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一名甲士,猛然丢下手中马槊,抽出弓袋中硬弓,飞也似的搭箭上弦,撒手一箭。就见一名禁军军将顿时胸口中箭,哼也不哼的就从马上倒下。
一人动作,顿时其他甲士也都有样学样。那些对自家箭术有把握的亲卫都张弓在手。搭箭松弦。也刻意对着的是离太子有些距离,在外围猬集乱撞的人们。
嗖嗖响动声之后,太子周围猬集在马上步下乱纷纷的人群,顿时就倒下了一片。
这个时侯太子身边这些所谓腹心之辈终于完全崩溃,不知道有多少人滚下马来。或跪或坐,拍地大哭。就是文臣辈,也再没了士大夫的气节,只是乞命而已。
这南来子,这南来子。竟然凶厉如此!
煌煌大宋,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此时仍然有几名死硬的军将,拼命扯着赵桓座骑缰绳,还是想死中求生,带着太子逃出绝境。而且离太子越近,此刻也越安全一些。就是漫天飞舞的羽箭,也都避开太子身周老远。这南来子毕竟还有些忌惮,不敢公然弑储君。拼死挣命,说不得还有机会!
甲骑们放箭之后,拼命也想提起马速。然则座骑虽然雄俊,毕竟连甲带人,驮了几三百斤的份量,周遭情势也杂乱,马速提不到最高。人又不过只区区两百,压迫几万废物崩溃是不直什么,将太子去路完全封死,就不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了。就算有人有心想射太子的座骑,张弓之后又放下。萧显谟严令,不得伤及太子半点。这一箭谁能确保就只中座骑?
汤四郎此刻可不在汴梁!
就在貂帽都甲骑也红了眼睛的时侯,就见一骑风也似的从他们身边卷过。转眼就超越到最前。还转头对当先甲骑大吼了一声:“槊来!”
这人不是张显还能是谁?
他未曾着甲,躬身伏在马背上。座骑扬首奋蹄,速度已然提到最高。身上衣衫,都在猎猎舞动。
汤四郎箭术冠绝全军,则张五郎的马术,同样冠绝全军!
当先甲士,抬头就将马槊掷了过去,张显疾驰当中,轻巧巧的接过。猛的一踩马腹,马速竟然又提高了些。电闪一般的就刺向前,转瞬就追及了奉太子而逃的几名禁军军将!
张显在马背上大吼一声,挺槊而出。一名军将脊背中槊,顿时就被捅下马来。横槊一扫,啪的一声就将另一人打落马下。他毫不停顿,接下来马槊就脱手掷出,牵着太子马缰那名禁军军将惨叫一声,马槊已然破背而入,溅起一蓬血雨。那名军将伸手松缰,似乎想去胸口冒出的槊尖,手才抬起,就带着长长的马槊落马,重重摔倒,再不动了。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裹漆槊杆,犹自嗡嗡颤动不休。
斯时斯境,还有什么再挣扎的?
多少太子身边心腹,此刻都翻身下马,束手就擒。还有老小两个胖子,舞拜于尘埃,大声求饶:“愿降,愿降!”
只有耿南仲还坐在马上呆呆愣愣的,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再难让他有所反应了。
太子座骑再没有人牵着,缓缓停下。太子抱着马脖子,茫然的转头看着张显。脸上涕泪模糊,只是哽咽了一句:“莫杀孤…………孤愿为庶人…………”
张显面上杀气未消,这个时侯牵住太子座骑缰绳,勉强一笑:“太子为奸人所迫,萧显谟奉圣人命平乱,只为解救殿下而来,如何敢伤及殿下?”
看到太子为张显所获,所有人都束手就擒。两百甲骑,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盖住了周遭一切的声音:“已得太子!”
“已得太子!”
□□□□□□□□□
欢呼声彻地连天响起,无数火光涌动。两百甲骑,牢牢的将太子簇拥住,卫护着他回头向萧言所在处行来。
大队新鲜出炉的神武常胜军也欢呼着涌上前去,将束手就擒的多少禁军军将,文臣士大夫辈看管起来。
而数万逃散乱军,这个时侯也没了刚才的仓惶奔走之态,这个时侯一边朝外涌,一边回头看着皇城外的景象。
适才万岁声还惊天动地的响动着,太子旗号,耀于万军当中,无数人簇拥而前。似乎今夜他们才是汴梁的主人,天明之后,也就是大宋的主人。是今夜这场莫名而来的乱事中最大的胜利者。
不过短短一瞬,此间的胜利者,就换了人!
无数人以敬畏的目光,看着火光下神色淡然的萧言。这南来子,就在今夜,攀上了大宋权位的巅峰。皇位之下,一人而已。而那皇位上的人,也未尝不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不管他这权位在将来能持续多久,或者只有短短的一阵。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未曾有权臣若此。更不必说,这权臣是南归之人,在大宋毫无根基。在短短几年当中,就奇迹般的扶摇之上到这般地步!
