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而且素有威望的大将不能做得举重若轻。
岳飞自然现在离这个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大家伙儿出戍这么远,已经吃足了辛苦。冒雨出巡半夜,已经累的够呛。就怕岳飞这个时候还要装模作样,让大家做这个做那个。安安静静的谷道,突然僵在这里不动,以为摆出警惕性高的样子,就能让大家心服?
笑话嘛…………
这个时候胜捷军和常胜军军士卒们都是有志一同,就差对着翻白眼在背后表示大家的不满了。常胜军士卒不敢多说什么,一个胜捷军小军官却大大咧咧地开口:“岳都虞侯,大雨才过,就算是骑军,这个时候也会稍停,战马轻捷,可辎重却跟不上!有敌人也在休息等地面稍干呢,俺们冒雨出巡,再不至于碰着什么,眼瞧着就要哨出来二十里了,还是早点回转,让弟兄们将养一下气力,两三个弟兄跑肚,也跟着出来,忠勤是不用说了,也求岳都虞侯也多体恤一下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小,在谷道里头显得闷闷的,传出去好远。岳飞正全神贯注地捕捉着远处的微小响动,在反复确认那点在心头不断闪动的危险感觉。如果他是韩世忠,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大喊出来,带领手下做好战事准备。可是他偏偏没有韩世忠那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对危险的噢觉,到底准确与否!
随着那小军官的声音,对面微小到了极点的响动声音,一下就全部消失。但是那种让人汗毛直竖的感觉,却越来越是浓烈!
岳飞猛地回头,大力摆手,做出了让队伍散开的手势,他紧紧皱着眉毛:“有鞑子!噤声!鞑子轻骑前锋,准备潜越俺们这关口!弓上弦,准备迎敌,且战且走!”
岳飞声音低沉,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雨夜巡哨出去二十里,正是筋疲力尽牢骚满腹的士卒们一怔,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纷纷从弓袋当中摘出骑弓拿在手中,又从撒袋当中抽出羽箭。
每个人心里头只是转着一个念头,女真鞑子真的来了?这姓岳的怎么知道的?
雨天弓弦发软,几个士卒一试弦劲就纷纷摇头,又呛啷地抽出佩刀马槊。萧言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将麾下骑兵武器装备配置到最好,弓矢不用说,军中利器马槊就配置了超过一半!
岳飞只是摘下马鞍岔子旁边的白蜡杆子大枪,红缨被雨水打湿了,那血色是更加的分外惊人耀目。
女真人真的来了,女真鞑子真的来了!
自己这二百人,也许能将警讯及时发出,但是能阻挡他们几天?而萧言——他又将如何应对这局面?是再破上几百人马的性命,确保大家能拖住女真鞑子几天,他好成就复燕大功,还是挥师北上,将这个女真鞑子杀回去?
这个疑问,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这个时候,岳飞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年轻的面庞上全是刚硬的线条。能在这长城脚下死战,捍卫这大宋疆土,让恩主有应变的时间,自己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心甘情愿。
这些日子对萧言意图的猜测,对女真鞑子是否南下的忐忑,对自己怎么在军中竖立威望,立下功绩的揣测,在这一刻全然都是烟消云散,心中只有一个火热的念头在勃勃跃动。
——俺是最先直面鞑子兵的,俺是汉家这雄关挡在最前面的战士!
岳飞再度挥手,低声下令:“鞑子多,俺们的任务是将警讯带回去!孙六,你领胜捷军先退,俺来断后…………走!”
那刚才发声抱怨的胜捷军小军官一怔,到现在大家都没听见什么响动,只看见岳飞一脸严肃地对着雨雾那头细细打量。岳飞主动挑了断后的差事也让他微微感动,他迟疑着不动。
鞑子不来,这岳副都虞侯不过闹一场笑话。可是鞑子要来了,这年纪轻轻的岳都虞侯能不能当得住?他可是萧宣赞的嫡系,折损了他,怎么交代?
看着那孙六迟疑,岳飞还没发话,二十多匹战马已经低声嘶鸣起来,蹄子起起落落,不安地敲击着泥水。这个时候,大家都听见对面同样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音,还有同样低低的传令声音。这些声响轻微但是却敲击进每个人的心底。谷底的雾气这个时候扑面似乎都变得加倍冰凉,每个人都竖起了汗毛。
鞑子真的来了,而这个岳副都虞侯,就是比他们这些老卒最先发现!
孙六低喝一声:“岳都虞侯,你们走,俺带弟兄断后!”
岳飞只是无比凶狠地看着孙六几人:“走!记得联络马宣赞,退保古北口,尽快传讯给萧宣赞,女真鞑子试图越口直入,俺们在这里尽最大努力缠住他们!”
