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川笑了,扯了扯嘴角,然后眼角眉梢都绽开:“不是。”他回答得干脆。
“你胡说!”喜岚死死地看着陆承川的眼睛:“你怕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们做不成夫妻,你就要躲得我像是得了瘟疫一样吗?你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我要和我一起生活的承川哥哥……吗?”
“这里的事,我实在无法跟你多做解释,而且很多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岚岚,你现在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你又何必纠缠那些过去的事了呢?”陆承川拿起身边的东西马上站起来要往外走。看着陆承川的背影,喜岚说:“承川哥,年三十晚上,你在哪里?”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话就是那么自然从嘴里说了出来,不需要酝酿,就是那么自然,好似这一整个下午,都是为了这个问题似的。
问出口,喜岚其实就后悔了,她凭什么问这个问题?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在怀疑什么,还是自动自发把陆承川和某件事情联想起来。想起那晚孟静楷滚烫的鲜血濡湿了她的月白色棉袄,喜岚的心里忽然一阵阵酸楚。自从孟静楷和自己在一起,他似乎也没有消停过。不是为她就是为别人奔忙。
陆承川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又走近几步,带着探究的目光仔细地看着喜岚,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喜岚曾经是一个单纯到近乎透明的女孩子,一眼就可以望穿眼底的心事,可是陆承川仔细看着她,看着她,却失望了。他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喜岚眼底深处藏着的事情。她那么镇定地问他:“年三十晚上你在哪儿。”
陆承川不是不知道那件事。孙宇昊回来就已经说了一切。其实陆承川单等着孟静楷秋后算账,可是却奇迹般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件事虽不是他的授意,可是他和孙宇昊却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不能推卸责任。
喜岚再一次问:“年三十晚上,你在哪里?”
陆承川却做出了一副喜岚没见过的冷静的模样,他的微笑让喜岚觉得疏远和冷漠,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听见陆承川用平静的声音说:“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喜岚小姐。”
他明白,喜岚心里的那个天平,已经倾斜了。
东窗事发
陆承川离去的背影很匆忙,喜岚觉得他那么迫不及待地离开,甚至不想和她多呆一分钟。我就那么让你嫌恶?喜岚心底默默地问。
可就在陆承川走出门去的一霎那,喜岚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他们背对着喜岚,她看不清陆承川的表情,但是他微微动了动,想抽开手臂,可是女孩子还是挽着他,他也没再反对,任由她挽着。
喜岚一把推开门,站在门口喊道:“陆承川!”
陆承川的手刚搭上车门,忽然听见身后喜岚的声音,像是彻底明白后的呼喊。
女孩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喜岚?你怎么在这儿?”说着看了看四周:“奇怪,哥哥的司机没跟着你吗?”
喜岚觉得一阵眩晕,或许她早该知道孟静言那隐隐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潜意识里一直排斥着这个结果,所以喜岚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即便今天是面对面,她仍然渴望那个没心没肺的孟静言对她说:“我们没什么。”
“你跟着我干什么?”陆承川转过身,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喜岚。
喜岚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她这个话是对着孟静言说的。
孟静言站在喜岚面前,穿着高跟鞋,即便春天没有到来,她穿着的黑色丝袜看上去性感极了:“我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和我三哥在一起?”
“静言……我只是想问承川……”
“问什么?”孟静言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你想问什么?问承川在过去的几个月是怎么度过的?还是问他吃了什么苦?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你一定想知道,你一定会想着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孟静言笑起来,她比喜岚高,此刻,她的眼光里带着一些蔑视:“陆承川为了你受苦的时候,你没有去救他。你在干什么?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我记得你口口声声说是喜欢承川的,那么承川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喜岚倒退了两步,她明白自己确实再也没有立场关心陆承川了。可是她还是耿耿于怀,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曾经把孟静言当做救命稻草。
“我……我……”
“你在我哥哥的怀里享受着宠爱。”孟静言的轻言细语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喜岚。
她捂着耳朵,心里一阵一阵涌上酸痛:“不是这样的。”
“你还有资格说什么吗?”
