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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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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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拔等本来有些兴奋的脸听到这里也都黯淡了不少,慕容归盈继续道:“而且还不止如此!这个冬天,要挨过去还容易,但是大兵过后,必有荒年,这场仗已经误了今年高昌和瓜州的农时,若按照薛将军的第二套方略来,则接下来这半年中瓜、沙、焉、高四州非但无法休养生息,反而还要继续勒紧腰带以维持这场战争,而高昌在来年更将成为一方死域!总之,这场战争打到现在整个陇右道已经伤筋动骨,若再迁延下去,持续到冬天,误了播种,只怕明年高昌、伊州、瓜州三地要饿殍遍野啊!而沙州、龟兹、焉耆由于今年戮力于战争,除非上天特别眷顾,否则也断难丰收!三州大饥,三州半饱,如此国邦也不用外敌来侵,自己就非崩溃不可。”
    张毅、海印等都听得暗暗点头,薛复却道:“虽然有这样的可能,不过也未必会恶化到这个地步,老将军的这番言语,其实有些危言耸听。”
    慕容归盈道:“兵法云:先为我之不可胜,而后谋敌之可胜。破国以歼敌,非正道也。老朽以为,如今应以东进为务,先收河西,解放汉民,以耕以牧,等打好了根基,充盈了国库,我们便有了争霸天下之国本,毗伽之流何足挂齿!”
    薛复却摇头道:“不然,所谓先富后强之论,未必正确。我大唐太宗皇帝之英明神武百年不遇,贞观之世更可睥睨千古,可太宗皇帝在定鼎天下之后,积二十年之国力,却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高句丽,为何?不是太宗皇帝无能,也不是大唐国势不够强大,而是时势使之然!若我们先定河西,容得毗伽从容退去,我料等我们占定河西以后,天山以北必有重大变化!今日我们忍一忍痛楚就能办成的事情,将来也许花费十倍力气也不能成功,事情宜先难后易,不宜先易后难!大将军,我军自起事以来,从未见难而畏缩!而总是于大危险中求大胜利,否则如何有今时今日之成就?愿大将军坚持我军一贯之传统,勿为苟安之论所动。”
    他们二人争论到此已相当深入,石拔等都插不上嘴,田瀚更是听不大懂,张迈本来站着,这时也坐了下来细细思忖,问李膑、慕容春华道:“你们看怎么样?”
    李膑道:“事业小时,宜于火中取栗、险中博胜,但如今我们的事业大了,则一味冒险恐非正道。我军取龟兹、取焉耆、取高昌、取河西,接连用险,犹如弓弦绷紧到了极点,我恐继续用兵,龟、焉、高三镇军民会难以承受。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现在是弛一弛的时候了。”
    慕容春华却道:“我却以为薛将军所言有理。”
    孙超忽道:“大将军,孙某能说几句么?”
    他是后唐所封的“河西节度使”,之前曾有意将这个名头让给张迈,但张迈却对后唐的封号没什么兴趣,便委婉谢绝了,然而孙超的这番美意张迈自然心领。
    这时孙超以尊客身份位列帐中,张迈听他要说话,忙道:“孙公请说。”
    孙超乃道:“河西各州割据已久,胡人为主,汉人为奴,汉家子孙期盼王师,几已百年,然而中原几次兴盛,却总是无法进入河西,为什么?就是因为西北胡人势大,所以中原王师也只能隔着黄河兴叹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天赐良机,河西诸胡一闻大将军之名尽皆丧胆,若趁此机会擂鼓而东,则肃、甘、凉、鄯、兰诸州可以一举平定,但若是错过了时机,我怕各州很快又会各成割据,那时候大将军再要重新收取一统,便难之又难了!”
    慕容归盈道:“孙兄所言甚是!自古得陇方能得关,得关陇则得天下,关中乃华夏之心腹,河西乃华夏之肘腋,至于北庭一地,却是手足之福患,虽不能说不重要,毕竟不能与关陇相比。河西胡汉杂居,而以汉民为主,得一州,则有一州之力,得一民,则多一民效忠。北庭则地为胡野,人为夷狄,得其地不足以充盈国库,俘起民不能得其真心,先取疏,后取亲,实非智者所为!”
    薛复哼道:“我却以为,正是河西多汉,因此可缓,北庭多胡,因此要急。”
    张迈道:“这又是何说?”
