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木叶看了他几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径直走近堂四德,道:“东北长白山的白雪庄已派人送来了三千匹回文锦,质地我已检查过,三千匹全都是上等好锦,没有差错!”
堂四德道:“嗯!不错!看来白雪庄还识得些时务!”
那人又道:“我们是不是马上付给他们钱?”
堂四德道:“马上付给他们钱!庄里现存的钱够吗?”
那人道:“我已问过杭叔了,除去给赵员外准备的那两万两和陈大商那三万两,庄里所剩已不多,但支付白雪庄还是绰绰有余的!”
堂四德道:“好!够了就给他们,若不够,先从赵员外那两万两里拿!”
那人道:“是!我这就去办!”
“好!你去吧!”堂四德道。
那人转身走出客厅时,又看了萧木叶几眼,眼中仿佛有一种忧虑,极其渺小的忧虑,以至于堂四德、萧木叶都没有发现。
“他是谁?是你的仆人?”萧木叶问道。
堂四德笑道:“他叫中破浪,是一个江湖浪子,投在我的门下,我看他是一个很值得重用的人——”
“于是,你重用了他——”萧木叶淡淡道。
堂四德道:“他现在是我的得力助手,甚至是我的心腹!”
“你知道他以前是身世经历吗?”萧木叶问道。
堂四德道:“以前他是个浪子!”
萧木叶道:“你了解他更多吗?”
“堂四德道:”我只知道他很忠心!”
萧木叶笑道:“也许,对于你‘忠心’二字也就足够了!”
“我想也是这样的!”堂四德道。
萧木叶干笑一番,道:“他叫钟破浪?这个名字听起来倒也豪爽!”
堂四德道:“他本人也很爽快,干事一向干脆利索,这也是我最欣赏之处!”
萧木叶叹道:“现在,江湖上能装成爽快模样的人很多!”说到这,萧木叶看了一看堂四德,堂四德也正看着他,于是,他道:“说不定——我也是那样的人;说不定——”
他本想说出钟破浪的名字,但他又没说出来,因为钟破浪已又走进客厅。
“钱已全部付清,长白白雪庄的人已打发走了!”钟破浪道。
“钱够了吗?”堂四德问。
“绰绰有余,赵员外那两万两分文未动!”钟破浪道。
“好!”堂四德只干脆地赞赏了一个字。
钟破浪道:“我要休息几天,静静的休息几天,最好不要给我差事!”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却用眼的余光瞥着萧木叶。
萧木叶正视钟破浪,钟破浪马上又收回了他的那点余光。
“你确实该休息了!那你就去休息吧,我保证,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去打扰你!”堂四德道。
钟破浪只平淡道了谢,便转身走出了客厅。
这次,他没再看萧木叶一眼,走得很迅速,走得似乎有些匆忙。
——他要忙着去休息?
萧木叶并没有往深处想,道:“我也该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已经离开座位。
“以后常来!”堂四德送客的语言和别人一样通俗、简单而又实用
“我会常来的!”萧木叶已走出客厅,他说话时并没有再回头。
堂四德走到客厅门口时,便只能看见萧木叶的身影了,而且,他从风中听到萧木叶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债,就不麻烦堂老板操心了!”
萧木叶也在休息,而且在养精蓄锐。
他这几日睡得很早,也睡得很香。
他去了杭州最好的酒店,美美饱餐痛饮一顿,酒店老板还特意从青楼挑选了一名最红的女子交给萧木叶,但萧木叶只冲她一笑,又给了他几两银子,便让她走了。
最后,他又用了一整天时间,擦拭他手中的剑,直到他自己满意为止。
然后,他全身心投入他所要做的事。
野外,一片荒冢。
凄烟惨雾笼罩着这片荒凉之地。
荒冢那边是一座山——紫藤崖。
萧木叶站在荒冢的边缘上,看着那飘荡的烟雾,心中倍增了一种荒凉之感。
荒地里到处是枯草,夹杂着烧尽和为烧尽的纸钱,甚至间或还可见到一两个骷髅。
可惜那骷髅,死了还要承受这风吹日晒,狼争虎食。
萧木叶提着剑,走进这片荒冢。
他简直感觉自己走在地狱之中——即使任何人走在这种地方,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凄惨的地方怎能不引起人们凄惨的情感。
萧木叶走得很缓慢,他努力使自己看清烟雾钱的荒地。
——也许,他真的看清了,因为他竟停止了脚步。
——他看见面前一座荒冢前有一个动物正在吞食着死尸的肉体。
他看得更仔细了,他也更惊讶了!
