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川把人送到公寓门口,在秦婧要转身进公寓的时候,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别动。”
秦婧盯着靠得越来越近的一张脸,下意识后退,但是容泽川力气很大,她进退不得,耳根倏地就红了。
路灯暗黄,容泽川可以看到她幽黑的眼眸里盈光闪闪,她低头时的一抹慌张也悉数落入他眼底,容泽川微微一笑,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捡下来一片树叶,收回手来的时候,两个手指在她两耳边上不经意般轻轻拂了过去。
秦婧忍不住颤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一晚,脸红得愈加厉害。
容泽川把弄着树叶,柔声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秦婧在心底暗骂一声,扭身就走,惹得身后之人低低笑出声来。
上了楼,立马钻进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容颜依旧,气色却胜从前太多,莹润的双眼,微红的腮帮,眼眸中略带一份娇嗔,整个人似乎被点亮了,是鲜活亮丽的。
秦婧捂着微微加快频率的心跳,看着镜子里那个人,手指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耳垂。
是一副玫瑰形状的镶钻红宝石耳坠,又是钻石又是宝石的,却没有像平日里所见那些珠宝般尽显雍容华贵,因为造型设计新颖独特,别有一份雅致脱俗。宝石妖冶,钻石闪亮,衬得她眉目娇艳,端庄雅丽。
原来,他在为她捡下树叶的时候,并不是无意碰到她双耳,是为她带了一副耳坠。
这家伙,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而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甚至其实有那么点好感。
说起来,她从初中起就和周彦晖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虽然追求她的男孩子一直络绎不绝,但因为她始终名花有主,后来又在大学毕业就结了婚,从来也没有真的享受过被追求的感觉,连和男孩子真正相处的机会都很少。
周彦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费过心思,两个人念书的时候在一起也不过是平淡地吃个饭,看个电影,稀松平常,她一直觉得和周彦晖在一起虽然很平淡但是很踏实,这种感觉就是交往,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还可以有这样心动难抑的感觉。
不得不说,容泽川这样的男人,经验十足,很懂得如何让女孩子快乐。
秦婧的手在那副玫瑰耳坠上停留了片刻,宝石与钻石光芒璀璨,暗红的色彩将她十指反衬地如雪洁白。
眸底的情动没有停留太久,她低垂下眼帘,笑了笑,将耳坠取下,放入首饰盒。
容氏集团二公子是什么人,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更何况她又是什么身份?是秦家大小姐,更是周太太,不就是被丈夫抛弃在冷宫吗?用得着犯贱到这种地步,到花花公子那里找安慰?
秦婧关上首饰盒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
容泽川看到秦婧所在楼层亮起灯光,才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手指间夹着一对耳坠,灵巧地在五指间转动。
这时候公寓前停车场一辆黑色路虎,秦钰的目光也从容泽川身上移到了亮着灯光的楼层上,指尖烟雾袅袅,他抬手凑到嘴边深吸一口,紧缩的眉目下哀伤像化不开的浓墨。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0)
在B市和当地政府谈判进行地十分顺利,容泽川抽时间回了趟H市,给容博予带回来一个消息。
“辛开宇的病是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两年一直拖着,本来慢性病的话,好好保养的话也还有几年可以熬,只不过这两年也的确是够他受的了,现在看情形,是非要换肾才行了,不过就算换了肾,依我看也够呛没几年了。你也知道,你小姨她……”
说到这,容泽川连忙干咳几声,适时收口,顿了顿才接着说:“虽说他是活该,不过说到底他是大嫂的亲爹。这一闹,辛华集团这下彻底被你小姨攥手里了,啧啧,这手腕,还别说,有时候女人的确比男人阴毒。”
容博予沉默地看着容泽川带来的病例,他对肾病这块了解不深,但具体什么情况,也能看个大概。
听完容泽川的话,他低头吩咐陈明明,“这几天盯准辛华集团股价,一有变化马上通知我。”
陈明明点点头,马上吩咐下去。
“大哥,你看是不是考虑一下让大嫂见见辛开宇?辛华集团这么大一盘菜,总不能都让你小姨一锅端了吧?”
