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觉得这有多么屈辱,只是略微有点后悔:“俺这里十几个坞壁,不算自卫社民。随时调出去能上阵厮杀的也有两千步卒,三百精骑,幽燕边地,除了当日檀州王夜叉之外,也可称雄。到哪里不卖一个好价钱?偏偏火候没看足,这些女真人马,居然南下还吃了败仗。眼瞧着不大像是能深入南面的样子,本来他们在这里骚扰,俺浑不在意,损失多少,跟着女真兵马南下十倍抢回来就是…………现在看来,却是空想!最要命的是,万一宋人得胜,俺再开门纳降,岂不是比别人迟了一步?难道真要跟着女真,一条路走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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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坞壁当中如何鸡飞狗跳,这坞壁之主转着什么样的心思,完颜设合马却在这里像模像样地拉开了架势。
他本来是在完颜宗翰的卵翼之下,勇猛是有,马上本事也有,也经历了不少战阵。但是完颜宗翰对自己儿子太过爱惜,每次上阵,身边总有多少亲卫簇拥,护持着他让他杀个痛快。也从来没让他承担独当方面的压力。这次实实在在,算是他一时间独当方面起来,这里几个谋克,正是银可术重伤无主之际,他们轻易放过萧言来去,惶恐之甚,旁人难以想象。
银可术重伤,他们算是长长喘了一口气,现在加倍地讨好起完颜设合马来。
完颜设合马说什么,他们就诺诺连声地答应,指望能糊弄好这位骄横跋扈的大公子,也就算是讨好了完颜宗翰,到时候银可术追究起他们的责任,好歹有人遮盖。
完颜设合马连连召集左近女真将领赶到他所在的坞壁军议,全部话语就是一个意思。不管银可术那里了,他麾下那些谋克调不动也罢。随设合马而来的有两个谋克的亲卫,这是宗翰派来,跟定保卫他这个儿子的,其他谋克不管,这两个谋克,设合马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的。再加上先期已经据守这里的三个谋克,总能凑出四百多真女真兵马,在加上这里坞壁的新附军做为辅兵杂役,裹十日之粮,一口气就要杀到檀州去,抢下那座要隘,斩杀宋军统帅,为女真兵马,打开通往燕京的道路!
银可术做不到的事情,是因为他太过无用,这一切,就要靠他完颜设合马来挽回!他爹爹宗翰也对他有厚望!
这些女真谋克同声应诺,还没等完颜设合马集结起全部军马,各将还都在他所在的坞壁堡寨当中,传骑又带来消息,银可术已经醒转,而且毫不停留,就率领女真兵马余部,再加上新附军一部分,已经急急驰往这里,银可术尤其不顾自己伤势,率数十亲卫,一人双马,昼夜兼程赶往这里,要接过指挥全军的大权!
这个堡寨当中,人人震动,完颜设合马自然是扫兴万分,就差破口大骂了。但是银可术多少还有点积威,虽然设合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听他的调遣,但是也不能说就无视他爹爹赋予银可术的大权。宗设以降几个谋克,却是人人心中惶恐,不知道银可术来,该怎么料理他们几个!只怕一顿鞭子,那是少不了的,以后回到宗翰那里,还得领上一顿皮鞭。
说不定还得拿多少生口财物出来,罚到公中分配去,这次南下,算是白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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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在坞壁寨墙上呜呜响动,更有这里坞壁主人派来的乐班子不伦不类地敲锣打鼓。坞壁当中,除了女真兵马,这些新附军当中有点头脸的都在寨墙之外,壕沟旁边等候。这些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以他们族长为首,分列两旁,连浑身是伤,脸上裹着白布还洇着血迹的董大郎都被人搀扶在队列当中,在他仅有的露出双眼之中,看不出半点表情。不过这个时候,赔光了实力的他,也没有哪个女真人会来关心他就是了。
在两旁队列当中,就是宗设为首的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们,大家都脸色不好看,翘首看着银可术来路。至于完颜设合马,他本来就是一肚子气,怎么可能出来迎接银可术?
乱七八糟的迎接乐声当中,就看见远处驰来数十骑战马,当先一人,矮壮结实,头戴金盔,正是银可术。奔得近了一些,就能看见他脸上那新鲜伤痕,还有被萧言割成两截的鼻梁,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更兼银可术面沉如水,显然是盛怒而来,每个在这里等候的女真将领,人人心里都打了一个突!
转瞬之间,这几十骑跑得气喘吁吁的战马就奔至寨墙之前,每匹战马都跑得浑身大汗,可见这一路赶来,银可术到底有多急切了。战马被马上骑士勒定,一匹匹都长嘶人立而起,团团转圈,马还没站定,银可术铁塔一般的身躯就已经翻身下马,抬头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迎接鼓乐班子,皱皱眉头挥手:“住了!这是些什么东西!”