——那不是动物在吞食死尸,而是一个人在吞食死尸。
“这里难道真的是地狱?不然我怎么竟看见了吞食死尸的厉鬼?”萧木叶开始怀疑自己的感官了,他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实。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低头疯狂地啃食着死尸。
——这难道并不是只有地狱中才有的事吗?
萧木叶提高了警惕,一动不动,看着这似乎不可思议的场面。
披头散发的人乱啃乱咬一阵,嘴中又乱嚼一阵,这才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满是血污。
他站起来,踢了踢那具死尸,势头又在唇上了舔舐了几遍血迹,转身走来。
他正走着,猛然看见眼前不远处似乎有人,而且是提着剑的人。
——他怪叫着奔跑起来,叫声浑如鬼哭狼嚎,刹那间消失在迷雾中。
萧木叶将剑横在面前,直至“食尸恶鬼”消失,才放松了警觉,回过神来。他走近那种荒冢,死尸已被啃得一塌糊涂。
一阵恶心,萧木叶简直感到了有些恐怖,地狱般的恐怖。他蹲下身来,那明显是一具新尸,尸身上有着明显的撕扯痕迹和齿痕,地上满是肉片与血丝,死尸的内脏也乱成一团,血肉模糊一片,惨不忍睹。
萧木叶已看不下去了,闭着眼睛站起身来。
——他闭着眼,让自己尽量冷静,尽量冷静下来。
——但,偏偏在这时,荒冢那边的山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悲惨至极的哭声……
第五章 哭奴
哭声悲哀,凄凉,而且扣人心弦。
萧木叶正闭着眼睛——闭着眼睛时,精神能更集中一些,他要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却完全不能平静。
——任何人听到这样悲惨的哭声都不可能平静。
哭声的悲哀已促使萧木叶睁开眼,他一睁开眼却又看见了荒冢前那一塌糊涂的死尸。
悲哀的哭声,令人恶心的尸体。
萧木叶已感到荒凉至极。
他提着剑向前走,离开荒冢烂尸,听着悲惨的哭声继续向前走。
愁云迷雾游荡迂回,笼罩着前面的路径。
——笼罩不住剑的寒光。
前面真的出现了一道光,一道剑的诱人的寒光。
——萧木叶对这是最敏感的,一切剑的光、剑的声、甚至是剑的气味,都使他的神经敏锐起来。
——因为他的手中就有剑,而且是他用了多年的剑。
——却不是他自己的剑。
剑的寒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诱人——是在一种对无畏剑客的引诱。
剑的寒光也许比寒风更寒!
寒光刺破烟雾,刺穿凄凉!
走过荒冢野地,走出了地狱,走出了恐怖与悲哀。
寒光逐渐清晰时,哭声也渐小,直至消失。
——只剩下利剑的寒光。
萧木叶顺着寒光看去,果然有一把剑,和一个人。
一个人,一把剑;剑泛着寒光,人挂着泪光。
萧木叶的眼睛明亮了,精神也活跃了。
因为,他看到了那把剑,看得很清楚,是传说中“花溅泪”,曾是数代武林前的无泪英雄使用过的盖世宝剑。
花溅泪,顾名思义,剑上有泪水溅上去的痕迹。
剑也会流泪吗?
