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战死的,岂不都是大家的亲族!
行军之间,这几千人的队伍一片愁云惨雾,间或有点骂声哭声,谁也打不起半分精神来。
却没想到,战局变化莫测,王禀出行,才走了半夜加半个白天,后面就追来了童贯的亲卫,将最新军情急递过来。
郭药师赵良嗣领常胜军所部已经奇袭燕京而去,且有一线成功可能。要王禀迅速会合刘延庆,领军北上,在常胜军向导带领,直至渡河浮桥所在之处。试图接应常胜军所部,要是他们能袭取燕京得手,则挥军直进,他童贯会续大军,和萧干决战在燕京城下!
王禀在得知这个军情之后,没用多久就做出了决断。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刘延庆呢,会合他之后,才挥军去常胜军渡河处,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内心之处,他对丢弃自己袍泽先走的刘延庆,更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恨不得将来追论战败之罪的时候,将刘延庆远窜至遇赦不赦之地,如果能在燕京左近回天,这场大功,也不会分润给刘延庆这厮!
做出决断之后,王禀立方分派信使。一路向童贯处回禀,因军情急如星火,他先领兵前往接应常胜军,已经派出人马去通知刘延庆刘太尉,让他尽赶来会合。前面战局一旦有所进展,当随时回报宣帅!
一路就是去寻觅刘延庆的了,他还特意暗示那名信使,动作不妨慢一些,对他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就算一时找不着刘太尉驻节何方,也漫不相干。
这样分派完,王禀才觉得胸中闷气,稍稍抒了一点出去。立刻命令全军,丢弃笨重辎重,在向导领路下,朝着常胜军渡河处疾驰!王禀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前面战事有一丝取胜的可能,那他王禀,宁愿死在河北,也要为大宋武臣,挽回这连番惨败丧失的颜面!
在王禀的带领下,那些环庆军士卒的士气,不自觉的也鼓舞了起来。加快了行进度,朝着北面疾驰,到入夜之时,已经距离高粱河不足七八十里,安顿歇息。就在这里,他们也隐隐能够看见北面天空,似乎有一点火红之色,那应该就是燕京方向,正在燃烧!
斯时斯境,正是刘延庆早就逃过了高粱河,正在憋着怎么拉同僚后退。西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反应极快,不等刘延庆和童贯动手,就自己全军而退,渡过了高粱河,已经烧断了浮桥。萧干正压在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当面,看到燕京大火,立刻掉头朝着燕京疾驰。而大宋全军皆退,只有郭药师赵良嗣杀入了燕京,在高粱河南,只有王禀一路几千人马,朝北而进,准备接应郭药师他们。
战局进展到如此,错落变幻,只等着最后的结局!在这一刻,在高粱河两岸混战的宋辽双方,几乎全部都忘了还有萧言这一支军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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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禀军马,在天色未明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帐幕也来不及收拾,就丢弃在原地,朝着高粱河岸疾行而去。环庆军也多是步卒,即使全部轻装,这行进度在王禀看来也急得冒火。沿途当中,都是当日大军北渡之前留下的痕迹。越接近高粱河,就看见越多战后景象。
环庆军崩溃之后,在南岸的宋军后路人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环庆军渡口处的崩溃,看着上万辽人骑兵惊天动地席卷而来的气势。不少在南岸的宋军文官转运使节,丢下民夫队伍就走。逃过高粱河的环庆军溃兵,和逃散民夫混杂在一起,在高粱河南岸到处都是。
一辆辆的大车小车就这样被丢弃在道路上,有的打开了,粮食,马料,军械散落得到处都是。还有的车上装着的是犒军钱文,黄澄澄的铜钱,一张张的会子,也散落于途。经过的人有的抓上两把,有的就这样麻木踏足而过,瞧也不瞧一眼。人群失却了指挥掌握,乱纷纷的都在朝南涌动,将每条道路都占满了。军民之间,已经不大分得出来。
看着还有这么一支军马北上,退下来的民夫和溃兵麻木地避于道旁,只是朵呆地注视着他们。
跟着王禀北上的环庆军士卒,一边行军,一边在退下来的溃兵当中寻找熟识的面孔。看到一个,就大声追问前面战局,追问自己熟人下落。得到的结果无非都是失望。不少环庆军士卒就在队列当中放声大哭起来,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刘延庆。
北上南下人马混杂在一团,入眼之中都是这么凄凄惨惨的气氛。让队列前面的王禀,只觉得自己胸膛,郁闷的要爆炸开来!
他猛地掉头向身边簇拥的将领下令:“督促队伍,快点起行,不得在这里逗留,俺们军情急如星火,必须早点赶到渡口,踏足高粱河北岸!”
他身后将领都是环庆军的,不过是临时充当童贯宣抚制置使署的扈卫,这个时候一个个都是脸色铁青,听王禀下令,一名将领就咬着牙齿答话:“王太尉,现在军心沮丧,和退下来的人马混杂与途,这行军度如何能快得起来?退下来的人马都失却了掌握,打也打不得,驱也驱不得,实在是快不起来!弟兄们心中凄切,都在悬挂亲族,现在也不能对他们强令,王太尉,就是俺们,心中也不得劲,恨不得找地方大哭一场!”
