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噶恕!
萧氏一愣,有些起疑,晋蘅则一挥手,好容易挤进来的叶莱向殷盈比了个请的姿势,微退在一侧。
许是见叶莱从众侍女婆子丛中一路挤过来难免狼狈,晋蘅看向萧氏道:“母亲,儿子的书房向来清净,今日托您老之福,倒是热闹了一回。”
萧氏蹙眉,脸上有些挂不住,抿紧了薄唇之际,殷盈一笑,看向晋蘅,“今日你将话说得这般绝,莫怪我翻脸无情。”
晋蘅的目光如一道冷阳,“我自去请罪便罢。”
殷盈心中大恨,“你……”转瞬笑道:“你今日之伤是在殿上得的吧?如今自身难保,还去替别人顶什么罪?难道当真想让你这祖业付之一炬?”
苏辛闻言瞧向晋蘅,果见他面色愈发苍白,拳头紧握,似是在硬挺着,不禁道:“你到底怎么了?”
晋蘅半晌方看向她,眼中满是嫌恨,道:“不与你相干。”
叶莱皱眉,“还不是为了姑娘……”却被晋蘅喝断,“送殷小姐回去。”
殷盈含泪恨道:“你便能吃准了我顾及你不去告发?”
“殷小姐外面自有接应,非我能左右,发与不发,皆在小姐,我等但听天由命便罢。凡事自有公断,当今为圣明之主,也不会全由着小姐一面之词。”
殷盈瞥过了眼,轻步而去。
萧氏心中打鼓,本是今日思前想后,料定殷盈施行此计定要有传话之人,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个丫头做了这间人,于是将府中上下皆召集在前院,一番威逼利诱,果然有人提供线索,言道昨日见晋蘅房中负责洒扫的丫头惠清鬼鬼祟祟地轻跑去了一念斋,还只道是得了吩咐去的,如今倒是可疑。
逐层追究,终是将殷盈的贴身侍婢白池揪了出来……纵是天下奇谋,也难尽善尽美,何况此计虽精,却得赖于计中之人为心魔所障不暇他顾方好。本来有所顾碍者第一时间定是反应不过来,只怕等想明白如何应变之时一切便尘埃落定、为时已晚,谋此计者便胜了,虽险胜算却也极大。若非红素与石楚在意料之外,殷盈可不就嬴了?即便是现在,也很难说她是完全输了。
苏辛待萧氏被众人簇拥而去后,默默上前,只差几步,被晋蘅一挥袖挡在当地。
“你当真……”苏辛话未完,晋蘅冷眼一瞥,旋即瞥开,“本王从不是那死缠烂打之徒,今日尊严扫地,若还巴着姑娘不放,便将贻笑天下。”
苏辛自知理亏,只是听到他说出“姑娘”二字,心里仍是起了一股怨气,“我今日是想问……”
晋蘅却已掉头缓步而去,“你当初说的对,你我本不该相识,果然是场荒诞。”出得门去,轻声吩咐外头道:“苏姑娘出府时,好生相送。”
苏辛心里猛地一痛,吞了泪水,再抬头时,晋蘅已没了影迹。她强挑起嘴角,心中只对自己说了一声“该!”见此架势绝无可挽回,“嗯”了一声,举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呃,当补昨儿的吧……明儿,再补今儿的……好吧,当我没说
☆、第六十四章 报应
辞朱楼,下玉殿;锦户蓬莱已去;天光风物不同。
其实,外间热闹对只出来过一次的苏辛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但问题是;她身无分文。这就不美了。在她第八十一次“唉”地一声叹息后,她从一个靠墙的角落里立起身来;舒了舒坐麻了的胳膊腿儿,捂着肚子走向那一大片喧嚣通明的夜市。
连最后一个彩石头都被晋蘅收了去;可让她拿什么换吃的?这次第;当真是被“扫地出门”了。苏辛颇觉得自己像只可怜的野猫;“喵”地一声被人收养;又“喵”地一声给扔了出来。她哀怨地望着今日来时的方向;埋怨他怎么不连带着扔出来一袋儿猫粮?
