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萧言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进得了十王殿,才能面会得了嘉王,才能架着他多少借着一点赵家的名义行事。
为这个他费尽心思在汴梁城中藏甲备马,就是要拉出这样一支队伍,才能震慑住嘉王这个胆小鬼,才能让他觉得有底气去拼一下。
现在看来,自己当真是想得多了,轻轻松松走进去就是。
萧言转头对身边亲卫笑笑:“真是无谓。”
身边貂帽都亲卫们也都是一笑。
萧言此刻留在身边的貂帽都亲卫,燕地出身的占绝大多数。本来眼中就只认萧言这一个人。就算对大宋天家有所敬畏,在追随萧言卷起这一场变乱之后,这敬畏之心也没多少了。再看到龙子凤孙府邸里这脓包样,更是觉得有些难言的轻蔑。就是这等人,还想决定显谟这等英雄的生死?还是将权柄赋予显谟,自己安生在这汴梁城中纳福罢!
百余骑铁蹄铮铮,直抵十王殿大门之前。萧言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名亲卫。久矣未曾披甲策马,下马之后萧言还活动了一下。才笑道:“留一半人在门口守着,其余人随我进去寻嘉王,今夜没一个赵家人领头,萧某人行事,不全是为自己了?好说不好听啊………”
貂帽都亲卫们哄然答应,顿时就有几十骑跳下马来,随萧言大步走入十王殿内。
外院当中,一片凌乱景象。本来为嘉王宿卫操以防范的兵刃丢得一地都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走避不及的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萧言寻定一个王府内宦模样的人大步走过去,沉声问道:“嘉王何在?”
那王府内宦早就尿了一裤子,不住磕头:“太子饶命,太子饶命!下奴给遣来嘉王府也是不得已,下奴对太子是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萧言拍拍他肩膀,披甲之后,他戴的是铁手套,这一拍之下内宦肩膀就跨下来半截。痛到了骨头里面。
萧言挤出笑容:“我是来救嘉王的,还要与嘉王同去救驾。你不用害怕,老实告诉我嘉王在哪里,少不得有你的彩头。”
那内宦哪里肯信,生怕抬头在喉咙上就来了一刀。打死不肯抬头。喃喃只是满脸眼泪鼻涕的乞命。
萧言终于不耐,厉声道:“抬头看看,可认得我是谁?”
那内宦终于抬头,火光之下看了萧言一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你是那南来……你是萧显谟!”
萧言哼了一声:“以为我会害嘉王么?今夜有奸人生乱,欲挟持圣人,倾陷东宫与嘉王,萧某是来奉嘉王平乱的!你要知道嘉王在哪里,乖乖引路,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内宦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外间打探来的消息已然传得纷纷扬扬。说是今夜乱事先从萧言南门外居所而起。却是太子遣兵马先除这南来子,剪除嘉王羽翼。以萧言所掌握的应奉天家库藏犒赏乱军,结军心之后再席卷全城。就是要除嘉王,再挟持圣人内禅。
在众人意中,这南来子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现在怎么披甲持兵,带着百十条杀气腾腾的汉子,突然就出现在十王殿这里?
作为内宦,发往嘉王府执事。本来就是禁中争斗失利的倒霉家伙。本来是准备和赵楷一起永不超生了。现在突然有一线生机,如何不能赶紧抓住?
那内宦腿脚一下就有了劲,弹簧一般从地上跳起:“三大王就在寝殿,哪里也未曾去,小人这就领显谟前去!皇天在上,这大宋可是有救了!”
萧言也不打话,朝后招招手示意,当先昂然便行。几十名甲士甲叶铿锵作响,跟着萧言涌入。那内宦一边引路一边回头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心中不知道怎么就充满了希望。
这南来子…………不,萧显谟连辽人国都都说打下来就打下来了。整个汴梁,这么多高官显宦,从太子到隐相,谁也奈何不了他。今夜如此局面,都道他必死,谁知道他又带着这么多重甲杀神冒了出来,真真想不到,他到底能创造出多少奇迹出来!
