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目光短浅呢”我撇撇嘴。
只见少年一笑,说了句“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便拿着玉笛扬伥而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玉笛笛身刻着一个“画”字。
自此,这个字便像刻在我心头一般。
我待少年走后,就打算回去。回到寝宫时,却发现寝宫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我吓的躲在墙角,身边都是宫女太监的尸体。
我从小娇生惯养,从未遇过这等子事,顿时被吓呆了。突然,楚墨跑出来将我抱走。
事后我才知道楼大将军逼宫,只有我和楚墨逃走了。也终是明白了少年那句“浅目光”的意思。
肆
再次回到宫里时,太阳已快落山。
坐在寝宫中,看着华丽的宫殿甚是无趣,便找了轿子去楼常那看看。
楼常的宅子我一直很喜欢,风景好而且还僻静。以前我病了,楼常都会把我接到那儿来养着。
来到楼常的住处时,他正在一棵柳树下的石凳上看书,夕阳的红晕紧紧的笼罩着他,那张洁白如玉的面孔也有了一丝血色。
他抬起头,先是一怔,随后一笑。没有像在宫中的那般繁琐的礼节,他起身把位子让给我,便又向桌上的空杯中倒茶。
我坐在石凳上,接过他的茶,瞥向桌上多余的杯子“你知晓我会来?”
楼常坐在我对面,漫不经心的答道“怕会有客,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他将刚落在书上的落叶拂开“怎么会来这儿?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肯踏进这里一步呢。”
莫名的心中一痛,无奈笑笑“一辈子。真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词儿啊。我还有一辈子么?”
愕然,楼常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片刻又恢复平静,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摘下柳叶后放到唇边,不等我反应过来,清脆悠扬的调子已经从柳叶上飘出。
一曲未罢,从院外跑来的小斯慌张的在楼常身旁嘀咕了几句。
楼常不言,让小厮下去,便又接着吹奏起来。
曲罢,我一笑,问他“怎的不见你的笛子?”
“呵呵,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茬儿。”楼常笑着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笛递给我,我接过玉笛,清晰的看到玉笛上刻着一个“画”字。
“这是打算送我了?”我打趣的说。
“嗯,以后这玉笛你就替我收着吧。”
未料到楼常真的要送我,我挑眉“曾经我将这笛子扔到水池中你都肯亲自下水寻它,这么宝贝的东西,你怎会给我?”
楼常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轻说了句“有人逼宫。”
“这么快?”语毕,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即闭上嘴。
楼常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眼睛笑的弯弯的。
我一愣,这个神态,有多久没见到了。每当楼常有所算计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个既得意又孤傲的神态。
可他算计了什么?心里竟开始不安起来,不知为何,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人将要离我远去,让我永远触摸不到。
一时心慌,不受控制的叫道“楼常……”
“嗯?”疑惑的声音传来。
“你不会走吧?”
“不会。”
“真的?”
“真的。”
…………
三年后。
我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感觉三年的事仿若昨日,还记得那日夕阳很红,风儿和煦。楼常的眼眸很亮很亮。
我问他“你不会走吧?”他说“不会。”如果时间就在那一瞬定格,我愿倾付所有。回过神,叹口气。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灵牌眼泪瞬间滑落。
伍
三年前,楚墨逼宫那日,我在楼常家中。他说他不会走。但那话说罢,他便脸色一白,口吐鲜血。
我慌张的拿手帕给他擦嘴,他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说“长安,好好活下去。”便闭上双眼。
而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楼常最后算计的人是我。
那日我伤心欲绝,扶着楼常到他房中,却见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我刚拿起书信,突然眼前一黑。
梦里我梦见有个温和的声音说“长安,我怕是真的陪不了你一辈子。只能用最后一点微薄之力护你安好。”然后我见到了楼常。只是一瞬,我便又闭上双眼。
醒来时,我躺在柔软的床上,一旁火盆燃的噼里啪啦作响。我没慌张,看着眼前的环境便知道是楼常安排我来的。心情悲喜交加,欢喜是因为楼常还活着,悲伤是因为楼常又欺骗了我。
忽见桌上有一封书信,我忙打开来看,拿出了一张黄布,黄布上画着我的画像,底下还有一行字:
此女林梅卿,前朝皇后,凡见此女者,取之首级,带之宫中领赏黄金。
钦此
最下面有行小字,我看后一愣,十一月十五日?最后见到楼常那日是九月十二。我竟睡了一个多月?