“够了吧孟静言!”陆承川隐忍不住,额角的青筋可怕地爆出来,抿着嘴唇尽力压制那份怒火。
孟静言斜睨他一眼:“我说错了吗?你怎么不敢对她发火?至少你是因为她被三哥报复的吧?你怎么不给她看一看你身上的伤?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在那里被打得喘不过气?陆承川,你也不过就是如此。我可告诉你,三哥被砍伤了,她可心疼着呢,几天几夜没合眼,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你倒是告诉她你受的什么罪,看她能为你伤心成什么样儿。”
“你在那里被打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喜岚哽咽了,想起婚礼上最最甜蜜的那一刻,她多希望今生今世永远只在那一刻。
孟静言知道喜岚动摇了,她是个心肠极软的。于是她说:“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你去讨好我三哥?让三哥救他?”
“孟静言你闭嘴!”陆承川一边说,大掌就招呼过去,啪一下,打在孟静言的脸上,他闭了闭眼:“不许欺负岚岚。”
孟静言长那么大,头一遭被人甩了个耳刮子,先是错愕,然后是不可置信,她摸了摸脸:“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请你尊重岚岚。”
“哈!要我尊重她什么?尊重她在你伤口感染到快死的时候和我三哥整晚寻欢作乐吗?你看看她,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这样护着她干什么?她已经是我三哥的女人了。”孟静言指着陆承川:“你还护着她,告诉你,她根本不缺人保护!”
“我想要怎么样对岚岚,那是我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说她还没有和孟静楷结婚,就算是结婚了,我还有关心她的权利。”陆承川有些后悔打了孟静言,看着她白净的面孔上浮现的五指印,心底泛起丝丝不忍:“我去拿些冰来。”
孟静言一把揪住了陆承川的衣袖:“死不了!”说完一转身飞快地跑掉。
喜岚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看着陆承川的眼睛:“你果然还有很多事没有说,是不是?”
陆承川觉得烦闷,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我说过了,我没有义务跟你报备什么。”
“至少你得让我知道,你过的是什么日子,要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
陆承川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些日子是静言照顾我。要不然,带着那些伤,不死也会残废的。”
怨不得这些日子孟静言像是消失了一样,原来是和他在一起。
喜岚彻底失去了力气,她丢了魂儿一样走下台阶,从陆承川身边擦过,闭着嘴一言不发。陆承川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顺着孟静言跑掉的方向,绝尘而去。
喜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宋玉梅和喜国焕在自家客厅里包饺子,见到喜岚回来,很意外:“你怎么回来的?”
喜岚不说话,一头栽进房间里就不出来了。
几天不吃东西,人也瘦得脱了形。一直到第二周的星期三,早晨,忽然有一群人的脚步声,还有警车鸣笛的声音,然后这些声音到达自己家院子门前的时候,停住了。
随即是急促的敲门声,宋玉梅开的门,喜岚彻夜失眠,听到外面的对话。
“请喜国焕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调查什么?”
“最近关于喜国焕先生多年前的那件经济案,突然有了更新的发现,所以喜先生,请走吧。”
宋玉梅肯定是拦着了:“这件事都快二十年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有人快递了当年的检举材料,事实上,喜先生你当年交代的那笔帐,恐怕只是九牛一毛吧。”
“胡说!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况,谁不知道,就你们逮不住别人,就拿我们小老百姓开涮!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只听见有人冷笑了一声:“是不是,去了就知道。”
喜岚赤脚从里面跑出来,抓住喜国焕的手:“爸,爸……你不要去。”
喜国焕整理了自己的衣领,拍了拍宋玉梅的手,又抱了抱女儿:“没事,爸爸去去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爸!不行。爸你别走。”喜岚看着穿制服的人把父亲押走,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直到警车开走,宋玉梅才抓住喜岚说:“岚岚,岚岚,你想想办法。”
喜岚被母亲抓住,前后摇晃着。
“岚岚,我已经老了,没力气再折腾什么了,你爸要是有个什么,我也不会活的。我们这一家子,遭的罪也足够了。你爸爸身体一直不好,要是这回再受点什么事儿,恐怕真是回不来了吖!”宋玉梅一想起当年那场灭顶之灾,仍然心有余悸。喜国焕又一次被带走,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恐惧。
“我能怎样……我有什么办法……”喜岚喃喃地说。
“怎么没有!岚岚,你不是过去的岚岚了。你有个现成的人可以求,这个人一定能救你爸爸。”
“不不不……我不去……”喜岚眼神涣散,她不想去求孟静楷,他只会把她当摇尾乞怜的小狗。
宋玉梅急得站起来,眼睛里都是泪水:“岚岚,算是妈妈求求你,没有你爸,我也不活了!你去求他很难吗?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妈,你别逼我。”喜岚觉得喘不过气。
宋玉梅仍然不死心:“岚岚,你要是不去,我去!你要是放不下你的尊严和面子,我豁了这张老脸去!”
