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他儿子叫到:“爹,好像是于阗的旗号!”
兜截上来的两路兵马,每一路约有四五千人,加在一起刚好是一万,两路军马左路亮着“于阗”、“马”旗号,另外一路却只是“大唐”旗帜。康兴心道:“于阗……原来如此!定然是马继荣见他们的太子久久不回去,所以来要人了。河苍烽的守军见是他们,所以熄灭了烽火。”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了。
康兴心想,现在安西军的主力被毗伽困在高昌,张迈又被困在玉门关,这个时候还能调动这么多兵马的,应该就只剩下于阗。
于阗方面还有一个太子、两个公主在敦煌城中呢,因此康兴不怕,反而引军迎了上去。眼看双方越来越接近,康修又道:“右边这路人马好雄壮啊爹爹。而且服饰和安西军好像。”
安西唐军三千精骑在敦煌给所有军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康兴心中又是一愕,再定眼看时,见那五队骑兵每队千人,来势都极其猛恶。
那可绝不是来迎接的,甚至不是来侦察的,而就是气势汹汹地要来打仗的!
却听侧后方铁蹄声响,后方竟然又有数千人绕路包抄过来,康兴叫道:“不好!中计了!可能真的是安西的军马,快走!快走!”
然而这时候要走,却嫌有些迟了!
他的军队本来向西,忽然勒马要向东,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全部跑起来?再加上则是临时凑齐的私兵,数千人缺乏训练,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理定秩序的/登时乱了起来。
就在归义军混乱之时,右边奔来的数千人马中更有数百人所骑乃是第二代汗血宝马,其中更有数十人所乘乃是纯种汗血宝马,数百人在奔来的过程中早已处于快速奔驰之中,非康兴忽然要转头、再加速可比,归义军的这数千兵马还没逃出三里,那数十匹纯种汗血宝马早已赶上,能够有资格乘坐此马的全部都是安西唐军精锐中的精锐!数十人冲入康兴阵中之后挥刀斩杀,数千归义军私兵心无斗志,竟然全无还手之力!
被这数百将士一扰,归义军又迟延了不少,后面数百骑赶上,杀入阵中央,直取主旗所在!
康兴大骇,一边呼唤将士围拢护住自己,一边命人大叫:“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对面一员骁将冷笑道:“大唐安西军中郎将薛复将军麾下,左先锋马顺是也!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脏了爷爷的刀!”
“安西唐军?薛复?”康兴又是惊骇,又是惶恐,被这数百人一阻,兜截的三路大军随即赶到,后面更有援军开来,慢慢地将康兴这数千人围了个里外三重!
太阳这时已经下山,围住康兴的数万骑纷纷点燃了火把,从核心望江出去那火光犹如层峦叠嶂,且不说安西军之精锐非康兴的家兵可比,就说数量,围攻者就比被围困者出十倍!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康兴的心都寒了:“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兵力?哪里来的?哪里来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是仓皇,又是不解,眼看唐军已经逼近,正西方数十骑排开,拥簇着两员主将,康兴认出其中一个是马继荣,另外一员大将坐着一匹银色汗血宝马,上前喝道:“薛复在此!对面何人,是要死,还是要活?”
康兴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无法抵挡,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总不能被对方一喝就投降,要开口强项,却听身边他儿子大叫着:“投降了,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飞师围敦煌
康兴心里本来还有一点抵抗的念头,被儿子这么一嚷嚷,登时连最后一点抗拒之心也消泯得无影无踪了,叹息骂道:“没用的东西!”
外间的大军围定,康兴的儿子康修已经逃到薛复马前跪倒叫道:“投降了,投降了,别杀我们!”
薛复满脸鄙夷,道:“你是什么人?”
马继荣到敦煌不止一次,与几大主要家族都有交往,火光之下认出了康修来,道:“好像是康隆的侄子。”
薛复笑道:“康隆?哈哈,子侄如此,父叔可知。我本来还担心郭老那边是否抵挡得住,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康修这么一跪,康氏子弟无不丢盔弃甲,康兴自知抵抗下去必死无疑,且儿子投敌了,自己就算战死也保不住康家清白,哀叹一声也束手就缚,被押到了薛复、马继荣跟前,康兴看看马继荣,叫道:“马太尉!你居然引兵帮助安西,你对得起曹王后吗?”
马继荣冷笑道:“曹王后?你还有脸跟我提曹王后!我们的太子、公主可都被困在敦煌呢!过去一个月里我连续三次派人探视,结果却都没有回音,我正要问你,太子和公主究竟怎么样了!”
康兴叫道:“太子和公主都好端端地在敦煌做客呢,能怎么样?咱们两家乃是亲人,不管怎么说,令公都是太子、公主的外公,大公子乃是太子、公主的舅舅,我们和张迈解决恩怨,不会将于阗扯进来的。”
马继荣道:“真是如此么?”