三年前容氏曾插足辛华集团在北京的新城开发案,只因为容博予的小姨张雨菲,做了第三者,插足辛开宇和华连英的婚姻。
容博予如此害怕辛冉恢复记忆,除去周彦晖和江子陌的缘故,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原因。
张雨菲比张雨澜小了足足十岁,她是张雨澜一手带大的。张雨澜对这个妹妹有近乎执著的偏爱,宁愿自己受辱也要让这个妹妹享受高等教育,成为人上人。长姊如母,可以说,如果没有张雨澜,就没有现在的张雨菲。
十岁以前,容博予都是生活在B市,那个时候,张雨澜在辛华集团工作,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议,加不完的班,容博予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她一面,那些年,一向都是那个只比他大出去没几岁的小姨张雨菲在照顾他。
直到后来容家终于发现有这么个血脉流传在外,容博予被接去容家。
临走那一天,容博予都没有看到张雨澜。
那年才十岁的容博予,对于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妈妈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尽管如此,他也明白,在张雨澜心目中,其实他是她逃脱不了的噩梦,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那段肮脏的过去。他并不怪她。
张氏姐妹一直很穷,并且孤苦无依,张雨澜十八岁那年把初夜卖给容云,换来了张雨菲的学费,后来因此生下容博予。二十一岁那年,她认识辛开宇,并爱上了这个男人,为这个男人生下一个女儿后,一直为辛华集团卖命。
直到后来她自杀。
其实,那年那个雨夜辛冉嘴里说的自己害死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雨澜。
容博予清楚地记得那晚辛冉离开以后,张雨菲浑身湿透地来找他,用力抱着他,恨声对他说:她要报仇。
报仇?到底谁欠了谁?谁应该向谁报仇?
那时候辛冉还那样年轻,正是大好的年华,眼底却藏着浓郁的哀伤,神情淡漠如同已经历经过诸多磨难。
跟别提后来张雨菲间接害死了华连英,又野心勃勃地插手辛华集团,虽然辛开宇到最后总算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引狼入室,迟迟不肯和张雨菲结婚,不过现在两个人结不结婚都阻止不了张雨菲侵吞辛华集团了。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容博予揉捏着眉心,脸上有一抹倦色。
容泽川面露窘色,着实犹豫了一番才不安地开口,“哥,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是这个姑娘身份,挺尴尬的……”
“是谁?”
容泽川干笑几声,别别扭扭地没有回答。
容博予掀眼看他一眼,“秦婧?”
“哥,你……”容泽川着实是惊讶,他自以为在B市发生的事情只有天之地知,他和秦婧知。
“哥你难道在我身上安监视器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香格里拉的经理当晚就给我来过电话了,问我要不要阻止你,他以为你不知道怀里的女人是秦家大小姐。”
容泽川汗颜,“呵呵,那晚她喝醉了嘛,她又不肯让我送她回家,我只好把她带回酒店。”
“这个关头,你可真会给我来事。”容博予语气不善。
容泽川嘿嘿地笑,“唉……情难自禁,情难自禁,没办法,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我看是喝多了,昏了头了吧!”
容泽川倒是认真地摇摇头,“那没有,我是认真的。”
他是很爱玩,但从前玩得再出格,也守着原则,有夫之妇什么的,还是知道保持距离的。这一次,因为那个人是秦婧,他连底线也不要了。
容博予点了支烟,眯眼抽了几口,“这事难。”
淡淡三个字,足够让容泽川小心肝凄凉一片。
扁了扁嘴,一向张扬跋扈的容二公子,低着头好不颓丧,“我知道,大哥,这回你可得帮帮我,真的,弟弟我真的是喜欢,让我去北京找媳妇还是你出的主意,你可不能甩手不管我呀!”
容博予没好气地骂了他几句。
“我是叫你去找媳妇,没叫你去勾搭有夫之妇!胡闹!”
容泽川最烦听到的就是有夫之妇这四个字,“周彦晖那算什么丈夫,他们迟早要离婚的!”
“那就等人离婚了再说。”
“大哥——”容泽川郁闷地直揪头发。
容博予低骂,“出息!”
“我活了快三十岁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思,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怕她嫁过人,我也不在乎,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几年认识她。”
容泽川微垂着头,难得一见的低迷,容博予夹着烟,看着他,连烟灰落在腿上也不知觉。
“大哥,如果那时候大嫂已经嫁给江子陌了,你会不会去抢?”
容博予低头弹去腿上的烟灰,“没有那种如果。”
言语淡淡的,到底还是有那么点小庆幸。
容泽川撇嘴哼了哼,“要是周彦晖和她离婚了,大嫂就多一个名正言顺的觊觎者,大哥你是不是就是忌讳着这个,所以才不肯帮我?”
