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梅其实挺喜欢陆承川的,以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就是如此,两家还戏言做儿女亲家,可现在家庭状况大不如前,但凡知道喜岚家背景的人,估计不会有人愿意娶喜岚,何况喜岚的爸爸可是“红极一时”的“贪官蛀虫”。要是真摊上陆承川,也算是圆满的。光看门外停的那辆车,小老百姓一辈子也买不起。所以宋玉梅更是不肯放过机会,有心撮合他们。
“哎呀,我和你爸还要出去有些事。”宋玉梅的招数一点也不高明:“岚岚,你招待一下承川喝点水,我和你爸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喜国焕出门去。
喜岚脸阻挡也来不及,眼巴巴看着父母出门去了。
陆承川捧了碗筷放进水池,喜岚急忙忙赶进厨房,狭小逼仄的厨房一下子拥挤起来:“你出去吧,我来洗。这儿地方小,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喜岚看陆承川那件雪白的衬衫的一角,红着脸低着头。
“不碍事。”陆承川嘴上说着,动手去拿百洁布。
喜岚到底比陆承川熟悉这里的情况,抢先一步拿到,不由分说开始洗碗,陆承川也不强求,默默地在一边拿她洗过的碗筷到旁边的水池冲洗泡沫。
“喜岚……”
“嗯?”
“你6月就毕业了吧?”陆承川问。
“9月才拿得到毕业证书呢。”
“毕业以后想去哪工作?”
喜岚咬了咬嘴唇,雪白的牙齿掐进柔软的嘴唇里,陆承川看着有些心动神移。
“有一份领工资的工作就不错了。”喜岚把碗一只一只洗干净,她嗫嚅着说。
陆承川想着又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中文。”喜岚的成绩很一般,当年要不是通城大学的中文系录取分数线低,喜岚连本科也上不了。喜国焕常说喜岚是一无是处,什么也不冒尖。
陆承川并没有接下去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将几只碗放在水池里漂过之后再收拾好放进碗橱里。一时间寂静到只有碗筷撞击的清脆声响。喜岚尴尬起来,站在那儿一手的泡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陆承川收拾好,擦干手温和地说:“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
喜岚讷讷地咬着嘴唇不抬头,说话的声音细弱蚊蚋:“那你路上小心。”说完,头都要贴在胸口上了:“再见。”她说。
陆承川低声笑起来:“再见的时候你能认出我来吗?”都没有正式抬头看过他一眼。
喜岚偷偷看见陆承川上扬的嘴唇,性感极了。性感……这个词是喜岚脑子里能想到的最过分的词汇。我不可能不认识你的嘴唇。她心里想。然后听见陆承川愉快的声音:“好吧,再见,乖女孩儿。”
涟漪
陆承川无疑是有男性魅力的,倒不是说他本人长的有多貌似潘安。男人的魅力有很多种,而真正属于陆承川的,恐怕真的是一种历练,在他身上沉淀得格外好。说是玉树临风或者是什么芝兰玉树之类的,真真不浪费了这些词儿。看着也让人觉得放心的那种男人。大约是事事都看淡了,眉目之间的那份沉稳,任谁都会觉得那是个范儿。何况是还未出茅庐的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这天晚上,喜岚的梦里有了陆承川,她甜蜜地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台灯忘了光,泛着橘黄色的光晕,照着她的眼睛。
梦里的陆承川格外温柔,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喜岚知道,那是陆承川。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从小接触的成年男性只有喜国焕的喜岚,明显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了,将头埋在被子里,像个鸵鸟一样半天不出气。
“岚岚……岚岚……”外面传来宋玉梅的声音:“你睡了没?”
“哦……没有妈妈。”喜岚起来开门,穿着宋玉梅的旧式真丝裙子改成的睡裙。那是一条白底大花的裙子,裙子上大朵大朵盛开着蟹爪菊。穿的年代久了,后背的肩胛那里磨坏了,两只短袖也薄得一扯就坏。所以被喜岚拿来拆掉袖子,用剪刀剪出前后领口来,改成了一件宽吊带的睡裙。
宋玉梅推开门进去,坐在女儿的床沿,摸着她的头发说:“岚岚啊……你也大了,你爸爸和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是我们拖了你的后腿,没能给你好一些的生活……”
“妈……你在说什么呢?”喜岚很懂事,皱着眉拉住宋玉梅不许她说下去:“妈,我很好,你和爸爸都舍不得我吃一点苦,有一点好吃的也都留给我。妈妈……我已经很幸福了。”
“可是妈妈要你过得更幸福,而且一直幸福下去。”宋玉梅绽开一抹笑容:“爸爸妈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岚岚。”宋玉梅见喜岚不说话,问道:“你觉得承川怎么样?”
