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引着汤怀率领的胜捷军,也已经提速,马扩本来死死地盯着董大郎所部的一举一动,在河中步卒被冲击的土崩瓦解之际,董大郎所部骑军,仍然离这些步卒还有相当遥远距离!看着余江所部已经追着溃卒渡河,而这些溃卒,也迎向董大郎扑来的方向,一切都如预料当中,马扩也终于抛开一切不安,越过身边的汤怀,挺着马槊,率先踏入七渡河中,后面胜捷军源源跟上,马蹄缭乱,溅起红色河水,转瞬之间,已经踏足七渡河北岸!
击破董大郎,也许就在眼前!
而就在这个时候,董大郎猛地调转马头,身后骑军也同时动作,他们完全转了一个方向,在马扩冲过七渡河的同时,董大郎也跃马河中,身后铁骑,也齐齐转向了檀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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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州现在的守臣,正是当年燕山贼当中赫赫有名的王夜叉。
他几乎是和董小丑同时招安的,董小丑所部编为怨军,而王夜叉却因为檀州知州力保,成了檀州的防御使。
比起饥民成军而为野战营头,被调遣东征西战,死伤累累的怨军。成为州郡防御使,领本部为州郡兵在大郡享福,那自然是天上地下。半生流离的王夜叉得此好事,自然对檀州知州感念无地,这几年为檀州攻灭盗贼,压制豪强,一向不遗余力。而辽人南京道守臣对这么一个听话的招安巨贼也恩宠有加。
辽人末世,招安的这些流民盗贼,忽降忽叛,兵变作乱,早就成了常事,出现王夜叉这么个异类,在他身上的官衔,自然就不断地朝上头加。
檀州所治所百姓,也是凑趣,念王夜叉为万家生佛,设长生牌位者,也比比皆是。
王夜叉半生流离,何尝受过这等待遇!竟然洗心革面,还找宿儒教他读书识字,要专心在此末世做一守臣,至少维护治下平安。
辽人统治终于在大宋和女真的交相夹击之间土崩瓦解。当涿易二州失陷的消息传来,辽人知州弃城而走,王夜叉本来也甚彷徨,却给檀州百姓堵住官衙哭拜于途,求王佛爷保护治下百姓到底。
王夜叉最后慨然答应。一面尽量搜罗积储,一面收揽流民。修补城防,攻灭迫近盗贼,压制蠢蠢欲动的豪强。在这一片天塌地陷之间,竟然维持住了檀州平安。周遭百姓,绝大多数都朝这里迁来,托庇于王夜叉治下。乡间大户,也多有携家眷细软来投奔者。
在这个前燕山贼的治下,檀州一时间竟然成为避秦所在!
世事在这末世,变化无常,前盗匪竟然成了保境安民的生佛,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檀州成了幽燕边地,积储最丰,骚扰最少的所在。王夜叉也殚精竭虑地维持着这个局面。似乎是想将这一切做到最好,他对手下也约束极严,有骚扰百姓者论死。整天也不在官衙,就在城墙上面箭楼之上搭了一个铺,每天就带着亲随无数遍地巡视四下城关。
在他看来,这一生能以这样的功绩收场,已经是他最大的期望了。
大宋和女真之间,王夜叉也放出风声。大宋已经抵达高粱河,看来收复燕云指日可待。大家多是汉民,在大辽治下已经百余年,现在大辽崩塌,再回归宋人统治那是理所当然。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朝廷,一个统治体系,要是投于女真治下,现在辽东,也许就是榜样。女真还根本没有有效统治他们广大地盘的手段,绝大部分地域,还是各地豪强接受女真名义,交相攻占,吞并对方势力,在这乱世当中努力出头。最后女真大概也就是择最强的真正收编。
这个世代,如果投女真,是野心家的天堂。而投大宋,也许至少能保住百姓的身家性命。
女真破口的消息,同样传来。让本来已经打算等大宋军马一到,就开城交出一切,自己萧然而南,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终老的王夜叉又紧张了起来,女真强悍,天下皆知。如果贸然归降,女真万一击败宋军,再打开檀州,岂不是人间地狱!
当汤怀他们抵达檀州左近的时候,王夜叉选择了闭城死守,但是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给远道而来,没有携带多少辎重的宋军兵马提供了相当的粮草,对宋军在离城不远的险要所在立寨也就当没有看见。
一城生灵命运系于他身,此时此刻,不得不加倍的慎重!
每天王夜叉巡城次数,又增加了几倍。这两天夜里,他都在城头,看着宋军营寨的灯火,看着董大郎所部渐次抵达七渡河北。他向南向北远处无数次地望去,想看见谁家的后续援军,将最先到来。
军情随着逃难流民入城而陆续地不断传来,王夜叉也渐渐弄清楚了,破口女真,并不是很多。古北口那里还有女真兵马在哨探封锁,并没有女真大队从那里赶来。领兵赶至河对面的,只是那熟人董小丑儿子董大郎所领的兵马。幽燕边地,已经在董大郎的引领下为不多的女真兵马所席卷洗劫。
女真兵马并不甚多,而宋军却是寸步不让。古北口那里先期有宋军据守,现在也许还堵在那里死战。而现在,他们又比董大郎还要先一步抵达檀州左近!宋军对整个幽燕之地,看来是势在必得!既然宋军意志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好多考虑的?