苏辛立在街市中间,咂咂嘴儿,垂了头,望着身边来往匆匆的脚步,左望望,右望望,但见丝履云靴,颜色欢烈,红的、黄的、灰的、白的、黑的、蓝的,一个个健步如飞,沉稳又热切。她真想像只地地道道的猫儿,扑上去绊住一个,撒娇使泼地劫些口粮,不给?龇牙挠他!
正自惆怅,她蓦地听到一个半苍老的声音试探着叫道:“姑娘?”
苏辛觉这声音近在咫尺,抬头一瞧,好生眼熟!
“啊呀,果然是姑娘!”竟是上回出来遇见的炸饼的老伯。
苏辛眼睛一亮,吞了口口水,哽咽道:“老伯。”那老伯应了一声儿,听苏辛接着问道:“有吃的没?”
老汉一愣,再瞧苏辛那委委屈屈的泪模样儿,琢磨着这姑娘八成又饿傻了,忙道:“有有有,姑娘快随我来。”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引着苏辛朝街边走去。
原来,这老汉自上回偏得了苏辛多给的两包珠宝,兑下一临街的小店,小孙子也得以送入了私塾,一家子生计较先时不知强了多少倍,实在是万料不到的大运,都道是天意难画,保不齐谁就得了幸。
老汉自是知晓当日乃是苏辛悄悄将两包宝贝塞在他担子中的,故此感激不已。
苏辛风卷残云了一番,直将店内众吃客俱变成了看官方罢。末了喝了一碗茶,抹抹嘴儿,轻拍了拍小腹,她方感觉一阵踏实舒坦。
她在老汉的小店里留了四日,被老汉一家客客气气、感恩戴德地供着。可见人还是多做好事为妙,说不上何时,意外报偿便会从天而降,到底是自己种福自己享。老汉问起上回与她同在的那俊俏小后生,她怔了怔,说:“不认识。”
但“恩人”这角色还是高远些方好,否则即便是想要回当年的老本儿,也是要惹人嫌的。此乃人情,苏辛知道。于是,第五日上,她坚持要走了。
她前一日晚间将身上惟有的从王府中穿出来的衣物托了老汉的老伴儿拿去典当——哦,还有头发上与衣服一套的发带儿。果不其然,她今日收到的银两除了当得的外,还多了好些零零碎碎的。苏辛对此表示了感激,主客依依惜别之意甚是温情脉脉。
就这样,苏辛穿着一身灰色杂白丝的窄腰广袖细麻长裙出门了。据说那长裙还是老汉的娘子年轻时所穿,昨儿连夜改得瘦些,送予了苏辛。苏辛不会挽发,也不想去买簪环之类,索性披散了长发,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儿,又挑出两绺垂在胸前,配上那纤裙样式,倒也自得风流。
苏辛自己也甚是满意,借来了胭脂略略点饰,雪肤绛唇,顾盼间流彩神飞,一时将送衣裙来的老妇瞧得眉开眼笑。早听闻和服乃战国时吴人往传,难怪与汉服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个包袱。如今苏辛身上所着,样式与汉宫甚合,纤纤楚楚,大有楚国灵丽之美。下裳亦非极紧,行动尚为方便,更衬得人“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只是已非时下新装,绝于晋者近二十载。
不知是受此奇装异服影响,还是苏辛散发的模样太过颓唐,自苏辛站在青天白日之下,驻足者、回顾者便纷纷不绝。这使她想起了罗敷,“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果然,离开王府是正确的,离了那儿,她也成了人见人爱的美人儿了。苏辛忽地想起,听说美女买包子,人家是不收钱的?她喜滋滋地踱到了一个包子摊前,那伙计直直盯着她,在她含蓄的笑颜下愣愣地递上了十个包子。
苏辛接过,又朝他笑笑,转身欲去。不料那小伙子突地喊道:“姑、姑娘!”苏辛一顿,听他道:“还没给钱呢……”
苏辛心中的泡泡一连串儿地碎,哭着脸仔细从钱袋中捡出最小最小的一块碎银,转身颓丧地交了出去。
那小伙计愣愣地接过,却半天没动。苏辛越等越暴躁,见那伙计还在发愣,不禁吼道:“看什么看!找钱哪!”