王禀脸色铁青,咒骂一句:“都是囚攮的刘延庆造的孽!不止刘延庆,还有直娘贼的…………”
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声音,再骂下去,就要骂到了童贯头上。其实童贯,就能为这场败局负上全责么?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为什么就不出力死战?到底是为什么,让这次北伐战事,竟然遭致了这样的结果,就算现在有一支军马偷袭燕京,还不是大宋引为泰山之靠的西军当中的任何一支!
胸中郁闷,竟似无可开解处。现在唯一所愿,就是能踏足高粱河北岸,出死力厮杀一场!
王禀猛地转头,看向那领路前往常胜军渡河处的向导喝道:“离渡口还有多远?”
那向导立匆回禀:“王太尉,离渡口不过二三十里路程了,在南岸林子之间,隐秘的很…………现在也不知道俺们都管他们如何了…………”
王禀点点头,大声下令:“俺的亲卫跟着!诸将各自领军,押着大队尽前行,诸将有马亲卫,也跟着俺!俺为先锋,先赶到浮桥处。现在这条通路,是关键要害,要是断了,那就万事皆休!你们尽速赶上来就是!”
他一声令下,有马骑士,纷纷赶到队列前面来。王禀扫视一眼,看聚集得差不多了,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子,飞也似地疾驰而出,百余名骑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就是有的环庆军将领,也一咬牙齿,将领大队前进的差事交给旁人,自己也跟在了王禀身后。每个人都是郁闷满胸,谁都和王禀一样,恨不得立刻赶到北岸,好生厮杀一场!
这百余骑骑士穿过人流,飞也似地朝着西北疾驰。西北方向也是一片丘陵破碎之地,不足以让数万大军能方便展开的,离燕京方向也有点偏西,所以没有被环庆军选为渡河之地。
但是对于郭药师他们来说,做为几千人马渡河之地却够摆得开了。而且还可以起着遮蔽自身形迹之效。
王禀他们在向导率领下,只是一声不吭地赶路。不多长时间,已经下去二十多里路,眼看着高粱河岸就已经在望。正疾驰间,就看见前面丘陵上面,突然冒出百十条朝着南面撒腿狂奔的士卒。王禀冲在前面猛地拉住缰绳,大声下令:“住马,备战!”
那王禀身边向导凝望一眼,突然叫道:“王太尉,这是俺们常胜军!是留守在渡口的一营军士,不知道怎么南逃了?”
王禀一怔,立刻喊了回来:“为什么,渡口有失!直娘贼,萧干还真是厉害,哪一路俺们宋军人马都不肯放过!这次丢脸已经到了极处,连郭药师他们这一路也已经无幸了!堂堂大宋,谁他娘的也没有了回天之力!”
在他身后,环庆军骑士已经次第赶上,人马气喘吁吁的在王禀身后聚集成一团。王禀回头沉声下令:“杀过去!看看辽人动静,只要有一分可能,俺们也要接应自家军马退下来,俺们不能学刘延庆!”
提到刘延庆这个名字,顿时就刺激得这些环庆军骑士精神一振。还不等王禀策马上前,早有骑士已经当先冲了出去!
百余骑骑士飞也似地卷过丘陵,那些南逃的常胜军渡口守卒分辨清楚了来人,也拼命迎了过来,大喊大叫:“辽狗骑军已经赶至渡口,抢了浮桥!当先几十骑已经杀到南岸,将俺们驱散,郭都管回不来了!”
王禀他们毫不停留,策马冲过这些逃兵,上了丘陵之上一看,就看见渡口已经就在眼前。南岸河岸并不宽阔,北岸却是好大一片可做战场的河滩地。再往北就是一大片并不密集的树林,同样是一片破碎的丘陵地带。在更西面,也是一片丘陵地带,隔断了通往高粱河上游的通路,稀稀疏疏的却没有几棵树木。
郭药师他们选的这个渡口,不管河南河北,都有遮护,不是深知幽燕山川地势之人,也选不到这里。此时浮桥仍然架设在高粱河上,两岸一片洁白,浮桥之上,同样是一层积雪。高粱河湍急,还未曾冻上,只有一些碎冰在河水中交相碰撞。
此时在北岸,已经有百十骑辽人先头骑军,赶到了河滩,正在纷纷下马休息,还有辽军骑士在将柴薪堆积在浮桥之上。更有几十骑辽军已经杀过了浮桥,将留守在河南岸的百数十名常胜军守卒杀散,正拔了常胜军旗帜在那里挥舞,在丘陵之上,都能听见这些辽军骑士的哈哈大笑!
十余万大宋精兵猛将北渡高粱河,直扑燕京,不旋踵间,十余万人马山崩地裂似的败退下来,几万宋军健儿不得生还河南。现在这些辽人,还杀到了南岸耀武扬威!