王夜叉已经向手下透露,此战只要宋军将董大郎所部击退,就开城南面归降!另外嘱咐手下,计点户口,清查积储,一钱一物不得短少,百姓更要善加爱养,到时候干干净净地交卸走人。
他对手下慨然叹道:“半生为贼,临了却护民而终此生。命数之奇,殆非天数?弟兄们成全了俺,也就是成全了自己,这个世道,生死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只求一个内心平安,不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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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军和董大郎所部在檀州城下,终于展开有点古怪的交战的时候,这个乱世遭际离奇的王夜叉就在城头,一直屏息观战。
看到董大郎所部步骑脱节,他只是摇头叹息:“故人之子,竟然这般不成器!临兵见阵,有这样用兵的么?这不是葬送了自家步卒,再将骑军上去,让宋人一个个揍么?这仗不用看了,宋人稍微争气一点,董大郎还是掉头就逃比较好…………这两天看下来,这几百宋骑,也是天下有数的精兵!”
余江跃马率先冲出,带领着神武常胜军踏入董大郎所部步卒阵中,在七渡河中杀了一个血流成河。而马扩汤怀所领的胜捷军紧紧跟在后面,几乎是首尾衔接。宋军骑兵,主力已经完全集中,董大郎步卒,已经成土崩瓦解之势,而董大郎的骑军,还离战场老远,倒是离檀州城更近一些!
王夜叉双手扶着垛口,重重地拍了一下,笑道:“败矣,败矣!董大郎没有回天之力了!弟兄们,准备开城,牛酒犒赏也准备好,宋人是此城之主了,先卖个好,比什么都强…………都去准备!”
他突然觉得腰间一凉,接着就是一痛,下意识地伸手摸去,就摸到一把冰凉锋刃插在自己腰间。王夜叉讶然转头,就看到自己几个心腹将领满脸冷笑地看着自己。其中最为亲近一人,手中正握着那把插入自己腰间的冰冷长剑。
在他身后,亲卫们也讶然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亲卫才脱口喊出:“都管…………”那持剑将领,已经冷然开口:“动手!”
无数人顿时涌上,刀剑并举,就在王夜叉身边,将他几名亲卫都砍成肉泥!
“这是为什么?”
王夜叉粗壮的身子犹自不到,死死地瞪着面前诸人瞋目大喝。
“这是你自己不识趣!如此乱世,俺们可不想就此终老!满城的子女财帛,你却护着,要交给宋人!浑忘了俺们是靠着什么勾当才有今日的!你要去做好人,且去黄泉做去,俺们却要在这乱世出人头的!这檀州,交给你,不如交给俺们!”
王夜叉嘿嘿苦笑,猛地大吼一声,居然用手将腰间长剑硬生生地折断!他随即将剑尖从腰间拔出来,一把扼住那人脖子,举手就要将剑尖插进去。旁边人被王夜叉呼喊声一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救援不及。
却没想到,王夜叉却没插下去,倒是丢了剑尖,苦笑道:“莫非俺当真错了,这天,就该塌下来!谁也救不了…………俺在黄泉,等着你们!”
他话音未了,身边人们,已经一涌而上,其中一人手提长刀,狠狠一刀挥下。
王夜叉头颅顿时冲天而起,双眼犹自睁得大大的。满腔子的鲜血,将这几名将领喷得浑身血红。已经有人一把执住王夜叉头颅,大声厉呼:“王夜叉已死!开城,迎董大郎入城!将宋军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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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七渡河北不足二十里的地方。
数百女真兵马,散处在草地之上,或躺或坐,还升起了篝火,悠闲煮食。不少女真骑士翘腿坐在马上,双手枕在头后面,就这样在马背上半躺着。也不约束坐骑,随它们踟蹰而行。
三个女真谋克,也勒马在一个略高的地方。不过这里一马平川,没有足够高的所在。虽然天气极好,也看不到七渡河那里的景象。
在风中,隐隐约约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凝神细听,却什么也没有了。
斡朵抽抽鼻子,咧嘴笑道:“似乎有流血的味道,董大郎这厮,终于开始厮杀了么?”
拉合马一声冷笑:“三番五次地派哨探来探俺们动静,盼着俺们女真健儿替他厮杀去!要不是宗设拦着,俺非将这些家伙先扫了个干净!”
