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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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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壑。依附于这乱世当中的各处豪强,为他们卖命,混上几天的口粮。他们随时会在诸路豪强之间的火并争斗当中丧命,也随时会在自家豪强的严苛对待当中死去。无数同类,就这样默默地死在这末世的幽燕大地上,他们虽然还活到现在,又被驱赶上了这么一个战场,他们却没有太多恐惧,只是这样纷乱地前行。

至于自己的性命还能保持多久,没有人会去想得太多。

七渡河流缓水浅,扛着木桩的第一排士卒脚步沉重,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踏着河底淤泥砂石,踉跄前行。

宋军的逻骑一直在河南岸巡梭,看着他们踏足河中,这些三两的逻骑,都摘下骑弓,朝他们放箭骚扰阻拦。

有几个第一排士卒中箭,还扛着大木就直挺挺地栽倒在河中。其他人就在他们尸身上面踏过去,甚至没有人会多看上他们一眼。后面挎弓的步卒也摘下弓弩,斜举朝前,越过前面士卒还了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出来。

这些箭雨杂乱无章,这些士卒也不是什么好射手,对星散的逻骑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偶尔有一支撞在他们披着的甲叶上,也只是发出叮当的声音跌落下来。反而这些宋军的骑弓很有准头,每几箭射过来,这些多是只有身上麻衣做为遮挡的步卒,就倒在河中,溅起大团的水花。

队伍当中,董大郎所部心腹,竭力控制着队伍前行的节奏,让他们不要乱成一团。他们身上甲胄完备,骑弓对他们没多大威胁。统领这些步卒的自家军官们,也多是地方豪强子弟,要不就是有甲,要不就干脆就人帮他们张着盾牌,也是再安全不过。他们也一个个地扯着嗓门大喊:“朝前朝前!赶走这些只会放箭的鸟南人,抢了檀州下来!只要能下城,有一个算一个,要粮食有粮食,要酒肉有酒肉,要钱物有钱物!单身一人的,给你们配个媳妇儿,到时候,也就算又安了一个家了!”

千余人阵型,转瞬之间就将窄窄的七渡河塞满,在不到膝盖的河水当中艰难地跋涉朝前。不断有尸首摊手摊脚地顺流飘下,还有伤卒哭喊声音偶尔响起。

宋军逻骑,在不断地朝侧后退去,已经让开了河岸,一步步地撤向自家大营方向。第一排的步卒已经跨上河岸,他们都扛着木桩,挣扎过来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一时间在河岸上稍稍缓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后面军官,拼命地催趱他们朝前,河中的人也拼命地要挤上河岸,在河水当中行动不便,赶紧上岸在心理上才觉得安全一些。

人群在七渡河当中,几乎挤成了一个大疙瘩,原来的阵型,已经完全搅乱了。各种呼喊声音,又乱成了一团。敌前渡河保持阵型本来就是只有练有素的军队才能做到的事情,这支乌合之众,要能做到,才真是天方夜谭!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此时此刻,击敌于半渡,都是最好的机会!

宋军营寨当中,领兵的小军官们,已经纷纷翻身上马,看着站在高台上马扩手中的旗号。余江汤怀,也都下了高台,他们将是最先领兵冲出去的统领,汤怀看着马扩身影的目光,更是加倍的热切。早点将这里的敌人击垮,就早一步去救岳飞!

马扩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还在河北岸一动不动的三百骑军。渡河步卒,不足为虑。真正要击溃的,就是董大郎所部的这支主力!照常来说,他们现在应该也朝前运动,保持着接应步卒敌前渡河的态势,要是宋军朝着步卒冲击,他们也可以马上接应上,双方展开主力交战。

可是这些骑军却始终不动如山,董大郎的身形,就站在这些骑军的阵前,只是冷眼看着。骑军和他麾下步卒,之间距离已经拉得相当之大,不是一时间能接应上的。

如果董大郎采取正常的作战方式,马扩其实根本不在意将这些乌合之众的步卒放上岸,他真正想打的,是这些骑军于半渡之际!这反正这些步卒,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够结成有力的方阵,能掩护这些骑军渡河。如果董大郎的骑兵和这些步卒保持着正常的接应距离,马扩相信自己有足够时间,能冲垮这些步卒,还保持足够的冲力,击后续骑军于半渡!

可是董大郎却没有半点要支援这些渡河步卒的意思!难道他也知道,他的骑兵要是和步卒保持正常的距离,这些拼凑起来的步卒,就算过河,也根本不可能用这点时间结成能够掩护他们渡河的阵型,所以干脆就等到这些步卒过河之后,结阵完毕,能切实掩护他们了,这才会挥军渡河?

这不是愚蠢么?董大郎现在的全部优势,就是比马扩他们多了这些拼凑出来的步军。哪怕这些人马再不堪,好歹也是力量。就算他董大郎按部就班地打一场又怎么了?双方会战,胜负未知,哪怕就算他们素质劣一些,也有一拼之力。现在自家闹得首尾不能接应,留给马扩他们分别击破的机会!