心中疑问重重,无人解答,只得自己去寻。
穿上鞋子,轻轻走到门边将门推开。却被呼啸而来的风吹乱了头发,有白色的东西不断落在我的身上。
雪。
是雪。
远处梅花开的正艳,白雪纷纷落下,一白一红交相辉映,好如梦境。
“外面冷,回去穿件衣服在出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楼常一身白衣从长廊的东边走来。
我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便被楼常推到屋中去。
“你的脸色……?”看着他苍白的脸,便把那些疑问通通抛到了脑后。
“无事,许是刚刚冻着了。”楼常轻松的答着,并将我拉到床边坐下,然后递来一杯热茶。
我接过茶后,看到楼常如此从容,打算开口问他些事情,却不知应从何处问起。
楼常看出了我的心思,淡然一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如今你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坐下长谈,借着此刻不如把该问的都问了。”
没想到楼常会如此爽快,我也不再顾虑“桌上的通缉令是怎么回事儿?”
楼常挑眉“想必你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还需我解答么?”
“你是说,楚墨想要杀我?可我凭什么信你?”
楼常吹吹热茶,抬眼睨我“信不信由你。”
没想到楼常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顿时火气窜了出来“好,那么,为什么我在这?”
“楚墨早就想杀你了?你没有察觉么?”
我干笑两声“也就是说,你救了我?”
“然。”说罢,楼常顿了顿又道“如今这天下又是你们刘家的了,早察觉楚墨那边蠢蠢欲动,于是提前将皇兄送了出来,也算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尽一份孝心,所谓父母不在兄长为大。”
“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做些准备守住这江山?”
楼常看我一眼,并没有回答。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楼常一笑“我活不了多久了,想拉着个人陪着,就把你带来了。”
心脏突然停了一下,我眨眨眼看向楼常“你又和我打趣。”
“是真的,长安。”楼常站起走到我身边,将手轻放在我的肩上“你知道,我一向不屑解释什么,但有件事我想给你个解释。”
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这个解释我等了五年。
楼常缓缓开口“在红尘一梦见到你时,是楚墨安排的,因皇兄偷偷跑出去喝酒,我只好假扮成皇兄……”
我死死的盯着楼他,楼常叹气“罢了,长话短说。楚墨以为我是皇兄,而引我见你。那时我便清楚了有人想复国,于是我打算将计就计,便和你做了场戏。”
“然后呢?”心跳的很厉害,我很害怕,害怕真相。
“如果,你不嫁给皇兄,你便会失去楚墨利用你的价值,他不会留你活口。所以我故意将你嫁给皇兄,一方面保住了你的性命,另一方面也容易将叛贼逆党一网打尽。”
虽然知晓他们一直都在利用我,但还是不肯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
楼常弯腰,轻轻的抱住我“长安,虽然只是一场戏,但是我发现我陷入戏中走不出来了,也不想走出来了。”楼常把头放在我肩上蹭了蹭“当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所以,原谅我的自私,我可以不要这个江山,我只想要你。”
“所以呢?你就把这个江山拱手让人了?”
“是。”
“楼常”
“嗯?”
“你还有多久?”
“也许过不了今年。”
“楼常,不要丢下我。”
“好。”
陆
是的,我就这样原谅楼常了。因为相比继续恨他,我更怕他不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淡。
“楼常,别看书了,出去走走吧。”某天清晨,我刚从被子中爬出来,便嚷着在一旁看书的楼常。
“嗯,你去穿身衣服,外面冷,多穿点。”楼常漫不经心的嘱咐我。
“知道了。”
马车上,楼常靠在我肩上睡了,近日他的身子越来越差,总是贪睡,我半夜经常会被惊醒,看看一旁的楼常睡得是否安稳,真的好怕,他这样一睡便再也不醒。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
我轻轻推他“楼常,醒醒,到地方了。”
一旁的人没有反应,我一愣,眼泪落下来“楼常,你说要陪我出门的,别睡了。”
楼常双眼紧闭,面色十分苍白,颤抖的手轻抚上他的脸“楼常,你…别吓我……”我哽咽的说不出话,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楼常,我好害怕……
“长安……”微弱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我一愣,扶起他“你?没事?”
