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积威甚重,青姬被他目光扫过,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捡土豆……
两手狠狠往腿上一掐,她总算没当着他的面跪下来,但一股莫大的屈辱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身躯,尤其是看见几个年轻的锦衣卫站在他身后,眼神冷淡的看着她,如看一条自不量力的野狗。
“……天机公然背叛,视太子的命令如无物,这样一个玩忽职守的上司,你们为何处处维护他?”青姬青姬望着他们,心中又是酸楚难过,又是嫉恨愤怒,她指着自己说,“我跟他不一样,为了完成太子交代的命令,我忍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才是一个合格的锦衣卫!一个可以足以作为你们的榜样,带给你们光荣的指挥使!”
“你可以拒绝的。”天机忽然说。
青姬愕然。
“如果你真的觉得无法忍受的话,你可以选择拒绝任务的。”天机声色平静,“可你最后还是接受了,所以你真的无法忍受吗?”
“你懂什么!”想起三个月来噩梦般的生活,青姬变得有些竭斯底里,“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吗?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商九宫那个贱人玩弄的吗?”
“我不知道,但看你的样子,我可以猜测到一二。”天机平淡道,“能够做到这一步,我承认,你是个合格的锦衣卫。”
青姬没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番话,她愣在原地,心底竟浮现出一丝欣喜,这欣喜之大,甚至超过从太子手中接过指挥使权柄的那一刻。
连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机都承认了她的才华,她果然是块金子,只是过去埋没了,才一直没有发光……
“可你不是个合格的指挥使。”岂料,天机下一句便将她打落谷底,“因为你总是太过轻易的被牺牲。青姬,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怎么保护其他人,怎么保证你的属下不会被随随便便牺牲掉,你怎么带给他们光荣和前程?”
“你住口!”青姬尖叫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受不了旁人看她的目光,天机看她的眼神依旧是一扫而过,即便她已经夺了他的指挥使宝座,他依然没将她放在心上,其他锦衣卫同僚看她的眼神则是幸灾乐祸,还有唐娇……她刚刚是不是偷偷从荷包里掏瓜子了!
青姬简直悲从中来。
明明她才是胜利者,她夺取了天机的位置,可为什么显得一败涂地的人是她?青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她要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天机的身上,于是她指着唐娇道:“天机,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背叛太子的,呵呵,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跟商九宫是什么关系?”
唐娇吐了嘴里的瓜子壳,明媚的大眼睛望向天机,笑道:“他当然知道。”
“我挖了商九宫的墙角。”天机大方的坦白道,“他对大小姐又不好,我把大小姐挖过来,有什么不可以?”
他身后的锦衣卫们集体捂脸,无法直视自家大人的无耻。
青姬也被他的无耻和坦然惊呆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阴阳怪气的笑道:“你挖了商九宫的墙角?我看不见得吧,这个女人跟商九宫牵扯不清,商九宫每次拜访完她,都会带回一股子浓腻的熏香气,还有一堆指痕牙印……你不妨问问你的大小姐,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掐不过他,就来掐我?”唐娇没想到青姬居然将矛头指向她,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揉捏?顿时柳眉倒竖,不客气的反击道,“我就不说他家那堆女人了……你看一眼他身上的指痕牙印,就知道是人?你怎么证明不是狗?”
“如果是狗,那也是条不知廉耻的母狗。”青姬笑了。
“青姬,住口。”天机语气虽平淡,但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青姬怎肯住口,她要揭发唐娇,她要激怒天机,她要看着天机亲手杀了这女人,然后痛苦不堪,后悔不已。
“七月十五,七月二十一,七月二十二,七月三十,八月四日,八月十日……”于是青姬详详细细的,罗列出一长串日期,然后对唐娇冷笑道。“这些日子,商九宫是不是来找过你?”
