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锵见我沉不住气的样子,好笑地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听我安排。”
第四十一节 守株待兔
整个下午徐锵都在进进去去,直到快下班时,他换了一身装束回来——圆领T恤加黑色运动长裤。见惯他西装革履,突然这么一穿,倒显得年轻许多。他丢给我一提盒饭,简短地交代:“二十分钟内吃完,去地下停车场A101找我。”
总算知道关心我的饥饱问题了,我心满意足地把盒饭吃完,然后如约来到地下停车场,只见他坐在一辆普通黑色SUV里,头上多了一顶鸭舌帽。我拉开车门钻进去,问他:“徐总,您到底是怎么安排的?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徐锵从后车座拿出一件工具箱,打开箱子一看,乖乖,这装备也太齐了吧!所有我以前从报社的摄影大哥那里见过的器械,这里基本上都有,摄像机、照相机、录音机……型号什么的我不懂,但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最新款。我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当狗仔队吗?”
徐锵一边拿出一顶女款鸭舌帽扣在我头上,一边反问我:“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苦笑着摇摇头,也许守株待兔真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车子缓缓在一处半山腰停下。徐锵递给我一摞放大的相片,上面用记号笔画了很多圈,圈起的有蓝菲儿和她的跑车、宠物狗,甚至还有墨镜、皮包之类的随手用品,徐锵说:“这是蓝菲儿近期常备的外出行头。”
果然不是一般小明星的风范儿,不是富二代就是背后有金主支持。我问他:“我们就在这等她?”
徐锵点点头,说:“这是她外出的必经之路,能不能盯上她,或者能不能有所发现,就听天由命了。”
我不由笑出来:“你从小在国外长大,怎么还会相信听天由命这套说法?”
徐锵低头摆弄相机,心不在焉地说:“老了呗。”
我笑笑不理他,专心盯着上山下山的车辆。期间掏出手机看了好几次,想着,徐铿这时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
下午趁着徐锵出去,给明远叔打了电话询问调查进展情况,明远叔说,徐铿一早就和一个中年人在刑侦大队门口等消息,等到中午,我们派出去取证的同事拿回来了那位美藉华人现在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征得上级同意后,我把相关信息发给他,他就马上订机票走了,大概是今天晚上七点的航班。
明远叔说的那位中年男子应当是莫叔。徐铿,但愿这次你能离真相再近一步。
“有事?”徐锵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慌忙掩饰:“没有,在想着要不要给我妈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呢,她不见着我的电话是绝对不会睡觉的。”
“你妈妈很爱你吗?”徐锵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当然了,谁的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我莫明其妙地回他一句。
徐锵沉下脸,不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路上的车辆也逐渐减少。我伸出头看着夏夜的星空,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好象满天小星星。”在城市里,能见到这样的夜晚太难得了,怪不得有钱人都要住在山上。
“饿不饿?”徐锵问我。
我嘿嘿一笑,说:“饿倒不饿,就是有些无聊,如果现在能有一大袋零食,边吃边感受这凉风习习,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徐锵微微一笑,下车从后备箱里掂出两大袋东西给我。我拉开一看,乖乖,全是零食!软的、硬的,甜的、酸的,咸的、辣的,液体的、固体的,几乎所有我见过的没见过的休闲食品全在里面。我欣喜若狂,说:“你准备的?我都能吃吗?”
徐锵下巴微抬,傲娇上身地点点头。
我早已眼花缭乱,挑出一袋拆开大吃起来。一边吃我一边问他:“其实,你这人虽然脸总是很僵,但做事还是很细心的,有很多女孩喜欢你吧。对了,有没有明星追求你?”
徐锵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问他,他一愣,斜我一眼,说:“不止明星,还有你们当记者的。”
“那你怎么都没有绯闻?”
“不想有。”
这算什么答案,我追问道:“哪个像你这样的继承者没有点像样儿的花边新闻啊?”