“妈!”喜岚尖叫起来,她双手合十,颤巍巍地哭喊:“我已经没什么尊严可谈了……妈。也许,我在他眼里,和一只宠物狗也没什么区别。”
“傻孩子你怎么说这个话呢?”宋玉梅早知道喜岚这次回来不寻常,可是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
喜岚的表情渐渐在脸上弥散,她苦笑:“我不能让你再去丢这个脸。我去求他……”
一物降一物
喜岚不想回到小公馆,到了那里,只会让她心里不舒服,可是从陆承川嘴里听说的看守所是那样可怕,想想自己的父亲,年过半百,身有残疾,如果再遭受这样的待遇,恐怕真的会连命也送掉的。
她到底舍不得自己的父亲,犹犹豫豫拨通了孟静楷的电话。那串数字其实是烂熟于心的,很早以前,他就细心地给了她手机,并且告诉她,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都存储在手机里。喜岚并不肯承这份情,要不是今天的事,她或许连孟静楷给了她这部手机,她都会忘记。打开黑色丝绒面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只深金色的手机,虽然是一只品牌普通的诺基亚,可是市价也要五千多。喜岚开了机,手机响起诺基亚的标志性开机铃声,不一会儿就进来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孟静楷。
我等着你的电话。
就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喜岚眼睛里泛起泪水。她不知道孟静楷给她发这条短信时是怎样的心情,明知道她不会去用这手机,他还是发了这条短信。喜岚甚至能想象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摁着按键的模样。
孟静楷……你什么时候在我的心里生了根?静悄悄的,一点一点攻占了心里那最柔软的位置。
电话拨通后,长长的嘟嘟声,喜岚觉得那几秒像是过了几年,终于等来了那熟悉的声音。分隔几日,显得疲惫极了,却掩饰不住激动。
“岚岚?”那样不可置信。
喜岚说不上来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像是走失了的孩子忽然看到家人一样,只叫了一声:“孟静楷……”然后就哭起来。
“怎么了?”孟静楷紧张起来,在电话那头开始焦躁不安:“岚岚……怎么了?”
喜岚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说话,可是就是抽抽噎噎地说不出来,孟静楷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在家里。”
“好好好,你在家,我马上过来。”
孟静楷驱车到喜岚家的巷子口,甩上了车门就跑进去,只看见喜岚穿了个白色的毛线衣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铁门口,风吹得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个小兔子,瘦巴巴干扁扁,可怜的小模样。迎着冷风,打着嗝。
孟静楷叹口气,脱了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你这是干什么,站在外面。”
喜岚可怜兮兮低声说:“我怕你不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撒过谎?”孟静楷用力把她往衣服里裹了裹:“出什么事儿了?”
喜岚不敢大声说,只低声嗫嚅:“爸爸被带走了。”
只消这一句,孟静楷就明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天。”
“什么人带走的?”
“说是检察院的。”
“我知道了,你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什么也别管,好好在家呆着,我给你想办法。”孟静楷安慰她。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到了喜岚家门口,宋玉梅早就站在外面等着了,看见孟静楷分外客气:“不好意思,岚岚这孩子……真是的。”
孟静楷进退得当:“没关系,伯母。我愿意为岚岚做点什么,只怕岚岚不给我机会。”
宋玉梅心里有数,孟国涛别说是在通城,就是在省里也是说得上话,算得了数的,孟国涛的公子来了,这事也就是十拿九稳。于是拉着两人进屋:“过年前也多亏了你,我们这个家啊,就只岚岚这么一个没用的丫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孟先生您人好脾气好,岚岚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喜岚觉得眼前的母亲像是换了个人,说的话让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妈!你说什么呢!”
孟静楷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伯母您太客气了,岚岚不仅仅是我的朋友,她……是我喜欢的女人。如果您不反对,我想要她。”
宋玉梅被孟静楷的话吓到了,她原本以为,孟静楷只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喜岚,可是今天的话,却让她吃了一惊,她有些结巴了:“你……说什么?”
“伯母,我也不必跟您绕圈子。岚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