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松开我。我微微一笑:“我们是不是跑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没有看我的礼物呢?这可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造型精致的相框,不过相框里夹的并不是相片,而是一张铅笔的涂印显影,隐约可见是一个桃心形状,桃心里刻了稚气的两个字——菡、铿。
他双手接过,我解释道:“送这份礼物之前,我想了好久,想从我的记忆里找出你的喜好,才发现自己对你一无所知,你喜欢吃什么,你喜欢用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想到了小时候,当我得知你舅舅要来我家把你接走的时候,我大哭大闹起来,哭过闹过之后居然想到把你藏起来。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把你骗进衣柜的,只是有时候做梦时还会梦见小时候的你和我并排坐在衣柜里。幸好那件衣柜还丢在我家的地下室里,被我妈用来装旧衣服。我想找回那段记忆,于是钻了进去,并发现了这个图案,刻在衣柜的角落里。我还是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要刻这个图案,我只想到,当时的我们一定是很舍不得彼此才会这样做的吧。我把它印下来送给你,作为你的生日礼物,是想告诉你,我想找回属于我们的记忆,也请你留存关于我们的记忆。”
这一番表白之后,我已是满脸通红,他却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相框,没有给我一点儿反应。我不禁有些懊恼:“喂,我知道今天对你来说,是难过的一天,这一天,是徐叔叔案子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也许那当年的凶手就会永远地逍遥法外了。可是徐铿,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在我的记忆里也逍遥法外了二十年了,所以你要赔给我。”
他一只手拿住相框,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拉近我,然后在我额头上印上一吻。他的眼神里满是欢喜,他说,我赔。
正在这时,他的腕表剧烈地震动起来,并发出“嗡嗡”的声音,他脸色大变,急忙站起来,说,莫叔有事!
第六十节 凶案再现
当一具全身焦黑的人形被消防员抬出来的时候,徐铿一把把尖叫不已的我搂进怀里。
“莫……莫叔吗?”我像只受惊的驼鸟一般,脸埋在他胸前,不忍多看一眼,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问他。
当我们赶到默居,它已经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默居虽然环境僻静,但毕竟地处市中心,又正值夏夜,所以火警很快就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徐铿不顾我的阻拦冲进火海,几个消防员也跟着他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满脸烟灰的他把昏迷不醒的莫婶背了出来,送上了随后赶来的救护车。
紧接着,就是那具焦黑的尸体被抬出来。
千万不能是莫叔,千万不能是莫叔……我在心里祈祷着。
一个消防员指了指徐铿,示意他过去。
他快步走过去,消防员一边对他说些什么,一边让他观察那具尸体。徐铿的表情极度痛苦,终于沉痛地点点头。
待他再向我走来,步伐已有些踉跄。我扑向他,还没开口,眼泪就一个劲儿地往下流:“真的是莫叔吗?”
徐铿不语,几乎是瘫坐在石阶上,双手抱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真的是莫叔!昨天我们还在默居一起吃饭,莫叔还取笑我,说我吃起饭来是风卷残云,今天,他就那样一动不动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默居怎么会起火?
“小菡!”明远叔一下警车就看见了我,快步向我走来。
“明远叔……”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徐铿也站起来,眼眶已经红肿。
明远叔对徐铿点点头,又拍拍我,说:“我们接到报警就马上赶来了,等火情得到控制,我们就会进去勘测。初步判定这具无头烧焦男尸是中国藉男子莫家尧,怎么样,先说说你们知道的情况吧。”
“无头!”我惊呼出来,睁大眼睛看向徐铿,他的神情愈加痛苦。无头!大火!这种情形岂不是和徐先生被害那晚一模一样!
明远叔会意地点点头:“是的,的确是很像,但还需要进一步勘测。你们是怎么赶来的?”
徐铿取下他的腕表,递给明远叔,说,这个不仅能发送信息,也可以接收信号,还可以对信号源进行定位,我接到莫叔的求救信号赶紧赶来,但还是晚了。
我翻译给明远叔后,明远叔接过腕表借着路灯仔细端详起来,随后他说:“这个可以让我们带回去研究一下吗?”
徐铿点点头。
明远叔又问:“你和被害者莫家尧是什么关系?”
徐铿说,在我十八岁以前,是寄养的关系。十八岁之后,是亲人的关系。
这时,大火已经被扑灭。明远叔对他的一个同事招招手,说:“小菡,你待会儿和徐铿一起去录个口供吧,我先去现场看看。”
徐铿拉住了明远叔,肯定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是我舅舅叶柏青。
我大吃一惊,急忙问他:“你怎么知道?”