小伙子一愣,赶忙抓了一大把零钱塞在苏辛手中。自此再无人看苏辛一眼。
苏辛独行于京中市巷之间,东瞅瞅,西看看,琢磨着是不是该先观光见识几天,再踏上寻找姻缘洞和回家之路的正途。这想法只在她脑中闪了那么一瞬,作为一个乐天派的享乐主义者,苏辛毅然决然,定是先要在这想再来也来不了的“古时候”好好享乐一番的!
但好在苏辛素性也是个安分的,不打架不斗殴,不赌博不酗酒,于是她只是打听了京中各大名厨都在何处坐镇,然后,杀过去大吃一通……每当此时,她还是有些感激晋蘅的,毕竟,那身衣衫好生值钱,竟能在民间混吃混喝地过上许久。
她发现天字一号的房间不及晋蘅家,但外头的名厨的手艺倒是当真勾人。眼见着囊中日渐羞涩,苏辛尝到了最后一道京中名菜,方甘心打点些清水干粮准备去姻缘洞中“守株待兔”……
她好容易收拾好了行囊,按着自老伯处打听来的路线一路行去。出得城外,行却五七里地,风光愈好,且少有人行,绿树青山,含烟笼翠,细叶漾金,分外景明。
苏辛不禁心情亦随之明朗,只叹天地之间,别样娟好。行了多时,早有些口干脚乏,思忖着欲寻个歇脚的所在,举目环顾,恰见前方三五百米处斜挑着个招子,写的什么看不真切,左不过是什么“客来”、“迎送”的字样儿,定是个茶棚酒亭,供行人归客解乏的去处。
苏辛一鼓作气行将过去,颇觉这买卖开在此处,遍下里青山碧树黄花作衬,偶一风来,叶清花香,怡心爽神,倒也清雅。再遇上个博闻广游之士,闲闲地谈上几句各国风物人情,一盏茶,一杯酒,香飘尘外,笑遏飞鸿,岂不快哉?
却没成想,她急急地到了近处,那酒亭子竟鸦雀无闻,连个招呼客官的小二儿人影儿都不见,却像是沉闷极了的仲夏,闷着闷着便要生出秋来。
苏辛纳罕,有丝被当头灌了凉水的不快。她刚欲开口叫人,却听得里头“嘎”地一声哑嘶,似是压抑着愤怒与痛楚,好不怖人。苏辛一惊,瞠大了眼睛却是往四周溜了溜,脑子里蓦地就想到了当年春光明媚的郊外,林震南夫妇携子逃亡时的情状!若是彼时有个过路的……她将再也打不得酱油!
苏辛极有正义感和对不幸苍生的怜悯之情。可她此时拔腿就跑。但她没跑成。
打里头出来一人,飞出来的。一领蓝衫,一把玉扇,“蹭”地窜到苏辛眼前落定。苏辛呼道:“大侠!”
那人徐徐转身,哇!好生模样!苏辛却顿时眼冒金星,颤声道:“饶、饶命……”
来人也先是一惊,随即嘴角有些轻抽,切齿道:“苏姑娘。”三个字,仿佛每吐出一个便是将苏辛狠嚼了一番般!惊得苏辛连哆嗦了三下……
来者竟是,“玲珑刀”羽漠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冤家路窄!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有时即便有了勇气也是无用的,更何况是已心虚得忘了“胆”为何物的苏辛?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苏辛卖了会儿傻,道:“你家娘子可好?”