像是少女被刺中了心事,喜岚的脸刷一下通红,她小声辩解道:“什么怎么样?”
做母亲的哪有不知道女儿的,宋玉梅看女儿脸红,了然于心,知道喜岚至少对陆承川不讨厌。也对,陆承川看上去一表人才,说话谈吐都不俗,一般的女孩子见到了哪有不欢喜的?喜岚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宋玉梅想起晚上喜国焕说的话,陆承川是想娶喜岚的,那正好合了她的意思。现在这个社会,要找门舒心的亲事有多难啊,门当户对就足够要了喜岚的命。谁让她摊上了一个被双规的爸爸呢?眼下,陆承川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宋玉梅笑着说:“你也二十二岁了,我和你爸爸思量着,该给你找个婆家……”
“妈!”宋玉梅没说完就被喜岚打断:“妈你说什么呢……”喜岚听到婆家两个字,更是臊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害臊的?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了你了。”宋玉梅说:“岚岚,不是妈妈逼你,你想想看承川怎么样,想好了告诉妈妈,好吗?”
喜岚急于结束这段让她无所适从的对话,胡乱地点了点头。
陆承川这个时间正是最忙的时候,为了手里这点生意,应酬或者被应酬。自从陆承川回来,就没消停过。他做的生意,说的好听是进出口生意,说的难听点儿,就是那点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些钱赚得陆承川手软,但是他也渐渐疲惫,整日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过的有些倦怠,手上的一些正经生意也在慢慢起步。不过回来几个月,通城一些有头有脸的社交圈子居然齐齐认识了陆承川这号人物。那个圈子人多嘴杂,知道陆承川底细的人并不少,起初大家还会拿陆志华的事来刺激刺激陆承川,想看看笑话,时间一长,人们再也不敢再陆承川面前撒野。这不是个善主,谁也得罪不起。不管人们在背后怎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陆承川都能一笑而过,但是当面,谁能不恭恭敬敬叫他一声“陆先生”。
陆承川为人,和他推心置腹的,他也必定不会亏待人家,于是倒是真有几个铁血丹心、肝胆相照的哥们儿在一起互相扶持。
周骏驰便是其中之一,年纪稍比陆承川小一点,于是人称“二少”。
“孟家老三那货还是早点了了吧,终究不是什么正经赚钱的主意。”陆承川在忽明忽暗的晦涩灯光里微闭着眼睛说。方才跟省委的一个领导多喝了几杯,到现在太阳穴还突突地跳得厉害。
“这才是第二批进了港了,我们可是答应了人家一年啊。”说话的是老三孙宇昊。
陆承川摇了摇头,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哥,既然你不想做,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孟老三?”周骏驰问道。
陆承川说:“这不是欠他的吗?”
“哥,要是累了你就出去逛逛,家里有我和二哥,要是你实在不放心,还有个老四……老四你是顶放心的了,年纪小归小,那狠劲儿,跟哥你真还是像!”孙宇昊打着哈哈说:“哥,你说是不是?”
陆承川摇头:“小四年轻没经验。再说这次孟老三的货,我本不应该帮他冒那么大的险,被抓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有几条命能玩得起?”他微微眯着眼睛,点燃一支烟,再狠狠地吸一口:“忙完这段日子,我准备定下来了。”
周骏驰知道他这句“定下来”的意思,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女人要你能定下来?”
“你们知道的,喜国焕的女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想起喜岚那乖巧的样子,陆承川心里微微甜蜜。
孙宇昊哟了一声:“喜国焕?你怎么找到他们家的女儿啊?”
陆承川吐出团团烟雾:“知根知底,而且喜岚单纯,也省心。”
周骏驰什么也不说了,只拍了拍他的肩:“对,娶回家做老婆的女人一定要省心。哥哥你这点说的对。其他什么狗屁爱情啊什么,都是废话!”
陆承川觉得疲惫,什么也不再说了,只喝了点门前的茶水嘱咐道:“怎么样?小四手上的事儿还没完?这个点儿还不回来?”
“得,哥,要不然今儿个就先散了吧,小四回头我再让他来跟你应个卯,这几天他盯着仓库那边的出货,几天都没合眼了,偏偏又是个倔脾气,我和老二想替他看一会儿他也不肯。真是个轴家伙。”孙宇昊摇了摇头说:“等库里的货清了,让小四陪你出去溜溜?”
陆承川摇头:“抓紧出孟老三的货吧。那边的事儿你们别管了,手上的那些毛事儿能放的都放了吧。把公司打点好,这会儿等上了正轨,不比做这些鸟生意强?”