徐铿不容置疑地说,你先把我的话翻译给明远叔。
我只好照做,明远叔也大吃一惊,急忙问原因。徐铿说,在我爸爸死前,他立过遗嘱,可在他死后,这份遗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不久前,我们查到,二十年前,爸爸立遗嘱的事务是由一位叫做蓝国威的年轻律师经手的,这个蓝国威不仅与我舅舅是八拜之交,而且还是爸爸遇害时,舅舅的时间证人。舅舅谁都不怕,唯独对这个蓝国威忌惮三分。于是我们想到也许蓝国威手中握住了舅舅的什么把柄,莫叔偷偷潜进过事务所两次,希望能找到些蛛丝蚂迹。现在他这么快就遇害了,和舅舅脱不了干系的。
我恍然大悟,斯蒂芬周提过徐先生立遗嘱的事,沈彦钧也说过叶柏青对蓝国威敬畏三分,如果这两件事真有关系,那么蓝国威与叶柏青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串通一气了!如果莫叔的遇害真是叶柏青所为,那么叶柏青就极有可能是谋害徐先生的凶手。二十年前,他为了夺取徐家的产业杀害了自己的姐夫,二十年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又对莫叔施行一模一样的暴行!
只是徐铿一直瞒着我们!我生气地瞪了徐铿一眼,把他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明远叔。
明远叔一听急了,他提高嗓门,指着徐铿骂起来:“你真是太年轻、太草率了!警方查了二十年的案件就凭你们两个人就想搞定?我早就说过,相信警方,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们,让我们慢慢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们却背着我,偷偷摸摸干了这么多事,对方要真是杀人放火的凶手,你们又有几条命够活?……现在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满意了吧!”
徐铿双手紧握,面部极度僵硬,强忍住内心的情绪涌动。我虽然也很生气,但又不忍心见到徐铿在这个时候还受到指责,赶紧向明远叔解释:“明远叔,莫叔遇害,最难过的就是徐铿了,刚才他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救人。他一直不说,毕竟叶柏青是他舅舅,你体谅下他的处境。”
明远叔终于收起脾气,道:“你们先去录口供,徐铿,我告诉你,这一次,你一定要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再有所隐瞒,我可帮不了你。因为莫家尧一案与徐正坤一案的关系,我会向上头申请,两案并查,延长徐正坤一案的诉论时效。好了,你们录完口供先回去,我进现场看看。”
录完口供回到徐铿的公寓已经将近凌晨了。徐铿始终两眼放空,只是呆呆站在窗前,任由夏夜凉风吹着,一动不动。我也不想理他,抱了个毯子往沙发上一蜷,望着他的后背发呆。期间接到过妈妈的电话,原来她提前从夏令营回来了,在家一直等我也没等着,我简短地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也难免流下悲伤的眼泪。她问要不要帮忙,我说莫婶被送往中心医院了,你明天早晨去那照顾她吧,徐铿这边有我就行。妈妈叮嘱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二十年前的这一天,徐先生遇害,二十年后的今天,莫叔以同样的方式被害,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会是叶柏青吗?我望着徐铿的背影,黯然想到,失去至亲的痛苦,他怎么能承受两次…
第六十一节 我想要的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正午刺眼的阳光把我晃醒。我揉揉太阳穴,艰难地把眼睛睁开,正对上徐铿注视我的眼眸。
“吓!”我往回缩了一下,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你一直没睡?”
