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蕊珠,你今晚怎么拉?”
她的声音模糊,透着冷漠:“享受你的礼物去吧。”
我莫名其妙的来到客房,床上果然躺着一个美人儿。我掀开她脸上的薄纱,却是一年前秦彝费尽心机纳回的白可儿。我还记得他那时为了帮可儿这个名妓赎身,被他爹几乎打个半死。白可儿比起我几年前第一次在秋凤楼看见她时,眉间多了几分憔悴与风霜,曾经的妩媚似乎被一年的小妾生活洗走了不少。
她睁开眼睛,显然她没有认出我,唇边自然漾起一点笑容,这点笑容让我隐隐看到她当年的风采:“爷回来了。秦将军命妾身来侍奉爷。”
我坐到床边,她伸手搂住我的腰,半个身子躺到我的腿上,吹气如兰:“妾身以后是爷的了。”
我看着她:“可儿,你回去吧。”
她的眼神中有些焦虑:“爷不要妾身?妾身还能回哪里去呢?”
我想了想:“你看,秦彝是怕我对蕊珠不好才让你来的吧,我不会对自己夫人不好的。你回到他身边吧,他当初那么喜欢你——”
“爷,”白可儿解着我的腰带:“他情已如水流去,但求今日新恩至。”
我按住她的手,还是那样细白的一双手,我的脑海中印出当年她和周大将军一起调笑我的模样。我笑了笑,声音放低:“可儿,你记得吗,我们见过面的。”
她微微一楞:“妾身听说罗将军从不踏足花柳之地,品行端正,方被太傅看中招为贵婿。妾身何时的福分见过将军?”
我心中叹息,只是道:“三年前,那时我还不满十五岁,是周罗喉将军身边的一个副将。那时,您要送给大将军一幅字。”
白可儿的眼睛终于亮了一下。这么瞬间的明亮,让人依稀看到她明眸善睐的风采。但是光彩很快消弭了,她仰躺在我的大腿上,淡淡道:“原来当年少年郎,今日立中堂。妾身真真好运气。
我抱起她,把她放到房间的椅子上:“可儿,你真的回去吧。秦彝那么喜欢你。”
她有点诧异:“将军果然与一般男人不同。只是可儿回不去了。秦将军已经不再喜欢可儿了,他又有了心上人。如果将军不要妾身侍侯您,妾身只有一个死字。”
我慢慢道:“我还是喜欢秋凤楼时的白可儿。”我心中补充:柔媚入骨的白可儿。
她低声道:“妾身已经被秦将军赎身,做不回风月场中的淫荡之妇了。”
我抬起她的下巴,有些悲悯:“可儿,你今晚先住在这里。我慢慢同你说。”
出门的时候,可儿在身后叫我:“爷,您去哪里?”
“军营。”
我出了官邸。我没有去军营,却纵马来到幕府山。我在半山的望江厅,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茫然不已。我默默的坐在亭子中,回思这段时间的经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就象江水中的旋涡,我早就被卷入其中,来不及喘息和休憩。
这时耳边传来痛哭声。这声音十分熟悉,我不禁起身惊呼:“周仲安!”
果然是周仲安。他冷冷的看着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泪水。我走到他身旁,迟疑道:“你还在想念李仙殊?”他不回答,忽地又一阵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才道:“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我今日才终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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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上位
白可儿没有回秦府,她抵死不肯回去。我在左右为难之际,蕊珠帮我解了围。她只是淡然一句:“可儿,既然将军不要你侍侯,你先跟着我做个伴儿吧。”
我感激不尽,但说到底,蕊珠不会喜欢我身边多一个女人吧,谁知道呢?小舞说过,如果深爱一个人,怎么舍得把他推给别人。可惜蕊珠深爱的不是我。
任忠终于赶来了建康,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意识到,皇帝是在等待这最后一位军中上将的意见。他一到建康就被皇帝单独召见。之后任忠把自己关到了建康的别院里,什么客人都不接待。任忠究竟会支持谁?这个谜底只有在第二天的早朝时间才能揭晓。
夜,我刚入睡,就被人叫醒,说有客人来访。我急忙起身,只披了一件外衣来到客厅。来的却是蔡临儿。蔡临儿见到我,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封被火漆密封的函件,低声道:“罗将军,娘娘命你送到任大将军那里。”
我暗自惊诧:“你不能自己送过去吗?”
蔡临儿瞪了我一眼,似怪我愚蠢:“傻子,这时候咱家怎敢去任忠那儿。”
我接过书函,手中一掂,却是很薄很轻,又道:“任忠怎肯见我?”
