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绒毛……”江弦很仔细地瞪圆了眼睛,两指间绽出一道明光,面色顿时变了,“我要去柳夫人的屋子看一看。”
“这,这恐怕不可,柳夫人亡故多年,老爷吩咐那屋子任何人不得靠近,生怕碰坏了一桌一椅。”她本就是溜进去的,若让这木头木脑的江弦冒失往里闯,还不让人发现不可! “那屋子吧,其实也清理过很多次了,这绒毛是很久之前我寻得的,应该不会有比着更重要的线索……”越说越没底气,偷偷睇着江弦的脸。
“……嗯。”并未多说,江弦只是分外专注地紧盯着那白色绒毛,好似想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菱兮见他若有所思不便打扰,便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等着,没想到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江弦还保持着凝视绒毛的姿势。
抬头看天色,时辰不早,而秋季的晚风又是极为凉爽的,菱兮不由拉紧了外袍:“那个……江师傅,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不急。”
“啊?”
“我想好好查看柳府,可是我对这里不甚熟,希望你能襄助。”江弦清俊的面容极为正经,“实不相瞒,若我没有猜错,这绒毛是来自一只修行极为高深的狐狸身上,我须得好生查探出哪些屋子有那妖精的痕迹再做打算。”
“对!就是狐狸……”菱兮一急,差点就要将六尾白狐脱口而出,幸好忍了下来,装作打哈欠,“可是,都这么晚了……”
“姑娘累了?”看她一眼,江弦用力地点了点头,“好,那姑娘请去休息,我还要四处走走。”
“江师傅不累?”
“任务为重。”
“可是,我看见阿清好像早就休息了。”
“那孽徒不成体统,姑娘不须理睬。”
“明日再做查探也可,江师傅还是……”她没有看错年龄吧?面前这个男子真的不是披着青年皮囊的老古董么?
“多谢关心,不用。”甚是洒脱地一挥手,江弦转身便走,看样子是往柳老爷的屋子去了,菱兮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觉那熊猫眼分外清晰。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远故人
夜深人静,却有一人缓步来到南园,手中拎着光芒微弱的纸灯笼,光束径直照入尘封已久的屋子。
“吱呀”作响的木门,夜风萦绕着空荡荡的厅堂依稀可闻到熟悉的浅香。
将纸灯笼放在桌上,点了烛火,屋子登时一片明亮。温暖烛光笼罩着那人花白的鬓发,寒冷银白在橘黄色光芒的晕染下多了几分暖意,光晕顺着眉眼的轮廓绵延而下,最后停留在微微干燥的唇。
二十年如一日。
柳老爷独自一人利于亡妻的屋中,长久地环顾。
许久不曾来这屋子了,可是每一次踏入这里,往昔岁月都会如飞逝剪影般在眼前掠过,最初的相遇画面近在眼前,伸出手,沿着画像上女子熟悉的容颜勾勒而下。
“你还是如此年轻,而我,已是尘满面、鬓如霜了。”柳老爷自嘲地笑笑,眼底尽是不轻易流入的温柔意蕴,略显苍老的手指在画像上流连,却很轻,生怕磨损了女子的面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特别想你。”
他在椅子上坐了,自顾自地道。
“其实我并非没有想过,宜儿的病,会不会与多年前那个怀雪有关。可是谁让你临走前偏偏留下一封信,让我不要与怀雪计较……我当真不明白,他在你的心里就如此优秀,竟连我也比不过?呵,你真当我看不出么,最后十几*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在昭示着隐隐的诀别意味,诞下宜儿的那日更是要我许诺好好照顾宜儿,甚至连婢女都嘱托给了我……后来,后来……”
声音有些哽咽,硬生生逼了下去,“我与你相恋三年,竟还比不上那个萍水相逢的怀雪?你说你要返回你真正属于的地方,是哪里?他的身边么?就算你真的与他远走高飞,又如何能够对宜儿不闻不问?素心,二十年非一日……”
手掌重重地扣在桌案上,一声长叹,房间中唯有清冷的回音。
——并不是对着画像说再多的话,那个人就能听见。
即使手中紧紧握着那个人当时留下的凭借,即使当时的场景还能再现,能够寻回来的,也不过是那种似曾相识的心境罢了。
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求不得,不可追。
窗外的树影稀疏摇晃,被窗棂分割的光束浅浅落在清冷回廊中,那是深黑中唯一遗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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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弦住入柳府的第七日,菱兮终于听到了他所谓的“诊断”。
“我要返回师傅的墓室一趟。”江弦第一句话便将她吓了一跳。
“什么?墓室?”菱兮、柳槿嫣与江弦坐于园中,明明阳光明媚,两人却登时感觉到一股寒意,配合着江弦耿直到了极点的脸,不禁头皮发麻。
“现在……还有人用墓室?”柳槿嫣打了个寒颤,墓室,不就是传说中的冰冰冷冷一具棺材,摆放在同样阴森清冷的石室里,侧旁堆放一些主人生前喜欢的物件,随时光流逝一起慢慢地腐朽么?