他收回视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轻轻摇摇头。
只见他双眼红肿,面容憔悴,下巴处冒出许许胡渣,我心头一紧,从沙发上坐起来,从他背后圈住了他的脖颈:“徐铿,别怪自己,别怨自己,更不要自己惩罚自己,莫叔看到你这样也走得不安心,他全心全意帮你,也是希望能将谋害徐先生的凶手绳之于法,所以,你更不能沮丧,现在只有你,只有你和明远叔合作,才能将杀害莫叔的凶手绳之于法,还莫叔一个公道。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千万不要再一个人扛了,事已至此,谁有罪,谁没罪,我们全部交给警方来处理好不好?他若真是丧心病狂如此,无论你怎么做也保不住不是吗?他若是清白的,警方自会把真凶缉拿归案。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不信他每次都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徐铿由着我搂着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才打破这样的沉默。他站起来,神色已放松许多,他说,走吧,去医院看看莫婶。
简单吃了点东西,赶到医院妈妈果然已经在那里,只是却在病房门口坐着。我一见妈妈,便马上扑过去,嘴里嚷着:“妈呀,你可回来了,快把我想死了。”
妈妈推开我,说:“莫婶醒来一会儿了,徐铿,你妈妈和你弟弟都来了,他们在里面,你快进去吧。”
叶红莲和徐锵都来了?他们这次怎么跑得这么快?我看向徐铿,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陪我妈,过会儿再去看莫婶。”
徐铿明白我的尴尬和顾虑,没有多说,点点头,便进去了。
我和妈妈在外面坐着,听妈妈说,莫婶由于当时身处离起火点较远的偏房,所以并没有烧伤,只是吸入不少浓烟,现在经过清理,已经没有大碍,另外,大夫认为莫婶体内有服用过安眠药的痕迹,但还需要进一步化验。有两名女刑警一直陪伴左右,莫婶醒来后,简单地询问几句昨晚案发时的情况,莫婶说她昨晚用过晚餐后就一直犯困,不到九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直到今天早晨醒来,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刑警见问不出什么线索,便回警局复命了。
我问妈妈,莫婶知道莫叔遇害的消息后有没有伤心过度?
妈妈叹口气,说,伤心肯定是难免的,人们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中年丧偶,膝下又无子,任谁也接受不了,所以我们得多陪陪她,别让她做傻事。等她身体康复了,让她来咱家住吧,看不见了,就不会想太多了。
我感动地抱住妈妈,说,妈呀,你太好了,你去夏令营的这段时间可发生不少事呢……我挑肥拣瘦地把我工作调整的事、沈彦钧出国的事、程诺娅怀孕的事以及和徐锵逐渐疏远的事告诉了她。
妈妈听完又叹口气,说,怪不得你不进去?你也长大了,感情上的问题妈妈相信你能处理得很好,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忠于自己的内心,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沉默了。我有认真想过自己想要的吗?
正出神,病房门拉开,徐锵挽着叶红莲走出来。叶红莲仍是那样贵气逼人的装扮,唯一不同的就是左手腕处没有佩服那珍贵的佛珠,估是意外受伤,缠了一圈白绷带。她身边的徐锵,不复我最后一次见他的轻松惬意,一脸倦容,正直直地盯着我。
叶红莲一双媚眼冷冷扫过我的脸庞,我有些拘谨,仍站起来客气地喊了声:“徐太太。”之后又快速地扫过徐锵,轻声到:“徐……徐总。”
妈妈察觉出我们之间气氛不对,捏了捏我的手,说:“我进去看看你莫婶。”
“好久不见。”徐锵生硬的声音传来。
我努力克服住“呯呯”的心跳,对上他注视我的眼神,说:“是啊,呃,听说《高校惊魂》杀青了,恭喜你。”
他不置可否,说:“你和徐铿一起来的?”
“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你们昨天一直在一起?”
“嗯,昨天他生日。”也是你的生日。我吞掉后半句话。
“咳咳……”叶红莲此时咳嗽起来,她娇声对徐锵说:“锵儿,医院的味道太冲人,我们走吧,吕小姐现在有你大哥陪着。”
她在暗示什么?徐锵轻声回应她:“妈,这会儿医院没什么人,你先去前面通风口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叶红莲脸色一沉,嘟了嘟嘴,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不情愿地说:“好吧,就一会儿啊。”
见到叶红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也开了口:“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语气中终于有了暖意。
“好。”我干脆地回答他。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他苦笑了下。
“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我过得惨兮兮、苦哈哈,全是因为你吗?”心中埋藏已久的怨气突然爆发出来。
他走近我,盯着我逐渐泛红的脸庞,发出他招牌式的轻哼,说:“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低声吼道:“你走开,别来招惹我!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原本就是不应该有交集的两个人。我这样的人,就是你这样有钱人一时贪鲜的玩具,像岑印心那样出身高贵的金凤凰才配得起你。徐总,请你自重,我也还想保有一点自尊。”
徐锵微怔了下,他又向前跨了一步,一下把我逼到墙角。感觉他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我原本就已急促的呼吸变得更加起伏不平,我甚至不敢再伸手推他,害怕和他有任何接触,我别过脸,不去看他,说:“徐总,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徐太太还在等你。”
他伸手把我的脸转过来,逼着我直视他:“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我索性瞪圆了眼看着他,不说话。
“一时贪鲜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