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语调冷冷的:“古北口左近遭遇战,看到的是两面女真贵人的大旄!银可术那厮虽然在统帅全军。但是我在阵中,几次看到他赶到另外一面大旄之下,仿佛在商议军务。那面女真大旄之下的青年女真贵人,几次跃跃欲试的要提前冲阵,而不是如银可术一般沉住气等到最有利时机…………我就赌女真军中,其实是两名统帅。银可术老于兵事,可能不会被诱动,另外一名女真统帅,却是未必!只要诱出杀伤女真鞑子一半,而在他们援兵还未曾赶来之前。这里的坞壁堡寨,毕竟是燕地豪强天下。他们未必愿意和剩下的女真鞑子一起死!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拿下这里,彻底将女真鞑子提前逐出燕山之南!我赌的就是这个!”
韩世忠默然,缓缓摇头:“就算关扑,俺也不会赌这个大小…………太赖天意了…………”
萧言狠狠地看着他:“要是这天意,看到了我们这么多健儿,为了和鞑子争夺这片汉家土壤,义无反顾地倒在老子的脚下。要是这天意,看到了老子和你们不顾一切,不去争功,反而干这苦差事。要是这天意,还是我们华夏炎黄之胄的天意,那么就会着落在老子头上!老子就命悬于天了,韩良臣,你要不愿意跟随,就回西军去!”
韩世忠愤然抬手:“俺老韩不是这个意思!宣赞愿意赌一铺,俺老韩还能不跟随?只是这诱敌之责,交给俺老韩就是。马上步下,俺老韩功夫总比宣赞强点,能等到宣赞杀来!”
一直沉默的岳飞,从一开始都在静静地听着萧言和韩世忠的争论。韩世忠将他要讲的话都讲完了。有的地方,现在的岳飞还真不如老于兵事的韩世忠看得清楚。等到韩世忠昂然向萧言请诱敌之责的时候,岳飞终于找到开口机会,踏前一步。
“宣赞,让俺岳飞来诱敌!从古北口到这里,俺杀伤鞑子,几十上百总有了,还斩杀了不少鞑子勇士。鞑子上下,只怕恨俺岳飞入骨,要是俺来诱敌,也是一般的。到时候等宣赞和韩兄回援就是,只要鞑子敢出来,俺就将他们牢牢拖住,总不让他们生还!”
其余将领,已经在旁边听的心旌摇动。萧言意图之决绝,赌得之大,都让他们无话可说。更让他们感动的是,萧言的毅然北上之意,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改变。无论后方发生了什么,无论燕京是不是最后落在他的掌中,他都一定要先将南下女真鞑子驱逐干净!
他们也知道,自己位分够不上做为引诱鞑子的饵料,这个时候却也纷纷上前进言:“萧宣赞,引诱鞑子的差使,就让韩都虞侯和岳都虞侯两人之中选一个罢!打着萧宣赞的旗号就是!不管将来如何,俺们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求各自相公们保下萧宣赞,大宋少不得萧宣赞这等人物!”
萧言淡淡微笑,缓缓摇头。刚才激动的情绪,已然平复。
“…………可惜你们不是萧某人,这支大军统帅,也是我萧某人。给张家堡留出通路,也就是为了将军情传递进去,我萧某人已经落单了!只要打垮我,就能获得这场大胜,就可以早一步南下,震动整个幽燕,迫退甚至击溃这支让他们头痛不已的大军!我主意已定,就是我领着一千不到的步卒来诱敌,等着鞑子冲我来!如果他们不来,我就在这里,准备和他们死战到底!”
萧言说完这番话,就用热切的目光从在帐中每一名军将脸上扫过,缓缓道:“诸位弟兄,你们都与我萧某人生死与共,甚而来到这里。等到战事结束,如果大家还活着,如果我萧某人还能在大宋立足。我刚才的许诺,就依然有效,我们在汴梁最好的酒楼,找最好的小娘子,置酒高会。到时候盛会之中,诸君意气,又将何若?
…………诸军将,各归本营,听候韩岳两位都虞侯使调遣,各自行事,将背盟南下,犯我大宋疆土的女真鞑子,彻底粉碎!”
诸将一个个肃然听着,都用无比热切的目光看着萧言,韩世忠最先深深一礼,按剑大步走了出去,到了帐门口,这韩世忠就是一声长啸:“…………如果这天意,当真是华夏的天意,也许真如萧宣赞所说,俺们能打赢此役。还能和大宋西军,会猎燕京,老天老天,俺泼韩五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自家命硬,挣扎求活罢了。你却要庇佑俺们这个不要命的萧宣赞!”
岳飞同样朝着萧言深深一礼,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出。
诸将同样,朝着萧言行礼,鱼贯退出。每个人都神情肃然,紧紧地抿着嘴唇。每个人胸中,只是翻滚着和韩世忠一样的话语。
此时此刻,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鞑子被萧言诱出来,还是不希望萧言涉险!
