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帝的带领下确实所向无敌,但你们难道认为,我们的骑兵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敌吗?在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是寻到了对方的弱点,然后才出击了!你们忘记了父辈的教训,有这样的败绩,活该,活该!”
述律平将述律者莫耶的两截尸体一指,泪流满面地说道:“将他的尸体吊起来,让契丹所有人都看看,轻敌的下场!”
一开始谁也不敢动手,直到耶律德光在旁边点了点头,才有两个皮室上前将耶律者莫耶的尸体绑上了旗杆。
“皇帝啊,儿子啊!”述律平望着旗杆上弟弟的尸体。
“儿子在!”
“你要记住今天,你要记住你舅舅被分尸的模样!”述律平道:“这是述律部的耻辱,更是契丹的耻辱,也是你的耻辱!一个者莫耶,死不足惜!一个北庭,弃不足惜!但是漠北诸部却已经动摇了——失去了漠北,我们契丹就会失去一切!草原只能容纳一个强者,弱者只能成为奴隶!”说到后来,她的语调已经变得很缓慢:“如何对付天策军,或许你要重新考虑了!”
“我们之前是低估了他们,”耶律德光道:“现在看来或许有必要先平西北,再定中原!”
“不可!”汉臣韩延徽跨上一步,道:“西域远在数千里外,数千里远征,胜败难定,如今中原的形势极其微妙,如果我们举族拔营而西,就会削弱对卢龙与河东的掌控,若我们与天策军狼虎相争,李从珂一定会趁机削藩,一旦让他将中原藩镇削平,化成巨龙,那个时候,辽东、漠南都将不得安生。”
————————————正当在为对付天策军的战略而产生分歧时,有一支人数不多的骑兵从北庭回纥的北部奔过,北庭地方广袤,杨易虽然掌控了北庭的战略要点,却并无法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地方控制得水泄不通,这队骑兵又比杨易还更加熟悉北庭的地形,趁着冬寒未解,竟从北部草原与山林之间的小路偷过,进入漠北,跟着又来到了耶律德光帐前。
以往西域的部族来到东方,朝贡也好,出使也好,总要准备好礼物,这队人马却没有什么礼物,甚至由于长途跋涉,身上的衣服都破烂褴褛,乍一看和一群乞丐差不多,但耶律德光听说了他们的来历以后,还是接见了他们。
他瞄着为首的一员将领,道:“你就是背叛毗伽的回纥将领葛览?”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正是葛览,但他却并未畏缩,说道:“我是葛览。但我之所以离开毗伽,是因为他丧失了王者的资格!我现在的可汗,是阿尔斯兰大汗!”
“那么,是阿尔斯兰派你来的?”
“是,”葛览道:“更确切点来说,是我向阿尔斯兰大汗请令,来见大契丹皇帝陛下的!”
“哼哼,”耶律德光道:“岭西回纥与我契丹没什么交情,阿尔斯兰让你来见我,为的是什么?”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葛览道:“为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张迈!我是在小金山一战之前就出发的,不过小金山一战并不出我的意料,张迈他果然已经惹到契丹头上了。”
耶律德光眉头一皱,韩延徽喝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葛览道:“张迈是一头永远吃不饱的野兽!吃了怛罗斯后,盯上疏勒,吃掉疏勒以后,盯上龟兹,吃掉龟兹以后盯上高昌,吃掉了整个安西以后,就盯上了河西,现在河西也被他吃下了。现在拦在他面前,就只剩下契丹了!”
韩延徽哈哈一笑:“你少拿我们契丹与西域那些小国相提并论!”
葛览道:“萨图克、骨咄、毗伽、曹议金、狄银……这些人以前,也都说过同样的话。”
韩延徽脸色微变,耶律德光却拦住了他,问道:“不用动说辞了,直接讲吧,阿尔斯兰让你来干什么?”
