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看这眼前局面就知道了,宋辽两军实力差不太多,要是士气相当,怎么也不会就这样任凭对手大军压到寨濠之前,只是打定一个死守的主意。对手出营,这边也出营野战一场,胜则逼之,败则退守,这才是正理!
宋军已经是破胆,只是勉强维持战线,自己要将历史上这场战事翻盘,当真是千难万难!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灰心,摇摇头,也没什么搭理耶律大石的心思。
耶律大石等了一会儿,看宋军营寨鸦雀无声,只是微微冷笑。他挥手一摆,军阵当中,已经分出一条路来,数骑士驰出,两人一组,用长矛戳着昨夜常胜军骑士血的尸首,高高举在空中,每具尸首,都是血肉模糊!
耶律大石大声冷笑:“此等皆是忠义敢战之辈,某岂能让他们抛尸异乡?既然一心向南,某就还他们归南!昨夜尊客,还请笑纳!”
他身边骑士轰然而应,将耶律大石的话大声转述,直传到望楼上萧言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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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蓉在营寨当中,虽然看不到这场面,可是这些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猛的惨叫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就要上寨墙,小哑巴在她身侧,拼命的拉住她,郭蓉力大,带得小哑巴跌跌撞撞只是被她拖着走!
在望楼之下的牛皋他们,立刻奔过去将郭蓉拦住,郭蓉过不去,只是冲着望楼上萧言大声而呼:“姓萧的,别忘了你的话!”
杨可世在望楼上冷着一张脸扬手,让旗号不动,任那几十辽人骑士奔到长濠之前,将那些常胜军士卒甩落濠中。
耶律大石同样在那头冷着脸,大声而道:“非某心狠,无有大将气度,此等勇士,本当厚葬!然则宋辽两国百年盟好,值此存亡断绝之际,汝等大宋却趁人之危,凌迫我国。斯时斯地,再没什么气度好讲!只是让汝等知道,犯我大辽者,都是这种下场!如若不够,还有白沟河数万汝宋军将士尸身在!”
萧言看看下面惨痛至极的郭蓉神情,再看看身边王禀杨可世铁青的脸色,猛的张口大呼:“大石林牙,谢过你的好意!昨夜冲营而过,未及拜访,委实憾甚!大辽已经是苟延残喘,非人力所续!燕云十六州,本我汉家国土,你大辽不能守之,我大宋物归原主,又有何错?大石林牙此去,还望善摄此身,燕京城中,我们再会!”
杨可世也大声道:“传话!”
他身边亲将,扯起嗓子就大声复述萧言话语,一层层的传出去,到了最后,营寨当中,人人都张口大呼。
“燕京城中,我们再会!”
耶律大石抬头,和望楼上萧言目光遥遥而对,他也微微有些讶异,昨夜冲营而过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白脸!
他哈哈仰天一笑:“尊客安好!却不知尊客在我大辽,有何际会?雄州之前,某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只看汝等敢不敢跟来!就算燕地有什么跳梁,自然某会打扫干净,以待贵客……只怕你宋军再度北上之际,某家就和尊客,不是在这雄州之地遥遥相对了…………望转告河间府童宣帅一声,请在河间,候某耶律大石吧!既然战端已开,汴梁风物甚佳,某家也想见识见识,大辽五京,再多一个汴京,也没什么打紧!”
萧言心中一沉,耶律大石话里意间,难道已经知道郭药师不稳?他这次撤军,就是为了去收拾郭药师的?至少在郭药师这件事情上,宣和四年的战事已经给他改得面目全非,耶律大石要对付郭药师的话,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
这个时候,却只有嘴硬到底,怎么也不能让耶律大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再挫这里锐气!
“却不知道五京之地,大辽现在还剩下几京?湘阴王奔走于云中,天赐皇帝坐困于析津府,病卧榻上,还不知道有几天可挨?萧后秉政,李郎为入幕之宾,四军大王萧干坐看大石林牙威风豪气,冠盖大辽,自己却兵权旁落。正不知有几人视大石林牙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大宋官家圣明,将士一心,国土金瓯无缺,白沟小挫,不值一提…………我倒是替大石林牙担心得很!”
底下将士纷纷传话,说到李郎为萧后入幕之宾的时候,顿时轰然大笑,呼哨声不绝于耳。当兵的没有不喜欢荤段子的,古往今来,都是一般。杨可世咧着嘴在旁边拍萧言肩膀,就连冷心冷面的王禀都是莞尔。
萧言在望楼上远远抱拳:“学生也替童宣帅传大石林牙一句话…………”他一伸手,从身边杨可世亲将撒袋中取了一根羽箭出来,用力折断。
“我大宋雄师,不能会猎于燕京城头,宣帅以降,及至不才如萧某,就如此箭!”