岳飞声音沉沉,看着他刚硬的面庞,孙六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唿哨一声,带领胜捷军士卒掉头就走,回去的路上只是不住地回顾。留下的常胜军骑兵不住地看着岳飞,岳飞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缓缓地勒马而退。他只是留在最后头:“…………来的应该只是女真鞑子前军,他们也是边探路边前行,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俺们!只要能杀退他们试探性的第一次扑击,这些前哨也不会恋战,会退回去将军情传报给大队!俺们马力将竭,跑不快的,只有杀的他们不敢朝前才是生路,都跟着俺,俺会带大家回去!”
岳飞提着长枪,头也不回地低低嘱咐。他说的道理都是常理,常胜军也是打老了仗的,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断后一则是确保有人将警讯带回去,二则就是如岳飞所说,不战一场今日是不能善罢了,谁让突然在这谷道当中碰见了女真鞑子前军!如此大雨,如此要地,能冒雨前行,值此兵荒马乱之际,还能有其他不相干的人不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这位岳都虞侯也身先士卒地承担了断后的重任。可是年轻如他,真地能承担将大家带回去的这个重任么?
每个神武常胜军士卒的嘴里都是又干又涩,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雾气深处,听着那里传来的不详声响。
女真鞑子,他们当年辽东平叛,已经见识过那里的熟女真。就是熟女真,已经是辽帝国内一个强悍的民族了。
而护步答岗战役之后,从那里败退下来的辽人残兵败将,更是肝胆俱裂地带来了一个个恐怖的传闻。
那些起兵于按出虎水,身躯结实雄健,据说披着兽皮,留着金钱鼠尾的生女真人,一个个都是凶神降世,兵刃加之不能伤,血战竟日,能不眠不休。就连胯下坐骑,都是凶兽。数十万大辽帝国的精锐主力,就在护步答岗,被数千生女真一扫而空!
这是不折不扣,以数千人摧毁了在几年前还号称为天下第一的大帝国的统治的天下之雄!
挡在他们前面,提着白蜡杆子大枪的岳飞,身形并不高大。萧言一米七八的个子,不管内囊如何,在这个时代披甲朝马上一坐,绝对也是大汉的外表了。比起当日萧言,岳飞远远的不起眼许多,更是年轻的让人难以放心。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缓缓地勒缰而退,走几步又掉转马头迎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神色淡淡的,似乎什么样的压力都感觉不到,甚至有点若无其事的感觉。
就是这个年轻,而且毫无战阵经验,只是因为是萧言心腹嫡系才被火速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就能在长城之畔,当住即将从雾气当中卷杀出来,几乎是传说中才有的凶悍战士——女真鞑子么?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没有答案。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97章 天下之雄(二)
数百骑战马,风一般地卷过秋日的幽燕大地。
大雨初霁,道路正在慢慢地晾干,马蹄踏过,只是泥浆四溅。
这是一支纯轻骑的队伍,一人双马,除了战马还有一匹驮马,只是以旅次行军的速度向前。
但凡不是在战场上面需要剧烈机动,包抄奔袭,骑兵前行速度比步兵并不快多少。马是草肚子,只有吃马料才有气力,放青只不过是让马活着罢了。
而且不管战马驮马,都是极其需要好好照顾的娇贵动物。马蹄需要保护,出汗收汗都要注意,马的腰更不能磨损受伤,再加上马需要经常擦眼睛防止侈目糊,一天下来,照料马匹就需要相当时间。
虽然有更多的动物比马匹更适应环境,需要更少的照料。但是相对于马匹骑乘的稳定性,战马的可调教性,通人性程度,和战马在爆发时候所能提供的冲击力,人类也只有选择这种比想象中娇贵许多的动物做为人类之间战争最重要的助力。
这支马队从高粱河畔绕路直抵古北口一带,单单行军,就需要七天左右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古北口那里孤零零的一支宋军骑兵,现在处于什么境地,谁都不知道。
隔着高粱河,在河岸对面,远远的也可以看见一队辽人远拦子,不过二三十骑,只是遥遥地坠着他们。这数百宋军和几十名辽军,谁也没有向对方挑衅的意思,都是沿河离大军云集的所在,越走越远。
一场秋日大雨过后,高粱河水暴涨,似乎都已经超过了河道,哗哗地奔流向东。空气潮湿,宋军这支骑兵前面飘扬的军旗,已经吸饱了空气中的水气,只是沉重地贴在旗杆上。天空也阴沉沉的,似乎这场秋雨还没有下个够本,正在酝酿着更大的一场风雨。
每个人的脸色,都如这天气一般,阴沉沉的。
建功立业的战场,就在背后。当面辽军萧干所部,之缺乏斗志战意是已经明显看得出来的了。而自家大军,十万西军精锐,正在兼程赶往高粱河。而整个大宋北伐之师的所有轻重骑精锐,都集中在这彗星般崛起的萧言萧宣赞手中。这个萧宣赞,是行事果决,而且胆色计谋,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跟随着他,复燕大功,至少有八成会落在手中。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被抽调出去接应古北口的马宣赞他们!领兵的将领,也是萧宣赞那几个嫡系心腹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汤怀,这家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这么多领军军官当中,就他的存在感最低。将为军之胆,为将的沉默寡言,少让人注意,当兵的跟着他也觉得有些无精打采。
在大家伙儿看来,就算担心古北口那么远的地方,马宣赞领二百骑遮护一下就足够了,还能出什么大事?萧干领这么多辽军背城一战都显得有气无力的了,女真鞑子狠到天上去,过来几百上千人,还能争夺这燕京城不成?更别说女真鞑子还被俺们大宋用盟约羁縻住了!
