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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路大营当中,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每个人都默默地立在他们营帐之侧,看着这支神气活现的刘延庆所部军马,拥着赵良嗣等数十骑朝着营地正中大帐而去。
这些刘延庆麾下环庆军士卒,经过神武常胜军营地的时候,人人叫骂,离得近的还用矛杆抽打,前些日子受的气,这个时候全都发泄出来了。还好他们知道这是仓储重地,宋军军法,失火烧了粮草草料,都是死罪。要不然,真的能将神武常胜军他们的营帐都点着了!
这些神武常胜军的步卒们也不过默默忍受,纷纷让开他们经过的道路。他们是降军,又是多半当作辅兵使用的步卒,只是负责后路,又没有那些神武常胜军轻骑和萧言一起死战的情分在,再不会豁出自己的性命去维护萧言的利益。这个时候,也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着他们再换一个大宋将主,反正身为降兵,能保住性命已经是福分了,还能指望什么?
赵良嗣骑在马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一颗心砰砰乱跳,现在成功就在眼前,却还差最关键的那两样东西没有到手!
他已经分出了一路军马,直奔郭药师所在的营帐而去。而那件奇货,根据他在前些日子在这后路大营的观察猜测,还有有的时候没事到王贵大帐中闲谈打探,几乎可以确定,就在王贵的大帐那里,萧言没有将她放在涿州,他的后路,可以信托的,也就是王贵这里!
只要这奇货到手,萧言就再不能翻身,只能任他赵良嗣搓圆搓扁!
绝不能让她逃脱!
赵良嗣策马如飞,让他后面的那些童贯亲卫,还有那都虞侯使等几名军官,差点都赶不上。一路直赶到王贵大帐之前,就看见几名胜捷军亲卫,抱臂冷冷地站在大帐门口,王贵却没有出来迎接。赵良嗣翻身下马,直冲向大帐里头,那几名胜捷军亲卫却没有让开,赵良嗣一撞上去,哪里是这些披着甲胄的陕西大汉的对手,顿时没带盘缠又回了头,跌坐在地上,鼻子一热,血都出来了,眼前只是金星乱冒。
后面童贯亲卫气喘吁吁地赶到,一人振臂大呼:“直娘贼,你们反了天了?高宝塔,你敢拦着赵宣赞?有宣帅的手谕在!看清楚了,这矮胖子是赵宣赞,下次不要挡路了!”
童贯亲卫,原来本来就有分领这些胜捷军亲兵在衙署上宿值守的差使,和不少胜捷军士卒都是熟人,现在指名道姓在那里喝骂,内里却关顾足了这些熟人。赵良嗣做人实在失败,这些童贯亲将虽然跟着他办事情,心里面却将他恨出了窟窿!
那胜捷军叫高宝塔的甲士忙不迭地堆上一脸假笑,来扶赵良嗣,嘴里还口口声声地道歉:“赵宣赞,瞎了俺这双狗眼!怎么就不识得是你呢?你也知道,军帐当中,有规矩在,更不用说这般重要的后路大营!还以为是哪个宵小之辈,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胆敢闯营呢,哪里知道是赵宣赞您?啊哟皇天,赵宣赞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一边扶起摇摇晃晃的赵良嗣,一边隐蔽的脚底一勾,赵良嗣顿时又仰面朝天!
高宝塔身后几名胜捷军亲卫忍不住笑忙迭地过来,七手八脚将赵良嗣扶起,拼命的给他掸着身上灰尘,这些丘八手重,更不用说是存心的了,几下子掸下来,赵良嗣给拍得差点吐血!
后面几名童贯亲将也拼命地忍住笑,挥手赶人:“滚蛋滚蛋!让开帐门就是,让赵宣赞行事,直娘贼的,除了童宣帅,没见过他们伺候人,现在倒是这般殷勤。赵宣赞当真是有福之人!”
赵良嗣知道自己吃了暗亏,却实在没有和这几名胜捷军丘八计较的心肠。等他们让开帐门,他捂着鼻子忙不迭的就大步闯进去,高声大呼:“王贵何在?”
军帐之中,安安静静,王贵正跪坐在自己的几案后面,用筹子在那里不知道算些什么东西,几案之上,堆着一大叠卷册。其实王贵识字也不多,这些帐册簿子,平日里都有军中司马读给他听,现在他却摆足了模样,一脸讶然地抬头看着赵良嗣冲进来:“赵宣赞,什么事情?哎呀,俺才算出积储数字,您这一声,又忘了个干净。还得从头算过…………赵宣赞,你鼻子怎么了?俺这里有伤药!”
赵良嗣冷冷一笑,也不捂着鼻子了,任鼻血缓缓滴落,反而显得他神色更加狰狞:“王虞侯,你被拿下了!宣帅钧令,让你先递解雄州待罪!萧言的事情,宣帅自然会料理,现在这前军后路大营,已经由某来掌管!”