容博予才懒得跟这种吃不着糖就耍赖的小屁孩计较,眼皮都不掀一下,“是啊。”
容泽川顿时嚎声连天,容博予看到陈明明在外面面露诧异,抓了一份文件丢到容泽川身上,“闭嘴!丢人死了!”
“大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娶不到媳妇,只能去出家当和尚了!”
“嗤——”容博予不为所动,容二少要是出家了,杭州上流社会一半的女人都要放鞭炮庆祝。
“我帮不帮你都是其次,我还能逼她同意和周彦晖离婚?想娶回来当媳妇,也要人点头答应才可以,你在这边一头热,急跳脚有什么用?”
容博予沉沉地看着容泽川,看得出他这是真上心思了,不然平日里猴精猴精的一个人,也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秦婧是什么人,要想染指秦婧,哪有这么简单。
本来依容博予的意见,他是坚决不同意容泽川掺和秦婧,可是看到容泽川这副样子,他话到嘴边又改了词。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秦婧这个女人水很深,还有她那个大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自己兜着点,我现在没精力帮你擦屁股。”
容泽川最会顺杆爬,听得出自己大哥还是向着自己的,立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哎!我知道!我知道!B市那边有我看着,哥你放心,小弟我一定确保你后方无恙。”
容博予看着那张烦人的脸就来气,直接一拳打过去,“神经病,这么多姑娘不喜欢,非喜欢一个带刺的。”
容泽川十分配合地惨叫一声,哀婉地接口,“大哥你自己不也是嘛……”
容博予一个眼神扫过去。
容泽川连忙捂嘴,眼看着大哥脸色不好,赶紧识时务地报上去一则喜讯,“对了,江氏这几天麻烦大了,就算周家愿意出面帮他,恐怕也得消停一阵子。”
容博予皱着眉唔了一声,挥挥手让这只烦人的苍蝇赶紧消失。
容泽川砸吧砸吧嘴,心想自己自己真是白受罪,还不如在B市呆着想办法融化秦婧的小冰心有意思,屁颠屁颠回来结果还招人烦。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缘浅(21)
周瑜佳提了饭盒去江氏集团,问过秘书,江子陌果然还没有吃晚饭,她看了看饭盒,敲门进去。
江子陌正在闭目养神,睁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疲倦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送点吃的,你这两天忙得连身体都顾不上,妈在家总念叨。”
江子陌揉揉眉心,周瑜佳已经开始动手帮他整理办公桌,手指碰到桌上那只放着辛冉相片的相框,顿了顿,很快移开。
饭盒一只只打开,江子陌睁开眼,接过周瑜佳递过来的筷子,埋头吃饭,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周瑜佳坐在一旁沙发里一直看着他。
江子陌问:“你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
江子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不紧不慢地吃饭,眼神微有些发滞,恐怕又是在想辛冉了。
周瑜佳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和江子陌表面上是父母之命,经济与政治协议联婚,实际上却是她当年看上了他,才在明知他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三年前她和朋友去亚布力滑雪,出意外的时候是江子陌舍命救了她们,但他自己却摔断了一条腿。她留在当地一直照顾他,一来而去,两人混得很熟,后来时常也有来往,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两个人后来会结婚。
她什么时候爱上他已经想不清楚,但是他并不爱她,这是关键。
她知道江大少爷的痴情往事,一直告诫自己,这个男人即便再如何好,再如何让自己心动,他也不可能爱自己,他心里只有那个叫做辛冉的女人。
她于是开始注意和他的来往,轻易不会让自己和他太过熟稔,只怕自己会万劫不复。
谁也没想到,两年后,江氏预备在杭州扩展业务,需要周家鼎力帮助。江子陌需要周家帮忙在杭州打开市场,周家要确保地位也需要江氏集团做后盾,联姻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于是江子陌找到她,提出协议结婚,为期一年,离婚后她可以再嫁,绝不干涉。
她又惊又喜,心里隐约有一丝期盼,只想着日久生情,这段感情也许是可以看到希望的。
但她始终高估了自己。
因为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她就决定飞蛾扑火,把从前自己的警戒抛到脑后。
两个人领了证,办了婚宴,从此住到一个屋檐下两个房间,一直相安无事。结婚而已,换一种生活方式,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她以为自己可以等,她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等到江子陌回心转意,等到他发现自己的好,等到他来爱她。后来发现,有些人的执着,是不死不休。
江子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