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张显才停下脚步,冷冷道:“宣赞,看罢!”
萧言这个时候才没功夫去计较张显无礼举动,踮着脚直着脖子朝着北面瞻看,他身边亲卫簇拥,这些亲卫大概是营中唯一披甲的一群,都跟着萧言目光向北而望。
远处火势,似乎更像一条火柱,连接在幽暗的天地之间,将张家主堡小小的轮廓,映照得清晰可见。
萧言营盘当中,也没有宵禁可言。他反正示弱就示足了,自己足够软弱,才能吸引鞑子出来。这些神武常胜军士卒们这两天算是过了好日子,一切约束差不多都没有了,吃喝还都不错。这个时候,不少士卒也都钻出营帐,也翘首向北而看。
萧言静默半晌,才颤声自语:“鞑子烧堡而出了,鞋子烧堡而出了!鞑子他妈的出来了!”
他猛地跳开一步,一把抓着张显乱摇:“鞑子出来了,鞑子给老子诱出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鞑子突然这样乱来,可他们就是他妈的出来了!贼老天,你够交情!”
张显给萧言摇得头昏脑胀,他忙不迭地推开萧言,跳开一步,看着萧言:“鞑子既然被诱出来,那就是宣赞定计成功,鞑子要直扑宣赞大营!请宣赞速速上马,俺们护卫着宣赞和韩都虞侯靠拢,这个营盘,靠不住!”
萧言哈哈大笑:“韩世忠是死人?鞑子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在韩世忠手里就将他们拦下来了,我这里最是万安不过,急个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士卒们发出了喧哗之声,转眼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一个方向,马蹄缭乱之声,这个时候入耳而来。
一队队骑兵,突然在黑暗当中闪现出来,出现在寨墙上的火把映照范围之内,一个个已经放开了马速,朝着他们这个小小的营盘冲撞而来!这些沉默出现的甲士,突然呼喊出声,杀伐之气,就这样扑面而来!
马上骑士,貂帽锁甲,正是女真甲士!
张显吼声,在萧言耳边炸响:“全军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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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林中石上假寐的岳飞,突然长身而起。远处张家堡寨的火光,透过幽暗的树林,直闪动进来。
岳飞猛地转身,大声对着正在休息的胜捷军轻骑下令:“全军起身,出发!鞑子动了!张家堡寨那里有韩都虞侯,张开哨探,一旦发现野外女真轻骑主力,就咬住他们,让他们不能加入张家堡寨那里的战团!”
他呼喝声中,睡梦当中也警醒着半颗心的胜捷军轻骑们全都翻身而起,树林当中,叮叮当当的全是准备盔甲兵刃的声音,哨探已经翻身上马,冲了出去,向四面张开哨探。岳飞全军,也将缓缓向张家堡寨靠拢,女真野外轻骑如果有所行动,也只会朝着堡寨方向靠拢。
夜间混战,预先有所准备的兵马,就将占得先手!
岳飞也不知道女真鞑子为什么在夜间突然如此行动,他只知道女真鞑子是萧言诱出来的。他绝对不能让在野外游走的那些女真轻骑,加入战场,加重萧言的负担!
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向萧言所在方向望去:“鞑子扑宣赞营盘了么?宣赞,你一定要撑住!岳某人在外剿杀,不会放一个鞑子过去,而韩都虞侯,也会尽快援应宣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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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的中军帐中,传令亲卫川流不息地来往。一个指挥的白梃兵骑军,已经不备甲,兼程往援萧言所在营盘去了。亲卫全都派出去通知各个马步指挥统兵将领,让他们全面戒备。
正在安排传令之际,就听见帐外亲卫大声呼喝:“堡寨当中火起!”
韩世忠浑身一震,大步就冲出了帐外。离得如此之近,才能看出堡寨当中点起的火头声势是何等惊人。火柱又粗又高,直上云霄,将战场上周遭一切,照得通透。而寨墙之上,有一个女真大将模样的人物,在亲卫侍立下,正冷冷地望向宋军大营!
韩世忠大喝一声,亲卫立刻将他坐骑牵来。韩世忠翻身上马,一叠连声下令:“鞑子就要出堡冲击了!步军死守,俺自将马军,将鞑子咬住,让他们向南不得!就是这个军令,快传给各步军指挥统领,让他们死死守住!”
他吼声未已,就看见张家堡寨,三面堡门已经缓缓打开,吊桥也在缓缓放下,门洞当中,火光照耀下,一片兵刃闪亮!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35章 杀王(十)
天际远处,张家主堡升起的火柱,映得北面夜色当中的天幕,一片妖异的暗红。
以那翻卷的火柱,暗红的天幕为背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真骑士,一眼看去,就如同从地狱当中跃出来的一般!
每个女真甲士,口中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混响成为一团,扑面而来,几乎就要将眼前单薄寨栅一下推倒!