“大汗希望能与陛下联手,”葛览道:“东西夹击,平分北庭!”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练新兵
韩延徽从大帐出来,神色凝重,一群少年刚好策马驰近,见到了他一起在马上行礼,这群少年之中有一个面如冠玉、五官秀雅,与其他少年的粗犷完全不同,即便穿着胡人的服装,也一眼看得出乃是个汉家少年。
其他人行礼过后自行离去,只有这个少年跳下坐骑,牵着马跟着韩延徽走入草原深处。
“父亲,出什么事情了么?”这个少年叫韩德枢,乃是韩延徽的儿子,自幼有天才之誉,淹通诗书,深得耶律德光的喜爱,甚至夸之为“国之宝也”。他年纪虽小,却已经有观颜察色的本事,看到父亲的神情就猜测可能出了大事。
韩延徽道:“来到草原,不觉已经很多、很多年了。”话声中带着悠长的叹息。
“父亲,你又想家了么?”韩德枢问道。
“家……”
不知不觉中,韩延徽竟然望向了南方。
当初他作为中原的使者出使契丹,却被耶律阿保机强行留下——正因为契丹人有这样的野蛮习惯,才使得当初范质在进入兰州的时候惴惴不安。当其时也,不投降,重则受死,轻则被囚禁虐待,韩延徽没有苏武那样的气节,在耶律阿保机先硬后软、软硬兼施之下终于投降,成了契丹的重臣,与闻军政大事,契丹能有今日的辉煌,韩延徽在制度设计与政务执行方面有着很大的功劳。
可是即便得到如此重用,他的心却还向着中原,草原的生活他不习惯,契丹军事上虽然强盛,文化上终究只是夷狄,哪怕居住了好几年,韩延徽依然不能忘记中原的水土乡情,更不能忘记家乡的老母亲。
终于有一次他借故逃回了后唐,可惜回去后的他并没有得到重用,更在中原结了一个仇家,为了避祸他再次亡命出塞,耶律阿保机竟然没有计较他的逃亡,仍然委以重任,这种知遇让韩延徽不能不产生感激,再说在中原没法得到的富贵与权势,他却在这里得到了!
既然如此,还回去干什么呢!
这个念头盘踞在他心里已经很久,甚至代替了他心目中因读圣贤书而具有的华夷之辨,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忽然又生出了怀土之意。
“西北出了个大人物!”韩延徽说。
“大人物?”韩德枢道:“父亲是说张迈?”
“对!”韩延徽道:“半个月前,细作刚刚传回了一本《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那正是张迈起家的经过,我已经细细读过了。”
“啊!”韩德枢乃是契丹境内第一才子,听了心动起来,很想读读他早就听过名字的这篇变文。
“如果这篇变文不是真的,如何解释张迈在短短数年之内横扫西北,声威波及中原、漠北?如果这篇变文是真的……”韩延徽竟然仰天而嘘:“为何这样的英雄,不诞生在中原,不出现于二十年前!”
韩德枢看着乃父的失态也有些发怔,他长于塞外,对中原没有他父亲那样深厚的故乡之念,但也从乃父的这一声长叹中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来:“父亲,你该不会……又想家了吧?”
家?
韩延徽悚然动容,回过神来,但随即大摇其头!
家!
自己的家,不已经安在塞外了么?
如今已经回不去了,如果说第一次逃回中原时,他还能以无奈推卸同胞对他的指责,那么现在就再不可能回去了,契丹国境以外的所有汉人都绝对容不得他这个当代第一号汉奸!后路已经堵上,他还有他子孙唯一的出路,就是辅佐契丹一直到称雄天下!
是的,只有如此了!
“如今不但陇右出事,连漠北也受到了震荡。”韩延徽将刚才大帐内葛览来使的事情简略跟儿子说了。
韩德枢年纪虽小却颇有见识,道:“漠北震动?不过应该没事吧,天策军的事情我也听说过,那个杨易就算再强,但能守住北庭已经算不容易了,要想突入漠北,我想他们还没这个实力。”
“你错了!”韩延徽说。
“错了?”韩德枢道:“难道天策军的实力,比我们所知中的还要强?”
韩延徽却继续摇头:“我说你错了,不是说这个,而是……”他转身朝向西北——那里正是漠北的方向:“而是说你对形势的判断错了。杨易只是天策军的一部,按理说是无法进入漠北的,就算进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占领,可是你要知道,对契丹来说,杨易不需要进入,只要是他能够震动漠北,就已经是很麻烦的事情了。”
韩德枢终究年幼,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困惑。
韩延徽拉着儿子走得更深入些,说道:“长城之外,胡族强落,以地望而分有两大块——一是漠北系,一是东胡系。漠北一系极其刚强野蛮,东胡一系则野蛮中带着柔巧,契丹兴起之地,刚好在漠北、东胡之间的潢水之滨,论起派系,则其实源出东胡,西征而有漠北,常居潢水而左抱安东,右揽大漠,其汗帐所在,并不设于漠北汗庭牙帐旧地,故而漠北诸部虽朝东拱服,而这种臣服却在内心深处带着不甘,如果西面再出现一个强者展现出能够挑战契丹的威力,那么……”
韩德枢惊道:“难道他们会因此而叛变?”
“那倒还不至于,”韩延徽道:“不过因此而产生观望心态,却是会的。”
“那么陛下他……”
“陛下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对天策军的大胜!”韩延徽道:“否则的话,将会助长这种心态的蔓延!”
