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见房门打开,我走进去,段柏也在。
我的脚步很轻,一是怕吵醒了月月,二是不想让段柏听见,尽管他就坐在床边,我一进去他就能看见我,可我就是,说不出来为什么的不愿意。
他抚着月月的脸庞,动作很轻,很温柔,他说:“是不是这几日月月吵着你了?所以你的黑眼圈才那么的大。”
我正喝着水,差点没呛着,段柏的话,居然是对我说的。
用乐熙的话来说,我这个人就是犯贱,我就是习惯了段柏一开始对我拽得要死的语气,那样我顶嘴回他也非常的有意思,可最近他一改常态,温柔的话语让我超不习惯。
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和段柏两人在他爸妈面前秀一个新婚夫妇该有的恩爱,要是我们生活在那个小农经济社会的话,我们绝对会像跟歌曲唱的那样“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那该是一幅多么美好和谐的画面啊!只可惜,男女主角不对。
饭桌上,他夹菜给我,目光要多柔情就有多柔情,尽管我知道他内心一定在叫嚣着,“若不是在爸妈面前,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我会对你这么好。”
我微笑着吃下,却用眼神回他一句:“你也得要我稀罕。”
……
总之那段时光,在旁人看起来以为美好,却是我心里不愿触碰的伤口,因为那个时候,苏铁逝世的消息,笼罩着我的整颗心。
直到今日,我都怀疑,苏铁逝世是因为段柏的原因,因为当时段爸爸还是段氏集团的董事长,段柏和苏铁一个是总经理一个是副总。苏铁一去世,段爸爸便以年龄已大、许多事力不从心了为由,让出董事长的位置给段柏继承衣钵。
无论当时是怎样的情况,无论是不是段柏的原因所致,苏铁走了,已成为一个永远都无法变更的事实了。
苏铁的葬礼,在我的婚礼不久后,我一个正处新婚期的新娘,因为人说不宜,所以无法参加。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难过,一直到你死,我都无法再见你,哪怕是最后一面。
从往事回过神来,我定定地看着段柏,他眉眼如画,像极了我梦中那个心心念念之人,我想若是他没有娶我,我可能会爱上他,不为别的,就为他这张,像极了苏铁的面孔。
我的爱情,到底是有多可笑啊,随随便便一张相似的脸,就能如此随意替换。
“如果没事的话,你走吧!我要睡了。”我下逐客令。
段柏站了起来,堵住了我的去路,他说:“去我房里睡吧!”
我瞪他,“你不要太过分了。”
段柏一把抓起我的手,将我往门口的方向拽,他放下狠话,“今夜,你就是再给我割脉都好,你也得给我过来。”
第二十六章
我不知道段柏今夜到底是怎么了,先前他还好好的,陪着我去医院替月月做检查。
那家医院恰好是他旧识——刘雅静她家开的医院。
刘雅静是个挺时尚的人,一身名牌打扮,腋下是时下最新款的黑色包包,真皮材质所特有的柔美触感让人爱不释手,彰显优雅女人味,相比之下,随手拿了件运动装套上的我,就显得不修边幅、相形见绌了。
当时我带着月月,他的旧识见到我们的时候,惊呼了一声,说:“段柏,我明明记得你结婚才三年的啊!但这孩子不止三岁吧?”
段柏当时没多理睬她,只道:“是别人的孩子。”
刘雅静也不在乎段柏不冷不热的态度,只是微微皱着眉,说:“哦,别人的孩子呀!”然后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巧舌如簧,“这位一定是嫂子吧!当时我去参加过你们的婚礼,只是三年过去,印象不怎么深刻了,因为嫂子越长越漂亮了。”之后她半蹲着身子,点着月月的鼻子,笑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月月甜甜地说,我叫:“望秋月,小名月月。”
刘雅静有些了然,点着头应了一声“哦”然后帮着我们去找医生来。
那天从医院回来,接了一个电话出去的段柏回来后神色都不对了。我以为他是在烦恼最近其集团名下的汽车行业车展的创意不够,便没多想。
直至今日,他的突然爆发,让我心里直发颤。
在他拽着我走出房门,拖进他的房间里的时候,趁着他稍微松懈,我狠狠地推开了他,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
我不解地看着他,问:“你到底想干嘛啊?”
段柏俯下身来,发着狠劲捏着我的下巴,一如最初他恨我的那个时候,他说:“月月到底是谁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荒唐,他居然疑心我,月月明明是他差点开车撞到的那个小女孩,我对她好只不过是出于一个人的道义,却被他如此想。
我好笑地看着他,我说:“今天晚上你失眠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呢?原来是要跟我讨一个说法啊!”