宋军营寨,这个时候人人都仰望着望楼上的萧言,看到他猛的将箭折断,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萧言最后一番话,句句诛心,直刺到耶律大石心中!萧言夸口大言,他从来没当一回事,宋辽此次战事的胜负在这里摆着。他耶律大石带大军直抵宋人营寨之前,而宋人却不敢出营半步,这就是明证。耀武扬威于宋军之前,他的目的,就全部达到,萧言越是强撑着大言,在此局面下,就越是自取其辱。
但是这个宋人使者,却他妈的说起辽国现在这个小朝廷的内情!种种桩桩,如他亲眼见到一般,真不知道他在辽人境内活动,得知了多少内情!
这正是他心中埋得最深的一根刺!
他脸色铁青,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最后只是猛的一挥手:“某在燕京恭候尊客!”
话一说出来,耶律大石就知道不对,这不是认了宋军会打到燕京?可身边骑士,已经毫不停顿的将他的话喊了出去!
斯时斯地,耶律大石再没有了继续折辱宋人威风的心情,冷着脸将马一拎,就朝阵后退去。辽军阵中鼓角呜咽,却是传出的退军的号令。
大队人马,仍肃然而退,军容不比刚才稍减半分。可那耀武扬威之意,却再不见了。而对面宋军营寨,只是欢呼呼哨,更有人站到寨墙木栅上头,朝这边比手划脚。比起刚才辽军大队压迫,人人脸色苍白,鸦雀无声的样子,真是天差地远!
杨可世只是搂着萧言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萧宣赞,真是有一手!走,回雄州,入娘的好好吃一顿,给宣赞接风!”
萧言浑身是伤,只是被这粗豪汉子搂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挣扎着左右看看,就和岳飞目光碰上。这种场合,再没有岳飞这个小小十将说话的余地。他一直沉默的侍立。此时看着萧言,岳飞微微一笑,将眼神投向了北面无限远处。
男儿事业,正在那方…………
辽军营寨当中,四军大王萧干并没有随耶律大石出阵,他只是在自己营中望楼之上,紧紧裹着披风,看着眼前一切。脸上神色一直不动,直到萧言说到了他的时候,脸上肌肉才微微一跳。
看着耶律大石传令退军,萧干才淡淡一笑:“这南人,有意思…………”
他也举目而北:“这大辽,就真的没救了?却要怎样,才是出路?”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39章 马宣赞·西军
河间府中,已经是一座兵城。
这座河北西路的重镇,离雄州距离,差不多就等于雄州到涿州那么远。童贯一口气退下来,跟着他的还有数万刘延庆所部将士。顿时让河间府变得鸡飞狗跳。
河北两路提举转运使,都齐集河间府,全力供应这溃败下来的大军。军队胜利的时候纪律还好维持一些,这溃败下来,稍有一个供应不到,只怕这河间府左近,就是粉碎!
府城当中,到处都是戴着软笠的大宋鄜延路的西军将士,号了百姓房屋,乱糟糟的分住各处。街头巷尾,都是失了约束的士卒。耍钱的耍钱,躲懒的躲懒,偷了转运粮饷用的牛驴就地就放翻,割了四腿将去大嚼,只留着百姓民夫守着牲口尸体哭天喊地。
到处都听得到陕西诸路的口音:“这河北甚鸟地方,惹翻了洒家,回转陕西诸路,也比在这鸟宣帅底下快活!”
宣帅府就占了河间府知府衙署,只有这里,还有一点秩序。高大的胜捷军将士,布列四周,将周围看得严密,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冲撞。西军士卒经过,无不指着知府衙门大骂:“当了一辈子兵,见仗也有几次,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惨败!燕云十六州,官家要,宣帅要,相公们要,俺们却是不要!”
街巷当中,一小队骑士正疾驰而过。当先骑士捧着一面青色牙旗,正是宣帅衙署的旗号。这些骑士都是呆着洒花交脚璞头,锦袍犀带,人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长大汉子。正是童贯童宣帅精心挑选出来的胜捷军士卒。
看着这几个胜捷军风一般的卷过,正当路上的延庆军士卒纷纷走避,在背后一个个低声咒骂:“忘了俺们西军根本,倒给没卵子的人当狗去,且看你们如何收场!”
骂了胜捷军,自然也有人开始抱怨起他们鄜延军的统帅:“大刘相公也恁地糊涂,去了江南一趟,也忘了根本!俺们要是跟着老种、小种相公同进同退,哪会吃这么大一个亏?到时候,官家怪罪下来,宣帅在汴梁有人,却是俺们大刘相公来顶缸!”