这,就是传奇。
萧言神色宁定,而他身后不远处的赵楷却欢喜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恨不得抱着谁都狠狠亲一口。比起几个时辰前他全家在十王殿中束手闭门待死的凄惶模样,这际遇变幻,实在太过出奇。现在他最为忌恨的大哥,已然是他面前的阶下囚。而他居然已经在大宋皇位上坐着!
多亏赵楷年岁尚轻,身体也还算不错。要不然突然脑溢血都有可能。
饶是如此,他也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上血管崩崩直跳,浑身火热得恨不得将身上衣衫都扯下来。
他转头看看身边梁师成,这个老太监此刻已然心丧若死。在甲士监视下并无半点举动。似乎是感觉到了赵楷目光,梁师成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赵楷却浑不在意梁师成的目光,哈哈大笑:“隐相隐相,昔日弃孤…………弃朕而去,没想到朕也有今日罢?”
梁师成摇摇头,并没说话。
赵楷又笑少顷,打马就行向萧言,要亲眼看到自家大哥下场。如何在话语里面尽情凌辱他一番,赵楷已然在心里打好腹稿了。
“萧卿萧卿,朕有今日,端赖于卿!朝中军国重事,将来自由萧卿平章决断。朕与萧卿君臣相得,全始全终,当为万世佳话!”
人还未曾到,赵楷的甜言蜜语就先上来了。他好歹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家大位未稳,必须全力借重于这个南来子。要什么便给什么,除了皇位,没什么舍不得的。只要大位一稳,天下归心,那就是另外一番话说了————哪个皇帝下面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还睡得着觉的?
萧言回首,淡淡一笑。马上行礼:“陛下。”
赵楷一脸笼络到了万分的笑意:“萧卿,君前不礼,赞拜不名。以卿柱石地位,难道就当不起么?至少今夜,朕与萧卿还是往日相交时那般平礼相对就是…………朕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萧言笑意仍然是淡淡的:“臣不敢如此狂悖。”
两人对谈几句,貂帽都甲士已然举着火把,簇拥着赵桓,气昂昂的回返而来。赵桓在马上已然完全软成一团,不是两名甲士扶持,早瘫倒了。
等甲士夹着他奉于萧言和赵楷面前,赵桓勉力抬头,语带哭音:“太子妃甚贤,莫累及她。孤任凭处置就是。”
赵楷志满意得,冷笑一声,点点赵桓:“大哥…………”
一句话才开口,萧言就打断了他,淡淡道:“臣奉圣人诏,赵桓去太子位,复为亲王。由臣监管…………就是圣人,也由臣迎奉,潜心修道。”
这番话顿时就如一个霹雳,重重打在赵楷头上。这时候他才想到,马前街还有一个号称已然内禅退位的老爹在,而这老爹,就在萧言手中!
眼前这南来子,兵强马壮不必说。心机手腕还在这统强兵打硬仗的本事上。赵佶赵楷两人在他手中,自己就算居于皇位。还有何安心可言?矫诏之事,这南来子做得一次,还怕做不出第二次来?赵佶赵楷,哪一个也比他在文武百官当中号召力强十倍!
这南来子,真的是要为操莽。始终将大宋君王玩弄于鼓掌!
自己能为他捧上来,自然也会为他所逐下去。而且只要赵佶和赵楷在,就算萧言不动手,也不知道有多少旧臣辈欲奉他们名义再将皇位抢回来。自家不得不全力笼络结好这南来子,指望他出死力,始终为他赵楷保住这皇位!
这般下来,自己除了为傀儡,还能做什么?
就算这傀儡,也始终当得提心吊胆!
赵楷低下头,不敢让萧言看到他怨毒的目光。而萧言也没在意他到底在想什么。轻轻又道:“乱事虽平,人心未定。陛下应早入禁中,召集群臣,以示天位有归。”
赵楷抬头,满脸堆笑:“萧卿如何说,便如何做罢。朕之江山,还不全靠萧卿维持?”
萧言大声下令:“选五十甲士,张显亲领,奉陛下入禁中!”
张显顿时大声应命。
萧言又转向和貂帽都甲士一起转回来的陈五婆:“陈五,你立刻编伍数营。营中军将,便由我亲卫充任,你选些可靠的儿郎,充入我身边为亲卫。你便带领这几营军马,都门禁军军将,不管在不在此间,全都按名搜检,拘管起来,等候陛下处之。勿使一人得脱!”
陈五婆没想到萧言骤然就以重用加之,以腹心地位畀之。当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下马深深拜倒:“愿为显谟效死!”
这番举动,便是将前拱卫禁军军汉,现在新鲜出炉的神武常胜军一部,牢牢的捆在了萧言战车上。更将有能力号召都门禁军军将,趁着今夜一网打尽。萧言拥万余军马,以貂帽都甲士为骨干。至少在武力上,汴梁已经再无人能威胁到他地位!