蔡临儿递给我一块石印,道:“你把这个给他,他就会见你。”
见我仍一脸疑惑,他不耐烦道:“这是任忠上次来信和娘娘约定的暗号。”
我回到卧室,急忙穿衣。蕊珠已经坐起,她拿起那封书函,细细端详道:“将军,妾身以前学过一种法子,可以把火漆毫无痕迹的熔化掉。我们可以先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我摇摇头:“张娘娘信任我,如果我擅自熔化火漆,不定弄巧成拙。”
蕊珠瞅了我一眼,似觉得我太笨。
任忠果然接见了我。他接过我的书函,面色沉静。待他熔掉火漆,他忽地一笑:“罗艺,你是个实诚人,娘娘没有看错。”我瞥到火光中有些青烟,有股刺鼻的气味,顿时明白张娘娘一定在火漆中加入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也不禁暗呼侥幸。
任忠独自走到房间的一角,细看内容。这时我发现他面上的肌肉有点微微的抖动,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抬起头,眼中带点不解的神情:“这的确是张娘娘的意思?”
“是,大将军。”
他似把什么话吞回肚中,只是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我回到官邸,怎么也想不明白张娘娘究竟写了什么。蕊珠在床上也睁着眼睛,没有象以前一样单独把被子裹得很紧,象躲避瘟神一样避在床角落里。看得出她的好奇心也被挑动起来。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忽听蕊珠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蕊珠低声道:“那张书函上一定只写了两个字,要不是你,要不就是萧平。”
也许是吧。
早朝,我困乏得很。意外的是,我发现不少官员也面露疲色,看来昨晚不止我一个人睡不安稳。
任忠终于出班上奏:“陛下,臣有本奏。”
“呈上来!”
皇帝把任忠的折子快速的看了一遍,语音变得尖利起来:“任爱卿,在你看来,新军统领应任命萧平了?”
“正是!”任忠话音不高,但已如强风,在朝廷上刮过,泛起无数的水泡。我心中一空,一时间竟不知是痛是悲,只是觉得双足疲乏,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任忠的声音还在继续:“……臣以为无论家世、忠心,萧平都是世家子之翘楚……”
朝廷中萧摩诃一派的纷纷附和,萧摩诃本人也面露微笑。
“……罗艺行事卤莽,行军过分贪功,难保大局……”
我默默看着任忠,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而且面带正义之色。
“……以萧平之才,假以时日,必为大陈之栋梁——”
“任爱卿!”皇帝突然打断了任忠的话:“新军统领,事关重大,朕还要再思。这样吧,孔爱卿,你先谈谈紫金山祭祀的典礼吧。”
任忠面上露出一丝惊诧。但是孔范已经在禀告祭祀祈雨的典礼了。朝廷官员们很快对祈雨的典礼热情洋溢的争论起来,仿佛新军的事情是最最微不足道的一桩故事。
十天后祈雨典礼终于隆重举行。
典礼杀来祭祀的猪、羊不计其数,为了增加风味,玄武湖的鱼都几乎被捕捞完,用来制作祭祀的鱼干。宫中吃素十日,官员们也跟着吃素十日。
张娘娘陪着皇帝上了紫金山,圣驾第一次在紫金山过夜。我既然还是内廷侍卫长,也被张娘娘调到左右,护卫皇帝安全。
早晨,张娘娘要陪皇帝晨起漫步。我带着十来个侍卫,在他俩十步左右跟着。空气中是各种鸟儿的鸣声。皇帝忽地长长的出了口气,张娘娘温柔的靠近他的耳朵,低声絮语什么。
皇帝的声音很低沉,几乎听不清楚:“……朕真不知……作何选择……”
“陛下,……新军何用?……由陛下直辖,才能制衡全局……如今萧……权势可见一斑,连任……也一边倒……”
我和侍卫们退得远了一些,以免皇帝生疑。过了一会儿,皇帝向我招手,我上前行礼,皇帝拍拍我的肩膀道:“罗艺,你今后可是朕的臂膀了,千万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张娘娘斜依在皇帝身旁,对着我微笑。这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人,用她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击垮了朝廷重臣们用汗水和心血堆积起来的惶恐布局。
皇帝坐在一块山石上,身后是冉冉升起的红日。我狂喜,在这建康最高的顶端,大陈的阳光第一次照到我这曾经微贱的流浪儿身上。我终于踏上了大陈最关键的基石,并将永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权势与地位。
三日后,圣旨下,我成为大陈新军正统领,除右军将军,邑八百户,总管检校建康内外诸军事。(第五部完)
。。
第一章 出走