徐锵拿起一袋面包,说:“没有就是没有。另外,我再说一遍,我讨厌被叫做继承者。”
我吐吐舌头,心想今晚自己真是得意忘形了,不过他今晚的心情也貌似很好,踩着他地雷,都没炸,不如多说点儿。我说:“你知道吗?我爸爸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徐锵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在听。
我接着说:“爸爸去世后,我觉得照顾妈妈的重担就落在我身上了,于是总想着帮妈妈做这做那,学习成绩也慢慢跟不上,初中毕业后在几个同学的怂恿下,打算去外面打工赚钱,结果被妈妈中途拉了回来。回家后,妈妈不吃不喝,只是对着爸爸的相片哭,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不知到了第几天,妈妈终于不哭了,她后来说的话我终生难忘。她说,小菡,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无法改变了,就像你爸爸去世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例如你未来的人生路要怎么走。
如果你以为辍学打工、努力赚钱,就可以弥补我们这个家庭的损失,那我告诉你,你这样做不仅妈妈会伤心,在天上的爸爸会更加伤心。你爸爸最大的遗憾不是他那未破的案子,不是他短暂的人生,而是他无法亲眼见到他的姑娘快乐成长,幸福生活。听了妈妈的话,我难过得要死。之后,妈妈再也没有因为这事吵过我半句,她给我报了一个补习班,借钱交赞助费让我进到一所差不多的高中继续读书,我也没再辜负她,如愿考进一所差不多的本科院校,读了自己喜欢的传媒专业。”
徐锵冷冷打断我:“你想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命运有时候是残忍而狡猾的,但有些事实就是事实,无论你再怎么厌恶,都是无法改变的。徐总,我觉得你似乎背负了许多,但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像owen说的那样,forget和forgive,好不好?”
说完我看向徐锵,他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两手垂在身旁。不会又睡着了吧?我注视着他因常年练琴而显得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碰他的手指,轻声说:“喂?睡了?”
徐锵没有睁开眼,他抓住我靠向他指尖的手,慵懒地说:“过去的没法过去,但你说的这一堆傻话很可爱。我要打个盹儿,待会儿换你。”
第四十二节 跟踪
可爱的傻话?人家都真情流露了,他还在对我嘴下不留情,真是!只是感受到徐锵手心里的温度,我的心却格外甜蜜起来,今晚的星空,真是美啊!
直到一道刺眼的光芒划过我脸庞,我使劲睁开眼。哇,东方的雾气渐渐升起,汽车周围山雾缭绕。向山坳望去,竟是一团棉絮,分不清哪里是天际,哪里是山涯。雾色的灰白由暗变亮,渐渐泛起了红润。那是什么?一轮朝阳从红光中探出了头!
我摇晃着徐锵:“日出!日出!”
徐锵从睡梦中惊醒,待他意识到我究竟在嚷着什么的时候,也分外兴奋,他拉着激动不已的我下车,并肩站在车旁欣赏起这难得的美景来。
红日从浓雾中一纵一纵地,终于在一瞬间冲破云霞,完全跃到了半山中。它发出夺目的亮光,山中的一切顿时有了光彩。红色的光芒射向我们的脸庞,徐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轮红日,低声说:“天亮了。”
我扭头望着他融化在朝霞中的侧颜,微翘的睫毛,高挺的鼻翼,紧闭的嘴唇,还有我们紧握的双手,一切都完美地不像话。我轻捏他的手,说:“徐……徐总。”
他扭过头,露齿一笑,说:“你不适合当记者的第五个理由,一紧张就结巴。”
这次我没有反驳他,只是小声说着:“这……这样真好。”说完,我已是羞红了脸,低头不敢直视他。真是丢脸,又结巴了。
徐锵喉咙里发出一阵浅笑,他轻轻拥住了我,在我耳边低语道:“有你真好。”
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气息,我觉得自己快要化在他怀里一般。
“小菡……”他轻唤我的名字,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嗯,再叫一遍。”我沉醉不已地说。
“小菡……”他表现出难得的温驯。
“嗯,多叫一遍。”我得寸进尺地说。
“呵呵……蓝菲儿!”
蓝菲儿的红色跑车疾驰而下。
“她这么早出去做什么?”我的语气中尽是不满,打断人家的浓情蜜意,真是煞风景!
“跟上就知道了。”徐锵的工作模式又开启了——冷淡的表情,简短的语言。我敲敲自己的头,刚才是不是在做梦啊。
一路无话,开到平地上,徐锵趁红绿灯时握了下我的手,说:“饿的话喝袋奶。”呵呵,原来刚才不是在做梦!
蓝菲儿的车在郊区的一处大院前停下,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下车,向院里焦急地张望。徐锵把车停在一棵大树旁,离他们并不远,但因为有大树的遮掩,也并不容易被察觉。我拿出望远镜仔细辨认大院门头上的字,原来是“A市儿童福利院”,蓝菲儿一大早儿来这里做什么?
