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间席棚虽然都很不小。可是这些代书挤在一起,再加上实木柜台前面拥挤的人群,让席棚里面如蒸笼也似。不时有厮仆模样的人物进来,在房间四角置下冰盆,稍稍能降低一点席棚内的温度。
实木柜台后半截却又是隔开的,用板子封住。只是中间开了几个窟窿。收进来的交钞铜钱金银还有折价过的实物,流水价的递到后面入帐。这板门后面,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忙碌。只听见大堆大堆铜钱倾入筐中的声音。
第八平稍稍估算一下,就在他被推挤向前这短短时间里面,这一溜十个席棚中的一个而已。只怕就有三四百贯的投注额入内了。这样下来,十个席棚是多少?一天四场比赛。全部加在一起又是多少?还不用说更多的投注在其他地方交易,是那些在雅间当中安坐的豪客们带来的,这一年下来,期间流动的金钱,竟然是如此惊人!
萧言好大手笔,献捷惊动汴梁。发明一个足球出来,都是如此气度,带来了这般惊人的收益,他有这般本事,谁能压得住他?隐相和吴枢府,甚或那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宇文学士,劳心劳力,恐怕都是白费!
实木柜台前面人潮,来得快去得越快。转眼之间,第八平就被推倒了实木柜台之前。一个代书满脸大汗,调转笔杆指着第八平鼻子:“这汉子,买哪场门券?投注什么?注额多少?”
第八平本来就是兴之所至来看看这里到底如何,也不知道看哪场才好。不过看到水牌上居然有萧显谟家队,心中一动。萧言会不会也来到场中?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
当下笑道:“有劳了,便看萧显谟家队白队那场,至于投注,倒也不必。”
那代书摇头晃脑:“唉也,萧显谟家队今日初登场,最是紧俏。已经没甚好位置了。可惜你来得迟了…………既如此,也罢了。不投注也是好事,瞧瞧这如痴如醉的样子。萧显谟怎生就想出这般来钱的财路?”
大概是难得碰倒一个不投注的人,这代书省了多少写字的功夫。和第八平唠叨两句,也算松口气,手脚麻利的将竹牌递到他手中。
第八平还未曾接过细看,就被后面等不及的人推开。他苦笑着让路,朝着出口走去。一头走一头细细打量手中竹牌。就看见这竹牌并不甚大,上面用火钳烙出了一个蹴鞠图。不知道是哪个高手匠人做的模子,线条简单,却偏偏栩栩如生。让人轻易仿冒不得。竹牌上还深深刻了几个字,用红油漆描过了,内容简单,就是丙区十六排子座寥寥几字而已。想必就是入座的号头。这竹牌在短短几日内也不知道经了多少人手,已经被揣摩得温润。
第八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竹牌,原来是无可无不可的心思,现在也忍不住有了一点好奇。这萧显谟到底是存心还是无意,居然想到用这招来出头。而且转眼间就是这般局面…………此人要是真的上位用事。莫不成还真的能搅动汴梁这潭死水?
瞧瞧吧,瞧瞧吧…………也许心灰意冷这么多年,这位萧显谟倒能给人一个惊喜!
第二卷 汴梁误 第089章 张郎君
欢呼声骤然从整个赛场卷起,充盈四处。连高处雅间朝赛场的窗户都已经大开,里面的高门子弟,如花女伎都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着场中欢呼。
赛场看台十个区,每区二十排,每排十二个座位。全部坐得满满当当。周遭观众全都一脸狂热,起身欢呼。第八平的位置不算太好,已经甚高,雅间又正压在头顶,显得有些局促。他第一次置身这种集会了如许多人的场所当中,正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周遭人起身欢呼,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也不得不站起来。才能看见场中景象。
球场已经被一众穿着马甲的工役推得平整,又稍稍洒了一下水。这个时代指望场地是全草皮覆盖,那是没戏了。洒草籽长出草皮来,三下五除二就折腾得干净。也不会有后世那样大规模种植出来的草皮随时可以替换修补。就干脆是一个土场。最初几场比赛踢下来,就看见尘烟翻滚,晦暗当中两方球员杀进杀出…………
后来才知道也洒水压住尘土,这还是一个技术活。一开始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要不依旧尘烟漫天要不就是成了烂泥塘。现在才算是摸到经验,就连洒水的水夫都成了技术工种,待遇还颇不错。
土场当中,大大小小的白色方框画得规整,仿佛大兵校阅操练的场地。就是空荡荡的摆在那里也觉得气象开阔,只觉得一种雄性气息油然而生。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在木头搭建起来的通道出口,两行球员鱼贯而出。球场四下的欢呼声更上了一个台阶。第八平第一次经历此种局面,只觉得头脑被震得一阵阵发晕。环顾四下,只觉得身边的人脸都扭曲了,仿佛用尽了平生气力在呼喊。
