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论是笨拙的技巧还是乐器的不足统统以歌声掩饰的，十分乱来的演奏。
“——欢乐的容颜，悲伤的面孔，即使身为使徒，也会向遥远的梦境追寻不断——”
“——若是自在法编织不好，至少应该起身，品味华尔兹的美妙——”
即便如此，菲蕾丝的弹奏仍未停止，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今日幸福 永不再来 喜悦蔷薇 即将褪色——”
“——继续舞吧 不要停止 舞下去吧 就在此处——”
声音渐渐失落，最后化作一阵长音。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威尔艾米娜小姐是中世纪欧洲荷兰王国的一位公主殿下吧。想必听过不少名曲，刚才的演奏，觉得怎么样？”
被一口道破出身，威尔艾米娜感到一丝不解。随即听到那句询问后，她脸上带着迷惑，略显迟疑的回答。
“那个，我对新式音乐歌舞剧的素养……”
“旧态依然！”
“咣”的一声，为了让搭档闭嘴，威尔艾米娜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
看到这场景，菲蕾丝不禁笑了出来。
确实，生活在至少四百年前的威尔艾米娜，后来大半时间都在天道宫度过，怎么可能有闲心去倾听现代乐曲。更何况，菲蕾丝还要同时扮演两个角色，唱出她和约翰完全没有经过系统编曲，只是凭着感情随心歌唱的曲子。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风沙停止之后才结束。
“只是，你的这首歌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
然后，威尔艾米娜以怀念的语气说道。
对，在刚才她就感觉到了，菲蕾丝所唱的歌，排除她要扮演两个角色的声调之外，节奏和内容，跟玛蒂尔达用来思恋卡俄斯的时候，自编自导的歌非常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两首歌相差的时间太远，因此有着时代的落差感。
好比是古典喜剧和现代流行歌曲的差距。
“是吗？以前下半段，是由约翰唱的，我一个人，果然还是不行！”
菲蕾丝陷入了低迷。
威尔艾米娜感到这是自己的错，她一边道谢，一边转移话题的问道。
“对于危地之中的出手相救和殷勤招待，我深表感谢！话说回来，看样子你已经在此停留很久了！”
这是根据综合分析佛塔之中的补给品、水和食物的存量，对方身边篝火周围的燃料残渣以及搭建在篝火旁边的简易石灶的清洁程度而得出的结论。
虽然“使徒”并不需要作为生物摄食，但出于享乐的目的，也有一些“使徒”喜欢把和人类一样“进食”作为自己的嗜好。
和约翰生活近百年的菲蕾丝保有这种习惯并不奇怪。
“既然正在被人追杀，为何还要长期逗留在这种荒地之中呢？”
并非作为试探，而是向对自己完全没有恶意的女性，单纯的询问。
（既然盯上自己的刺客曾经在不远处刚刚有所行动，那么尽快转移滞留场所才是上策……明明如此，为什么依然还留在这里不走？
对于被卷入“坏刃”萨布拉克的袭击而丧命的‘红世使徒’，她并没有一味的盲目追究。
到达乌鲁木齐后，借助当地人员的协力，她立刻开展了以周密的调查、取证为目的的搜索行动。
经过数日的亲自勘察后，成功将其作为“看似斥候的可疑人物”而捕获，并通过勉强不致死的酷刑迫使其成为前往真正目标“百鬼夜行”据点的向导。
然后，就在发现了“百鬼夜行”的踪迹，并且即将抓住对方尾巴的时候，却因为突然出现的“茜色怒涛”而毁于一旦。
紧接着，就被眼前这个奇妙的“红世使徒”凑巧救了出来。
是的，完全是凑巧而已。
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运气。
的确，在受到袭击时，被认为是“坏刃”的委托者的使徒已经死亡……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有所企图。
不愿那么想象，受到这种心理影响，得出了这种分析结果。
（但是，像那样准确的时机，真的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
在自己身边潜伏着作为目标的“使徒”成功的捕获到其斥候，中途，斥候被杀，自己的性命垂危，又恰好有救兵出现。
（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我们的，对方的言语……她才是作为“百鬼夜行”真正的联络员，甚至是作为协助者来监视入侵者，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虽然菲蕾丝看起来完全没有恶意的表现，某种意义上也是最能让的人放松警戒的武器。无论是被卷入袭击的被看作是“坏刃”萨布拉克的委托人的“使徒”还是之前就已经丧命的作为斥候的“使徒”都不是三人组的成员。