    薛复道:“河西乃汉家旧土,又无天然屏障,其势难以**,早取迟取,总是囊中之物,搁置着也无所谓,北庭却是可胡可汉,又有天山的天然屏障,因此必须趁此机会戮力夺并!若是迟了,恐往后可能会永处域外,难以回归了。”
    慕容归盈却连连摇头,道:“不见得,不见得。”
    两派意见争锋相对,互不向下,张迈心中虽有倾向,但一时也难以决断,忽然想起帐中还有一人未曾说话,便向他看去,正好薛复和李膑同时想起,也都向他使眼色要他助己,一时间大帐之内,人人目光聚于杨易。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一章 重新崛起的东方
    巴格达。
    这是一座曾经与长安齐名的世界性大都市。
    在大唐典籍中被记载为“黑衣大食”的阿拔斯王朝,在一百多年前曾经盛极一时,巴格达的辉煌也在那一百年中达到了顶峰。
    然而盛极必衰的轮回并非中国的王朝所独有,而是全世界任何国家、任何政权所必须经历的过程。
    从一百年前开始,阿拔斯王朝就开始衰落,正统的波斯贵族开始丧失权力,突厥人掌握了军权,他们废立哈里发,将整个帝国搞得乌烟瘴气,阿拔斯王朝开始分裂,地方政权纷纷割据,正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遥远的西方帝国也未能逃过这条铁律。
    如今,巴格达已经彻底丧失了其政治上的地位,只是沦为名义上的帝国首都,不过这座城市仍然是西方世界的宗教中心与经济中心,这个时代,东方的战乱尚未结束,而欧洲……那还是一个猴子乱跑的大陆。
    城门开启,大商人法蒂玛迎来了他的老朋友——来自萨曼的丝绸商人赞吉。赞吉的背后有一百五十头骆驼,其中八十头骆驼上是暗藏武器的勇士,另外七十头则驮着沉甸甸的大箱子。
    巴格达的治安并不好,同样雇用了一大群保镖的法蒂玛匆匆将老朋友请回家去,在地下室打开那些大箱子,让法蒂玛吃惊的是,七十口箱子里头,竟有五十箱的丝绸。
    “真神保佑!”法蒂玛赞叹道:“赞吉啊,我的兄弟,你怎么能够搞到这么多的丝绸!我的朋友,我可多久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丝绸了。你看它的色泽是如此的明亮,你看这手感是如此的光滑,啊,赞吉啊,你要发大财了,你带来了五十箱丝绸回来,我敢说你回去时带走的就是一百箱的黄金!”
    赞吉笑了起来,问道:“现在这边的丝绸价格怎么样?”
    “高得很,高得很,各地的商人,见到这些丝绸就会像饿狼见到羔羊!光是巴格达就能将这些货物全部瓜分掉,拜占庭那边想分一杯羹都难。”法蒂玛说:“不过这么多的丝绸,我想你多半是积攒了很久,咱们最好不要一次卖掉,那样卖不掉最高的价钱,咱们一点点地卖,一年出个十箱,啊,这五十箱子丝绸,足够你在这里过上天堂般的生活了,赞吉,你别回去了,就留在巴格达吧。”
    “我才不留在巴格达呢。”赞吉说:“这座摇摇欲坠的巴格达有什么好处?你们这边太乱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过来的!听说南边最近又出叛乱了,是么?”
    “嗯,是的,是设拉子的布韦希家族。”法蒂玛说:“布韦希家族三兄弟最近是越来越强大了,不过我并不是很担心他们,其实我觉得也应该有一个强大的人来结束这混乱时局了,或许,布韦希三兄弟也是一个选择。”
    “只是也许而已,对吧。”赞吉说:“我是从东边来,也听过他们的一些事情,不过他们要成气候,却还需要时间,那样变数太多太大了。”
    “那总好过你在东方啊。”法蒂玛说道:“布哈拉虽然好,撒马尔罕虽然繁荣,但和巴格达相比也只是两座外省的省城,哪里比得上这里呢。当然,如果你只是要保平安的话,边远地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赞吉笑了起来:“保平安,我可不是要保平安,我在做大生意呢。这次我不顾艰辛万里迢迢跑来巴格达做这笔生意,为的就是储足资金好去东方!”
    “去东方?”法蒂玛说:“应该说,回东方吧。”法蒂玛认为赞吉所说的东方就是萨曼,“奈斯尔二世确实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下河中应该还有十年以上的平安岁月,不过我不认为那里是做大生意、创大事业的地方。巴格达虽然乱,但作为世界中心的地位是不会变的,而且有的时候,越是乱,就越有机会赚钱!”
    赞吉又笑了笑,法蒂玛注意到这次这位朋友的笑容带着几分怪异,好像自己说错话了一般。
    “赞吉,我的朋友,你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的情报确实落后了。”赞吉说,“东方早就天翻地覆了,而且我说的东方,也不是萨曼。”
    “不是萨曼,那是……”
    赞吉没有马上回答他,却说:“刚才你说,巴格达是全世界的中心,嘿嘿,但你别忘了,它可不是唯一的中心。”
    “嗯,”法蒂玛沉默了一下,说:“那你是说君士坦丁堡吗?那里确实也繁荣,不过你应该知道,自从我们天方教兴起以后,十字教就彻底不行了,罗马帝国也将成为一个永远过时的传说,你看吧,越往后,巴格达的地位就会越发超越君士坦丁堡。”
    他留意到了赞吉那不以为然的神情,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极了。”赞吉说:“不过你说的,都是西方的情况啊,而你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中心!”