难道眼前这些乱哄哄的步军,竟然是罕见强军,不但能迎接宋军的冲击,还能死死地纠缠住他们,让董大郎的主力上来,反而击破宋军?

真是天大的笑话!

马扩看了看身边的方腾,倒不是这个时候他要征求方腾的什么意见。临阵厮杀,为将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成算,轻易不会动摇。不过董大郎的举止太过古怪,马扩心中有一丝总难忽略的疑惑罢了。

方腾摇摇头,虽然在古北口走了一遭,他其实还是只是留守,今日才是第一次临于真刀真枪的厮杀当中。他在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马宣赞,再怎么猜测,都是无用,迎上去罢,看董大郎有什么花样,到时候再应付就是!”

马扩微微点头,大声下令:“余指挥,领本部人马,击敌步军于半渡!汤虞侯,领胜捷军殿后接应,盯紧董大郎骑军动向!俺在后面,给你们押阵!”

随着他大声下令,手中旗号,也狠狠挥下,指着正半渡于七渡河的董大郎步卒!

余江骑在马背上,朝汤怀抱拳行了一礼:“汤虞侯,俺先下去厮杀一场。麻烦汤虞侯盯着点,别让董大郎抄了俺的屁股!”

汤怀并不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余江一展手中马槊,大声招呼:“弟兄们,吃了赵官家的粮饷,当了宋人,跟了萧宣赞,这是俺们第一次厮杀,也该俺们显显本事了!离乱日子过得够了,现在俺们后面,也有了一个国家!打完这仗,回家种田享福!都入娘的死在床上!”

宋军营寨寨门,哗啦啦的已经打开,二百神武常胜军轻骑,在余江一马当先之下,顿时轰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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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郎立于三百骑军之前,脸上神情如一块寒冰,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一切。宋军动向,每一举动,他都收在眼底。

俺董大郎的霉运,也该到了尽头罢?俺不过只是想在这乱世出头,怎么就直这么艰难!

他抑制住了摘下头盔的冲动,在头盔之上,还有岳飞那一枪擦出了痕迹,铁铸头盔上面,有深深的一道擦痕!

这几天,他很少的睡眠当中,都经常会为那一枪惊醒。倒不是惜命怕死,而是怕自己不能出人头地,一飞冲天之前,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

步卒渡河之处,离宋军营寨近,而离檀州城远。他领的骑军,就在步卒渡河之处于檀州城之间。

七渡河步军渡河之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抬眼看去,对岸高处宋军营寨已经大开,数百披甲铁骑,已经如山洪暴发一般地奔腾而出!

铁骑如云,这些骑军,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盔顶红缨飘扬,身上甲叶反射着阳光。七渡河中,那些步卒虽然轻于生死,但是对着这么一支耀眼生光冲击而来的大军,仍然是发出了惊惶到了极点的呼喊声音!

就连檀州城头,也有惊呼的声音遥遥传来!

虽然相隔遥远,在这一瞬间,董大郎居然能认出来,冲下来的兵马,都是原来常胜军的士卒。他在常胜军这些年,向来礼贤下士,毫无架子,和这些士卒厮混得精熟。只要看一眼身形,马上姿势,几乎就能分辨出来。这些人马,他原来以为是自己起家于这个乱世的资本,但是现在,都成了那个萧言的家当!

在这一刻,董大郎猛地咬紧了牙关。男儿大丈夫,不管被这贼老天击垮了多少次,只要胸中有一口气在,就只有迎着向前!

在这里,就再和这贼老天博上一次!

他也猛地扬手,身后骑军,随着他的动作,顿时一起前行,缓缓地迎向步军渡河的方向。董大郎已经抽出腰间铁锏,笔直地指向宋军扑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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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郎动了!”

高台之上,马扩顿时大喝一声,他猛地转头,看向高台之下正在候命的汤怀。董大郎打的还是用步卒缠住他的骑军,然后再迎上去分今生死的打算!既然如此,就不能将自家兵马分成两路了,应该一次将力量全部拿出来,尽快将这些步卒打垮,再和董大郎决一生死!

董大郎给了他这么一个分而击破的机会,他就不能错过!

余江所部,还在营寨当中源源冲出,胜捷军所部在汤怀率领下也呼呼地喘着粗气,无论何时,铁骑冲击之际都是最让身在其中的人血脉贲张的,胜捷军向来在萧言麾下都是打前锋的,如何能让神武常胜军抢了风头!

身边方腾,却猛地抓住了马扩胳膊,马扩力大,这一下就带得方腾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动作跌了几步。

“马宣赞,董大郎不是不知兵之人!还是稍待少顷!”

马扩一怔,迎着方腾几乎是吼了出来:“方参议,临敌之际,战机稍纵即逝,你切莫要书生意气!俺自有决断!”