（对于一些情报她有所隐瞒这一点，一定不会错的！
如果委托人和萨布拉克间的事件只是偶然的话。
（的确，那个“使徒”曾说过“上面”这个词……但是，并不能因此认定这是指从“上面”下来的菲蕾丝的意思！虽然以菲蕾丝的身份，对于那些渺小的使徒而言，确实是绝对崇高的人物！）以斥候的死亡为契机尝试接触，并以怀柔战术探听搜索方的情报掌握情况……这真的不是以偶然事件作为伪装的，精心策划的阴谋吗？
被撒布拉克追杀，如果菲蕾丝的这句证言是虚假之词的话，在她的活动地点附近长期逗留的行为，便也可以解释了。
从对方言行举止感到略微可疑的瞬间，怀疑和警戒便涌了上来，铸成了心灵的壁垒。即使对方是救命恩人也一样。为了能存活下去，为了能继续战斗下去，决不放过任何疑点，也决不轻信任何人。
（这就是，火雾战士！
自我保护的意识越强烈，对方的友善表现就变得越加可疑……对于这种矛盾，威尔艾米娜虽然理解，可也因此而苦恼着。
虽然表面给人的感觉性格谨直、一板一眼、无表情、不多话，待人接物冷淡。做事不合人情世故，颇为唐突强硬，行动方面也是目标主义者。虽然努力保持自己的行动不受情绪左右，但事实上她的行动都上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
内心中想要为其辩护，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空虚被短暂的喜悦填满，受伤的心灵在一瞬间得到了维持而不由自主产生的想法而已。
即使明白了这一点——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纵然痛苦，但也只能为了保全自己，不断加固自己的内心。
堡垒，只有拥有了石墙的坚固，才可以作为堡垒存在。
（正因如此，才被称为火雾战士！
询问，像是充满了犹豫和苦闷。
“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在这不毛之地上逗留呢？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火雾战士这觉悟的一问，菲蕾丝即刻回答了出来。
“要问为什么……很简单，我要沿着和约翰曾经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再重复一遍，在这个世界！”
“为了寻找到约翰！”
“为了让这份思恋，不至于让我疯狂！”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约翰，再也不吞食任何人类！”
威尔艾米娜沉默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调查 惊骇
当牛鬼回到公车的停驻地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过后了。
“嘿，我回来了！”
从漆黑的夜色中，牛鬼伸长了那如同舞狮子一样的身影。
“欢迎回来，老大！”
挺直了背坐在驾驶席上的等待着的帕拉从车上跳了下来。
“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很多呢！”
不远处，睡在吊床上的赞米娜也醒了过来，准备迎接自己的老大。
牛鬼那长脖子顶端上木质吉祥物一样的脑袋发出了“哼”的一声鼻音。
“稍微，多做了一些连锁调查，所以多花了点时间。不过却物有所值，你们这边怎么样？”
帕拉用手翻阅着载满运行记录的手册答道。
“是，有两个家伙在停泊时，根据他们的委托中途下车了……都是些弱小之辈，逃跑用的路线已经指示给他们了，应该不会再对我们有所妨碍！”
“不错，不要留下拖后腿的就好！”
牛鬼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一边的广场处。
视线的前方，有作为乘客的“使徒”数十人，他们全然不知发生的变故，正围着篝火，享受着夜宴。像平时一样的毫无戒备，篝火映照出的轮廓四处摇摆，由于削弱了“人化”自在法的功效……这些“使徒”显露出本质的气息。
确认客人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后，终于，牛鬼小声地将真相告诉了仅有两人的部下。
“赛姆鲁威那家伙，看来还是被吃掉了。这几周来一直有强大的火雾战士在搜索附近的地区，现在已经离开城镇向山里进发了。应该是皮艾特罗那家伙搞的鬼吧，毫无疑问，我们的存在已经被发现了。”
帕拉挺直的后背抖了起来，遗憾的说道。
“在此地东西奔走三十余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到了。我们‘百鬼夜行’中亚细亚快递业务就要到此为止了吗？这实在是一条不错的路线啊，山野壮阔威严，民风质朴虔诚，而且很少有火雾战士在这条路线活动！”
站在一旁的赞米娜也把十字镐放到一边，理了理衣襟。