传说,曾经有一位美貌倾城、技艺超群的女铸剑师,一生铸造了许多名剑,在她临死前,又以毕生最大才能铸了这把剑,剑出炉时,她捧着这把剑,激动的落下泪水,泪滴在剑上,留下了溅泪的痕迹。不就,风华绝代的女铸剑师离开人世,剑上的泪痕闪闪发光,泪痕竟已嵌入了剑身上。
——是以,此剑名曰“花溅泪”。
现在,萧木叶看到的就是这把剑,而且泛着寒光——那似乎是当年女铸剑师的泪光。
剑上有泪,人的脸上也有泪。
萧木叶盯着那把剑:
那把剑突然间已向他飞来,极迅猛极强劲地飞来。
脸上有泪的人却闭起双眼,他的双手在胸前交错而置,手臂上的血管根根暴起——他在控制着“花溅泪”,用绝对强劲的内力控制着剑。
萧木叶的剑也已出鞘,也已在手——而且已经挥出。
他的瞳孔骤然扩大,射出精芒,“花溅泪”的速度、力度,以及方向都是不容他有半点疏忽的,他必须绷紧每一根神经,他的视线必须达到最佳境界,从而对“花溅泪”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
“花溅泪”在意念出现在脑际的一瞬间就已到了萧木叶身体所能感觉到的范围。
剑,最快的速度,对结束一个生命就最有把握——也最精彩,最高尚。
——那时,剑的速度,已接近意念的速度。
萧木叶挥出的剑也只有达到这种速度,才能击开“花溅泪”的进攻之势。
萧木叶达到了这种速度。
——因为他所使用的剑已不仅仅是手中的剑,而是意念上升华成的剑。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有剑,心剑合一。
——这是剑法的至高境界,无人不晓。
剑成了意念在空间与时间上的形现,成了持剑者无意识中的意识。
力量便只倾注于这物我相融境界的一击。
萧木叶瞳孔中射出的精芒已抵住了“花溅泪”的寒光。
力量生效时,寒光随之消失。
“花溅泪”落地,被萧木叶的剑击落,萧木叶的剑已在寒光消失时归鞘。
萧木叶的额边已渗出些细汗,但他的手上并没有出汗,因为手一直握着剑,一直与剑在一起。
那“花溅泪”的主人却已大汗淋漓,而且微微嘘气,最后,忽又双掌一翻,头上冒出一股青烟,“花溅泪”已紧贴地面疾驰而来。
此时,他的身体在颤抖,双掌也在颤抖,当剑飞近他身边,飞入他掌中,被他紧握于手时,他的全身便迅速稳定下来,丝毫不动,稳如泰山。
萧木叶看着他,竟感觉到一片茫然,感觉到刚才犹如一梦。
——梦醒时分,便要面对现实了,不管现实是痛苦的还是欢乐的。
萧木叶在向前走,走近事实中的“花溅泪”。
他的脚步似乎有些沉重。
——是他的心沉重,还是他的剑沉重?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向前移动。
“你终于来了!” 那人漠漠道。
萧木叶停下了脚步,他已到了他的身边,他听到了他的第一句话。
“我来了!”萧木叶也漠漠道。
“我知道,你迟早总要来的!”花溅泪的主人道。
“你当然知道!”萧木叶说道,又仔细盯着那人手中的花溅泪,道:“你是剑主?”
“剑主?”那人忽苦笑起来,道:“你所谓的剑主,是指你手中那把剑的剑主吗?”
萧木叶只漠漠盯着他,不再言语,大概——那“剑主”的苦笑使萧木叶不能言语。
“我不是剑主!”那人极冷淡却又及郑重地说道,“我只是剑主的一个奴仆,我是哭奴!”
“哭奴?你是哭奴?”萧木叶有些惊诧道,“这么说,刚才那阵凄惨的哭声是你发出来的了?”
哭奴点点头,叹道:“你说的没错!”
“你为什么要发出那样凄惨的哭声?”萧木叶问道。
“不知道!”哭奴平淡的答道。
萧木叶干笑道:“你连哭的原因都不知道,连哭的理由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哭?”
“不知道!”哭奴还是先前那种口吻。
萧木叶迷惑了,他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只是简单的“不知道”三个字。
他只好无奈的干笑,极勉强的笑。
哭奴表情依旧默然。
“你看到恶鬼吞尸了吗?”萧木叶忽自己猜想到也许是哭奴看到那场面才会放声悲哭的。
——但是,他暂时又没能得到答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对你出剑,而且出那么快那么凶狠的剑?”哭奴淡然问道。
萧木叶却并不感到意外,答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你根本没有向我出剑,否则我早已成为剑下之鬼!”
哭奴苦笑道:“我明明向你初见了,你确为何说我未出剑?”
萧木叶也笑道:“那把绝世的‘花溅泪’若真想结束一个生命,还会有失误吗?”
他不容哭奴回答,又道:“何况,刚才那招‘泪浸孤心’已是‘花溅泪’剑法中很精华的一剑,为什么会被我反击掉呢?”
他还不容哭奴回答,接着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出剑,那招‘泪浸孤心’你仅用了七分功力,若是十分功力都发挥出来,我根本无力反击——那才是你真正向我出剑——可你并没有如此做!”
萧木叶说完,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哭奴。
哭奴也在看着他,可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说不出来,他真的一句话也出不出来吗?
许久,凝滞般的沉默过去,哭奴长长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悲伤道:“如今,我手中所持的‘花溅泪’,已不是当年无泪英雄所持的那把盖世宝剑了!”
他说的语重心长,使萧木叶也陷入了沉思。
“如今这把‘花溅泪’只还有那泛起的寒光不减当年,除此之外——它的泪已流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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