方腾同样毫不退让地迎着马扩的目光:“再等等,再看看!董大郎不是这般孟浪无能之人!”

马扩猛地甩开了方腾的手:“那董大郎还不是被岳鹏举打得惨败!当日还被萧宣赞赶到了女真那里!他给了俺各个击破的机会,俺却不能对他露出同样的破绽!此间军事,但凭俺所决断!”

方腾愣住,终于松开手。马扩冷冷看了他一眼,朝着汤怀大吼:“跟在余指挥之后,冲过去,和董大郎分一生死!”

底下胜捷军轰然应命,马扩都不走梯级了,飞身从高台之上跳下来,旁边人早已递上来缰绳,马扩接过,翻身上马,取出马鞍叉子上的马槊。这时余江所部已经全然冲出营寨,只传来前面轰隆隆的马蹄声音。马扩看了站在高台上木然不动的方腾,吸口气再度下令:“留二十骑卫护方参议,其余将士,跟着俺前进!就让七渡河,成为董大郎葬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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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马蹄如雷,都向着七渡河步军猬集之处而来。不同的是,宋军是全力冲击,而离得更远一些的,董大郎所部才开始提速。战马由便步,转为袭步。

这边宋军,几乎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董大郎所部的动向,看着他那里终于开始提速了,这里一个个恨不得给自己胯下坐骑,插上一双翅膀!

夹在中间的七渡河中步卒,现在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这些拼凑起来的步卒,的确是对生死不那么在乎,对战阵之事,也是糊里糊涂。那些地方豪强的领兵军官们,被告知随时会得到骑军支援,却连这战场上面距离都判断不清楚。根本分辨不出董大郎的骑军,其实不能及时增援到他们。

可是当对面宋军铁骑如山洪一般狂涌而来,对这种不能抵御的力量,他们还是会害怕,会混乱,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大军冲击,和豪强之间的械斗,完全是两回事。虽然械斗混战,也许更血腥更残忍一些。但是大军冲击,这种严整肃杀的气势,却可以从一开始就将人们的抵抗意志完全剥夺,哪怕他们将生死看得再淡也是一样!

每个人都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那些豪强子弟第一个丢了头盔和手上盾牌兵刃掉头就跑,和后面还在朝前涌的士卒们挤成一团。董大郎所部嫡系还在呼喊着让他们站稳脚跟试图抵抗,却没人听他们的。不过这些士卒,慌乱的连逃跑的方向都不知道了,东西南北的就在河中到处乱撞。

余江一马当先,挥舞着马槊直直撞进了阵中,最后一步,他胯下坐骑后腿用力一撑,几乎是飞进这堆已经慌乱到了极点的步卒当中。重重的冲力,一下撞飞了三两个人。

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都是轻骑,照理说是应该掠过步军方阵两翼,用弓弩,用长兵刃袭杀削弱对手。可是眼前对手,实在是不堪到了极点,也根本没组成完整阵线,装备更是和他们这些轻骑比起来天差地远。和他们相比,宋军这些轻骑就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

这直撞进去的策略,也是战前所定,就是驱赶这些步卒立刻崩溃,让他们掉头迎向董大郎所部骑军赶来的方向,冲乱董大郎的阵列。这也是重骑冲阵的不二法门,以前面溃军冲乱后面阵线,一阵带动一阵,直到将对手阵线完全击溃。马扩是西军出身的骑战老手,所有骑战战法,无一不是精熟。

这将轻骑当成重骑使用,至少在现在看来,是最为正确的抉择!

在余江身后,无数神武常胜军跟着他跃进了董大郎步军阵容,敢迎在马前的,都被踩倒砍到,前面呼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后面才爆发出不成腔调的惨叫呼喊之声!

铁骑转瞬就冲入七渡河中,周围传来的全是一片片的兵刃入肉,或者尸身倒入河水当中的声音。鲜血转瞬之间就不断喷涌而出,马蹄溅起河底淤泥,和鲜血一混,就变成紫黑的颜色。到处传来的都是惨叫声音,试图跪倒河中乞降之人,在这种境遇下也只能被踩成肉泥。千余步卒,毫无反抗的能力。七渡河中,水花四溅,人马转瞬之间就已经都是血迹斑斑。还未曾被吓傻的人掉头就朝后跑,后面的推到了前面的人,无数双脚顿时就踏了过去。在水里,连垂死的惨叫声音都没法发出!

这个时候,董大郎所部老卒的本事就看出来了,扔了头盔兵刃,朝后跑得飞快!他们率先冲上了河岸,引着大群溃卒就迎向董大郎方向。

追杀着这些溃卒的余江已经杀的浑身都是血,举着马槊大呼:“逼他们朝董大郎退,逼他们朝董大郎退!”

马扩引着汤怀率领的胜捷军,也已经提速,马扩本来死死地盯着董大郎所部的一举一动,在河中步卒被冲击的土崩瓦解之际,董大郎所部骑军,仍然离这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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