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白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
*
医院给乔治医生临时安排的办公室里,年与江跟乔治正聊着,一名护士匆匆进来,满脸滤色:“乔治先生,患者醒来之后发现截肢之后,情绪特别激动,缝合的伤口已经被她撑开。。。。。。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先给她打了镇定,刚刚处理好伤口。。。。。。但是她要是再醒来该怎么办?”
乔治看了一眼年与江,耸耸肩:“剩下的工作,就是你的了,记得让她们先给你把衣服换了。”
“嗯,我去看看。”年与江蹙了蹙眉,起身向乔治微微点了点头,随着护士向外面走去。
在隔离室里换好无菌手术服,年与江走进了王晓蕾的病房。
护士临走之前,轻声叮嘱他:“如果病人醒来情况不好,请您及时按呼叫器,我们就在隔壁办公室。”
年与江点点头,坐到了王晓蕾的床边。
王晓蕾发丝凌乱,还戴着呼吸机,虽然紧闭双眸,但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许是之前醒来挣扎之后留下的痕迹。她的手上同时插着输血和输液的药管,那只被截掉左腿的位置,从膝盖上面一截开始往下的部位,空空如也,隔着被子还有血渍渗了出来。
看着她憔悴的甚至有点狼狈的面容,年与江沉静的眸子越来越幽深,仿佛里面藏着两片深不见底的黑海,表面的平静里看不出里面任何的真实情绪。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今近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脑子里突然如片花般一闪,过往的那些让他不解,让他诧异,让他愤怒,甚至让他恶心的回忆慢慢浮现出来。
片段一:四岁时,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怀六甲的王晓蕾满脸惊慌,看了一眼正在玩游戏的儿子,忙把那个男人拉进了卧室。随后,里面不断地传出争吵的声音。母亲一开始带着怒气的声音质问来人:“你敢威胁我?”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母亲开始哭泣,后来求着男人不要说出去,会答应他一切要求。幼小的年与江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男人,听着卧室里传出来的母亲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只能确定那个男人是坏人。
片段二:仍然是四岁,冬天,雪下得很大,父亲出差在外,母亲从卧室出来捂着肚子,满头大汗,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儿子,快去叫年阿姨,说妈妈不舒服,让她一个人来。”他被母亲痛苦的神色吓坏了,忙跑出去往江新民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年阿姨年阿姨,快来救救我妈妈,快来救救我妈妈。”因为心太急,跑的太快,脚下一滑,他狠狠地摔倒在了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雪地上有殷弘色的血斑,他顾不上留着鼻血的鼻子,仍大喊着让年阿姨救他的妈妈。江新民两口子过来之后,急急忙忙把他母亲接了出去。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妈妈要生孩子了。。。。。。可是后来,听说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听闻消息赶回来的父亲陶志强连见都没见过那个孩子,却因自己的失责内疚了很久很久。。。。。。
片段三:六岁上学了,他放学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家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音,他听出来了,跟母亲争吵的并不是父亲,而又是两年前见过的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着什么“赡养费”、“你儿子”之类的话题。他不敢进门,一直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直到房门被打开,那个陌生男人手里一边满意地数着手里的钞票,一边恶狠狠地冲只有六岁的年与江啐了一口:“小杂种!”然后,扬长而去!他不懂什么是小杂种,但是他知道,那个满脸凶狠的男人一定不是好人!