胜捷军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个三十不到的英武青年,他也是锦袍玉带,戴着一顶洒花头巾,满脸风尘仆仆之色,街边士卒抱怨之声,听了一耳朵,却则声不得,只有微微苦笑。
这人正是萧言口中的马宣赞,马扩。
这场宣和四年的战事前前后后,大宋真正奔走于辽国、女真之间的使者。并在历史当中留下深深痕迹的,可不是萧言这个冒牌货,而是这位马扩。
他同样是西军出身,军籍熙河。一门忠烈,单以他和父辈两代而言,就有一个伯父,两个叔叔,两个亲兄长战死于对西夏,对青唐诸羌的连绵战事当中。他服役于熙河军中,却以一次单人独骑,说降了青唐羌臧征扑哥部而声誉鹊起。
在与女真海上之盟的时候,他正在青州出差,得人举荐,一下就成为使者,从此卷入了大宋、辽国。女真三国值此之际的末世动荡之中。
马扩毫无疑问是渴望克复燕云十六州的,大宋有志军人,谁不想立此大功?
在与女真会盟夹攻辽国事上,马扩大放异彩。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也甚是爱重他。亲热称呼他为也力麻力。女真语中善射之人的意思。
童贯组织宣帅衙署的时候,对这等人物自然是要重用。马扩出身西军,又深知辽国女真内情。童贯就摆出一副礼贤下士,言听计从的架势。马扩也雄心勃勃,以汉马援,唐李靖而自况。
却不料他被童贯优礼之后,却成了老西军心目当中的异类。宋军白沟河战败之际,他正在辽国燕京出使,宣谕北辽朝廷速速投降。他再没想到,老西军在白沟河这场战事中甚少出力,而刘延庆这些分化出来的西军又不堪一击,十五万优势之师,竟然惨败!
童贯破胆,退到雄州再退到河间府。他从燕京赶回,耶律大石倒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回了宋军战线。马扩回到河间府,就衔童贯之命四下奔走,联络西军诸位统帅,要共商出如何挽回局面的办法。西军诸路经略使,分处各地,虽然答应了来河间府一会童贯童宣帅,但是人人冷淡的样子,让马扩已经看出,老西军诸路统帅已经打定主意,看笑话到底。反正此次北伐,统帅是童贯而不是他们!
老种小种相公,以及他们的得力手下如姚平仲等人,对于童贯分化西军,拉拢刘延庆试图以取代老种相公,成立胜捷军挖走西军精锐敢战之士,已经是深恶痛绝。西军将门百年基业,早已盘根错节,岂能让人轻易下手!
这场复燕云十六州之战事,怎么就变成了这等模样!汉家失却此高屋建瓴之地,百年以降,中原腹心之地一直门户大开。他是去过女真的,知道这些崛起海东的蛮人,到底有多强悍!如若燕云十六州不在手中,那么大宋就是要求得如当初澶渊之盟故事,亦不可得!
难道大宋百年,真的已经垂垂老矣?要和这纠缠百余年的辽国,同始同终不成?
一路奔走,这等念头不时的出现在马扩脑海,却赶紧又压下去,不敢深想。他奔走几日,总算将几路经略使全部见完,大家也答应五日后应宣帅之邀赶赴河间府共商将来大计,他也算完成任务,这就匆匆赶回来缴令。这宣帅府赞画,他实在是干得厌了,宁愿重回军中,一刀一枪的干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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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扩正沉沉地想着自己心思,他们这一小队人马,早就来到了宣帅府衙之前。还离着府衙老远,值守军官就已经大声喝止。当先骑士一展捧着的牙旗:“马宣赞回署缴令!”
值守军官上前一丝不苟的验看了牙旗令牌,才笑道:“马宣赞,下马进去吧。宣帅才派传骑出去寻你,一骑不够,连着派了七八骑出去!却没想到宣赞这么快就回来了!几处地方,来去这么快,宣赞辛苦!”
马扩心中一紧,童贯明知道他去西军各路统帅那里联络,却急若星火的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他,正不知道前面又有什么变故发生了!难道是女真不遵誓约,提前南下?
他一把将缰绳塞到那个值守小军官手中:“派人通传,俺这就去见宣帅!”值守军官手一挥,早有人朝里面奔去,从门口到内厅节堂,接力也似的将消息传了进去。马扩整整身上衣衫,大步就朝里面走。
宣帅衙署,一路都是戒备森严,即是如马扩身份,也一路要验看腰牌。不过他才走到府衙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童贯身边两个心腹虞侯急匆匆的奔了出来:“宣帅有令,免通传,免验看,请马宣赞节堂相见!”
马扩心中又是一紧,只是跟着那两个虞侯一路进门。直到节堂之外,就看见童贯宣帅大旗在节堂之前猎猎而动,节堂之前,披甲胜捷军将士两边排开,站出老远。人人持钺按剑而立,肃杀之气,布满庭阶。仿佛白沟一败,从来未曾发生过,童贯手下所领,也不是已经分崩离析,乱成一团的西军。节堂之内,还是那个统帅十五万精锐,官家亲送出汴梁,雄心勃勃,北上伐辽的太师宣帅童贯!
一名胜捷军军官上前,伸手出来,要马扩摘下腰间佩剑。马扩正伸手解环,就听见节堂之内一声大喝:“不要耽搁了!快请马宣赞上前!”
语调有若洪钟,嗡嗡作响,从节堂之内直透出来。那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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