——————————————仲春到来了。
这时候,李从珂派出的使者正行走在前往凉州的路上。
一年之内,竟有两次使者往来,这种亲密程度让河东、卢龙诸藩镇都感到诧异。
更何况,这次的使团意义尤其非凡——李从珂竟是允许了张迈的建议,互派常驻使者——天策军方面派出了海印,驻洛阳,而后唐方面则派出了范质,驻凉州。
范质还没回到洛阳,在关中就接到了委任,这次他在接到圣旨之后却没有了第一次接到命令时的不安,因为他已经了解了天策军的运作——这个诞生于西北的政权,其上层建筑的文明程度其实还在后唐之上,对于这一点范质口上虽然不肯承认,但心里却是很明白的。
第二次踏入凉州的时候,姑臧草原的天空,明净得似乎能够净化人类心中的渣滓。
河西的春天,来得比北庭更早一些,这里的气温回暖得更快,青草也茂盛得更快。姑臧草原则是整个凉州境内最早熟的草场,这个占地多达五万亩的草地,这时却已经成了一座没有篱笆也没有房屋的军营!
从草原的这一端,到草原的那一端,有姑臧河纵流而过,九千名应征而来的士兵站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身边都牵着一匹无鞍的烈马,等候着张迈的到来。
这九千人,是河西新军的第一批新兵,征兵的进度,比张迈预想之中要快得多,丝绸之路开通了,行进在凉兰道上的财富虽然比天策军到达之前多出百倍,可由于天策军官方的严厉打击,做强盗已经没有前途了。而放牧与种田,却又不足以满足大多数武野惯了的河西后生。
这时候,天策军招兵的消息传了出来,自天策军进入凉兰地区以来,这支军队所展现的不仅仅是明晃晃的兵刃、整整齐齐的军装,更有横行河西所向无敌的威风,此外,还有赈济贫苦的仁义!更有解放农奴、分派田地的德政!
那天,当来自鄯州弘德寺的宗晦大师准备回去的时候,张迈跟他说了自己准备在河西征集新兵的事情,并向他请教怎么样才能吸引得凉兰诸州的年轻人参与时,已经八十九岁了的宗晦呵呵一笑,道:“元帅,你准备怎么办呢?”
当时张迈道:“人最大的动力,是利益,我想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们加入天策军会得到多少饷银。可是不瞒大师说,加入天策军其实首先能得到的不是金钱,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将是一场辛苦到如下地狱的训练。因此我虽有心招募新兵,却怕凉兰诸州的后生们不肯响应。”
宗晦道:“你可知道,天策军如今在凉兰诸州贫民之中是什么样的印象?”
张迈道:“请大师指点。”
宗晦道:“说实在,当日见元帅在天宁寺说出那样强硬的言语,我其实还真有些担心,怕自己看错了人,但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完全放心了,我的德业,将会因为辅佐元帅而精进,而不是因为帮助元帅而堕落。元帅可知道,现在凉兰诸州,不止是震于天策军之威,而且更服膺天策军之德。就连我佛门中人,也无不赞颂天策军以军士之身,而行菩萨之行。天策军有如此大功,如此大德,只要令旗一立,何恐河西健儿不至?”
张迈当时只是笑笑而已,但不久便从鲁嘉陵口中知道,河西佛门之中开始出现一种传言,大意是说加入天策军,乃是顺赞天威,能增三世功德。与此同时,郑渭也发出了诏令,凡参军而被录用者,可以在凉州、兰州与肃州,可得到永业田二十亩,另得赞军田二十亩,赞军田在伍免租,退伍而还,牧民入伍,全家免其赋税,入伍满十年,其家免赋二十年。
在这多管齐下之下,河西各族的士兵踊跃投军,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搜得连郭师庸与奚胜都甚为满意的大量兵源,而眼下这九千人,便是经过层层挑选后合格的第一批!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上下同欲
对于这次的新军,张迈表现得相当上心,新兵训练的第一个月,他搬进了姑臧草原的军营长住,将对这批新兵的训练当做了头等大事,其他政务、外交都靠后,甚至就是对有身孕在身的福安的思念也暂时忍住了。
九千新兵一个个都是来自凉兰甘鄯各地的愣头小伙子,像他们这个年龄,思想其实并不是很清晰,为什么参加天策军呢?
有一些很现实,就是为了帮补家里,为了得到那二十亩的永业田和二十亩的赞军田,或者是为了让家里免除赋税;有一些很冲动,是在《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影响下,产生了建功立业的梦想与冲动;有一些很虔诚,是由于自家得到了天策军的帮助从一个农奴翻身成了一个自由农,又听寺庙里的大和尚说参加天策军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怀着感恩的心加入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