嘉王有他扶保,今夜乱事,也许反而是翻身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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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萧言突然杀到,而引发的呼喊惨叫,还有一片慌乱的声音,都清晰的传入了寝殿当中。
那一声东宫遣兵而来的惊呼,一直落入了赵楷心底。让他心彻底凉透。
自家那个看似忠厚木讷的大哥,怎么也没忘记顺手要将他三弟料理了啊…………却没想到,竟然做得这么绝。
本来赵楷还有一丝奢望,以为今夜赵恒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逼迫圣人内禅。自己无拳无勇,连帮手都没剩下几个。已经不成什么威胁了。赵恒也不见得要急于料理他。赵恒不成事,那自然是万幸。
若是赵恒成事,自家自缚于他面前乞命。从此连这个龙子凤孙的身份也不要了,只求在边远军州编管中了此残生,也许还有三分指望。
可是自家这个大哥,今夜行事,周密异常,半点隐患也不肯留下啊…………
赵楷默然良久,才对着姬妾儿女惨然而笑:“生在天家,就要认命。太宗一房代艺祖为嫡脉之后,艺祖后人,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百余年平安下来,本以为生为宗室,不管怎样性命也是无忧的了。却没想到,时势已然变了啊…………孤自就死,你们只管拼命乞命,孤不在了,也许孤那大哥还念点情分,给你们条生路。从此就不要再以龙子凤孙自居,好生过自己的日子,清贫守家便是…………”
事到如此,还有什么说得,只有泪眼相对,无声抽泣而已。
赵楷勉强擦干眼泪,竭力端正坐好。就等着太子遣来军将破门而入。
等了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哄然而响,还有军刃与甲叶相交铿锵之声。这是真的遣了甲士来了。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拖出去一刀,还是鸩酒白绫?自家那位大哥多半还是要讲点天家体面,多少会留给全尸罢。
门外轰鸣作响的脚步声,却在寝殿之外停住了。接着就响起一个清朗的语声,温和动问:“三大王何在?臣萧言求拜。”
这个时侯,哪怕是奥特曼冲进来要代表月亮消灭赵楷,赵楷也不会讶异到这等地步。他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的半晌则不了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成一团,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外间稍稍等了少顷,那清朗声音又响起来:“嘉王当面,臣的确是萧言。侥幸从太子乱军中逃生,来奉嘉王去救圣人,平现在城中乱事的。圣人现在在危难之间,三大王身为子女臣子,怎能无动于衷,自求自了?萧某不敏,尚有忠勤奋勇之心,难道三大王就想这般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么?”
赵楷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擦了一把脸。竭力站起来,大声道:“萧显谟,快请入内,快请入内!”
脚步声响动中,萧言按剑而入。此时此地,他仍然是那副长身而立的潇洒清俊模样。披甲之后,更添三分英武之气。今夜这场惊天乱事之中,他还多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沉稳重臣气度。
赵楷向来以风标过人著称,但此刻在萧言面前,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几名姬妾看到萧言如此人物,哪怕凄惶当中,也忍不住眼睛一亮。
萧言入内,目光一扫,寝殿内一切就尽入眼底。
赵楷狼狈自不必说。寝殿中还有他的姬妾儿女,几个女子已然哭得是云鬓散乱,花容失色。看到萧言就像看到救星一眼,满脸乞求之态。赵楷儿女岁数还不大,两个儿子也还罢了。赵楷女儿却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脸颊还带着婴儿肥。脸上挂着眼泪,咬着手指头呆呆的看着披甲而入的帅气叔叔。
萧言在心里一叹。
真实历史上,这些龙子凤孙为女真人裹挟,全都押送而望北地去。岁数大些的,或者沦为玩物,或者就被轻易虐杀。天家姬妾,同样被摧残凋零殆尽。这些还未长成的孩子更惨,沿途辛苦,更兼虐待,一路走一路死。甚或连埋进土里的待遇都没有,就这样弃诸荒野。
汴梁城中百姓也是若此,本来编户数十万,居民垂二百万。一场劫难之后,生民十不存一。
今夜自己虽然卷起乱事,在城中也必然有所扰动,少不得有人遭逢池鱼之祸。可自己掌握再不被人掣肘的重权之后,若能击破女真南下的汹汹之势,也是救了更多的人罢?
赵楷的这个女儿,也能安心的长大了罢?
虽然竭力的再说服自己,可萧言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冷酷的告诉自己。
自己掀起这场乱事,就是为了更大的权位。就算将来御女真而外,也是附带。那个穿越而来的小白领,已然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枭雄而已。
这个枭雄也只剩下一个底线,不要让鞑子如真实历史一样,踏进这片江山而已。
这点情绪,转眼就被萧言藏好。他朝着赵楷恭谨行礼:“三大王当面,看到殿下安好,臣也松了一口大气,现在事态紧急。就请臣奉请三大王去解救圣人,平定乱事!”
赵楷犹自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叠连声的发问:“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人如何了?真是东宫生乱么?你怎么逃出来的?这场乱事,就平得了么?”
萧言笑意温文,静静看着赵楷:“殿下,再坐而议论,不赶紧行事。真让东宫成事,内禅之后,则什么都迟了。殿下还愿意在这里坐等别人来决定命运么?殿下若不愿率领臣行事,则臣也不敢停留汴梁太久,马上就出而去河东避乱。毕竟臣也是东宫眼中钉肉中刺,还想全此余生…………却不知道,殿下有何处可去?”