“是,因为此次的妖精非常棘手。”江弦静静道,一缕阳光落在男子笔挺的鼻梁之上,微风掠起鬓角碎发,颇有意气风发之姿。再一次地负过手,那精致整洁的黄色袖袍迎风翻涌,“师傅墓室里搁着能够制妖的关键宝物,但是那宝物有灵性,非重大事件请不得它出山,我一直驾驭不了它,便干脆让它一直伴着师傅。”
“那江师傅快去快回。”柳槿嫣接口道。
“我一人不可。”
“需要柳府加派人手?”
“非也。”江弦再一次摇了摇头,望着不远处抱着鼓鼓胀胀的行囊奔来的阿清,“还得麻烦小姐随我一起。”
“一起?!”柳槿嫣惊得几乎站不稳,“江师傅,你前往尊师墓室……与我何干?”
“呵呵,柳小姐不知道,那宝物不仅认主人,更认客人呢。”阿清笑吟吟地走上前,少年清秀面容望上去比江弦耿直的模样舒服很多,柳槿嫣不禁掀了掀眉毛:“客人?”
“没规矩,师兄说话怎可随意插嘴?”冷不防江弦一声低斥,唬得阿清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事情是这样。”江弦解释道,“柳小姐是此次事件的雇主,若无法取得宝物的认可,我是无法用它帮助小姐除妖的。不过小姐不用担心,那宝物只是分辨一下雇主是否为忠善纯良之人,多半没有问题。”
“这、这样啊……”柳槿嫣依然头皮发麻,她是大家闺秀,平日里也算养尊处优,并未去过什么阴森恐怖地方,况且她一个尚未婚配的大家小姐,怎能冒冒失失与一个捉妖师同行异地,且不说世人如何评论,爹爹那关就无法通过。
灵机一动,拽过菱兮的袖子,柳槿嫣低声请求:“唉,小菱兮啊,要不……你替我去吧?”
“我?”
“是啊,我、我实在是害怕……再说你不是也很想帮助哥哥么,唯有派你去我才放心啊。”
“我……”视线转向江弦,菱兮蹙眉道,“江师傅,我去可以么?”
“菱兮姑娘也算此事件的主要参与人,自然可以。”江弦点点头。
柳槿嫣闻言大喜,慌忙拽了菱兮的袖子一阵摇晃,眼里满是感激。还等不及菱兮说话,旁边的阿清两眼一骨碌,“柳小姐有所不知,师傅的墓室在青庐镇旁边的一座山里,距离金陵约莫五日的行程,须得租用马车过去,行囊也得好生准备。”
“不必担心,银两方面不缺,两位师傅只需好好筹备便可。”事情解决,柳槿嫣心情甚是愉悦,江弦与阿清便告辞返回三清居筹备,第二日租了车子再来柳府接菱兮。
“菱兮,可要家丁陪你过去?”待到江弦走了,两人站在府门前,柳槿嫣隐隐担忧,“我那里还有个辟邪的玉佩,到时候你佩戴了去,应该能够抵御一些墓室里的阴气……”
菱兮发笑:“三小姐,人家墓室里藏的是捉妖高人呢,哪来什么阴气?家丁什么的也不用,一辆马车能坐几个人呢?”
“嗯……”柳槿嫣面色一红,“你可是怪我?”
“不,”她摇头,深深吸了口气,“为了柳宜,就算是更恐怖的地方我也敢去。”
“你……”柳槿嫣有所动容,“你真的喜欢哥哥?”
“是。”
“可是,他好像要去云砚成亲了,那云砚又是个极爱吃醋的,怕是不会允许哥哥纳妾。”
“我知道。”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哥哥是喜欢你的,他建云端阁那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位美人如对你一般,甚至在前往广陵之前,他对你都比对云砚热情得多……没想到这次从广陵回来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就与云砚如胶似漆,也接受那门婚事……菱兮,你是随着去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广陵究竟遇见或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要对柳槿嫣说,柳宜碰见了那个预言他短命的男子,然后为了不耽搁自己,干脆接受云砚?
虽然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猜测的,未必就是事实啊。
“我……”咬唇。
“好了好了,你不便说就算了。”看见她如此为难,柳槿嫣也不再多说,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口,忽然感叹道,“傅尚那家伙走得无声无息的,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跑到京城去玩,让我在这里孤零零的没人欺负,真真不象话!”