而萧言就负手站在营帐当中,看着诸将昂然远去!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29章 杀王(四)
在幽燕边地,宋军北上军马,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就如他们呼啸北上的来时一样,迅捷地行动起来。
在女真人和张家据守的各处堡寨寨墙之上,就看见宋军轻骑,哨探得越发密集。更有大队大队的轻骑,以头戴貂帽的那些精锐为首,耀武扬威地通过了他们之间,到了北面,却不远出,只是在他们这些坞壁和北面古北口之间,拉出了一条由轻骑组成的骑兵幕。每个坞壁脚下,都有十几骑或者七八骑,监视着他们的动静。
宋军轻骑往来,自从大宋军马主力抵达战场以来,他们也是见得惯了。女真军马在银可术严令之下,只是不去管他们。
却没想到,南人统帅有这等魄力,将大队轻骑——数目还超过他们曾经在古北口遭逢的宋军大队,一下就越过坞壁,深入北面,在他们北面数里开外,张开了骑兵幕!
那些带着貂帽的宋军轻骑为先导,主力耀武扬威的在张家堡下面通过,经过之时,不时对着堡寨之上唿哨嘲笑,不管是女真鞑子,还是张一茞的麾下,顿时就学会了南人陕西诸路的骂人村话不少。这些南人轻骑,不少人都没有披甲,在马上什么姿势都有,一副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
在堡寨之上密切注意南人动向的女真军马,还发现了那个从古北口开始,就一直成为他们心中噩梦,怎么样都擒不住,杀不死的那个南人岳姓小将,是这大队轻骑的统帅,高高打着他的旗号,平端大枪,也在这些耀武扬威的轻骑簇拥之下,缓缓越过他们,不时转头,冷冷凝视着堡寨之上。
这岳姓小将出马,深入北面,那就是准备认真切断他们的退路了。这岳姓小将曾经在古北口以那么点兵马就当住了他们女真优势军力的扑击,更不用说现在他还掌握着这么多精锐轻骑!看来南人统帅,是下定决心要将他们封死在堡寨当中,彻底将这里的据点攻拔下来!
轻骑出马,已经在北面张开了骑兵警戒幕。那么南人大队主力,也很快就要出现了。在堡寨寨墙上值守的女真军马,飞也似地回报了银可术。银可术却还在吃饭,听到这个军情,不过淡淡地说了句:“瞧着他们就是,南人要攻拔俺们这里,随便他们就是,他们要展开主力,长围俺们,正求之不得,让他们来罢!以后这等小事,用不着惊动俺,仔细守好寨墙就罢!”
银可术如此,这些女真军马和堡寨当中的新附军守卒,也就暂时安下心来。只不过女真兵马,几乎人人都一肚子窝火罢了。他们女真崛起之后,从来都是打得别人据城死守,几十号女真精骑,就可以追得辽人大军溃散得漫山遍野都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从决定南下,战事就进行得这般艰难,伤亡惨重不用说了,还给压迫在堡寨坞壁里面当起了缩头乌龟!
要不是他们对银可术实在是发自内心的信赖,这些女真兵马,说不定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这些乌龟壳,和南人军马,再分一个生死出来!
南人轻骑大队越过之后,不出半天的功夫,南面那些堡寨的传骑就纷纷而来,大家都是气喘吁吁的,紧张万端——除了张家堡和寥寥几个坞壁有真女真兵,其他坞壁堡寨,赖以控制本地豪强的都是董大郎所部的新附军。比起银可术坐镇的张家堡来,他们自然要沉不住气许多。他们回报的军情都是一样,南人轻骑已经隔断了他们向北的退路,而南人大队步卒和铁墙也似的重骑已经逼进了上来,不知道他们要长围哪个堡寨,求银可术快派真女真兵马的援军,去支援他们,要不然堡寨当中,军心难安!
对于这些新附军慌乱的表现,银可术是一概不理,除了真女真兵马据守的几个大堡寨之外,其他的丢了,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他绝不会为了南人的如此举动而分薄自己现在有限的力量。南人愿意一个个堡寨的打过来,在他看来,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怕南人统帅没有那么蠢。他们就算真的要打,也是肯定会直扑他所在的张家堡,此处乃是这一带坞壁堡寨的核心,只要攻拔下来,其他地方自然就不战自溃。
董大郎也力疾出阵。在南面一座堡寨当中,和张家堡相隔得并不是甚远。他回报来的消息就沉稳许多了,南人大队已经从他们这里经过,只有少数轻骑用来监视他们。南人目标,毫无疑问是银可术所在的张家堡,他们那里,可保无虞,银可术不必心悬,也不用派援兵来。
他还向银可术回报了他对南人大队的观察,南人调上来的步卒,至了不起不过三千之数。其中还有一半服色杂乱,想必是萧言收拢的檀州左近燕地豪强的私兵。军中也不见萧言旗号,而是高高打出一员韩姓大将的旗号,却是他们以前未曾碰过的。
这支步卒之后,还有千余重骑,又有一千辅兵更随这些重骑支援。这支重骑,装备精良,一看就是百战精锐,说不定正是南人将那支曾经差点挽回白沟河战事局面的,西军当中,甚至大宋当中,唯一的精锐重骑白梃兵都拿了出来!