八十五章一死难掩身前秘
“我跟他又不熟,我为什么要记这些?”唐娇冷笑,“倒是你,记得很清楚嘛。”
“是,我记得。”青姬笑得阴鸷,“我记得清清楚楚……商九宫每次出门回来,身上都带着同一个女人的味道,起初我不知道是谁,直到七月二十日那天,我问他去干嘛,他说他去找你……”
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只有这些特别的日子,才会让她感到喜悦。
她简直要迫不及待的从这牢笼里飞出来,将这笔证据摔在天机脸上,看他痛苦绝望,悔恨扭曲的脸。
“你喜欢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人。天机,你感觉如何?你觉得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值得吗?”青姬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机,生怕错过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可惜,天机仍是那张无动于衷的脸。
“你不信我?”青姬面沉如水。
“信你?”天机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心思,“现在的你,只是想拖些人下水,陪你一起受苦罢了。”
“我没有!”青姬尖叫一声。
“七月十五那天是不是佛欢喜日法会?”唐娇若有所思片刻,忽然看向青姬道,“你在说谎,那天商九宫根本不可能私会女子。他可是信佛的,那一整天他都会在庙里度过。”
青姬微微一愣。
“事情就是这样。”天机淡淡瞥向她,“你若是仔细看过商九宫的个人情报,就该记得这点。”
“不,不,那不可能。”青姬绞尽脑汁的回忆道,“那天他衣服上有香烛味,他的确去过庙里……可除了香烛味还有女人的熏香味,那个莲花的味道绝对错不了……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个女人……是你,是你!”
她指着唐娇,竭斯底里的喊道。
“青姬。”天机挡在唐娇身前,毫无起伏的平缓声线让青姬稍微冷静了一点,他道,“包括七月十五在内,商九宫这些天以来,一直在外面幽会一名女子?”
“是。”青姬艰涩的答道。
“商老板幽会女人有什么好稀奇的?”唐娇不懂他们为何大惊小怪,“等他幽会男人的时候,你们再惊讶不迟啊。”
“平时不稀奇,但发生在眼前这节骨眼上就有些稀奇了。”天机意有所指的看着青姬。
青姬脸色有些泛白。
太子和商九宫约定的时间是三个月,这荒诞不经的约定,若是商九宫真的上心,哪会将时间浪费在别的女人肚皮上?
青姬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也的确在她身上用了心,鸳鸯帐暖,夜夜流连,除了偶尔间出去与那名神秘女子幽会,其他时间几乎都花在她身上。可越是如此,她就越忍不住想,那个女人是谁?是谁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用什么理由,将商九宫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给吸引走?
想到这里,青姬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可出了院门,却又两眼茫然,石雕似的僵在原地。
她在商九宫家的床上呆了三个月,睁开眼的时候,是各种补品和保胎药,闭眼时的时候,是商九宫的手指和亲吻。如今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得以逃脱那牢笼,却发现自己早已跟外面的世界脱节。她不知天机为何还活着,不知太子为何还能容忍他至今,甚至不知七月十五那天,商九宫究竟去了哪家寺庙……
门扉在她身后吱呀一声打开,天机和唐娇从里面走出来。
“走啊。”唐娇催促道,“带我去庙里看看,商九宫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青姬难堪的看着她,咬牙道,“京城庙这么多,我怎知是哪座!”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天机沉默半晌,无奈开口:“跟上来。”
他抬脚走在前头,两女狠狠对视一番,抬脚跟在他后头。
三人一路无话,直到来到白龙寺门前,门上挂着一方厚重牌匾,香客往来不绝,木鱼声唱经声从里面飘出来,带着一股令人心静的肃穆。
青姬一马当先走进庙里,将唐娇二人甩在身后,头也不回的说:“接下来的事你们别管,我自己会弄个水落石出!”
唐娇马上转头,用她能够听到的音量喊道:“你觉得她行吗?”
“恐怕不行。”天机很认真的回道,“一孕傻三年。”
青姬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地上,站稳之后,用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人群中。
见她吃瘪,唐娇痛快的哈哈哈三声,待看清天机宠溺的目光,立刻止住笑,冷哼一声:“还等什么,快把商九宫的秘密找出来,我好拿去羞辱商九宫和青姬,我要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辱人者,人恒辱之!”
“好。”对她,天机无有不从,立即带着她在庙里乱转。
起先还以为他是在兜圈,岂料他问了几个僧人之后,便一路带着唐娇来到寺庙后的塔林中。
灰白色的石塔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刻着经文,有的刻着飞天造型,风吹过,呜鸣有声,如泣如诉。
“我们来这干嘛?”唐娇不明所以的看着天机。
天机竖起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
“哎,福广啊福广,你怎么一点福气都没有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唐娇循声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朝这边走来,小些的那个怀里抱着一只灰白色的骨灰坛子,哭丧着脸道:“你为什么要一次性吞两个鸡蛋,你为什么会被鸡蛋给噎死呢?”