当兵的自己都会揣测,尤其是一些小军官,他们消息灵通一些,拼拼凑凑一些传言,自以为就搞明白了大家为什么这么倒霉的来龙去脉。
萧宣赞麾下,现在最得用的毫无疑问是韩世忠这员大将。萧宣赞麾下虽然有神武常胜军,可是主力还是胜捷军和白梃兵,韩世忠西军出身,白梃兵胜捷军天然对他亲近,韩世忠也使唤他们,他们也毫无异议。萧宣赞着力栽培的那个叫什么岳飞的鸟副都虞侯使却没韩世忠的威望本事,他们这几个河北敢战士出身的泥腿子,焉能没有自己的想法?干脆另辟一个战场,把危险夸大十倍,到时候也是一场全份儿的功绩——保证了整个北伐大军的侧翼安全!用不着和韩世忠在高粱河主战场上面争斗了。
马扩马宣赞,估计也是这个打算。马宣赞的出身比萧宣赞硬太多了,一个西军老人,再加上宣帅爱将,官家知名的青年才俊,风头却被萧宣赞这个南归之人抢得干干净净,嘴上不说,心里焉能没有想法儿?这复燕大功,是宣帅已经许给萧宣赞的了,马宣赞也只好另外寻觅立功的法子,所以和岳飞他们是一拍即合,另觅战场。
萧宣赞对他们的盘算,估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军议的时候儿,萧宣赞对分薄了实力,还对他们发了脾气。现在看着眼前萧干实在不像是会拼死到底的样子,干脆就成全他们了。
所以大家伙儿才这么倒霉,丢掉眼前的大功捞不到,都到古北口那里吃风去!
这等传言,在汤怀看不见的地方野草一般地蔓延滋生着,越是议论大家越是垂头丧气。军行路上,再没有从涿州北进高粱河时那样兴高采烈,士气高昂,心情就如还是阴沉沉的天气一般惨淡。
在北方远处,仍然有乌云堆积,远远的燕山山脉之上,闪电从乌云中偶尔划过,谁也不知道,在乌云之下,等待大家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沉默的青年宋军将领。哪怕穿着一身戎装,披着大红的披风,在他身上也看不出多少统兵将领的气质,倒是更像一个默默听令的小卒多一些。唯一让他看起来和其他人有些区别的,就是那个在马鞍侧挂着,尺寸大的出奇的弓袋。他和身后士卒一样,配有一匹驮马,驮马的缰绳就拴在马鞍桥前头,一人两马,只是前行。
他的模样,比起够貌不惊人的岳飞还要不起眼,怎么瞧也只是一个健壮朴实的庄稼汉子。萧言和他打交道那么久,有的时候怀疑是不是汤怀接生的时候颜面神经受到了伤害——反正这个年代卫生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
永远都是那副沉默不语,低眉顺眼的表情,上官吩咐交代的事情,都木讷地答应下来,然后就去办了。这次居然挑选他领四百人马单独出动接应岳飞他们,除了萧言想提拔重用自己嫡系人马之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
大家士气这么低沉,和跟着这么一个上官出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背后蔓延的低沉气氛,似乎没有影响到汤怀半点,他只是默默赶路。唯一和平常有些不同的是,汤怀不断地抬头向北面云山望去。
哥哥,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俺们这样赶来,到底能不能接应上你,而萧宣赞,他到底对你的抉择,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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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粱河的主战场这里。
一场大雨掠过之后,泥泞的战场和暴涨的高粱河水,让双方——至少是萧言所领的大宋一方原来积极的哨探遮断战场的行动变得暂时平静了下来。
一场大雨让神武常胜军,胜捷军还有白梃兵扎下的营地也变成了泥潭。幽燕之地的黑土吸饱了水,显得黑油油的,营地周围挖出的排水沟渠只是哗啦啦地流淌。穿营地中央而过的小溪似乎变成了一条小河,显得宽阔了许多。
趁着出了一点太阳,衣被军资马草之类的都拿出来晾晒了。看着北面堆积的乌云,谁都知道这场秋雨轻不了。兵火过处,天时都不正,幽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