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的铜勺儿,递给菱兮,“喏,这个借你,是我的随身法宝之一,可以用来打人,也可以用来烧菜……呃,其实是便于让你跟我联系用的,只要对着勺子唤三声,我便会跑下来找你。”
“好。”菱兮点点头,将那勺子收到袖子里。
对话至此显然已经索然无味,卉卉一甩手:“好了好了,出来一个上午,我累了!我们回柳府!”说着便拽了菱兮大步往外走。
干娘朝胖子御厨笑了笑:“大叔,这小草精就是性子倔,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胖子点点头:“没事……对了,那柳宜近来身体可好?”
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干娘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他的病……当真好不了么?若主人知晓该多难过呢。”
“既是她当年自己的决定,现在后悔了也无作用。孽缘啊,孽缘……”胖子御厨摇晃着脑袋,递了个酒盏过去,“来,小干,咱们好久没拼酒了,来个不醉不归!”
“好。”干娘笑着取了酒壶帮他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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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不见柳宜来骚扰她。
用过午膳,菱兮独自一人沿着花园慢慢地走,微风和煦,深春时节,园中大半的花都开了,风中满是馥郁的甜香。
午后的园子很宁静,偶有几个下人走过。
“嗯?”绕过花墙,忽然听见亭子那边有人在说话,再听,分明是柳宜的声音。
本欲转身就走,不想柳宜一句模模糊糊的话硬是将她的步子拖了回来。
——“呵呵,你倒是舍得将二十年的藏品送过来……这么个独特的礼物,我要如何回礼才好呢?”
耶?菱兮身子往后一探,只见那树丛后面依稀有个胖乎乎的影子不住地晃动。
——是傅尚啊!
菱兮对形似包子的人甚有好感,也有几日不见傅尚了,这便凑热闹似地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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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中放着一张软榻。
软榻上躺着一个人……呃,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柳宜单手支在榻上,半俯*,鬓角碎发几乎要垂到傅尚面上,几乎是以一种狼扑羊的姿势笑吟吟地支在傅尚上方,两人间的空隙不足五寸。而傅尚一张胖脸完全纠结,乖乖以投降式望着上方那张人脸,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想要什么样的回礼呢?”柳宜笑吟吟地,比女人都妩媚的双眸眨了眨,浅樱色的唇弯出一抹微弧。傅尚面色惨白,一边躲着他的视线一边分辩:“呃,大家都是兄弟,实在不用计较这么多……”
“你们这是在……!!”
菱兮一个箭步窜上去:“在打架?!”
“哈,小菱兮来了。”柳宜终于起身,悠悠然望向傅尚,傅尚忙不迭地让开,“怎么,可是想我了?”完全占领那软榻,柳宜的表情似是很满意,又有意无意地往傅尚那边扫过一眼。
“我才不会想你!告诉你,我不会在柳府住多久了,等时间一到,我就能立即摆脱你这花花少爷。”菱兮嘟着嘴瞪他一眼,然后朝傅尚招了招手。
“菱兮姑娘。”傅尚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你快跟这家伙说,当初分明是你满意那如花似玉,才将她们带回府来的……”
“不会在柳府长住?哎呀呀,小菱兮,难道你要弃我而去了么?至于你……”他托腮,袖口滚着精致的水蓝色纹路,一脸无辜,“阿尚,我忽然很想修封信给槿嫣啊……”
“槿嫣?”菱兮想了想,仿佛是那回家探亲的柳府三小姐的名字。
“别别别!柳宜,算我求你了……别跟槿嫣姑奶奶说我的不是……”傅尚急得一鼻子汗,“我府里的美人儿随你挑还不行么?你喜欢哪个我就送你哪个……槿嫣姑奶奶那边还是省省吧……”
“哦……本公子目前的美人儿尚且够用,倒不如拿你爹自酿的醉清秋来换。”柳宜半边脸埋进那柔软的薄毯里,鼻尖溢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眨眨眼睛,伸出四根手指,“四坛吧。”
“你你你,你这是打劫!”傅尚惊呼。
“打劫?或者你觉得把槿嫣叫来替我主持公道更好?”柳宜一脸安然。
“不成不成……”傅尚一个劲摇头,柳宜就伸着那四根手指在他面前不住地晃荡,埋头苦恼了一会,傅尚涨红了脸:“那……一坛,一坛我还可以偷偷带出来。”
“三坛。”柳宜笑容不改。
“……两坛!”傅尚斩钉截铁,“不然,不然我真的没办法了……”
“成交!”柳宜终于坐起身子,苍白的面色因为笑意而变得温和的许多,一手拉过满目茫然的菱兮,“小菱兮啊,你还不知道吧,这醉清秋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只有傅伯伯那样的酒痴,研究了一辈子才自酿出这种极品……啧啧,倒也不枉我没了美人儿。”
她一把推开他:“你就知道美人!看着云端阁那么多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你就不怕误了她们的终生?人家穷苦家境的姑娘不比你这柳府大少爷,你以为你收留人家入府是好事?若你往后成家立业,又不愿纳那么多小妾,这些姑娘可往哪去呢?!”