赵楷神色变幻,咬牙切齿,一副狰狞模样。
他的确也是如同自家老爹一样,是胆薄之人。平日里风流蕴积,挥洒自如,气度不凡。但逢大变,却没了勇气。
可今夜在府中闭门待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折磨人。天幸来的是萧言而不是东宫兵马。这种坐而待死的感觉,他不想再有一次了。
今夜太子和圣人之间,裂痕已然不可弥补了。说是决裂也不为过。若是自己能救得圣人,起而平乱,将来嫡位还用说么?这个诱惑,也实在够大!
可是…………可是若不能成事呢?
万一自家那个大哥功成,自己现在老老实实在十王殿中束手待罪。还有可恕之道,还能指望他念及一点天家体面,不会做得那么难看。自己要是跳出去摆明车马和东宫唱对台戏,事败之后那就只有最不堪的结果在等着了…………
这南来子向来是无法无天之辈,现在功业都是赌出来的。自己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岂能和他一样亡命。不得万全,如何敢就这样贸然行事?
赵楷苦恼得捧住头,无论如何也委决不下。
萧言静静等候了少顷,悄悄一撇嘴。在心里摇摇头。
这位三大王,成色实在不怎么样。已经是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不过也好,要是这三大王英明果决,也不见得好操弄在手里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事到如今,他以为还有选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萧言一摆手,大声下令:“奉殿下领我辈出而营救圣人,平定乱事!殿下忠肝义胆,正为我辈楷模,自臣以降,誓为殿下效死!”
他一声号令,几名貂帽都亲卫顿时涌上,七手八脚的将赵楷架了起来。还有人将来盔甲,就帮他披挂起来。赵楷想要推拒,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厮杀汉,铁钳一般的大手,摆弄他跟摆弄小鸡也似,哪里挣脱得开来?
到了这一步,赵楷也只有认命了,长叹道:“也罢也罢,孤就与萧显谟做这一场!显谟,孤的身家性命,都寄予你了,你可万万莫要负了孤!”
萧言微笑躬身行礼:“敢不为殿下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这边说定,在外间一直滚动波荡的呼喊声,突然又变得更大。原来已然是响彻全城,现在更似一个个霹雳就在汴梁城中卷动!仔细分辨,就能听见山呼海啸轰鸣回荡的正是万岁两字!
室内赵楷一家,人人色变。而萧言漫不经心的向外看了一眼。
这场变乱,在自己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到了高潮时分了,下面也该自己出场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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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梁桥蔡宰相府邸。此间与城中其他大宅一样,都是重门深锁。大门里面还层层叠叠的堆上上大石土堆,有些上好的太湖石都挖出来堵门了。
宰相的元随,蔡家的家奴,全都燃起火把上了院墙。人人持刃,小心戒备。盔甲蔡京府邸是没有的,但是民间许蓄弓箭。墙头还张开了几十张强弓,箭镞冷森森的对着四下。
墙头这些元随家奴,虽然一个个也都是面如土色。但是好歹还撑持着没有四散逃奔,还算都在坚守岗位。
今夜变乱突然而起,将蔡京惊动。他毕竟是久历宦海,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还算沉得住气。喝住了乱作一团的府中诸人,招呼紧闭门户,然后许下重赏,打发人上院墙值守。自家也不睡了,在一众使女姬妾的伺候下,爬上了内院最高的一个小楼,四下观望。
蔡攸虽然分府而居,不过离着蔡京宅邸也不甚远。小蔡相公也是一个警醒人,发觉不对就带着家眷一溜烟的跑到老爹这里来托庇。现在就和几个弟弟惊魂未定的随侍在侧。
小楼四下窗户都打开了,寒风呼呼的刮进来。小楼中所有人都是又冷又怕,挤成一团。其间有蔡京姬妾使女,还有几个儿子。说实在的不成个样子,不过这个时侯谁还顾得上这许多?
汴梁是平安了百余年了,可是五代时侯,每隔几年,汴梁就是一次波荡变乱,侧身其间,破家的大族还算少了?
没想到在承平这么久之后,又遇上了此事。难道大宋的气数,真的开始衰微了么?
蔡京睁着一双老眼,一眼不发。只是拄着鸩杖,向着皇城方向尽力看去。
那里正是火光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皇城。呼喊声也如海啸一般,一拨拨的拍击卷荡着汴梁的夜空。
蔡攸在一旁扶着老爹的胳膊,勉强开口道:“天幸今夜变乱波及不广,各家还算平安。似乎只有几家禁军将门之家遭劫。城中骚扰也不算太甚…………到了天明圣人出面,也就平定下来了…………”
蔡京回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乱军是有所图,想早早将太子架出来,这才顾不得洗荡城中。一旦无强人来约束他们,这场乱事不过是才开始而已!不仅仅是市井百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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