这时背着童贯手谕钧令的亲将也赶进了大帐当中,赵良嗣一摆首:“将给他看!”
那童贯亲将忍气又要解下背着的拜盒。王贵却冷着一张脸站起来:“不用了,没有宣帅手谕,你们也进不了俺这后路大营!这里交给你们又何妨?本来这后路大营设立,就是为了支应萧宣赞在前作战的。现在萧宣赞北上和女真鞑子死战,后路反而被自家人切断了,萧宣赞北上,已然是孤军奋战!既然如此,还要俺这后路大营何用?拿去拿去,本来都是大宋的军马,大宋的营盘,却不知道,你们能用这些,能不能和萧宣赞一样,始终死战在最前面!”
他昂然而立,声音低沉:“俺几个月前,还是河北敢战士,再以前是乡里木匠,从来没想过当这个劳什子官儿!只不过谁在为大宋血战,谁在护卫着俺们河北百姓,在辽人之后,将来也不被女真鞑子侵犯,俺就忠心跟随而已,如果这也是罪,俺不用递解,自己到雄州去领罪!”
在赵良嗣身后,那几名童贯亲将,人人脸上都有不忍之色。几名在外间听见此番话语的胜捷军亲卫,更是人人神色激愤!
可是赵良嗣是领童贯之命而来,谁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后续的刘延庆所部兵马杂沓而来,乱纷纷地叫嚷着,呼喊着,举着火把,就分散开来,刀枪并举,眼见着马上就要将这大帐包围!几名在帐外的胜捷军亲卫对望一眼,赵良嗣领童贯之命而来,大家都是大宋的军士,说什么也不会反抗,这般如临大敌的,到底是为什么?
在帐中的王贵也听见了外面动静,他本来容色宁静,但是突然之间,就脸色大变!
虽然不知道赵良嗣想做什么,在这一刻,他却有了最不好的预感。
赵良嗣冷冷一笑:“王虞侯,萧宣赞之罪,并不是以北上去抵御女真一些南下前哨散卒的名义,避开燕京正面的真正死战,好等着大军血战之余拣便宜。他好歹是童宣帅亲许的便宜行事,就算行此不可理喻,但是也不是错。无非就是无功而已,一点小小的干碍,怎么直俺赵某人急匆匆赶来?真正大罪,是他萧某人私藏大辽皇帝耶律延禧公主,怀莫测之心,潜入俺大宋当中,借大宋容身,更借大宋资财,收编燕地流亡,最后行重立辽国旗号之事!可惜他连自己的萧姓都没改过来,更可惜俺赵良嗣也曾经在辽国,识得公主形貌,天不藏奸,这就识破了他的奸谋!
…………现在,就把辽国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交出来罢!”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16章 夺军(下)
小哑巴是辽人的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王贵只觉得心头大震,轰轰的在一时间丧失了一切感知!
难道赵良嗣说的是真的?王贵曾经见过小哑巴在庭中祷告,也知道小哑巴实在有点神秘。
其实会说话,但是谁都不忍心逼问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更不用说萧言了。这小哑巴,在他才穿越的时候,几乎就是这个乱世里头,他的精神依靠!
小哑巴在祷告的时候,的确提到了她的名字是余里衍!
难道萧宣赞他…………
不,这不是真的!
在这一瞬间中,王贵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萧言遭逢小哑巴的经历,他们都同时在萧言身边。当时走到那个荒村,是他们带的路,当时萧言不过是个囚犯,而且还在心神不宁当中,要是开口,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他妈的穿越!穿越!发改委是不是涨油价了?说摔飞机就摔飞机…………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发现小哑巴的,也不是他们。最后还是小哑巴自己赶过来,最终成为他们当中一员的!
既然确认了萧言的清白,王贵顿时就反应过来。不管小哑巴的身份如何,这赵良嗣栽上来的罪名,的确狠辣到了极点!小哑巴的确有点来历不明,要是落在了赵良嗣手中,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子,还不是赵良嗣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赵良嗣也是南归之人,他要咬定了哑巴是辽人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那极难分说得清楚!
萧言已经因为北上,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借着这个一时分说不清楚的罪名,萧言将万劫不复!
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哑巴落在赵良嗣的手中!
老实憨厚的王贵,这位前木匠,这辈子心思也没有转得这等快过。在满帐中人,人人目瞪口呆,为赵良嗣所说的话震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之际。王贵已经猛的身形暴退,直直冲向大帐之后,赵良嗣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拿下他!辽人公主,果然就在这里!”
几名童贯亲将,摩拳擦掌的顿时冲出,和赵良嗣的恩怨可以撇在一边了,拿下辽人帝女,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这将是多么大的功绩?不要说超迁几转了,官家一高兴,封侯说不定都有指望!