柳宜面上似是掠过一丝讶异,微微蹙了剑眉,依旧笑着道:“小菱兮,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正文 第十一章 可怜人
她一愣,不假思索:“轻尘告诉我的……当然,柳府其他人也这么说。”
柳宜正欲伸手去握那茶盏,闻言稍稍停顿,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似是与轻尘关系甚好?”
“嗯。”菱兮点点头,脑中浮现少年白衣翩然、片尘不染的文雅模样,“轻尘不比你出身正室,他很努力,也很能干,只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忽视他。”
“所以你便与他交好?”柳宜微微掀了眸子。
午后的阳光惹人慵懒,风拂在身上是最舒服的,只是此刻菱兮察觉到柳宜望向她的眸子,不同于以往的漫不经心,仿佛夹杂了些许她看不懂的东西,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堵得慌。
傅尚适时地*来:“哎呀,小菱兮你可不知道,柳宜这家伙可是个好哥哥,从小就让着轻尘,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他,倒是那柳轻尘……”
“咳。”无意地咳了声,柳宜笑吟吟地道,“阿尚,别忘了那两坛子醉清秋。”
“我知道……”傅尚嘟囔着,“你这家伙,总是占我便宜……”“哎,这话说不得,有歧义。”柳宜笑着摇了摇食指,目光却依然凝在菱兮身上。光影跃过树梢,忽然直直地落入了亭子里,有些刺眼。
她别过头:“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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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走入北院那小屋子,干娘依然舒舒服服地赖在榻上。
“哟?菱兮丫头?”桌上随意堆着几个空酒瓶儿,干娘捏起一个,倒了倒,摔至一旁,“你怎会来找我?”
“我……或许是生病了。”她一脸郁闷地挤了个位置坐下,按了按胸口,“这里。”
“这里?”干娘眼中掠过一丝桃色,“嫌……不够出众?可我觉得不错啊……”
“您说的什么啊……”菱兮瞪她一眼,然后继续颓然状,“我是觉得,胸口不舒服……尤其是靠近心脏的地方……闷闷的。”
“闷?”
“嗯。”她点头,“从今日午后就开始了……偶尔还一抽一抽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做什么都不对劲。”
干娘“咦”了声,将她来来回回打量个遍,怀疑道:“你……莫不是失恋了?”
“什么叫失恋?”
“失恋就是……”干娘意味深长地扬起下巴,“你爱的人不爱你,或是,不再爱你。”
“不是。”她摇头。
“不是?”干娘一脸不相信,“我看你和那个柳公子关系可好着呢……”“我没……”菱兮正欲声辩,忽然听见干娘又接着道:“那个叫什么的……柳轻尘?”
话说一半又吞回去,菱兮想了想,然后点头:“轻尘很好。”
“很好?”干娘终于找到一只装满的酒壶,乐滋滋地喝起来,“那不就成了!既然他并非不爱你,那你为何不去找他?怕是一日不见,惹相思了吧!”
“……是这样么?”
“是啊是啊。”干娘完全陶醉在美酒中,懒洋洋地不再搭理,菱兮疑惑地看看她,随即出了屋子。
——既然干娘这么说……那,她就去找轻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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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南园清静如常。
走至门前,她正欲叩门,忽然有人匆匆忙忙地冲出来将她一撞,随即“啪”地砸了手中瓷碗。
“对不起……咦?”借着廊中昏黄光线,依稀分辨出少年英俊的轮廓,菱兮随即闻到一股药味。
“……不碍。”柳轻尘简短道,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急急忙忙看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隐约惋惜,然后大步往外走。
菱兮追上前:“哎,轻尘,你这是……”
“娘生病了,很重。”他步伐不停。
“孟姨病了?”菱兮一惊,又觉不对劲,“可是,为什么是你亲自熬药呢?不是有丫鬟服侍么……”
“这个……”柳轻尘稍稍一顿,一把拽了她的手,“先跟我走。”
两人步伐匆匆地到了某座屋子前,老远便闻到一股药香。柳轻尘推门而入,房中大大小小打了好些个柜子,分别有上百个小抽屉,想必那药香就是从抽屉中散发出来的。
“严伯。”灯下有位老者,长长的山羊胡子,深黑长褂。
“二公子?”严伯抬起头,略微惊异,“怎的又过来?孟姨娘还需再煎一副药么?”