皇帝的祭祀之后,建康终于下了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来了。到处都是潮湿的感觉,青石板上随时都会汪着一滩水。连人的心情,也随着这绵绵的细雨,惆怅起来。
我升职以后,皇帝赏赐给我一座宅子。这宅子原是一个官员的,因为犯事被杀,宅地也被没官。如今归了我,我终于搬出了官邸。宅子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宅子的花园,里面栽种着许多紫藤花,大概是旧主人的物事。蕊珠非常喜欢,常常一个人坐在长廊下听雨滴敲打在紫藤上的声音。有时候会让丫鬟把古琴拿来,在风雨绵绵的时候抚琴。但是我走近时,她又会停住手指,抬头对我颔首:“将军。”我爱极了她这份端庄,又恨极了她这份疏离。蕊珠是个极好的女子。回到家,我的饭菜永远可口,饭碗还带着温热。早晨起来,总是有新鲜干净的衣服叠在床头。我靴子上的马刺,永远都是闪亮的。可是,她还是不肯成为我真正的妻。
新军的训练没有因为梅雨而停止。我一向认为,下雨也可以战斗。所以学会在不同天气里搏杀,是士兵必要的本事。
一个午后,天气突然放晴。虽然半阴着,该死的雨水总算停止了。我一时高兴,就下令放假半日。
其他人都相约去喝酒,我却特别想念蕊珠。希望在这样一个难得放晴的日子里,能携着她的手到处走走。
府里来了客人。门口有辆马车,上面带着王爵的标志。守卫的士兵说是庆王妃来了。我让他们去栓马,自己进了府邸。客厅里、卧室里都没有人。我走到书房的窗口,听到了花园里的说话声。话语中突然有陈显的名字,我不禁留在原地不动。我对陈显之伤总有些惴惴,总觉得有朝一日他突然开口,便会说出真相。“显的伤总是好不起来,下雨的时光,便说不出话,也知道他身子的苦。”说话的是谢悠宁的四妹,她在蕊珠嫁给我后,也嫁给了陈庆。
蕊珠的声音带些关切:“那太医说能治好吗?”
“哪能?”四小姐哽咽起来:“小珠子,记得那时侯我总想着嫁给显,没想到却归了庆。再每日看着显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很。这女人的姻缘,到底是自己做不了主的。”
我不由嘲笑这女人的天真,她要是知道陈显的真面目,大概也不会在这里哭泣了。
“庆现在袭爵了,你也算有了王妃的名分,不要再自苦了。小时侯的事情,哪能作得了准呢?”
“小珠子,我告诉你一句实心话,你可别生气。”
“说吧。”
“你真的甘心吗?”
我心跳加剧。
蕊珠却半晌才回答:“过去的事情,想起来都是无谓了。”
“可是庆不这样想。他如今写了萧平和罗艺两个名字,挂在显面前。显对‘萧平’毫无反应,但一见‘罗艺’两字,眼睛里都是愤恨。按理这话不该说,可是庆觉得,就是罗艺在钱唐郡做了那件事情,他才升上去的。”
“小四,曾参杀人,三人成虎,你总是听过的。”蕊珠平静的口吻连我都敬佩:“罗将军他和显曾经共事,大哥也说过,他们原有矛盾的。”
“小珠子——”四小姐声音很低:“庆说过,他要报仇。如果你能帮忙……我大哥……”
我再也听不下去,这可恶的女人居然在挑唆我夫人谋害我。我气愤得转身就离开家门,找到老杜他们喝酒的地方。老杜的老婆也搬到了建康,还开了个小酒馆,取了个极风雅的名字“太液池”。老杜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到大家聚会,一定是选定太液池。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喝了三分醉。一见我就大呼大叫,轮番拿大杯子敬酒。连干了五杯,我浑身发热,一股杀气涌上心头。
我起身道:“我要去办点事情。”便摇摇晃晃出了酒店。虽然脚步漂浮一点,但杀人应该没问题。我打马奔到一片小竹林,这里是谢家的产业。因为有竹林和溪流,谢家的酒菜又是一流,谢悠远和周仲安常常在这里聚会。
竹园有些冷清,连看守园门的老仆人都不知做什么去了。我一头闯进去,果然听到了谢悠远的琴声。果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我冲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眼神冷漠。
大概是我酒喝多了,他看起来很瘦,象根马上要扑街的黄竹竿子。但他的眼神里是冷漠与高傲。
我更加愤怒,大声道:“姓谢的,老子警告你,你如果不从建康城里消失,老子今天,今天就砍了你!”
谢悠远道:“好!你杀了我吧,我本来就不想活了。”
我呆了一下。战场上从来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这种主动把头颈伸到我面前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且他看起来还很愿意被我砍了。我不笨,只是多喝了几杯而已:“放屁!老子偏不杀你,老子去杀她!”
“你要杀谁?”谢悠远终于紧张起来:“罗艺,你不要胡来。”
我大笑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