“偷吃鸡蛋还有理了?”大和尚摇着头道,“要我说,这种不守清规戒律的弟子,死了就不该埋在塔林里,和鸡蛋壳葬一起就行了。”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小和尚怕他说到做到,把怀里的骨灰坛子抱得更加紧,“连色空师叔都能埋在塔林里,福广怎么就不行呢?”
“嘘!”大和尚怒道,“闭上你的嘴!”
“我说的是实话嘛。”小和尚委屈的低下头,“福广只是犯了荤戒,可我听人家说,色空师叔犯了色戒……哎哟!”
小和尚被大和尚狠狠捶了几下,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以后再不许提色空,知道了吗?”大和尚怒道,“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
小和尚一边哭,一边指着他身后道:“可你自己也提了,还是在人前。”
大和尚吃了一惊,回转身来,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那对男女,神色警惕道:“二位施主,为何会在我寺禁地?”
“我是来找色空的。”天机面无表情道。
“色空前些日子因病去世。”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托福了一声,“不知这位施主找他,所为何事?”
“明人眼里不说暗话。”天机冷冷一笑,像极了上门寻仇的恶客,“色空做出那档事来,真以为能一死了之吗?”
大和尚狠狠瞪了小和尚一眼,然后笑着说:“贫僧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
“既然大师不想私下解决,那就放在明处解决吧。”天机淡淡道,“我这就将此事报与青云寺,以及苦主一家。”
说完,他转身便走。
大和尚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起来,眼见天机和唐娇就要走远,连忙伸出一只手喊道:“等等!有话好说!”
静如胖猪,动如脱兔,他球一样滚到天机身边,舔着脸笑道:“这其中必有误会!来来,我为两位引荐一下主持!”
主持与他正好相反,那是个极干瘦的老人,见到天机的第一句话便是:“阿弥托福,此事必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呢?色空祸害的那名女子,刚好是我认识的人,又刚好最近怀了身孕。”天机抬眼看向眼前的老人,淡淡道,“你说这件事,我当不当告诉苦主?”
主持沉默不语,雪白的眉毛下,一双枯老的眼睛看着他。
厢房静谧,房里只有四个人,主持,天机,唐娇以及大和尚,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佛前的香烛在静静烧着,化作丝丝缕缕香气,在众人身旁蔓延。
主持忽然起身,走进里屋,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小盒子,坐回蒲团上,盒子推到天机身前。
天机打开盒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银锭。
“色空罪孽深重,我不想为他辩解。”主持数着手里念珠,一脸悲苦道,“可小孩子是无辜的,还请这位施主发发善心,收下这笔钱,给他留一条生路,给他们母子留一条生路。”
天机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缓缓将盒子推了回去。
主持脸上悲苦之色更重,他取下手腕上那串檀香念珠,放在盒子上,重又将盒子推了回去。
“我不要钱。”天机望着他道,“我可以守口如瓶,让你得以保住寺院清誉。”
主持犹豫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贵寺有一位居士,名叫商九宫。”天机道,“我想知道,七月十五号这天,他是不是在贵寺参加欢喜日法会?”
“不错。”主持点点头。
“与他一同参加法会的女子是谁?”唐娇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了正题,忍不住发问道,“他是不是时常在此幽会那女子?”
主持闻言,迅速与大和尚对视一眼,然后转眼盯着她与天机。
不好!唐娇见他脸色,顿觉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将主持合上双眼,双手合十,阿弥托福道:“慧正,送客。”
大和尚早已收了先前那笑哈哈的模样,抖着脸上横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喊道:“两位,请吧!”
唐娇虽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一时半会还搞不清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知道如何补救,只好拼命朝天机使眼色。
天机却看着他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还不走?等着请吃饭啊?”大和尚赶苍蝇似的,只差拿出苍蝇拍子来了,“走走走,立刻走!主持忙得很,哪有空陪你们浪费时间!”
唐娇和天机被他一路连赶带推,出了厢房,几乎是后脚刚刚跨出房门,大门就在身后轰的一声关上。
“怎么这样!”唐娇又怒又恼,抓着头发道,“我总共就说了一句话,居然还说错话了!”
“没关系。”天机沉吟道,“他们透露的已经够多了。”
“是吗?他们透露了很多吗?”唐娇闻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