“方才我不慎将药碗打了。”柳轻尘从袖中抽出药方,看了看,皱眉,“严伯,上次那大夫开的药吃着也不见好,您通医术的,能不能重新帮我配一副?”
“这……”严伯捋着胡须,“孟姨娘常年咳嗽,约莫是肺虚,身体也弱,除了基本用药之外,若能搭配补气的东西吃着是最好的……”目光扫过药柜最上一排,“掌参与黄茋就不错……”
“掌参……”柳轻尘再次皱眉,“这药材您可做得了主?”
“自然不能。”严伯摇了摇头,“掌参本就极为难得,难得有一些买了来,也是给大公子存着的,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动。”
“柳宜?凭什么他要一人占着那么多?”菱兮急道,“我们有急用,难道不能分出来一些么?”
“小姑娘,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不如去求求老爷,或者找大公子也可以的。”严伯垂下眼帘,兀自拨着算盘,显然不想掺和进去。
柳轻尘站在原地,剑眉蹙成了结,再三思索,终于拽过菱兮往外走。
“哎,我们不是去求你爹么?”菱兮见他过了拐角还没有停步的意思,“还是说你想去找柳宜?”
感觉到拉着她的那只手一紧,柳轻尘忽然站住,口中清晰地道:“不。”
“不?”她惊道,“你不想治孟姨了?”
“并非如此……”他别过头,望着风中簌簌晃动的灌木,声音似乎也混进了风里,“我的意思是……尊严。”
“嗯?”
“……算了,菱兮你不用了解这么多的。”勉强地笑了笑,柳轻尘松开她的手,“时辰不早,你回去休息吧,娘那边我自有办法。”
看着柳轻尘就这么匆匆隐*色,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单,菱兮忍不住就朝着云端阁那灯火辉煌处看去,咬了咬唇,终是一跺脚。
——好吧,柳轻尘不去,她去!
正文 第十二章 对你而言
屋中灯火还未灭。
方才就这么一股脑地冲进来了,待站在门前,菱兮才忽然有些局促。下午算是跟柳宜闹了不快吧?虽然,她也弄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门后隐约有咳嗽声。
……不管了!
象征性地扣了几下,随即推门而入,全然不顾床榻边舞月讶异的目光,径直走到柳宜面前。
“嗯?”刚服完药,男子淡淡樱色的唇边还留着一抹药汁,他捏着素帕拭了,依在枕头上,“小菱兮?”
目光挪到那只图纹精雅的瓷碗上,菱兮咬了咬唇:“我想……”
“嗯?”柳宜眸中依旧溢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孟姨病了。”她只将视线紧紧扣在那瓷碗上,不经意地揉皱了衣角,“需要掌参。”
只是一瞬间,他眼底的光芒微微褪了些,“好。”点头应允。
“真的?”没想到他这么容易便答应了,菱兮猛地一抬头,烛光将柳宜的身形投影在墙上,微显清瘦。她骤然发现,这几日他的脸色好像又苍白了些,房中的药味似乎也比平日重了。
“当然是真的。”柳宜示意舞月将笔墨纸砚取来,缓了缓气,直起身子在那宣纸上一挥而就,吹干了墨迹递给菱兮,“拿着这个去,严伯认得我的字。”
“……嗯。”她将那薄薄一张宣纸捏于指尖。
“你就不问公子身体?”舞月见她要走,忍不住插道。
菱兮脸忽地涨红,用力一跺脚:“你身体好不好?!”
“我很好,谢谢小菱兮的关心。”柳宜靠着枕头笑道,随手往熏炉里加了点香料,“你去吧,孟姨娘想必还等着。”
见菱兮关门而去,舞月实在忍不住,娇美面容上溢着浓浓的怒气。柳宜看她一眼,笑道:“舞月,怎么了?”
“奴婢替公子不值!”难得见舞月如此沉不住气,愤愤然地,“自她从被公子带回来,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替她安排得好好的?明明是大丫鬟的身份,却不愿入云端阁服侍公子,平日里一副清高模样,神圣不可侵犯似的……奴婢就是不懂,这菱兮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居然值得公子您如此费心?”
“这个么……”他半闭了眼睛,唇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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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我将掌参取回来了!”径直闯入屋中,才看见床榻上已经躺下的妇人,菱兮连忙放轻了步子,凑在柳轻尘耳边道,“孟姨睡了?”
“还未。”柳轻尘看着她手中那只长盒子,“这是……”
“走,我们去煎药!”菱兮笑着拉过他的手。
药很快便煎好,严伯给的分量很足,吃个半月都不成问题。看着娘亲安稳下来的睡颜,柳轻尘终是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菱兮道:“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