    法蒂玛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说的是……”
    “长安!大唐的长安!洛阳!大唐的洛阳!”赞吉道:“那才是能与巴格达并驾齐驱,并且在以后会前途无量的城市啊!”
    法蒂玛呆了呆,忽然笑了起来:“赞吉啊,你别跟我开玩笑了,长安?洛阳?大唐?那是我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时候的事情了,只能拿来怀旧的。”
    赞吉冷笑起来:“所以我说,你的情报落后了!”他拍拍那五十箱丝绸,道:“这些货物,你最好赶紧帮我出了,越快越好!”
    法蒂玛见他说出这等违反商业法则的话来,却又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忙问:“老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是不是出大事了?”
    “嗯,是出大事了。”赞吉说:“我带来的这些丝绸,都是于阗的货,于阗的丝绸产量虽然不少,但质地却还不算是绝顶的。再过一段时间,丝路可能就要彻底重开了,如果来自中原的丝绸涌过来……嘿嘿!虽然真的重开或许还要几年,但只要消息传到,丝绸就会降价,这个你我都明白的。”
    法蒂玛大惊:“老朋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
    赞吉道:“东方出现安西唐军的事情,你听过没有?”
    “安西唐军?”法蒂玛摇了摇头。
    赞吉又说:“一位叫做张迈的将军出现,你也没听过?”
    “张迈?那是一个中国人的名字么?”
    赞吉有些奇怪:“你不会闭塞到这个地步吧?岭西两大强国——回纥与萨曼五路大军围攻疏勒却被打败,事情那么大,就算是巴格达,应该也有传闻了才对啊。”
    “你是说那事啊,”法蒂玛说:“那个我自然知道,啊,对了,张迈,嗯,好像是那个名字。”
    唐人的名字翻译成阿拉伯文就会变得很古怪,正如阿拉伯人的名字翻译成唐文一样,会让人很难记得。
    “对,就是他!”赞吉说:“老朋友,我给你一个奉劝,从今天开始要记住这个名字,包括他的各种译法,以后只要听到他的事情一定要特别留意,或许会给你带来难以想象的商机呢。”
    “为什么呢?”
    “因为,他将可能是一个改变世界的人!”赞吉说:“现在天方诸国消息灵通的人,虽然已经知道了疏勒那一战的大略,却都不知道疏勒那一战的结果!这位叫做张迈的将军,他可不止是一个会打仗的人啊。他在取得军事胜利后的短短一两年间,就建立了一个秩序井然的强大国家来,他统治下的属民如今的那种振奋昂扬的精神状态,不是这个世界其它任何国家能够比拟的。萨曼和那个新兴国度相比,不过是一个坐在夕阳底下晒太阳的老人,而巴格达这边,嘿嘿……这个连安定都谈不上的地方,更是没法比较了。”
    安西唐军在军事上取得的胜利很容易就传遍诸国,而内政与民生上的进展则没那么容易成为广泛传播的新闻——虽然后者一旦传播开去将会有更加深远的影响。
    法蒂玛敏锐地觉察到这将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忙拉住赞吉,说:“朋友,快,来给我说说这位张迈将军的事情。”
    ————————————巴格达的夜景也是很漂亮的,但郭俱兰却没有欣赏的心情。现在这个少年是赞吉商队中的一个奴隶,不知道的人都管他叫突厥奴,因为他是从“突厥地区”被卖过来的。
    突厥地区,突厥地区……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那里原本乃是大唐的领土。
    “还能回去吗?”
    郭俱兰不知道。
    当初城池陷落的时候,他本来是想往东走的,无奈人被俘虏,被贩作奴隶,又被辗转易主,结果便越走越往西边来,到现在,离疏勒已经遥远得不可企及。但是间或传来的关于唐军大胜的消息,还是激励了他,让他坚持下去。
    其实,郭俱兰的汉语还说的不是很流利,其实郭俱兰的血统中胡人的因素占得更多,但现在他却已经固执地认为自己乃是一个唐人!
    就在郭俱兰思绪飘飞的时候,主人家的管家带了仆人拿了许多美酒来,款待赞吉所有的下人。郭俱兰只是一个奴隶,居然也分得了一壶美酒,一份佳肴。
    ————————————“天啊,那里真的这样?”
    走出地下室后,法蒂玛将赞吉邀请到了他的密室——一间布置得华丽而舒适的房间中,本来还会有波斯女奴来服侍,因为要谈论的事情太过重要而省略掉了这个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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