段柏用力地拉着我起来,面色凝重,他问:“你给我说清楚,月月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我挣开他,骂道:“别碰我,你这个疯子,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的话,那就是了。”
我不想跟他辩解太多,一个对自己不信任的人,解释过多了,只会让解释成为掩饰。既然他如此想,那我就按他的想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如果段柏真的相信我,他今天就不会这样来质问我。他的质问,就是他的不信任。
他一个巴掌直接扇了过来,打得我头昏目眩。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掌,那目光仿佛是在怀疑刚刚那个对我下手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我捂着自己的脸,眼带泪花地看着他,这三年来,就算我们冷战、热战再多,闹得再严重,他对我顶多就是冷嘲热讽一番,动手给我一耳光却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是有人找了他,对他说了一些话,让他今夜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对我发狠。
我咬了咬唇,这样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擦掉眼角的泪,看着他说:“你说过要给我自由,包括离开这里,离开你的自由,今天我想要你践行你说过的话了,可以吗?”
他没料想到,一巴掌后的结果会是这样。我也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他说:“好。”
好。
我盼了这一声好,盼了整整三年,只是这一刻他终于应允,我却有些无从适应。
真的是要离开这里了吗?离开囚禁我整整三年大好时光的段家了吗?我应该要高兴才是的,可为什么心却这么的痛?
我花了三年的时光去习惯,怎么可能在一时之间就能适应这种改变呢?我安慰着自己,说服自己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别的。
他的手握成拳,那是他在不甘的时候,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我,习惯在受委屈的时候,一声不吭,只是咬着下唇,直至唇角泛白。
走出他房门的那一刻,他叫了我的名字一声,然后说:“你要走可以,只是我答应的是你一个人走。”
我回头,不解地看他,我问:“你什么意思?”
“月月留下。”
第二十七章
坐在露台的秋千椅上,我捧着一本书在看,旁边是一张藤制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杯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看书累了,我轻呷了一口茶,望着远处的风景,静静地发呆。
我离开了,我确实离开了。用月月的自由换取我的自由。
那天,段柏让莫姨将收拾好的行李交给我,让我滚出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
我接过行李,拉出那长杆,准备离开,听到行李箱滚过地板的熟悉声音的月月从楼上一路跑下来,叫着,“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走。”
月月拉着我的行李箱,不放我走。段柏在一旁,星眸冷着,默然地看。
我不知怎么跟月月解释我的离去,她才不会哭,我蹲下身来,拉过月月的手,温柔地说道:“月月啊!姐姐不是要走,只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月月睁着大大的挂着泪花的双眼,摇着头,嘟着嘴说:“我不懂,姐姐,为什么妈妈要离开我,现在你也要离开我。”
“月月,姐姐不是要离开你,而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目光投向莫姨,希望她能帮我劝劝月月。
莫姨上前,想把月月带离我身边,可是月月不肯。
可能拖着行李的画面给月月的打击太大,她的妈妈可能就是这样子离开她的,所以她清楚,一旦松了手,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她死都不放手。
就这样僵持了好久,最后还是段柏出了主意,让我先行离开,行李箱他稍后再派人送过来给我。我才得以脱身。
乐熙看我发呆的时候,总会往我脑门一敲,然后说道:“你要真不舍得就回去呗!你这个样子,要是我是段柏的话,也会怀疑月月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我揉着脑门,委屈地说:“明明就不是,干嘛你也这样认为啊?”
我朝秋千椅里边挪了挪,乐熙贴着我坐到我旁边,她说:“那你干嘛这么上心?你是她妈呀,你?是她妈她妈都不稀罕她了,你倒好,疼她疼得像块宝。要是段柏不疑心的话,只能说明他不在乎你。”
她这一套通篇“她妈”的话语,听得我的心乱糟糟的,却因她最后一句话,心有所触动,段柏他会在乎我?结果她还补了一句,“不在乎你给他戴绿帽。”
我的脸登时都黑了。
接连在乐熙的房子里住了好几日,我打算出去租房子住,乐熙却不肯让我走。
要是乐熙现在是一个人的话,我倒是无所谓打扰她多久,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只是她现在有了男朋友,重色轻友这个词可是经过历史郑重考验的,我可不想再去实验了。
听我这么一番说辞,无奈的乐熙只好帮我找房子。
乐熙帮忙找给我的房子,在二环路,出了门就有地铁可以搭,房子东南朝向,采光十分好而且很干净,家具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了。
在入住房子的第二天早上醒来,阳光透过窗纱,柔柔地射在我的床上,我一伸懒腰,迎面而来的,是一大好清晨。
一切都像是为我所安排的,合心意的维尼熊抱枕,可爱粉嫩的人字拖,贴满卡通人物的浴室门,不规矩的多边形镜子,就连手边的牙刷,都是粉粉的软毛。
我看着镜中那个满嘴泡沫的自己,再也看不到段柏那张冰冷的脸了,我漱了口,洗了把脸,迎接我的,是崭新的一天。
做着早餐的时候,乐熙的电话打了进来,她邀我一同用膳,我说:“我正做着呢!”