难道大宋男儿已经无能若此,对区区一个末世辽国,都已经无能为力。当整个大宋面临比这辽国还要强大的敌人的时候,到底有谁,才能有这回天之力?
王禀只觉得一种最为深重的耻辱笼罩全身,他大呼一声:“杀光这些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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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声中,他身边百余骑士,似乎和他心思是一样的,呼喇喇的就从丘陵上直冲而下,每个人都将马力放到了极处,直直的就冲向那些在高粱河南岸耀武扬威的数十骑辽军!
王禀来得匆忙,马上没有携带骑战用的长兵刃,只是将自己佩剑抽出。宋军当中,就数他战马最好,几步就抢到了前面。高粱河两岸的辽军骑士也现了这突然冒出了宋军百余骑兵,顿时大呼小叫之声响做一团。
南岸辽军,有的掉头就朝浮桥上跑,有的却摘下骑弓张弓而射。河北岸辽军大声呼喊,都是让自家人马退回来的意思,他们也加快了柴薪在浮桥上堆积的速度,一个辽军骑士将火油罐子摔碎在浮桥上,然后就大声扬臂向南岸招呼,让自家人马快点回来!
宋军突然冒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烧断浮桥,让宋军不得北渡,马上还有郭药师他们的人马要退回来,一定不能让这些焚烧了燕京大半的宋人军马,能生还回高粱河南岸!
数支羽箭,呼啸着从王禀耳边掠过,其中一支撞在王禀胸甲护心镜上,当的一声响亮,不过只将王禀身形推得在马上略略一仰,就被弹开。
骑弓弓力毕竟弱,王禀身为大将,身上甲胄自然精良。这等闲几支羽箭,还真不放在心里。
看到骑弓无效,一名辽人骑士大喊大叫着提起长矛,策马迎上几步,一矛就刺向王禀。王禀看辽军骑士动了,提前就一拨马耳朵,久经战阵的坐骑顿时就横排了一步。长矛贴着王禀左边身子就滑了过去,王禀左手一把抓住这长矛,不等辽军骑士弃矛拔刀,已经从他身边冲过,反身一剑劈下,顿时从颈项处劈进去有一尺深!
鲜血狂涌之下,那辽军骑士惨叫落马。更多的辽军骑士涌上来,他们转瞬之间已经看清楚了局势,要逃回北岸,只怕是来不及了,还怕这些宋人军马杀到北岸,让自家人马毁桥不得。现在就只能死在南岸了,一定要确保浮桥毁掉,一定要让那些焚毁了燕京的宋军不能生还!
王禀却是巴不得眼前这些辽军骑士都涌到南岸,和他厮杀一场。他已经抢过长矛,横着扫出,顿时将一名辽军扫落马下,正怒吼如雷要冲上前去的时候,更多的环庆军骑士已经从他身边大呼着涌上,和断后辽军狠狠撞在一起。
双方绞杀在一处,只听见一片兵刃碰撞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句口音各异的咒骂。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宋辽双方骑士不断落马。有的负创落在马下犹自不肯罢休,还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百数十骑战马在这河滩地上进进退退,马蹄铁踩得雪泥乱溅,踏在鹅卵石上火星乱冒,一方是乘胜而来,一方是要替在北岸覆没的环庆军全军吐一口气,从一开始这场厮杀就是残酷而且激烈,转瞬之间,辽人在南岸的骑士就已经落马大半,空马四下乱跑,咴咴乱叫。
北岸辽军骑士领兵将领知道南岸人马已经不幸,咬牙将手中火把丢在柴薪上。这些堆积柴薪之上都淋满了火油,火把丢上,顿时火焰升腾而起,黑烟烛天,隔断了南北两岸视线。
王禀从乱战的人群当中冲杀出来,短短一瞬,他就已经杀得衣甲平过,满是血迹。手中长剑也看缺了口,左手夺过来的长矛只剩下半截。一名负创辽军咬牙而上,这辽军用的是长大狼牙棒,王禀挥剑劈去,那辽军狼牙棒一撩,本来就已经缺口的长剑就断成两截。
王禀毫不停留,策马直上,趁那辽人骑士再度挥棒而起的时候,已经劈手抓住他腰间鸾带,左脚摘镫在那辽人骑士马上重重踹了一脚,战马吃痛,咴咴长鸣,横着排开几步,那辽人骑士已经就这样被王禀从马上揪了过来!手中狼牙棒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王禀夹着那辽人骑士,右手一掰他颈项,喀喇一声,这辽军已经颈骨折断,哼也不哼一声的毙命。
王禀怒声长啸,胸中郁闷,这个时候才得稍稍发散一些。抬眼之处,却看见烟焰烛天,浮桥之上火光升腾,辽人已经开始举火,要烧断这座浮桥。
浮桥若断,那他率领的这几千人马,没有几日,别想再北渡高粱河。那么现在袭取燕京的郭药师赵良嗣所部常胜军,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这几日时间里,就只有全军覆没在高粱河北。
一路经行,宋军后路情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