片段四:七岁,他正在教室里上课,父亲的同事兼好友江新民来学校跟老师说了几句话之后,把他从教室里带了出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跟着一脸严肃的江叔叔走出学校,回到了家里。家里面乱作一团,有很多陌生的面孔,也有很多他认识的父亲母亲的同事,母亲一直在哭,却没有看见父亲。
片段五:监狱里,他和母亲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见到了父亲,还不到四十岁的父亲在监狱里只呆了三天就感觉老了十几岁。母亲一直哭着求着父亲原谅他听她说话,父亲却只是震怒地恨恨地盯着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父亲拿起电话要跟他说话,他听到父亲那沙哑的声音的时候,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爸爸,我们回家吧,你在这里干什么?”父亲艰难地扬了扬唇,对自己的儿子和蔼地笑着说:“儿子,不要哭。记住两点:第一,男子汉任何时候都不能落泪。第二,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他不懂父亲的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却牢牢记住第一句话,再也没有哭过。
。。。。。。
镜头切换到王晓蕾的病床前,年与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拳头,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恨意,牙关紧咬,满脸深沉的黯色,仿佛整个人立刻就会爆发一样。
床上的王晓蕾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慢慢回笼之后,脸上一直安详的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正要抬手挣扎,眼睛在瞥到了坐在旁边的人时,瞬间安静了下来,放下双手,只是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两行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滚落。
“儿。。。。。。”她睁大眼睛,想唤一声自己的儿子,却只能在呼吸机的罩子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艰难而无力。
年与江抬眸看了一眼已经醒来了的王晓蕾,刚刚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暗哑的声音道:“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你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等出院了再说。”
王晓蕾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难言的惊讶,干裂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发不出声音,自己的儿子也不让自己说话,她只能默默地流泪。
年与江拧着眉看着她,勾了勾唇,冷冷地笑道:“手术是我签的字,很意外吧?失去一条腿,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感觉生不如死?嗯?”
“不。。。。。。”王晓蕾使劲摇着头,嘴里发出一声清晰的“不”字,眼睛紧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
“不痛苦?呵呵,那当然!比起我那可怜的父亲,正在事业兴旺的时候突然遭到妻子背叛,领导陷害,抑郁而终。。。。。。你只是失去半条腿,真的算不了什么,是吧?”年与江挑了挑眉,语气里依然冰冷如霜,仿佛一开口,唇边就能溢出一团团的冷气一样。
王晓蕾不再说话,身子开始微微地颤抖,眼泪更加汹涌地淌出,既委屈又似乎带着疼爱和自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年与江咬咬牙,冷眼瞥了一眼她,沉声说道:“如果不失去这半条腿,你活不了多久。当年因为你的自私和愚昧,害死了我爸爸,害的我家破人亡、寄人篱下。。。。。。三十年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刚出现就解脱吗?我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你!你如果真的想赎罪,就不要再在医院里给我造次,等你出院了,我自然会跟你好好算一算这么多年来的账!”
“嗯,嗯。。。。。。”王晓蕾已经泣不成声,却仍艰难地冲自己的儿子点点头,答应了他。
“留着你的力气吧!目前白星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如果你想安心养病,暂时就不要想方设法联系你那个人渣儿子了,我不想因为你再让他给我添什么麻烦!另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在医生护士面前乱说话,更不要提什么出院的事!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年与江咬牙说完,站起了身子:“等你出了无菌监护室,我会让百合来看你的,但是请你不要给她灌输任何你的那些思想!她还等着孩子出生让你带,你就赶快好起来吧!”
说完,年与江蹙眉冷着脸大步离开了病房。
王晓蕾望着自己儿子魁梧俊朗的背影,老泪纵横,心里默默地唤着他:“轩轩。。。。。。我的儿子,你终于肯原谅妈妈了吗?妈妈一点都不在乎失去一条腿。。。。。。早知道失去一条腿可以换回你的原谅,妈妈宁愿被砍去四肢都不觉得绝望。。。。。。”
*
年与江回到家里的时候,刚好到了晚饭时间,自己开门进去,在客厅和卧室走了一圈,却没看到百合,听到厨房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就走过去推开了厨房的门。
听到声音,正在和张阿姨的指导下挥动着木勺炒菜的百合扭过头来,看到是年与江,满眼的惊喜:“回来了?”