“当然!”康兴道:“咱们两家乃是骨肉至亲,你因为一个误会就勾结安西引兵犯境,将来回到于阗,我不知道你如何向曹王后交代!”
马继荣哈哈笑道:“勾结安西?还说不上!太子才是我们这支大军的主帅,我只是他的副手。我此次前往敦煌,只是要接回太子,等到太子发布命令,我自会遵从!”
这时前军有人来传问:“慕容将军问薛将军,是否连夜进兵?”
薛复拔出横刀来,架在康兴的脖子上,问道:“如今敦煌城内,虚实如何?”
康兴犹豫着,薛复使一个颜色,旁边田瀚已经将刀架在康修脖子上,康修吓得连连磕头,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说,我都说!大公子为了剿杀张迈……这个……张大都护,几次派兵增援瓜州,除去驻防河苍烽的兵马,如今沙州境内兵马不足一万五千人,敦煌城内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有半数还是新点之兵。”
薛复和马继荣一听敦煌如此空虚各自大喜,康兴却露出惨然笑容来,心里暗骂儿子:“蠢东西!你便是要卖国,也等讲好价钱再卖啊,如此轻易就将虚实和盘托出,再往下想卖都没得卖了!”
脖子一紧,却又被横刀抵住,薛复道:“这次归义军忽然背信弃义,将我大都护围困在玉门关,又勾结回纥围攻我高昌城,据我方探子回报,乃是敦煌城中有人煽风点火,这里头你康家就脱不开责任!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弃暗投明,为我前锋,第二,我便在此磨刀,杀尽你康氏满门男丁!将来光复沙州后将你康氏妇女良贱全部贬为女奴,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康兴被他狮子一般的眼睛逼着,心想要这么死了,死后妻儿还都得去做奴隶,不如就此投靠安西,或许还能谋个出身,转祸为福,周围他的子侄、门人、庄客也纷纷告饶,叫道:“少傅,薛将军大恩大德,你赶紧答应吧。”
康兴哀叹一声道:“愿听薛将军号令。”
薛复道:“还他战马、旌旗、铠甲。”又命田瀚领督战队在后看押,即以康兴为前锋,慕容春华继之,大军居中,友军马继荣部押后。
康兴重新上马之后,忍不住问道:“薛将军,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高昌那边不是被毗伽大汗围住了么?”
薛复哈哈大笑,马继荣也微笑道:“早在毗伽围城之前,薛将军就已经出发了。”
————————————当日薛复领了高昌绝大部分的兵力之后,与慕容春华商议去向。
要救张迈,最快的路线自然是走伊州,一路闯破伊、瓜边防,然后便可直指玉门关,从赤亭关到玉门关直线距离甚近,基本上只要穿过伊州便是,但一路之上军事阻力重重,走这条路基本上是要与沿途大军硬拼,虽然未必拼不过,可也未必就准能打赢,且就算能赢也很难说得准时日,万一伊州的军队眼看唐军势大,扼守险要坚守不出,那薛复就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过去了。
因此薛复决定兵出奇着,不走近路,却走远路,大军向西,越过银山大寨,穿过焉耆,绕过渠离进入楼兰荒漠,直抵楼兰古城。这是一条迂回之路,但沿途不但阻力很少,而且薛复还算准中途可以得到一个大援——那就是守候在蒲昌海附近的于阗军。
驻扎在楼兰古城中的马继荣看见薛复从天而降不由得大惊,两人在蒲昌海边相见,薛复见了他之后,略述自己将东进拯救张迈的因由,又说:“于阗与曹令公有亲,此次归义军困我张大都护,形势危急万分,我东进之后,若有需要用兵将无所不用其极!马太尉若顾念归义军与于阗有翁婿之亲,就请留在此地,待我破敌之后再邀太尉入境,若太尉能念大都护知遇相交之情,薛复斗胆,便请太尉引兵随我同入敦煌,接回公主、太子,为河西共致太平!”
马继荣道:“沙州与于阗虽然有翁婿之亲,但那是私情,这次曹家勾结胡人,围困汉家同盟,这却是国罪!私情再深也大不过国罪,我当引兵与将军同入安西,共讨国贼!”