新附军将领,被这位女真统帅的形容吓得脸色苍白,这家伙,比才来不久的完颜设合马还不好伺候!顿时就有人忙不迭地让鼓乐班子收声。那张姓族长带着几个心腹,跟在女真谋克蒲里衍们上前,那些女真谋克们躬身行礼,他们干脆就大礼参拜:“恭迎上国完颜贵人统帅,属下等一心向慕上国女真,投诚来迟,罪该万死!”
银可术却看也不看涌到眼前的宗设几人,还有那些跪了一地的新附军将领们,只是四下张望,扬声问道:“董大郎呢?大郎何在?”
诸人上前之际,董大郎还在人搀扶之下安安静静地站在后头,直到听到银可术招呼,这才甩开两个搀扶着他的下人,大步上前:“罪将董大郎,参见贵人!此次南下,争夺檀州不得,挫动锐气,合该万死。求贵人责罚!”
银可术凝神看看董大郎,哼了一声,双手将他扶起,突然展颜笑道:“你也重创,某也带伤,都算在南人手里吃了亏了,责罚了你,那某怎么处?自己捆了自己,回宗翰那里领罚去?起来罢,你做得很好!”
银可术虽然不理宗设他们,不过这几个女真谋克都算松了一口大气。董大郎是外人,银可术都算是宽宥他了。在他们看来,董大郎比他们败得要惨上十倍,他们全军还完整,至少还据守着坞壁,董大郎却是将麾下军马丢个精光,就剩下一个重伤之躯逃回来!
董大郎白布裹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被银可术搀扶起来,摇头苦笑道:“檀州抢不到,这进出幽燕边地要隘,足可依托战守的大郡在宋人手里,又是那个对辽战事大有功绩本事的萧言统军,这场战事,麻烦多了,说到根底,都是大郎忝为前锋,有负宗翰贵人,有负银可术贵人…………大郎无能!”
银可术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做得足够好了…………”
他又转头,目光越过宗设他们,直视他们如无物,看着那跪了一地,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们,朗声问道:“下跪之人,可是坞壁之主张一茞,起来说话罢!归顺俺们女真,正是正路,整个辽国都是俺们的了,正怕没有那么多官儿去塞满那么多位置,这个燕地更是地方广大,百姓众多,要人去管着他们,到时候,只要你卖力,这燕地一路的统帅,未必不是你的!”
张姓族长,正是官讳张一茞的,四十许年纪。幽燕边地人看起来显老,又常年在马上打熬,显得手长脚长,筋骨结实。顿时爬起,朝银可术哽咽道:“只恨属下来归太迟!属下这连环坞壁十七家,数万百姓,几千兵马,从此都赤胆忠心,为俺们女真上国效力!大军南下,但求能为先锋,稍稍能尽一些心力!”
银可术笑道:“这个慢说,俺还带了几千新附军来,就和你们混编,立一个大大的营头,军号还是常胜,你就和大郎分领,缺兵刃,缺盔甲,缺战马,俺还调得出来一些,实在不够,俺还可以向宗翰要么!他和俺们,不过就隔着个燕山…………接下来战事,少不得要你们出力!”
听到董大郎又要咸鱼翻身,这一路过来,董大郎几乎就没打过胜仗。银可术还又慷慨地许下了调丁壮,调器械兵刃,调战马,调军资给他们补充的诺言。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他们真女真人的战利品!宗设不敢开口说话,他后面的拉合马和斡朵却自以为罪责轻些,无非就是听宗设之命行事,顿时抬头就想说话:“银可术,这董大郎是百战百败,再让他领兵,只有更挫俺们女真军马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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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就都停顿了下去。银可术缓缓转身,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全都不见。断成两截的鼻梁,随着他脸上肌肉的扭曲绷紧,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加倍的歪去,转眼之间,这还没愈合的伤口,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看着这可怖一幕,那些才站起的新附军将领,不少人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银可术身后亲卫忙不迭的要给他再上伤药,裹扎伤口,才说了一句:“银可术,你的伤…………”
银可术就已经暴喝一声:“给俺滚开!”
亲卫吃他一喝,退到了身后。银可术却狠狠地瞪着宗设他们三人,再度开口,语调却也不如何的酷烈:“宗设,在抢中京道大定府一役当中,对着辽人集结于东的不多精锐,你不硬行冲击,却判断出辽人在西军马虽众,却是乌合。果断移兵击之,率领几个谋克,一下就冲到了辽人大定府城墙下,斩获极多…………你也未曾仓促用俺们女真儿郎去蚁附攻城,反而只是将辽人军马尸首沿着城墙壕沟外立桩吊起,以寒城中守卒之心,最后辽人西门守将胆寒,主动开城迎降…………战场上面,你判断既准,行事老成,又不乏胆色,更是完颜家族子弟,以后前程,只怕还在我银可术之上!