楼常一笑“走吧,下车吧。”
“嗯,不过,以后不许再吓唬我。”
楼常摸摸我的头,轻声应道“好。”他望向远处,长安,只怕我又要食言了。
刚下马车,入眼的便是一片粉红梅林。
我还记得,那日,我拉着楼常在梅林中穿梭,楼常说,明年再来这里看雪。只是他这话说完,便倒在地上,口中吐出的血染红了白衣白雪,好像梅花瓣落了下来。
时至今日,我还清楚的记得那种味道,白雪的气味,梅花的气味,还有血腥味。
之后,楼常真的没有睁开过眼睛。
柒
“长安姐姐,别睡了,该着凉了。”霎时,我从梦中醒来。
“楼……”看清眼前人后,我的心仿佛又沉到了谷底。
“有事么?”我问眼前的侍女。
“大公子来了,说要见您。”
我揉揉太阳穴“不见,你说我睡了。”
“是。”
侍女走后,我拿起桌上的灵牌,轻轻将它抱在怀中。看着窗外的雪景,轻叹了口气。
两年多过去了,想想我同楼常相识多年,真正在一起相守的日子东拼西凑也就三年多的样子。
楼常临走时,把我托付给了楼玉,这两年来也多亏楼玉的照顾。
我时常恨自己为何身负家国仇恨,为何自己总是身不由己。到头来心里堆了太多个心思,反倒给自个儿压的喘不上气。
想着想着,突然重重咳了几声,我看到有血落在帕子上。
我一笑,向门外看去,恍惚中,我看到了楼常。楼常对我伸出手,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楼常,我和你走,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笑看楼常。
我想说:楼常,我和楼玉很清白。
我想说:你走之后,郎中为我把脉,他说我有身孕了。
我想说:楼常,我很想你。
捌
当楼玉得知长安的死讯时,他刚走不远。
一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奔到屋中,他看到刘长安双眼紧闭,嘴角微微扬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没有半点血色。
楼玉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将刘长安和楼常葬在一起。临出门时,楼玉叹道“国仇家恨,真是苦煞了这对人。”
第二年开春,楼玉去祭拜他们时,突然看见坟头长出了两朵红色的小花,叶连着叶,根连着跟。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好像永远也不会分开一般。
【完】
文/风岚润玉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故人叹
《故人叹》
楔子
时隔多年,我重回楼家,内心忐忑不安。
坐在桌前,环顾屋内,这宅子已变了样。
前堂的桌椅已换新,墙壁上的墨画已失去原有的光泽,就连这宅内的侍从,我也识不得几个了。
虽是物是人非,也叫人心里不得安宁。
“卿女姐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愕然回头。
身后的少妇美成熟温婉,气质出众。若是从前,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淘气的小丫头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禁感叹,白驹过隙,白云苍狗。
忽然眼前一片模糊,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楼家。
【一】
十年前,皇帝小女儿刘卿女十五岁。因本性调皮捣蛋,蛮横不讲理,便在回京游玩途中,被百姓们戴了个响当当的名头“破坏公主”
凡刘卿女所到之处,街上行人如见凶猛怪兽,唯恐避之而不及。
洛阳城内,繁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破坏公主来了,大家收拾东西快跑啊——”顷刻之间,街上无半个人影。
绿衫姑娘瞪着大眼,看着一瞬间跑光的人们,气愤道“长明,这这人怎么见了我就跑了?”
身旁的侍从长明擦擦冷汗,心中暗想:这小祖宗,走了一路,祸害了一路,哪个平常百姓见了能不躲?
“喂,长明,你想什么呢?”刘卿女扯了扯长明的袖子。
“啊——没,没什么。”长明支吾,忽然见远处有一身影,心中大喜,救星来了。
“公主,楼将军来接我们了。”
“那个楼画?”刘卿女挑眉。
“是的,此程我们在楼将军府中住下。”说话时,来人已走到眼前,略施一礼“末将前来接公主回府。”
来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长发如墨,肤若白雪。举止姿态文雅的紧。
刘卿女眯眼,也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句诗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刻,楼画心中也纳闷,这小公主愣愣的盯着自己是要作甚?莫不是自己哪里有失礼之处,得罪她了?
他勾勾唇角,小公主的目光倒是很清澈,想必是还不懂这人心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