菱兮眼眸一挑,回想起那天傅尚落寞的模样,心头忍不住微微酸涩。“三小姐,其实……傅尚对你很好。”
柳槿嫣身子微微一震,随后轻点了头:“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可是,我并不喜欢傅尚。我喜欢的人是神秘而高贵的,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唯有探出手去才能触及那一抹清凉。”
其实很多时候,身边不缺对自己关照的异性友人,对方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可是即使明白对方的心意,却始终不能坦开心怀回应。因为那个人永远维持在朋友的位置上,荡不起内心深处最隐秘那丝涟漪。
“哦?”菱兮捕捉到她话中的含义,“三小姐,你有心上人了?”
“哪、哪有!”
“有便有了,如何说不得?”她咂咂嘴,“三小姐生来就是女中豪杰么。”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柳槿嫣气得一跺脚,“我可是端庄娴淑的柳家千金,暗恋别家男子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你管好哥哥的事情就行了,其它事少追问啦!”
“好好好,”无奈地摆了摆手,转念一想,自己的确该去找柳宜说个明白。不知怎的,总觉得此行并不会如此平稳。“我先走了。”菱兮转身回去,只留得柳槿嫣一人站在原地。
然而,柳槿嫣并未跟上,左右环顾,终于决定再朝着那个怀雪常去的小酒馆去。
正文 第五十章 赌你一辈子
他就坐在窗下,阳光晕染着那张温润如玉石般的脸,缓缓地,沿着男子精致的轮廓绵延向下,最终停留在微微弯曲的手指上。
秋风吹了多久?那几株枫树的叶子竟已这么红了。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然后便是漫天飞雪的美丽景象。
窗户外面有几个年幼的小丫鬟跑过,笑的声音婉转动听好似银铃,柳宜探出头去,那几个小丫鬟见到他时脸蛋分明一红,有些局促地捏着裙角,他便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来,顺手摘了书桌上两只绢花儿递了过去,小丫鬟接过,又红着脸跑了。
“哟,果然好兴致。”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小菱兮呀。”他慌忙收敛了眼底那丝落寞,笑吟吟转过身来,睨着半开的门,“走路静悄悄的,是要专门吓唬我?”
“我有那么无聊么。”
“好吧,小菱兮自然不是虚度光阴的人。”他替她倒了盏茶水,“喏,这是云家新送来的茶,专程从云南那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味道还真不错,我正好与小菱兮分享。”
眉梢一紧:“云家?”
“是啊。”他舒展眉毛笑了,“想不到云砚也是个体贴的女子,知晓我喜爱品茶,特地叫人去云南买了来。”
“……”手在袖中缩紧,随后又蓦地松开,她微微昂着下巴,“你想说什么?”
“没有啊。”
“啪嗒”一拍桌,她忽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俯视他,窗外静谧的阳光被她的面容遮住,化成投入他面上的一片阴影。少女的眼眸澄澈干净,透露着无可否定的真挚意味,朱唇喃喃着,忽然就逼上前来。
双唇相碰,两片绵软,温热的触觉。
只是谁都没有动。始终维持着漫长的触碰,两人卷曲的长睫轻轻触着对方的脸,有些痒。
菱兮忽然叹了口气。
“我说过,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她缓缓地移开,树影落在她澄明的眸中,恍若游移的云。柳宜“哦”了一声,笑着摇头:“我素来无忧。”
“你担心我。”
“小菱兮如此可爱,我只担心你日后找的夫君不能让你满意。”
“若你担心这个,还不如直接以身相许,现在我最满意的就是你。”
“呵呵,”喉头一酸,他别过眸子,只装做神态悠闲地欣赏那株枫树,“可惜我与云砚已有婚约。”
“可是你喜欢的是我。”
“小菱兮,”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你是我珍重的朋友,亦是我当作亲生妹妹般关怀的女子,除此之外,我不希望你触碰更多。”
“你说谎!”
“对你,我不会说谎。”
“哦?”抑制不住的冷笑骤然由喉头挤出,她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捕捉些许她渴望的东西。用力地咬着唇,“之前你不是这样。”
“之前的我是如何?”
“朋友?你带我看星星的时候为何不说我是朋友?你亲吻我的时候为何不说我是朋友!?你心心念念希望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又为何不说素来都是把我当作朋友?!”骤然爆发,她霍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唇中蹿出的温暖气息冲上他的面颊,“柳宜,我从来就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既然你让我喜欢上你,那你就必须坦诚你对我的感觉!你以为你命不久矣,迎娶云砚以让柳老爷宽心,顺便避免我爱上你,就能让所有人不因为你的亡故而伤心么?!你错了!”
她站在他的面前,两眼灼灼:“你心心念念希望避免的事情,只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更加显著!你故作洒脱欺骗众人,你只维持着一个*的形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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