不一会儿,一位老师模样的中年女人领着一个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出来了,小男孩一见到中年男人,就欢快地扑上去,中年男人高兴地抱起他,对女老师吩咐几句,便同小男孩一起上了车。
见他们上车,徐锵拿出一个像是无线接收设备的东西,他轻轻调试着,设备先是发出嗡嗡的杂音,最后终于能够听得清楚了。“这是?”我惊讶地问徐锵。徐锵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我认真听。“我想要变形金刚……”一个奶声奶气的男童声音传出。
“好,好,好,明明还想要什么?姥爷下次来了一起带来。”这显然是那位中年男人的声音。
“一见面就要东西!你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这个粗声粗气的女声应该是蓝菲儿的,我看过她的专访,说话就是这个样子。
“别总是对孩子凶!明明,抱抱妈妈吧,想妈妈了吗?”
“嗯,想。”
又是一阵杂声从设备中传出,期间蓝菲儿惊叫:“哎呀,兔崽子,把老娘的耳环挂掉了……”接着“啪”的一声,便没了声响。
徐锵又仔细调试了几下,仍然没有动静。不一会儿,中年男人把男童抱下车,又从后备箱里搬出两个大箱子,对那位女老师交代了几句,依依不舍地上车离开。
来不及去细想这其中的关系,徐锵已经紧跟上他们。明明?姥爷?妈妈?如果这三人真是如称呼这样的关系,那就是说刚才那个男童是蓝菲儿的儿子,而中年男人是蓝菲儿的爸爸,等等,蓝菲儿有个有钱的老爸,这谁都知道,只是她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儿子呀?她不是未婚吗?儿子的父亲是谁?难道那封邮件中提及的蓝菲儿的丑闻就是她有一个私生子吗?
蓝菲儿的车原路返回她位于山间的豪宅。徐锵把车开到山脚下,便没有再跟上去。
他把无线接收设备拿出来,又听了一遍刚才接收到的声讯。
我说:“你说,他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徐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认得那个中年人,他是本市著名的律师,蓝国威,原来他就是蓝菲儿的爸爸,怪不得……”
我追问道:“怪不得什么?怪不得蓝菲儿这么嚣张了是不是,原来有个大律师的爸爸背后撑腰?”
徐锵不置可否,自言自语:“查到这里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我转转眼珠子,对徐锵说:“你告诉我是怎么接收到蓝菲儿他们的对话的,我就告诉你下一步要怎么查?”
徐锵轻抚我的脸庞,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么快就学会要胁我了?其实很简单,我昨天派人送给她一副钻石耳环,把窃听器嵌在了耳环里。当然了,戴不戴,是她的事,这个我左右不了。”
怪不得他说听天由命,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点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么狡猾!”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说:“若是有人送这样的礼物给你,别说戴了,就是收都不会收,可是蓝菲儿就不同了,张狂惯了,收到我的礼物后,还不得马上戴上显摆一番。对了,你想到什么好办法?”
哼,你对女人倒是挺了解,我狡黠一笑,说:“别忘了我是一个记者哦,虽然是你口中最不适合当记者的记者,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以采访为理由进到福利院,只要进去了,就一切好办了,是不是?我的摄影大哥!”
第四十三节 书呆子
徐锵对我的建议欣然接受。我们先沟通一番,然后稍作修饰,便直奔福利院去了。
在保安室简单说明来意后,一位据称是管理处潘主任的福利院工作人员向我们走来。我一看,正是早晨与蓝国威见面的中年女人。她微胖,身穿花色连衣裙,戴着眼镜,说话挺和气。
我编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以《探访盛夏中的儿童福利院》为主题,主要内容包括关爱福利院儿童暑期生活,展现院职工盛夏工作状态等。潘主任似乎颇感兴趣,在查实我的记者证后,打了一通请示电话,便带我和徐锵进去了。
我得意地冲徐锵挤挤眼,徐锵则给我一副“这才哪儿到哪儿”的神情。
潘主任将我们带到她的办公室,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一本正经地开始访问她。徐锵对她取了几张相片后提议在福利院内取几张外景图片,潘主任同意了,但要求徐锵必须在本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行。
潘主任算是絮叨的一类访问对象,话多,表情多,容易跑题,我也不插话,反正她多说一会儿,就为徐锵多争取一些时间。只是不一会儿,被派去陪同徐锵的工作人员回来了,说是一转身就找不着那位摄像记者了。我憋住笑,假装习以为常地说:“他们搞摄影的就是这样,看到合适的场景就什么都忘了,不用管他,丢不了。”潘主任皱皱眉,说:“不是怕他丢,是怕他……”这时我打断她,说:“潘主任,您刚才说的观点特别好,特别新颖,您再顺着说下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