拐卖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啊!对不起。”女孩给了小昆一个抱歉的眼神,说:“如果我们安全了,你准备去哪里?”
“清河,我要去清河。”小昆犹豫一下,说:“我的底子不干净,而你不一样,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连累你……你呢,安全后就留在家乡吗?”
“我?再说吧。”女孩从手机上移开目光,问:“想不想知道我们走后那座城市发生了什么?”
小昆点点头。
女孩说:“齐所长的女儿自杀了,在戒毒的过程中自杀了。”
小昆一愣,想起了那种死心竭力的呼喊声。
“然后,齐所长垮了,他捅出了很多事,包括郭宁欣缅甸那条路子,也就是你的欣姐。”
女孩举起了手机,小昆赫然就看见了浏览器上醒目的标题:花季凋落,慈父痛心疾首揭大案;高官涉毒,政法委书记畏罪自尽。
小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女孩说:“无论是从报道上,还是从系统内部网络,我都没有找到关于咱们两人漏网的消息。我想,应该是有人要把这件事画上句号。现在,我们安全了,你要靠岸吗?”
小昆怔怔看着女孩,怅然若失。良久良久,蓬船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咬着唇看向小昆,却没有回答。
“你啊,”小昆苦笑:“就算是编个名字骗骗我也好啊!我不想,在今后的梦中张开嘴巴,却不知道应该呢喃些什么。”
“我不要你记住我的名字,我要你……”
唇,忽然贴上了小昆的耳畔,炽热的气息瞬间将小昆融化。
女孩呢喃说:“我要你……爱我!”
9,如果。
“小昆?”
“嗯?”
“你肩膀上有伤口呢!之前我都没有发现。”
“是啊,碎玻璃划伤的吧!”
“胡说,明明是子弹划过的痕迹嘛!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
“对了!当时追我的只有你一个!”小昆捏着女孩的鼻子,说:“这枪,一定是你开的!”
“我哪有!我是在外围封锁街区的!我的枪根本就没有打开保险!”女孩悻悻说:“咦?你的后腰上也有伤口呀!很久之前的痕迹了,险些伤到腰椎呢!”
“是啊,被人砍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活该被人砍!”女孩嘻嘻一笑,说:“再往下那道伤口呢?形状很奇怪呢!”
“那个……小时候被狗咬的啦!”小昆无奈说:“你该不会在警官学院的专业是法医吧!”
“不是啦!我学的是影像采集!”女孩揪住小昆的耳朵,说:“对了,那天你差点把我扔到井里呢!你要向我道歉!”
“嗯……呃……我怎么知道那里有个井?我不是救你上来了吗?”
“你还踢了我一脚!”
“啊……咦……我和你开玩笑的,哈哈!”
“还有,那天你扔飞刀如果偏一点点,就丢到我了!后来我才发现,头发都被蹭掉好多呢!”
“哦……呃……我怎么知道沙发前面还藏着人呢?”
“小昆啊小昆,你真是不老实!”女孩扳过小昆的脑袋,盯住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好吧。”
“如果,我们回到九百年前;如果,你是王,拥有前世的记忆;如果,我是流落江湖的女侠,丢掉了前世的记忆。然后,我们终于重逢了,你会对我说什么?”
“嗯?这么复杂?”
“这有什么复杂的?快点,老实回答我!”
“我会说……我们以前好像见过,然后……”
“这个答案不标准!换一个!”
“啊……那么,我说……我喜欢你。”
“这还差不多嘛!”女孩陶醉的闭上眼睛,呢喃道:“什么嘛,大点声,我没有听清楚!”
七十九 为谁而哭泣?
“我说,我喜欢你。”
“嗯?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爱——你!”
太史昆笑了,由衷的笑了,他的鼻子发酸,眼角闪烁着光华。
“呃!”“哦!”“嗯!”“呕!”“哇!”“啊!”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无论是客人还是自己人,比如说高歆与卢俊义;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比如说秦暮城和李巧盼;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比如说高大壮与燕青,全部都当场陷入石化。
“你!登徒子!”薄纱的面容突然变得羞红,看起来贤淑的女孩突然变得像猎豹一样敏捷。她攥起拳头,携着一股劲风,一记直拳重重击在了太史昆的小腹上。
“哎哟喂!”女孩……啊不,女少主的武艺可不是吃素的,太史昆捂着肚子痛苦地歪倒在地,眼角的两颗光华,终于变成了两行热泪流淌下来。
“啊!昆哥被打哭了!”“这还了得!兄弟们上!”“报仇!报仇!”
天京城的一干兄弟卷起袖子呼啦啦围过来一大群。
“不好!保护少主!”
雪月佣兵团的一大群佣兵离得也不远,见势不妙纷纷上前。
雪月佣兵团的副团长是个身手过人、名声响亮的老江湖,他如今拿着一年八千贯的超高薪水,替主子出头这等小事自然是冲在最前方;而天京城主太史昆座下首席金牌打手丁豪也不是个吃素的,就连轻功高绝的秦暮城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转眼间,两位表现心切的仁兄抢在群豪身前过了一招。老江湖副团长心里多少有点数,所谓动手不过是略微用力的推了一把;丁豪这厮不管那一套,出手就是玩命。
一声惨叫,副团长甩着鼻血倒飞出七八丈远。两边好汉一看见了血,叮叮当当争先恐后抽出了随身的家伙。
眼见着阵容豪华的迎宾典礼就要变成一场火并。幸好幸好,天京城这边有个老成持重的卢俊义,惭愧惭愧,雪月斋那边还有个大局为重的三东主高歆。
“住手,住手!”“收起家伙!想什么话!”
卢俊义与高歆各自弹压住己方的人手,虽然动手的危机暂时消除,不过两方的粗鲁汉子你一言我一句仍是住手不住口。
“算了,我没事,都别闹了!”蹲坐在地上的太史昆哼哧了一句,现场奇迹般的恢复了安静。太史昆艰难地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道:“高东主,人,你带来了吗?”
既然还能谈生意,最起码两家的脸皮还不至于撕破。高歆长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此前准备好的种种矜持了,连忙拱手道:“带来了,带来了!就在船上候着呢!太史城主,可否换个地方详谈?”
太史昆目光快速看了看周围,女少主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他捏了捏脑门,朗声道:“协会总部议事堂请!”
作为佣兵总部的议事堂,本应宽敞明亮、装修考究才是,不过,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面积,用今天的话来说不超过四十平米,装潢,四壁空空,只有屋子正中摆放了几张简陋桌椅。不仅如此,整间屋子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开了个小窗,窗外三十步,十余名忠心耿耿麒麟军戒备守卫。
作为佣兵协会接待大客户的场所,许多兄弟都对其寒酸的模样不满。不过太史昆说了,真正的大生意两个人谈就足够了,地方大了也是浪费;真正的大生意主客两人能够听见就可以了,房间内过多的摆设反而容易被细作藏身。
而如今这种布局看在雪月斋三东主高歆的眼中,竟也是大为赞赏。在他看来,这正表示佣兵协会未在房间内弄什么机关暗格与埋伏,可以很好的促进主客双方的信任感。
从码头到佣兵总部,一路上高歆与太史昆说了不少闲话。作为雪月斋的东主之一,高歆最为擅长的便是在闲谈中摸索出对手的性格与本色,可是一番话说下来,高歆觉得自己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从一碰面的表现来看,太史昆此人完全就是一个愚蠢、好色、粗鲁的匪首;可是几句话说下来,高歆又觉得太史昆是一个睿智、风趣、豪爽的精神领袖。这些形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