跟着萧言立营此处的神武常胜军步卒,多少也都知道自己是做为诱敌的存在。可能因为韩世忠岳飞他们所领轻骑的优势地位太过明显了,而且又分别钉住了女真鞑子的主力。他们如萧言的想法一样,鞑子很可能诱不出来,要是鞑子笨到——或者说萧言的命硬到将鞑子诱出来,他们离鞑子主力还有一段距离,怎么样都来得及得到示警的时间。鞑子现在剩下不过五六百骑的战力,岳飞和韩世忠两个都虞侯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千的轻重骑兵,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大家在涿州匆匆改编之际,那是提心吊胆。兼程北上,步军走得又比骑军加倍的辛苦。到了檀州气还没怎么喘匀实就又给拉着北渡。萧言既然要求大家漫无戒备,故意示弱,而且要示弱到了极处,大家也就乐得轻松一些。
只对离他们不远的堡寨加以监视罢了,不过以神武常胜军,也还没有将这个堡寨当中最多不过八九百守军放在眼里。他们毕竟是常胜军的底子,见过的仗比这些张家乡勇不知道多多少,而且投顺大宋以来,装备也焕然一新。这八九百守军要是敢冲出来偷营,怎么也收拾了他们。
而且他们也知道,这个诱敌中军,只要萧言安全,就是胜利。对面堡寨当中全是步军,萧言五六十骑的亲卫,打不过还跑不过这些步卒?
乱世中人,心思都比常人放得开一些,更不用说这些常胜军老卒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了。既然主帅有令,这些神武常胜军中步卒散漫无备的样子,就再真切不过——本来就是真的。而不远处堡寨,也始终是缩头乌龟,只敢在寨墙上面看着他们悠闲的模样。
谁会料到,在这个夜里,变故突生。女真甲士,无声无息的就从黑暗当中跃出,而他们并没有得到韩世忠他们那里传来的警讯?
狂乱的呼喊声音顿时在萧言中军营寨当中爆发,寨栅上面值守的寥寥几名军士还是尽到了他们的责任,拉弓放箭,同时回头朝着营寨之内狂叫:“敌袭!”
营寨当中,士卒们纷乱地奔走,在外面看张家堡寨火光的要回返自家帐幕之内披甲持兵。而帐幕之内的随便抓着一件兵刃就跳了出来。各级使臣,都头,指挥纷纷窜出来,大声喊着号令,混杂成一团,却反而让人更加难以听清。
任何大营,只要无备的时候遭到偷袭,混乱程度,只怕都是一样,哪怕你的军马再过精锐也是一般的。更不用说萧言领军时日毕竟短,只是用心思牢牢地抓着胜捷军和白梃兵做为主要战兵,这些神武常胜军步卒更多的是做为辅兵使用。对这些士卒,恩义未结。虽然这些降军平日里比起胜捷军和白梃兵听话到了天上去了,可是临到紧要关头,却乱成了一团,自己想着逃命的,恐怕比要卫护萧言的还要多!
女真铁骑,当先的甲士下马,挑开了设置得稀稀拉拉的鹿砦。后面骑士,就从通路当中冲出,那些下马之士,也不前进,就在那里张弓而射,一排排箭雨掠过寨栅上头。不多的值守士卒顿时仰天便倒,从寨栅上面直落下来。
女真骑士已经马速已经冲开了,前面一排纵马一跃就已经跨过了不宽的壕沟。直直冲到寨栅之下,当先骑士都背着一圈长索,远远的就已经抛出,套在寨栅之上。女真骑士的控马水准这个时候显露无遗,冲在前面的骑士,如此高的马速,还操控着坐骑在寨栅下硬生生的转弯,沿着寨栅横跑几步,接着就掉头。
两三名骑士共同拉一排寨栅,这些立栅木头,本来就不甚长大,入地也不深。就这么一拉,已经轰然倒了一片。寨栅还未曾落地之际,又一排女真甲士已经越过拉倒寨栅的袍泽,当先冲进了萧言营盘当中!
这排女真骑士,都只披皮甲。手中全是长兵刃,来势极快。两边的甲士,干脆就用的是沉重的长柄狼牙棒,横着一扫,匆匆涌到寨栅边上的神武常胜军步卒,顿时就倒下一片!
这些女真甲士坐骑,几乎是四蹄腾空飞过这倒地寨栅的。重重落在营盘当中,冲势未减。女真甲士的战马比起辽人用的战马,还要高峻雄壮。巨大的冲力,顿时让挡在前面,根本不成阵列,衣甲不整的神武常胜军步卒给远远撞开,落在地上都是筋断骨折!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堡寨寨墙上面,也突然爆发出喊声,更多的火把在寨墙上面燃起。迎着宋军营盘的堡寨大门敞开,吊桥放下,一队队步卒先冲出来,拼命地将拦在道路上面的鹿砦拖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策马而出,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头模样的东西。
此人除了董大郎,还能是谁?他回到堡寨当中,计议抽调堡中精壮出击,策应完颜设合马的攻势。那张家统领嘀咕了两句不情愿的话,一向在他面前沉默忍让的董大郎,居然立刻翻脸,就砍下了他的人头!