王贵转眼已经冲出大帐,在他大帐之后,屏风隔开了一小片空地,上面也有张盖,将周围隔开,张盖下面,就是一个小帐,转瞬之间,王贵已经冲入小帐当中,帐内小哑巴已经换上了胜捷军衣甲,其实小哑巴的个子并不矮,在同龄女孩子当中还算得高挑,这身宋军衣甲长短合适,就是显得太大了,铁盔之下,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明眸当中有一层雾气,静静地看着冲进来的王贵。
在她身边,几名拿来衣甲给他更换的胜捷军甲士,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哑巴。
小帐虽然在后面,可是前面大帐的话语,这里同样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王贵冲进,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王贵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低吼一声,已经从一名胜捷军亲卫腰间抽出佩剑,刷的一声割开了小帐,拉起小哑巴的手,就冲出了小帐!
小帐之外,火把缭乱,刘延庆麾下士卒,已经将这大帐围了几层,同样呆呆地看着王贵提剑,拉着一人从帐中冲出来!
赵良嗣给他们的军令,就是拿下任何从帐中逃出之人,捉住一人,就有万贯上赏。这么重的赏格,让他们也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挺枪持刀的就涌了上来,王贵同样直扑过去。还没接触,帐中几名常胜军甲士就也跟着冲出,人人手中都是兵刃雪亮,大喊一声:“王贵,你不要跑!”
这几名甲士却几步从王贵身边抢过,和那些环庆军士卒撞在一起,手中佩剑长刀,架住他们的兵刃拼命朝两边推开:“这是俺们的功绩,你们敢和胜捷军抢?”
在帐前这个时候又绕过两匹战马,马上都是胜捷军甲士,挺马槊直扑过来,嘴里犹自呼喝:“这场大功,是俺们胜捷军的,谁敢来抢,就是三生的仇家!”
在这两名骑士身后,王贵身边的那些胜捷军亲卫,几乎全都扑了过来,人人口中,同样都在大呼小叫!
那些环庆军士卒给眼前场景,弄得呆了。就看见两名骑士冲近王贵身边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翻身落马,口中犹自大呼:“直娘贼,王贵厉害!弟兄们一起上!”
王贵立刻反应了过来,眼中涌出热泪。这些弟兄,当真是豁出性命来帮他逃走!这个时候,却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他低呼一声:“上马!”
小哑巴反应极快,和王贵几乎同时牵住了战马缰绳,翻身而上。后面胜捷军甲士涌上,却不拦住他们,反而加入了将环庆军士卒朝两边推的人潮当中,只是乱叫:“这大功是俺们的!”
周遭扰攘成一团,后面几个童贯亲将也冲了出来,却给胜捷军亲卫挡住了身形,急得只是跳脚。落马那两名胜捷军亲卫,在王贵翻身上马的时候,低低说了一句:“俺们信得过萧宣赞,去投他!”
王贵再不多说,打马一鞭,已经护卫着小哑巴,在被推开的环庆军阵型当中,呼啸冲出!那些环庆军士卒人人大哗,有的人已经张弓搭箭,这个时候赵良嗣已经也跟着冲出,看到这个景象,跳脚大呼:“不许放箭,只准生擒!!”
他呼喊得晚了一些,一名士卒已经来不及收手,嗖的一箭已经发了出去,偏生又射得极准,擦着前面一骑的头盔掠过,这一箭,顿时就将那骑士的头盔带下,连发髻都扯断了,一头乌黑秀发,顿时就倾泻而下,在那骑士背后摇曳,灯火一映,仿佛反射的就是一场幽亮的梦境。
这个时候,却再也追不及了。那骑士的小小身影,伏在马背上,拼命朝前疾驰。而王贵就紧紧地卫护在她的身后。
一名童贯亲将,再也忍不住这一场奇功落空的失落,失态地指着那长发飘落的小小身影大喊:“那是辽人帝姬,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所有人都是一阵大哗,这一夜的变故,实在是离奇古怪到了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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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在自己的营帐当中,当第一声喧哗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从榻上翻身坐起。
这些日子,他表面仍然宁定,每天就在四方天里散散步,如往常一般,没有半点焦躁的神态。唯一的不同,就是比往常沉默了许多。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郭药师精神,已经绷紧在等候什么的表现!
甄五臣甄六臣曾经偷偷问过郭药师,难道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么?郭药师却用玩笑应对。
他现在处境,已经是最为恶劣了。而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一旦错过,自己就只能在宋人境内,做一个老百姓以终此生了,这却比杀了他郭药师,还要残酷。
男儿大丈夫,若不能纵横天下,那此身留着,又有何用?
与其这样,他不如就死在易州,死在董大郎的刀下!
郭药师静静地等待在黑暗当中,只有呼吸渐渐变得急促。难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又是怎样的一种机会呢?
帐外突然亮起了灯火,却是郭蓉先闯了进来。这个高挑长腿的英气美女,仿佛又回到了战阵当中,手中没有兵刃却仍然杀气十足,俏脸板得紧紧的,浑身都已经扎束整齐:“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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