…………斡朵,你是俺们女真兵马当中的少年勇士,后辈中人当中,如你一般勇武者,两个巴掌估计就数得过来了,川州冲阵,辽人皮室军素称精锐,更是下决心死战。你带着七八名精锐,就当先扑了进去,后路被隔断,血战良久。你也不曾有半点惧怕。兵刃打断了,就举起辽人尸首挥舞,最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俺们所接应上,最后彻底将辽人大阵击垮。前几日和宋人血战当中,俺常常想,你要是在俺身边多好?
…………拉合马,你性子诚朴,别的女真儿郎吹嘘夸功,你从来都是默默处在一旁,临阵之际,却从来不甘人后。心思也灵巧,诸般部族话语,你会得最多。到哪里都不会迷失路径,率军哨探奔袭,都是你得到的军情最多,是俺们女真大军的一双好眼睛!
…………可是这次战事,你们先是和大郎不和,为什么俺不责怪大郎?因为他不贪战利掳获,而先想着檀州,而且几乎抢下了这个要地!要不是你们接应得迟,非要大郎先打一个筋疲力尽,他怎么会功败垂成,丢光手下,身负重伤,退后在这里?”
银可术缓缓地述说着这三个谋克的功绩,再淡淡地数落了他们几句。几个人刚才还是满心惶恐,现在都羞愧地低下头来。等着银可术缓缓说完,宗设猛地抬头:“银可术,俺们打得不好,再给俺们一个机会就是!接下来和南人会战,不管天崩地陷,还是南人都是天兵天将,俺们都要将南人统帅,擒来献于你马前!赏俺们一顿鞭子,让俺们记着此次耻辱就是!这次南下掳获,俺们也没脸要了,都是西路军公中之物,要战利品,俺们到燕京拿去!”
宗设如此表态,斡朵和拉合马都纷纷应和。斡朵更是拉开了身上袍子,露出胸膛,嗷嗷捶击:“银可术,用俺当先锋罢,俺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银可术缓缓摇头,却没搭理他们的话,却说起其他:“…………宗设,你爹爹有四个儿子,其他的都有出息。你女人是温都部美女,是俺的侄女,俺自然会看顾。斡朵,拉合马,你们家里,当然也有照应,此次南下不管收获多少,都有你们家里一份。女真天下算是初定了,他们日子当然今后都是富贵,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满场人中,人人心生寒意。那些幽燕边地的新附军将领还不知道女真内情,就单纯地以为银可术动了杀心,斩将立威嘛,这是统帅题中应有之义。深知女真内情的董大郎却瞪大了眼睛,女真本来就是小部崛起,此时挂着女真牌子的部族之士,也不过才是十万不到,还算上了女真其他小部,和并在女真部族当中的其他族人。
吞并如此大的一个辽国,几乎是每个完颜家子弟都人人金子般贵重。更不用说宗设他们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女真军制,谋克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最高单位,临阵的时候,大将再统领若干谋克,已经算是高层,现在银可术以温都部出身将领,却表露了要诛杀三个完颜家谋克的意思!
宗设三人惶然,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银可术已经断然挥手:“将他们三人拿下,就在这里砍了,人头高悬,为全军所戒!”
银可术身后,就是他的亲卫谋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女真此时军法最严,不服从将令者除了死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些亲卫不管宗设他们的身份,顿时上前,四五个人服侍一个,顿时就将他们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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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谋克此时也都惊呆了,连以斡朵之勇,都忘记了挣扎,眨眼间就被捆了起来,冰冷的长刀,顿时就架在他们脖子上面!
如此变故,让寨墙前面人群都发出一声大哗,宗设他们带来的亲卫不敢上前解救,顿时就飞跑回去禀报在寨墙里面高卧的完颜设合马。新附军将领们人人起身,忙不迭地朝远远一些,他们不过是飞鹰走狗而已,牵扯到主子的恩怨里头,那才真是无妄之灾!
寨墙外面迎候人群,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人人目光都看着那三个被按到在地不住挣扎的女真谋克。
宗设抬头怒吼:“银可术,你敢杀俺?俺们是完颜家正支子弟,看你怎么向宗翰交代,阿骨打老皇帝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斡朵同样狂呼:“银可术,俺们有罪,一顿鞭子就是了事。了不起再罚金珠生口。完颜家子弟,只有死于阵前,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拉合马更警醒一些:“宗翰的儿子设合马在,你要杀俺们,设合马知道,也不会和你罢休!宗翰要杀俺们,也就罢了,你却又凭借什么?”
银可术突然摊开双手,大声厉吼:“就凭你们对着南人轻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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