在如此的董大郎面前,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他说什么,大家都是奉命唯谨。短短时间之内,董大郎也集结了几百名精壮,虽然这些步卒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也是足够了。特别在完颜设合马踏破了萧言营盘,营中神武常胜军步卒震惊之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董大郎一马当先,在吊桥之上,轻蔑地将手中人头丢下壕沟,高高举着手中一柄长矛,向后一招:“南人营中缴获,女真上国一毫不取,全是俺们瓜分!女真上国更有厚赏!是条汉子的,跟着俺杀南人去!”
堡寨那里突然又杀出了女真甲士的援军,营盘当中的神武常胜军更是心旌摇动。辽国不比宋国,在大宋步军从来都是主力依靠。只要能拉出来野战的步军,如西军等,都是相当坚韧,只要领兵将领自己不慌乱,军心士气足够,在大量骑兵的冲击下,能抗击足够长的时间。
可是在辽国这等北地,因为骑兵易得,所以从来都是骑军做为军中主力。步军哪怕数量再多,也少有将领将心思花在步军身上。
步军已经习惯了为骑兵辛力当辅兵,担任守备,或者助威充数之类的任务。哪怕郭药师当日的常胜军也不例外。和宋军步军结阵而战相比,坚忍耐战上面,着实差了不少。
更不用说现在这些步军根本无法结阵了!
不少正挡着女真甲士冲来道路上面的神武常胜军步军,丢了手中兵刃脱身就望后逃。军中使臣都头等小军官,大声呼喊,在自己身边集结起来的士卒也是寥寥,而且不自觉的就朝后退。
女真甲士已经完全杀进了营盘,战马冲击之下,当者披靡。有些下马步战的甲士,已经攀援上了寨栅高处,一箭箭的就朝营盘之内射来,给守军制造更大的混乱,每个人到了后来,就只会喊一句话:“鞑子厉害,鞑子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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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甲士一开始发起冲击的时候,张显就不管萧言如何下令了,几个人架起他就朝后退,更有亲卫过去将大家坐骑牵过来。张显在萧言耳边大声喊:“宣赞,俺在这里,指挥步军拖住鞑子,你在亲卫护卫下,朝着韩都虞侯军中靠拢!”
外面呼喊惨叫,一波波的步军退下来,在萧言身边不远处散乱,兵刃丢了一地。萧言在众人簇拥中看到这一切,牙齿紧紧地咬着。这贼老天,从来都是如此,给了你一个惊喜,然后就是一个要你性命的劫难!来吧,反正老子也习惯了!鞑子算是如愿出来了,既然如此,就和他们分一个胜负!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张显,挣脱出来,以比张显还要大的声音大声吼了回去:“逃?向韩世忠那里逃?鞑子定有骑军布置在外,随时监视从营盘当中逃出去的人,只要老子一跑,不知道多少鞑子就放过这里,尾追过来了!夜中驰马,老子跑得过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鞑子么?老子一跑,这里垮得更快!我萧言的名声,从来不是靠逃跑出来的,我一个南归之人,靠的就是常在士卒当中,从来不会背弃他们而得来的,要在这个乱世当中生存下去,我也不能丢掉这个我唯一可以凭借的东西!
——我萧言,只要胜利,而不会逃跑!”
他猛地振臂狂呼,向着牵马疾奔而来的亲卫大声呼喝:“将马都放走!”
围着他的亲卫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萧言大步从他们中间挤过去,抽出腰间佩剑,认准自己坐骑的马臀,狠狠一剑刺了下去。坐骑吃痛,长嘶一声,远远跑开。
萧言丢了佩剑,在地上摸起一根溃兵丢掉的长矛,正好有几名溃兵从他身边经过,萧言狠狠地用矛杆抽打着他们:“老子萧言在这里,你们跑什么?现在就围着老子,列阵当住鞑子!老子有一万兵马,转瞬即来,这些鞑子算什么?想以后过安生日子,现在就跟着老子拼命!”
张显也在地上摸起一根长矛,大步抢到萧言旁边,大声呼喝:“萧宣赞在此!敢退过萧宣赞身边者,力斩不赦!向萧宣赞聚拢,大家肩膀靠着肩膀,换长兵刃,当住鞑子!”
萧言的亲卫最先靠过来,牵马的丢了手中缰绳,将战马赶开。纷纷在地上摸起长兵刃,挺矛立于萧言左右,自发地组成一个圆阵,将萧言围在中间。
战场上面,当兵的最怕就是没有组织,没有指挥,纷乱当中,看着这里的圆阵成型,溃兵们都自发的渐渐靠了过来。有兵刃的在外面,没兵刃的和有弓箭的给圈在里面,也无复什么阵型指挥了,就是一个肩膀靠着肩膀的圆阵,排列得密密层层,长矛锋刃如狼牙一般凸在外面,渐渐稳住。
萧言重重地喘了两口粗气,握着长矛侧头问紧紧贴在他身边的张显:“以步对骑,这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