当真一语中的。
羽漠笙闻言脸色几转,好容易恢复平静后,含笑走近苏辛,“苏姑娘若是心怀有愧,倒是可以帮在下一个忙。”
苏辛警备,“什、什么忙?”
“现下里头躺着一人,紫衫佩剑,长发披肩。他正昏迷着,着了这黑店的道儿。你去等他醒来,好生照料,确保他无事,万不能说出我来过。”
苏辛惊疑,正要说什么,那羽漠笙已转身跃身而去,遥遥道:“若有差池,我便将你送到铁网山上压寨,也算替蘅兄出气!”
苏辛气得直哼哼,思前想后,决定不理他。她直直走出来,没走两步,忽地平地爆起一阵尘土烟壁,但听羽漠笙的声音在空中冷嗤道:“苏姑娘今日便想上铁网山?”
苏辛憋屈,原来上天果然精明得很,这世上不只好人有好报,恶人也有恶人磨……王母娘娘的,天皇老子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第六十五章 紫曲
苏辛不得已来到里间,见地上横七竖八撂倒着五七条好汉;俱是面目狰狞;刀痕贯胸。苏辛狠是哆嗦了一下,知是羽漠笙所为;战战栗栗地拱起手;拜四方似的拜了几拜,颤声道:“各位英雄好汉、人杰鬼雄;那害了你们的恶贼就在外头,我也是被那厮逼将进来;冲撞之处莫怪莫怪。冤有头债有主;各位日后有灵;拿了那厮;也大快小女子之心……”
她再仔细扫了一圈儿屋内众;呃,死人,果见一侧靠着矮墙处,有紫衫佩剑之人横陈在地。苏辛心知是他,跳上去轻拨开他障面的青丝,倒是心里一跳,但见那人浓眉长睫,鼻挺唇方,颜清色秀,面相霸道。苏辛微探了探他的鼻息,虽微弱,倒还平顺。
苏辛寻了些水来,试着喂到他嘴边儿,也不管他饮是不饮,径直俱灌了下去,那水便顺着他两侧嘴角流出了大半。苏辛见他还毫无起色,干脆掰开他的嘴猛灌。那人许是不胜其扰,实在禁不住呛,竟醒转过来。
苏辛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掀翻,那人涕泗横流地朝她咳嗽,惹得她哼哼唧唧死命挣着,却是手足俱被他制得紧紧的,只好努力别过脸去。
待那人呛咳了一阵彻底清醒后,苏辛方道:“你就是这样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紫衫人缓了几口气,这才看看手中的女子,盯了半日,坐起身去,甩了甩脑袋,方定睛看屋内惨状。
苏辛也坐起身来,抹了把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衫人忽地瞪向她,“谁做的?”
苏辛没来由一阵紧张,只觉此人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立马狗腿欲言,忽地又想到外间羽漠笙的嘱咐,一时迟疑。
紫曲眯了眯眼睛,倏地便将长剑架上苏辛脖子,“说。”
苏辛瞠大了眼睛,眼泪“唰”地一下子掉下来,“我,我就是过路的。”
紫曲“哼”地一声冷笑,“谁?”
“什么、什么‘谁’?”
紫曲不耐,又瞥了一眼地上众人身上刀痕,笑道:“羽漠笙?”
苏辛见他笑得漂亮,猜不透他是怒是喜,战兢兢道:“谁是羽漠笙?怪好听。”
紫曲见她蠢,也不屑再拿剑逼她,撤了剑还入鞘中,又看向她道:“他何时走的?”
“是我救了你,你怎么不信?我赶路口渴,见了外头斜挑出去的招子,便赶了来,却左右叫不出人来,一进来,却发现这般场景。只有你一个是还剩一口气儿的,我才赶紧拿了水喂醒你。”
苏辛意识到这是一个高手,可能比羽漠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