南人步卒无足轻重,这支重骑却是不可轻侮。按照他们现在拥有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向南人重骑挑战!南人将轻骑重骑全部拿出来,像是倾巢而出,但是步卒不多,远远不够迅速攻拔张家堡的,他也不知道南人打算到底是什么,现在迹象,更像是轻举妄动多一些。还要细细留神,才能发现南人到底是什么盘算,现在一切还是以安守为上。
银可术对董大郎送来的军报,倒是仔细看了,也反复沉吟良久,最后一拍几案:“走,上寨墙去!南人看来是冲着张家堡来的,举动也古怪,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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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墙之上,银可术按着垛口,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面前南人军马的动作。
天色过午之后,南人前锋,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当先正是大队大队的步卒,他们远远的就已经散开,在离寨墙三箭之地的地方就扎了下来。后面车马拖运的土袋木栅都送了上来。步卒和辅兵民夫一起,忙忙碌碌的就开始树立寨栅,挖出壕沟,壕沟未成的时候先堆叠十袋,设立起长围营盘。
张家堡外,忙忙碌碌的仿佛就像是一个大工地。人头攒动,如同蚁巢遇水,到处都是小小的人影在奔走。
南人军官,握着一根棍子,站在挖出来的土堆上头,大声下令,让手下快点干活。神态之轻松,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寨墙里头女真兵马冲出来袭扰他们也似。
不得不说,南面的人,不管是宋军还是收编的神武常胜军,在土工上面的天分本事要比女真鞑子强多了。到了日头快西斜的时候,营地已经大致整理出一个形状,长围壕沟,也挖了快有半人深。
迎着寨墙的木栅已经竖起,叮叮当当的又搭建起不少望楼。望楼一起,上面立刻就涌满了南人步卒,人人挎弓携箭,不住朝寨墙里头张望。鹿砦也给拖了过来,重重敲打进土里,几个鹿砦之间,还用铁链子拴在一起,让敌人难以冲突。防御工事粗备,这些南人步卒才开始设立自家营帐,转眼间就铺出去老大一片。在寨墙之上,那些张家新附军看着,一个个都觉得有点胆寒。
正规军马攻拔城寨的做派,和乌合之众聚集城外,叫嚣着打开堡寨抢粮抢财货抢女人,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
不是没有人建议过,趁着南人营寨未立,冲击他们一番。提议的不是旁人,正是也上了寨墙瞻看南人军势的完颜设合马。张家堡当中,有银可术亲卫数十,守卫完颜设合马的两个女真谋克,再加上张家堡自己的骑军还有二百多。可是银可术当即就冷淡地否决了完颜设合马的提议,屡次在银可术那里碰钉子,完颜设合马气得顿时就拂袖而去,很是说了两句难听的话。
临敌冲击一下,试探对手虚实,倒也不是不可以。银可术再不至于如此畏缩。但是让他下定决心还是按照自己方略进行到底,等候援军到来的原因,是因为在这些步卒之后,沉默立于战场之上,那一片慑人心目的铁色。
一排排白梃兵重骑,安静地下马等候在那里。那些久经训练的战马,也不嘶鸣,同样静静地等候在战场上。每一排白梃兵身后,都是一排辅兵。他们的任务,就是当白梃兵准备冲击之前,用最快速度,将人甲马甲都披挂完毕!
一面南人大将的旗号,就在阵前高高飘扬。银可术也看见那个猿臂蜂腰,一脸乱蓬蓬的大胡子,身形高大的南人将领,正骑在马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这里动向,有时候还策马不耐烦地走上一圈。虽然相隔遥远,但是银可术仿佛能看到这南人将领的眼睛,都读出他眼里的意思。
“鞑子,来啊,俺正想和你野战碰碰,省得还要花费老大气力,杀进这个鸟堡寨当中!”
如此精锐的重骑轻骑,都拿了出来,要是说南军没有出动主力,那是胡说了。前些日子女真哨探和他们的接触回报,南人精锐,也就只此而已。还没在战场上露面的,最多还有千把名步卒。
难道南人,真的打算硬攻张家堡?那他们为什么又只设三面长围,还在北面给张家堡留出一个出路。如果说是围三阙一,那么在北面,为什么又有大队轻骑隔断了他们退路?
一时间,银可术已经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眼并这个战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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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慢慢地降临了下来,银可术却仍然站在寨墙上头,死死地看着眼前南军长围大营。
大营里头,火把已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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