“这次能干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办，要放下他们不管，我们三个现在就逃跑吗？”
“不！”
牛鬼把长脖子伸得更长，声音压的更低后说。
“看来，这次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入侵者，并不是只有那个火雾战士！”
“？”
“……”
两个手下交换了疑惑的眼神。
他们的头目，从像是空心鬼一样的肢端处，‘咻’的伸出了一只木制的手。手指间夹着的，是他说明时常用的兵棋棋子。
“首先是我们‘百鬼夜行’和乘客！”
翡翠制的，马拉的战车，“咚”的立在了岩石上。
“然后是，数日前出现的强大火雾战士！”
同样是翡翠制的步兵，被放到了战车一旁。
在第三颗棋子被放下之前，帕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难道说，是‘化妆舞会’的那些家伙？对于那个自大的光头，我们不是以提供情报为代价，约定了相互不干涉吗？”
“说对了一半左右！”
下一个被放下的棋子，是象。
自以为了解了巨大“使徒”组织“化妆舞会”的真正意图后，赞米娜说道。
“就是说，虽然的确是‘化妆舞会’没错，但目的与刚才正好相反。目标，是那个火雾战士吗？”
“这也只是对了一半。这次他们进山，是在火雾战士的数日之前。没有选择与我们接触，而是从城镇上分散的进入。说是追击和包围，比起杂兵配备的又都是些搜索猎兵，而且没有一个巡回士这一点也令人不解！”
搜索猎兵负责情报搜索，巡回士负责战斗，“化妆舞会”的各个兵种都有着明确分工。
通常就连只动用单一兵种的行动都十分罕见，更不用说一个巡回士也没有了。
帕拉和赞米娜都用手扶住下颚，神情肃穆的思索着。
“的确，不像是以火雾战士为目标呢。如果是捕捉大猎物的话，巡回士一定会随行，至少会待机。”
牛鬼将剩下的一个棋子在手中玩弄了一番。
“无论怎么想，他们的意图都不明确。要是通过他们搜索周围这样的行动来推测的话……倒是有一个可以做为目标的东西存在。”
终于将最后的棋子——马，放了下来。
“从东边来的，一个奇怪的旅人！不仅是女人的女，也是旅客的旅！”
牛鬼稍微说了一个冷笑话，当然，帕拉和赞米娜都没笑，只是用鄙视的目光看了自己的首领一眼。
“咳咳！”
牛鬼尴尬的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补充了一句。
“似乎是个相当了不得的大家伙！”
两个部下的视线再次回到了地面上那并排着的四枚棋子上，赞米娜再次问道。
“是‘王’吗？”
“不清楚，不过之前我们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好像是他们和‘化妆舞会’的搜索猎兵以及火雾战士发生了三方会战，在轰平了一个溪谷后，‘化妆舞会’选择了撤退！”
将手掌反转，牛鬼的指间又出现了一张照片。
不知为何，狭窄的溪谷两侧，发生了规模不凡的崩塌，四处散布着焦土。恐怖的破坏场景，让第一次看到照片的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画质并不清晰，可身为异类的他们，从中已经可以分析出不少情报了。
帕拉松了一下衣领，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从谷的深度和山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最南端我们中午经过的路线吧！从这破坏的情况看，确实是了不得的家伙啊，被卷入这种战斗，赛姆鲁威幸存的几率？”
“ZERO！”
赞米娜握紧了拳头。
必死无疑！
“确实，不过通过情报的整理，我发现了两个不可忽视的事情”木制的手指将象拨开，把步兵和马划到了一起。
“其一，那个强力的火雾战士正和那个旅者在一起！”
对于这句话的意义，两人各有不同的见解。
“那个人也是我们事先调查过的‘外界宿’的管理者吗？要说附近的管理者……好像只有和蔼可亲的南无婆婆和他的手下啊！”
帕拉着眼于过去的经历。
“哼，对于我们的搜索终于要开始了吗？”
赞米娜则是对未来的展望。
随后，牛鬼又徐徐地——“其二，是关于那个火雾战士的事……”
为了能让二人更加冷静的分析现状，将一直隐藏着的决定性的情报说了出来。
“是‘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
“什，什么？”
“还……活着吗？”
无论是帕拉还是赞米娜都没有隐藏内心的震惊。
那也是理所当然，那是让从数百年前开始就持续着舍命逃亡的他们“百鬼夜行”真正陷入了一次大危机的，最恶的两人之一。
大战以后，因为一直没有传出消息，“使徒”间便流传着她们已死的消息……
第六百七十三章 逃跑 画板
“是啊，那个数百年前的亡灵，现在真的又缠上我们了！”
过去三人所体会到的恐怖，使这场单纯的推测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