周骏驰点点头:“说的在理。眼下就孟老三那笔大的,清空了就专心做公司的事儿,现在暂时我和老三盯着没什么问题,哥你就放心。再说你一手筹办了那么多事儿,现在歇一歇,我看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定下来,那么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孟老三那里始终是个祸害。”
“加紧吧。让底下的兄弟机灵点。自从喜国焕双规之后,海关那地方也不是什么手都伸得了的。这林关长明年也该卸任了,新官上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行市,要当心紧着点。”陆承川说,眉眼间也露出几许担心。
“孟老三那龟孙子!真拿着鸡毛当令箭!”孙宇昊恶狠狠掐灭手里的烟:“就那么点鸟事儿,还真当做拿了免死金牌了!”
说起来不是没有缘由的,孟老三是孟静楷的诨名,整个儿是个妖孽,就在陆承川最落魄的时候,是孟静楷伸手搭了他一把,否则,今天的陆承川不会那么轻松。也就是这恩惠,陆承川也承诺过要报答孟静楷,只是没料到这报答的代价却是那么重。
“哥,我不明白,这孟老三那么大费周章就从越南弄这些破车?我听说孟老三以前做白面儿生意发家,你说他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老三!”陆承川沉声喝止:“有些事儿不需要那么清楚。”
“哥!这可是掉脑袋的生计!”孙宇昊不满地嘀咕:“我们做那些事儿虽说不干净,但是也没脏到这个程度!”
“孙宇昊!”
周骏驰见陆承川脸色微沉,拉住了孙宇昊说:“老三……”然后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孙宇昊心烦,看见陆承川脸色不好,也只得悻悻地和周骏驰离去。
分岔的路口
周一天色不大好,喜岚下午没有课,原本是毕业班,大家实习的实习找工作的找工作,偏偏喜岚没办法,只要大家一知道她是喜国焕的女儿,似乎就像是看另外一个人一样。原本在一个公司做实习秘书,可是不知是谁将喜岚的家庭背景说了出去,没几天,单位里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然后她就莫名其妙丢了这份实习的差事。
这会儿无所事事的喜岚也只好坐在图书馆里看一些书。眼看着年纪比她还小的学弟学妹一双双一对对出入图书馆,喜岚也很难再做到心无旁骛。脑子里不由自主回响起那天晚上宋玉梅对自己说过的话。你觉得承川怎么样?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单纯得跟一张白纸似的,有时候见到男生都不怎么敢大声说话,这会儿忽然问起这个问题,喜岚不免有些惊慌失措的。结婚,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道。曾经听班上要好的女同学提过,关于第一次的问题。几个人扎堆在一起神神秘秘。
“哎哟,真是疼……”
“哎哎哎……说说,好好普及普及……”
“那个进去的时候,钻心的呢……”
另一个又说:“哪个哪个吖!”然后嗤嗤地神秘兮兮地笑:“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一个说:“哪知道什么震撼吖!疼死我了,没几下就不行了,哪里有时间震撼啊……”
于是大家又一起嘻嘻哈哈笑,喜岚就中学的时候在生理健康上见过男女身体的解剖图,偏偏那时候生理健康课讲到这一章的时候老师总是讳莫如深地让大家自习或者跳过,于是喜岚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认识也就一直停留在了那张整个版面的解剖图上。
现在社会风气渐渐开放,喜岚的同班同学有很多和要好的男孩子在外面租房子同居,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于是回到学校,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难免叽叽喳喳隐晦地交换一些“同居心德”。只有喜岚在一边默默看书。也不知是谁,忽然把火苗引到了喜岚身上,笑嘻嘻地问:“喜岚……喜岚喜岚……”
喜岚抬起头,刚才的话她不是没听见,只是尴尬地不能去插嘴,其实那些“坏话”她也不完全懵懂,正因为这样,才越发显得尴尬,装不懂还是装豪放,这是个问题。
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一个同学奸笑着过来小声问:“喜岚……你男人呢?”
喜岚的脸刷一下红了,嗫嚅地说:“别胡说了……”
另一个又说:“喜岚,你那么漂亮,不会没有男朋友吧?”
“真、真没有……”
“别小气嘛喜岚……说说……说说是不是猛男?跟莎莎她家男人似的?”卷发女孩儿忽然变得很兴奋,小声笑着搂住喜岚:“是不是一夜七次郎?”
女孩子们嗤嗤地笑作一团,打打闹闹。喜岚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哧溜一下抱着书包跑远了。
说起来,这些“知识”还都是从同学那儿听来的,并不真切,但是提到结婚的事儿,喜岚一下子又想起来那些话,窘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巧隔壁的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喜岚才尴尬地站起来,把书还了,然后匆匆忙忙出了图书馆。
天气渐渐炎热,喜岚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风吹过来,裙摆噗啦噗啦打着小腿。喜岚的小腿也真是漂亮,匀称细瘦,加上一双纤巧的小脚,看上去不是不惹人怜爱的。
“播音系宿舍是哪幢楼?”身侧有人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