宗设也翘腿坐在马上,凝神细听远处动静,这个时候拍手笑道:“还说什么?差不多也该俺们女真健儿上了,大好一座檀州,难道真给董大郎这厮?走,慢慢前去,赶到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将宋人残余打扫干净了…………但愿这些南人争气一些,取了董大郎性命,到时候,俺倒是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斡朵和拉合马都大声应是,骑在马背上长声唿哨。本来懒洋洋的女真骑士们闻声顿时动作起来,一个个兴高采烈,朝着三位谋克大呼:“宗设,斡朵,拉合马,带着俺们上吧!就算董大郎先进了檀州,俺们也把他拉出来!这片天地,都是俺们女真的猎场!”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12章 挽天倾(七)
岳飞死死地扼住古北口城头,这座关塞。虽然经过他们这些残兵的极力修补,但仍然显得并不甚坚固,守具除了石块拍杆数量充足,就连箭镞数量,也不甚多。唯一所幸的事情,是来袭之敌受地势所阻,两边全是刀削一般的险峻山岭,飞猿难渡,而古北口关塞控扼的这条通路,虽然足够一支数千人的军马次第通行,却也难以摆开千军万马扑城的态势。
留在古北口以北的,是女真人收降的奚王霞末的兵马,前段时间交给了董大郎,现在银可术收归己有,这支军马也不是当初大辽的正规军,倒是部族军成分更多一些。大辽正规军在和宋军百年缠战当中,已经学会了全套了中原攻城守城的法门,这支临时收编的部族军却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就算女真名将如银可术,现在也不过才并始学习如何攻拔坚城。
这支兵马虽然有点辎重,可是远远谈不上有什么攻具,无非就是弓弩箭镞多一些罢了。
银可术星夜再穿过燕山回到北面再掌握此军,无非尽其所能打造了一些长梯出来,连云梯都算不上,这样攻城,蚁附这种程度,都不能安在头上,只能称之为蛾博!
唯一所恃,就是人多,这些人性命,又是银可术毫不顾惜的。就打算用人命,尽快将这个后路已经切断,远远陷在北面这座死地关塞的宋军清除,将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南人勇猛小将擒斩,将这一直死死卡住他们后路的关塞,用血海淹没!
此次攻城,从一开始,就是最为惨烈的局面。
关塞之下,数十名士卒举着大盾牌,死死地倚着墙根,举着大盾牌,按住了五六架长梯。这些长梯后面,猬集着一群群的士卒,第一批上去的披甲战士,几乎都丧命城头,现在这些被驱赶上阵的,都是甲胄不全,挤在一团,一个个都脸色惨白。
在城墙之下,到处都是尸首石块,不宽的一条壕沟,上面架着便桥,桥下也全是尸首以各种姿势堆叠在一起。壕沟外头,是一排排的弓弩手,在拼命地朝着城头抛射箭雨。宋军守具不足,也没太多时间加强城外的防御工事,不过付出了百十条人命,这些新附军,就已径直面古北口不过丈许高的城墙!
但是这墙头,却是一个修罗地狱,不论他们送上去多少人,都转瞬之间就被吞噬!
所有原因,都因为那个已经杀得他们寒了心的宋人小将在!
岳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在城墙上奔走如飞。他麾下士卒,在拼命用长矛刺,用拍杆推打,用石块朝下砸,用羽箭朝下射,阻挡着这源源不断的敌人扑上城头。可他们毕竟人数有限,还多带伤,敌人还是不断地冒出来。这些人也没了退路,银可术带着百余女真兵赶回来接掌了全军,这些家伙是已经被女真人杀破了胆子的,银可术在那里一镇,已经砍了一排排临阵退缩士卒的脑袋,他们也只有向前,前面不过只有区区这么一点伤疲南人士卒在苦苦据守!
两名新附军士卒在城墙上又冒出头来,旁边一个宋军甲士虎吼一声,丢了手中长矛抄起放在手边的长刀,兜头就劈过来。刷的一刀过去,已经斜肩带背砍进了其中一人半截身子里去。旁边那长梯上面冒出来的死士已经怪叫一声,合身扑了进来,抓着那宋军士卒的胳膊按着他就滚倒在城墙上面。
看到这边松动,旁边宋军就有人朝这里涌来,一排羽箭哗地洒了过来,其中一支,正正扎在一名宋军士卒头盔和肩甲遮护不到的颈项那里露出来的一点空隙。那宋军士卒顿时就重重地倒在城墙上头,地上打滚的两人,互相抠着对方眼睛,扼住对手颈项,在狭窄城头翻滚着。
城下蛾博而上的新附军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松动,那具还僵在城头,身子被劈开一半的尸身被推进垛口,劈头盖脸地倒在一名迎上来的宋军士卒身上,接着就是一名全身披甲的大汉跃上,看这身披甲,就知道这大汉是新附军当中的骨干军官!
他一手操铁刀,一手持盾,刀盾向两边同时横扫,一名宋军士卒胳膊被卸掉,血雨冲天而起,而另外一名宋军士卒吃了一记盾击,顿时就头上脚下地栽下城去!
宋军人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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