“哦,那好,多做两份,等一下我和文隽过来陪你一起吃啊!”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根本就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当时我真想说,戴乐熙,我在你那住了那么些天是不是要给你点房租啊?要不然你也不会在我搬出来后,还要我多做两份早餐。
结果就在我诋毁乐熙形象的想法中,我的煎蛋糊了。
乐熙和许文隽赶到我家的时候,不早也不晚,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就是在我将最后一碟煎蛋端出厨房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我跑去开门,将乐熙他们迎了进来,第一次有了那种有所归宿的感觉,而不是像浮萍那样漂泊找不到家。
我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乐熙他们是我的客人,我再也不觉得,脚下踏不到真实的土地了。
我还记得,刚嫁给段柏的时候,入住他家,我赤着脚踩在房间的地板上时,有种踩在云端上虚无飘渺的感觉,这让我十分的害怕。
我内心的恐惧,我不知道该与谁说,这里除了段柏,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所有的人我都不认识。
当时是莫姨,路过我的卧室,透过半虚掩的房门,见我光着脚站着,便走进来,将拖鞋放到我脚边,轻声说道:“太太,地板凉。”
我穿上了拖鞋,对着莫姨笑了一下,那时觉得温暖,便同莫姨的关系慢慢熟稔了起来。
乐熙嫌弃我的做饭水平,戳着那个被我煎糊的鸡蛋不无惋惜地说:“好好的一个鸡蛋,能做成多么美味的食物啊!结果到你手中……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她叹息是因为不想再说下去,而有些时候,是因为实在没词了,于是干脆就不说了。不过更多时候,都是后者居多,前者很少。
我怀疑她这次也是肚里没墨水了,所以才把责备的话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不过至于吗?为一鸡蛋就这样,我们这么多年难朋难友的情谊难道还敌不过一个破鸡蛋?
我满腹牢骚,但我不敢说出来,谁知道我说出这一句话以后,乐熙会不会有十句话在那里等待着我呢?我实在是不想挑起战火,就让这一早餐时间,平平淡淡的过去吧!
许文隽替我说话,“好了,乐熙,你要知足了你,能让一个除了你妈外的女人为你下厨房,你得知道她有多珍视你了,别再挑三拣四了。 ”
好你个许文隽,乐熙骂咧咧的,一把夺过他桌前那个盛着食物的盘子,她说:“你没权利让若冰下厨做饭给你吃,因为若冰根本就不珍视你,所以今天的早餐你就不用吃了。”
许文隽满头黑线,他不明白,战火怎么就这样蔓延到了他身上。我想,他还是没彻底了解透戴乐熙这一小妞,她浑身上下都是导火索,你要是一不小心触犯了她,她立马就跟你开战了。
不过许文隽的话,让我想起段柏,想起那天夜里,他偷偷吃月月吃剩下的面条的场景。
能让一个除了你妈外的女人为你下厨房,你得知道她有多珍视你了。
段柏之所以指明要我做饭给他,是想看看我有多珍视他吗?
第二十八章
茶余饭饱,没吃到多少油水的许文隽被乐熙这个大地主压榨着去洗碗筷,并威胁他说,没把盘子刷得跟镜子一样可以照出个人影来的话,以后的碗筷都交给他洗了。
我当时听的只感觉逻辑不对,没把盘子洗干净就要让他把以后刷碗的活承包下来,那洗得干净的话就不用?这不跟你不能胜任这职位,偏要你胜任,你能胜任,就不让你胜任一样吗?敢情古代帝王都这心态啊!也难怪有那么多怀才不遇的诗人呢?
记得高中时候背那本选修里的古诗的时候,乐熙就跟我抱怨,那些皇帝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啊?一个两个该当高官该拿高俸禄的怎么能贬了他们呢?害得几百年后高考制度强压下的我们要遭受他们文字的祸害。
当时说这话的小妞,怎么也不会想到,像小鸟一样摆脱高考这座牢笼好几年的她,如今会像古代那些帝皇一样不长眼。
许文隽任劳任怨地在厨房里洗碗,我和乐熙则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电脑看裹脚布一样长的电视连续剧。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