对于几十万都门禁军,再拣选个几万人充入神武常胜军中。也就再无人能卷起如今夜一般的乱事!
赵桓赵楷兄弟两个,一个呆呆愣愣任人处置。一个转头他顾就当没看见萧言自说自话,将一切全部掌握在手中,视他这个新君如无物的举动。
当傀儡,就得有傀儡的自觉嘛…………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自己也不得不将这个傀儡尽心尽职的当下去。总比赵桓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强!
萧言布置停当,又对赵楷道:“陛下,臣这便去迎圣人移驾了…………天明之际,一定遣来,为陛下即位贺。”
赵楷勉强一笑:“萧卿自便就是,朕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朕即位之时,萧卿不在,朕难心安,还望萧卿其来毋迟。”
萧言笑笑,终于翻身下马,深深拜倒于赵楷马前。而貂帽都甲士,多少神武常胜军军汉,全都随着萧言举动拜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楷坐于马背,看着行礼下去的萧言,看着无数拜倒的人群。脸上容色,却是若喜若悲。回望夜色中巍峨皇城,更是感慨万分。
这皇城的主人,真的是朕么?
而这南来子,他之所欲,到底是什么?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95章 出将入相
马前街李师师宅院当中,赵佶还坐在榻上,惊惧欲绝的看着破门而入的貂帽都甲士。
而何灌目眦欲裂,挺身卫护在赵佶身前。
无论何灌对赵佶有多少腹诽,无论何灌其实是多么倾向于太子一党。此时此刻,作为一个为人极是刚严到近乎刚愎的大宋军将,绝不能接受有人于他面前弑君,而自己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既然如此,就让老夫先死于君前!南来子,老夫纵为厉鬼,也不放过你!
几名甲士缓缓收了沾满血迹的长刀。几人退到门外守候。而当先一名甲士向着赵佶躬身行礼:“末将等何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奉显谟号令,圣人安危,必须由俺们扈卫而已。何太尉麾下亲将不晓事,竟敢阻挠,末将等谨奉军令,只得出手。”
赵佶惊魂稍定,却是一阵阵的后怕袭来。在刚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此时后怕之余,竟然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灌仍然死死的当在赵佶面前,不肯让开半步。厉声冷笑道:“难道老夫竟然不如这南来子赤胆忠心了?还不是想胁迫圣人!只要须放着老夫不死,那南来子就休想得逞!”
几名甲士对望一眼,并不出言反驳。
萧言号令,他们自然凛遵。让他们做什么便拼命也要做到。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在君前与位高权重的老将何灌面前应对自如。
这个时侯,他们甚或稍稍有点惶恐。
这泼天也似的一场大事,显谟当真带着俺们做下了?而今而后,这大宋就再无人能制约显谟了,就是大宋君主也不成?
虽然这些选来监视赵佶的貂帽都甲士都是选的燕地出身之人,过去未曾在大宋治下。可在大宋君王面前,这个时代的人物,如何能不有些诚惶诚恐?
看到几名貂帽都甲士默然不出声,何灌心思微微一动,还想在绝境当中找一条出路。放缓了声音温言道:“尔等也是大宋军将,岂能不知道忠于君上的道理?萧某人能许给你们什么?而现今在这里的圣人,又能许给你们什么?”
几名甲士面面相觑,并不则声。
何灌以为有了机会,加倍的显得语重心长:“乱臣贼子凌迫君上之事,从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更不必说大宋圣人深仁厚泽,天下归心。萧某人纵然一时得意,又岂能长远?尔等都是难得军中壮士,大宋正有重用处。只要扈卫圣人离开此间,召文武百官,都门禁军,忠臣义士勤王,则风起云涌,萧某人一干,败亡立等可待!而尔等何愁不能有封侯之赏?某可代圣人为尔等保,赏万贯,加以横班地位。绝不食言!”
说罢何灌就转头,看向赵佶。赵佶却犹自颤抖不休,想说几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何灌无奈,只得回头逼视那几名甲士,厉声道:“何去何从,尔等自择,切莫自误!”
这位何太尉,实在是刚愎气度养成了习惯。哪怕现在是在求人的时侯,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这架子着实降不下来。
几名甲士又对望一眼,最后一名甲士慨然上前,对着何灌和赵佶一礼:“圣人,太尉。俺是出身燕地,本不在大宋治下。实为辽人臣民。大宋的事情,俺不明白。可是辽人命运如何,俺却清楚得很!女真强悍,一击而辽人灭国,俺们燕地百姓,为这贼老天收了不知道多少!辽军几十万,都土崩瓦解。南来大宋之后,总以为大宋能克复燕云,总是强的。谁知道除了寥寥几军之外,还不如辽人!”
这燕地出身甲士家人全都在女真人卷起的这场兵祸当中亡故,从辽东辗转逃到檀州,最后入了神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