“你这是哪门子的心血来潮了?有张阿姨在,你就别浪费材料了。”年与江皱了皱眉,毫不掩饰地取笑她。
“百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最近的菜很多都是她掌勺的。”张阿姨和蔼地笑着对年与江说。
“是吗?难怪最近觉得菜的味道有点反常。”年与江挑了挑眉,淡淡地笑了笑,推上门走了出去。
“阿姨,你来炒,我去盛饭,就剩一个汤了,我先把这几道菜端出去,他肯定饿了。”百合也不理会年某人的嘲笑,忙把手里的工具交给张阿姨,自己去盛饭。
吃饭的时候,百合一个劲地往年与江的碗里夹菜,然后咬着筷子看他一口口地吃下,自己的脸上浮现起一朵朵傻傻的红晕。
“你不饿?”年与江转眸问她。
“嘿嘿,秀色可餐。”百合也不顾张阿姨就在旁边,嘻嘻笑着恭维他。
“咳咳。。。。。。”
年与江突然被菜卡了一下,放下筷子客咳起来,百合忙把旁边的水递了过去,担心地站起来去轻拍他的背,“你这是多久没被人夸过了啊,不就一个秀色可餐嘛,不至于让你这么激动吧!”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可以接受你的媚,可接受不了你的谄媚!说吧,有什么事!”年与江放下水杯,拉着她的胳膊按在了椅子上。
“呃。。。。。。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百合皱了皱眉,一副泄气的样子。
“就你?眉梢上都写着恭维俩字!先吃饭吧,有事待会说,刚好我也有话对你讲。”年与江无奈地摇了摇头,给百合盛了一碗汤,“多喝点这种清单的汤,饭后记得吃药。”
“哦。。。。。。”百合乖乖地低头扒饭,又悄悄地瞅了瞅他的侧脸,却一点都没看出他的情绪。
晚饭后,百合瞧了一眼坐在书房里的年与江,走进卧室,把枕头底下的那块大得有点夸张的玉观音拿了出来,抿着唇放在灯下看了看,握进手心里走进了书房。
“憋不住了吧宝贝?想好了来坦白了?”年与江捻灭手里的烟,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是啊,早就憋不住了!谢谢大领导给我这么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合双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贫嘴!”年与江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百合心里涌起甜甜的蜜意,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呢,于是关上书房的门,乖巧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环过去勾住了他的脖子。
年与江一只手握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扶手,慵懒的眸子笑看着她:“说吧!”
“你不是说你有事跟我讲吗?你先说!”百合讨价还价,同时不忘给年与江一个极其灿烂又透着少见的妩媚的笑,嘻嘻看着他。
她从一进书房来,心里的小算盘就打了起来:他很少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有话给你说,那今晚的话题怕八成是都与他妈妈的事有关了。
而自己要跟他商量的,也是关于他妈妈的事。
虽然从今天在医院里见面到现在,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不高兴的神色,但是在不清楚他的态度之前,自己最好不要自作主张地提一些建议。毕竟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只要他先表明态度,自己就可以随机应变了!
“我先说?我怕我说了之后,你就没话说了。”年与江挑了挑眉。
“怎么会!你先说嘛,我说得比较啰嗦,怕你听了就犯困,所以还是你先说!”百合嬉皮地嘿嘿笑了笑。
“好啊,那我先说了今晚是不是会犒劳我?”年与江放在百合腰间的手稍稍一用力,捏了捏她的后腰,笑得邪恶极了。
“看你说什么事了,万一是让我去做一些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我可不干,更不会犒劳你。”百合扬起小脸,撇撇嘴。
“威胁我?嗯?就你那点江湖道义,一出门恐怕不是被卖给妓院,就是被拐到大户人家做小媳妇了!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年与江佯装不悦地说着,空出来的一只手从她的衣服里探进去,眼看就要摸上她的胸脯,百合连忙按住了他的手,求饶道:“好了,我犒劳你嘛!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年与江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本想好好调戏调戏这个小东西,没想到她倒着急起来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江静如是不是来过?”他将身子靠近沙发里,微微抬头仰视着她,面上已经收敛起了刚才的玩味笑意,恢复到了平日里只有在办公室里常见的平静和严肃。
百合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怎么突然提起江静如了?
“哦。。。。。。前几天是来过一次,跟Kevin一起过来的。。。。。。她跟张阿姨还认识呢。。。。。。”以为今晚的话题是王晓蕾,他突然提到江静如,反倒让百合的情绪低了下来,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看来江静如是去找过他了。。。。。。
那么他,会怎么处理Kevin的事呢?
“你难道想告诉我她是来找张阿姨的?”年与江皱了皱眉,直勾勾地看向她的眼底。
“没有。。。。。。你既然都知道她来找我谈了什么,还问我干嘛!”百合的心里突然有点委屈,小脸拉了下来,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年与江也没强迫她,待她从自己身上下去了,自己站起身,慢腾腾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悠闲地燃了一根烟,走到窗前打开了一扇窗子。
百合看着久久不说话的他,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在心里纠结地腹诽起来。
那天面对江静如突然开口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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