两行球员当中,一行穿着黑衣的想必是场中观众熟悉的。不少人还呼喊着其间球员的名字,那些被叫到名字的球员不时还抱拳回礼,激起一阵更大的欢呼。
现在可以在这博场里面稳定出场的球队大概有二十七支,这支黑衣球队就是神武常胜军步军黑队,也算是排在前三的队伍了。燕地出身的高头大马的汉子居多,身强体壮,球场风格就是怎么强硬的冲撞都不怕,还以此为荣,每场都罚下去一两个人。足球毕竟是拼身体的运动,那些所谓技术好的球队比起后世来说也是天差地远,这个时代是谁最能撞谁就能赢。神武常胜军步军黑队上场,往往拼得一场赛事血花四溅,最是能调动观众情绪。他们这一出来亮相,顿时受到全场热烈的欢迎。
另外一队就比较陌生了,穿着白色无袖短褙子。也都是个顶个的壮健汉子。肩膀上,胳膊上肌肉鼓鼓的。不少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带着长长短短的伤痕。不问可知是临阵当中受到的伤。这白队和黑队也颇为熟悉,并肩出场的时候还不时谈笑两句。这支球队是第一次出场,没有得到多少采声,但是大家还在不住的打量着这支球队。原因无他,这是发明这种足球博戏,平燕无敌统帅萧言萧显谟操练出来的家队!
神武常胜军马步两军共十六队,一直是汴梁观众最为追捧的对象,这萧显谟亲自操练出来的家队,更不知道是何等样的气象!
这白队最前面,站着一个挺拔青年,胳膊上满满都是纹身。站在那里头发束紧,腰间皮带也杀得紧紧的。更显得猿臂蜂腰,唇红齿白。吸引了场中那些女娘们最多的目光。只恨不知道这郎君叫什么名字,不能叫着他的名字为他喝彩。
两队入场分左右站定,三个裁判也叼着木哨各自就位。人人都扎束整齐,一身短衫。脚上套着皮套,穿着木底短钉麻鞋。大家负手跨立,站得笔直。
欢呼声在这个时候也渐次平息下来,大家却不坐下,还在那里引颈望向通道出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第八平不知道赛场规矩,自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蹊跷。不过也没让他疑惑太久,就看见通道中先出来一人,虽然穿着长衫,但是仍然是武夫气概。出场之后,向着四下团团拱手抱拳。周遭观众也答以礼节性的欢呼。此人走到场边,第八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在球场边分左右放着两排长椅,遥遥相对。这些长椅旁边还有小几,放着茶汤。还有两个同样穿着短褙子的小厮伺候,随时准备添茶倒水。
第八平看着这武夫做派,心下暗忖,这遮没就是两队队头?坐在场边,却又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难道是监督场上球员卖力与否?这规矩倒也有些古怪。
接着他就是呼吸一窒,难道下面出来的就是萧言家队的队头?却不知道是谁人带队?难道还是萧言不成?
萧言自然可以随意出入汴梁,他又不是待罪之人。只是不知将来如何罢了。但是照常理看,萧言在面临朝中如此多人要对他下手的情况下,也只能闭门不出,韬光养晦。前些日子他避居南门外面,倒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种局面下,他还做出了这么大事业,轻轻巧巧就有翻盘迹象。此时此刻,就算他出现在场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八平也觉得自己这点想头奇怪,难道自己还渴盼与这萧显谟一见不成?
场中突然爆发出巨大到了极处的欢呼之声,有些人都举起了双手来。如果这个球场上空有屋顶的话,居间之人,毫不怀疑这种欢呼声浪会将屋顶整个掀开!
就看见通道之中,一个青衫身影快步走了出来。身形高挺,略显瘦削。眉目如漆,举止当中自然有一种与这个时代大宋人物不同的锋锐沉郁之气。
正是萧言,正是萧言,正是那个平定燕地,收复十六州,击灭一国,献捷都门,不得为朝廷大用,只能闲居山庄经营出此等博戏的萧言萧显谟!
汴梁百姓是现实的,虽然萧言有如此大功,虽然献捷的时候也换了不少人眼泪。但是作为天子脚下百年的都门中人,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只要不和他们的生活切身相关,这些士大夫重臣们,并不是和汴梁百姓这种与其他地方相比太过于优裕安逸一些的生活多么相干的事情。也不会时时刻刻念在心中。
可是要是和他们的生活扯上干系,而且以这样一种新鲜姿态,在贩夫走卒都能来观战的博场当中以如此亲和的方式出现在大家眼中,大家也不吝于表现出对他的全部热情!