薛复大喜,马继荣当即动员全军,薛复的大军有数万人,全部都是骑兵,为求神速,这一路来未带太多辎重,从高昌到渠离都是就地补给,过渠离后就在马背上绑上一些干粮,进入荒漠之地前才在水源地灌满水袋用骆驼背负了,如此走到楼兰古城。这时马继荣既答应随行,薛复便征调马继荣的兵马以及储存在楼兰古城中的所有粮食,马继荣更无二话,当场答应。两军一合,人数已经达到四万!且都是作战部队!环顾西域,如此规模的军队已属罕见。
大军在楼兰古城中修整了一日,随即以轻骑突破东进。
马继荣自任先锋,这沙州他来过不知多少次,一路之上哪里好走、哪里难走,哪里有驻兵、哪里没驻兵都了如指掌,轻骑突至河苍烽附近,被归义军安排在这里的侦骑发现。
然而安西军来得太快太奇,河苍烽的侦骑发现之后不久安西主力便抵达了河苍烽。
河苍烽守军马上点燃烽火,但安西数万大军随即大至,将这座小小的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河苍烽守军望见安西大军,便如康兴身处围困之中,尚未接战已经丧胆。烽城之内三千人里头有两千人倒是久贬之士,如果敌人不多,他们或许还会抵抗下去,但眼见众寡不敌实在太过明显,马继荣又派人入城晓以大义,河苍烽内的许多老兵就都动摇了起来。均想与其在这里挨苦,不如跟随安西军入敦煌,求个翻身的机会!
薛复以十倍于敌之众、从天而降之势、猛虎下山之威,小小一座河苍烽在他面前何异于螳臂当车?一日志丧,二日内乱,三日城破,待得康兴赶到河苍烽时,薛复已经杀尽城内所有抵抗者八百余口,剩下的两千来人尽数投靠了安西,整备军马准备继续东进了。
————————————马继荣将薛复的行军大略告诉康兴之后,康兴心道:“玉门关孤军围而难下,如今安西却有飞师在此,归义之败,安西之兴,岂非天意?我现在再作反抗,不过是自己找死而已。不如弃归义投安西,若能夺得敦煌,将来平定河西的功劳簿上也将有我的一笔!”
当下引兵为前锋,走了一夜,荒漠地形渐渐转入背后,迎面所见渐渐多了农田,也有一些村落修了仓库,马继荣每到一地,便先出示关防,跟着派人控制住沿途官吏,同时指点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存粮,将沙州虚实全部卖给了薛复。
薛复命马呼蒙一一接管,大军却不留行,一日两夜赶回敦煌,其时天色蒙蒙亮,城门未开,康兴便扣城门,喝令守将开城。
他走的时候,敦煌城门守将还是都是和他亲近的人,不想离开不到数日,城头守将就都换了人,望见大军开来反而将城门关了,然后派人去找阎一峰来。
安西军纪律严明,一路来又有康兴出示关防,军队又不扰民,行军速度又快,以至于康兴抵达敦煌城下时,敦煌城内竟然还未得到消息!
阎一峰赶到城头,看看康兴,问道:“康少傅,你怎么回来了?”
康兴叫道:“河苍烽已经没事了,所以我回来。”
阎一峰不愿意他进城,却叫道:“大公子命康少傅前往河苍烽镇守,又还没有调兵令让你回来,我看你还是且回河苍烽驻守的好,若大公子有命令来时,再回来不迟。”
他实是有意刁难,想将康家的人阻截在中枢之外,不想让他与闻决策之事。天下事有时候真是吊诡,只因为阎一峰的这一番刁难,竟让归义军的命运又延长了些许,使曹家回光返照者,不是忠臣之行,而是猾吏的勾心斗角。
田瀚在旁听见心里大骂:“不义军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斗,你们斗归斗,怎么这时候却来误事!”
他终究是年轻,忍耐不住,推了康兴一把:“快想办法!”
便有机灵的护卫对阎一峰道:“阎少师,貌似有些不对,康少傅身边的人都是生面孔。”
阎一峰被他们这一提点,定眼望下去,叫道:“康少傅,你身边都是什么人?”
康兴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阎一峰叫道:“有古怪!弓箭手伺候!”
田瀚眼看败露,指着城头骂道:“姓阎的,田爷爷杀回来了,识相的赶紧开城投降!”
阎一峰惊呼:“我认出这小子了!他常常跟在张迈身边的!安西军!是安西军!康兴叛国了!快快射箭!”
城头弓箭手射下,田瀚等一边举起盾牌抵挡一边后退,阎一峰吩咐:“守住城门!戒严,戒严!”
紧急的号角刹那间响遍了全城,大部分还在沉睡中的敦煌居民都被惊醒,曹元德正在一个女人身上减压,猛地听到戒严急响,套了一条裤子就跑了出来,惊怒道:“怎么回事?”
便见阎一峰揪起裤腿疾跑进来,叫道:“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康家造反了!”
“你说什么?”
阎一峰叫道:“康家造反了,康家造反了!”
“你说什么!”
“康家造反了!”阎一峰叫道:“刚才他忽然回来,我心中起疑,所以登城一问,谁知道他身边都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