球场中本来就是一个让身处其间的人容易激动的地方,萧言在最后出现在大家视线当中,这等场地,也是最容易集中视线的所在。万千目光所系,萧言昂然而出,几乎每个人都看清楚了这个平燕统帅脸上的轻松笑意。每个人自然都想起了萧言的不世功绩。球场本来就是一个为英雄欢呼的地方,在沉寂几十天后,这个平燕英雄又出现在汴梁百姓的视线当中,顿时就激起了震动整个球场的欢呼!
无数人举起双手,向萧言欢呼致意。雅间之中那些高门子弟也开始疯狂了,探出半个身子拼命要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些女伎们瞪大一双妙目。将手中香巾捏得紧紧的。萧言那昂然气概中略带一点憔悴的男儿气度,可说瞬间就击中了每个伤春悲秋的少女心灵。
萧言也不停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腰背挺得笔直,直入场中,转向四下,抱拳过头,对着场中观众深深一揖!
大宋文臣士大夫们都是讲气度风仪的,绝不会在公众场合对黔首们有这般举动。但萧言却做了出来!仿佛是第一次将自己自献于汴梁百姓们眼前,自献于他在千里之外血战,也要拼死保卫的百姓们面前!这一揖当中,似乎就有千言万语。不世奇功,在汴梁遭受的冷遇,这样一个无敌统帅的胸中沉郁之气,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欢呼之声稍稍停歇,接着就近乎疯狂的再度响起。所有人都癫狂了,除了扯着嗓子呐喊已经不知道做些什么了。就算是喊到嗓子撕裂,也在所不惜!
萧言缓缓起身,似乎眼眶也有些红了。再不说话,和球员们微一点头致意。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其实在这场中,心情最激动的还不是那些百姓,而是这些神武常胜军子弟。他们都是萧言一手拉拔出来的,已经习惯以萧言为天,对萧言的钦服到了骨子里面去。到了汴梁,突然失却萧言统帅,顿时就像失却了主心骨也似。若不是韩世忠和岳飞竭力主持,军心已经难以维持。还好萧言用足球博戏这种手段,又和他们建立了联系。以禁军将门世家为掩护,开始节制调度他们行事。现在更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名武将领队早已起身,黑队队员要不是事先有严令早就大礼参拜下去。这个时候不少人眼睛里面都汪起了泪花。连两队甲将开始挑边开球都没注意。
场中欢呼渐渐平歇下来,意犹未尽的人们这个时候才各自入座。第八平身边一个年岁已颇不轻,看来在汴梁城中也是中人之家的汉子朝第八平一笑,不知道是对他说话还是自语,此刻反正总要说些什么才能稍稍平复激荡的心情:“萧显谟非常人也,朝廷不用,搁置着不闻不问,是个什么道理?倒是便宜了俺们百姓,有此等精彩的足球博戏可以一观…………只是也太大材小用了!今日赛事估计也就罢了,萧显谟的家队,神武常胜军黑队怎么也不敢出全力的,精彩不到哪里去,不过能见萧显谟当面,也算是值了!”
第八平默默无语,只是淡淡一笑向那汉子致意。他一张晦气脸色,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在一瞬间,第八平心目最先浮现的念头是,市惠于百姓,朝廷重臣却私自结交军伍,可是重罪!
转瞬间就知道这个罪名只怕是难安到萧言头上,前来观一场博戏,又能如何?就是官家,也很有几个出没过扑社当中。朝中用事的几位大臣,很有几个是有浪子之号。而且交接军伍也谈不上,每年金明池中演武用事,不过也是诸般竞技献艺。武臣不用说了,役使禁军组成家队已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文臣当中何尝不用家人组成这种队伍自娱娱人?不过他们弄的是马球,是蹴鞠,是相扑,是竞舟这些项目,而萧言自娱的是足球罢了。高太尉深得官家宠信,除了潜邸跟随,忠心耿耿之外,另外一大长处就是将每年金明池演武弄成运动会一般花团锦簇的好看,大是装点太平气象,让官家每每流连忘返,很是得官家欢心。萧言此举,比起高太尉也就是邯郸学步。
而且此间博赛,多有各家家队,也很看见几个将主衙内们亲自带队,昂然而过。要在这个上头找萧言麻烦,就是一总找他们的麻烦。还要牵扯到官家那里去,无论如何也济不得事。
萧言用这一招显示存在,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神武常胜军军将之前,当真是好高明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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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平那边念头且不说他,萧言今日出现,一切举动可是对着铜镜反复演练了不少次的。这个时候才心满意足的坐下,效果很不错的说…………
政治家果然是需要曝光率的话,古往今来,概莫能外。老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再有功绩,也要被人淡忘的啊…………
表演完毕,萧言倒也安心在球赛上了。看着周遭一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穿越以来,总算看见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了,虽然尽量依着这个时代的条件来,可总比没有强。除了伐燕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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