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宜霖杂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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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宜霖杂文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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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离开了人群,我又重新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异乡的风景里。雨已经停了,天色阴凉。我到处走来走去,看那些历代名人留下的墨宝,看岳阳楼外四周的花草树木,或者趴在岸边的白石栏杆上看天,看水。长天如海,在都市里何曾见过这样干净的颜色,这样大的天,真真正正的没边没际。远远的君山在湖中薄雾如纱,人面百洞庭湖正是淫雨霏霏之浊浪排空。下午###,我想再不坐般去君山只怕来不及了,这才下台阶去园中的小渡口乘船。

  谁知我刚到售票处,当天的最后一班船已经出发。我眼看着那艘小船在湖中画过一条切开来的水线,“嗒嗒嗒”地跑远了。

  最后看过小乔之墓,坐在墓边怔了半个多小时,走出园门的时候已是四五点钟的时分了。我到外面的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饭,然后买了杯可乐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去,导找着小城其他的风景。雨季的岳阳城湿淋淋的路面,静悄悄的行人。路上除了公共汽车,一般的车子并不多见。时值黄昏,暮色稍现,说来也巧,我正在喝着可乐逛街,迎面突然走来了那位导游先生,身边还有个姑娘,我和他一见就都笑起来了。我笑死了,可乐得要命,说怎么这么倒霉,又碰到你了,他一把拉过我说走走走,一起喝咖嘲去。我吓了一跳,跳开说怎么搞的?和他一起的那女孩忙说一起去吧,一起去吧,他请客,今天他高兴,刚刚受了领导表扬,还得了奖金哩。

  我被他们不由分说地请进了街边的一家咖啡面包店。三个人坐下来要了咖啡点心便开聊,都是年轻人,聊聊就是朋友了。他问我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人就没了,我笑说我向来都是自己玩,又说我最烦导游了,  里  嗦没完没了地讲那些乏味的东西,没意思。女导游就说那什么有意思?干我们这行的不就是这样,每天把那一套话背上十遍八遍,人家游客就是来听这些的。我说我可不听,我到处走,到处看,只是为了找一个有风景的地方发呆,又问他为什么会受领导表扬,女导游说那个团的游客都夸他好嘛,跟我们头儿说啦,我举起杯子冲他一扬,说恭喜恭喜。

  喝完咖啡出来,夏日六、七点钟的天空颜色尚明,两个导游又带我去小城深处的一个望楼亭散步。上了一段幽林曲径,来至亭中,果真可以望见远处的岳阳楼阁。亭中清凉宜人,晚风徐漫,大家坐了一会儿,就散了。

  导游先生送我回旅舍,路上他问用不用他利用职权给我换一家星级宾馆,我笑说不用了,又说我是学生,自费出来玩,这样就可以了,他说他做导游这么久,第一次见我这样胆大的女孩子,一个人到处去,我笑说这有什么,早几年前我就这样了。

  深夜,一个人躺在岳阳的夜色中静思浮想,不知为何偏又想起了小乔墓畔房舍堂前的那幅仪联:

  
  铜雀楼台空锁梦

  金龟夫婿最知兵

  
  当时还很为英雄美人感怀了一番。又想起岳阳楼正面的一幅对联,此番胸襟,顿时便换作另一番了。正是:

  
  四面湖山归眼底

  万家忧乐到心头

  
  
  
  1997年8月

长江之旅:武汉
武汉 

  (黄鹤楼空·流水高山)

  
  
  
  
  到武汉是我心情最不好的一天。前一天刚下过雨,到处的天空都阴着。火车晚点,武汉酷热,下车如约给武汉的朋友电话,却被告知刚去了北京,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处,一个人站在纷乱的武汉火车站,整个人都是空的。

  撑着麻木的神经去邮电局打长途电话,武汉人竟都不知道周六日有长途半价。从邮局走出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我好像把自己给丢了。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去了。站在路边的汽车站牌下面喝冷饮,想冷却一下大脑,热乎乎的空气四处飘浮。

  一瓶冷饮喝完,我才清醒了一点,临时决定先在武汉住下来。我问卖饮料的老太太什么地方的旅店出门方便,老太太很热心,为我指路,建议我去傅家坡住,说那里是闹市区,到哪儿坐车都方便。我依言找到了那家位置很好的国营旅店,开了房间,条件还挺不错。我略歇了歇,洗把脸就背上包出去,直奔黄鹤楼。

  武汉的公交很好,和深圳一样,大都是新型空调大巴,很舒适。旅店离黄鹤楼仅两站地,坐空调公共汽车上,看着车窗外陌生的城市街景感觉有些恍惚。两年前我曾与黄鹤楼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途经的火车上,车过大桥时,突然从车窗里望见了一间临江的阁子,绿树江天中杏黄的精工小楼很是可人,当时有恨不得下车乘了鹤飞去了。虽然只是一掠而过,却留下了此后定要“会当临绝顶”的念头。今天终于来了。终于和它处在同一座城市的天空下了,而我这天的心情却是如此地糟糕。

  进入门中,黄鹤楼便近在眼前,毫无遮拦,光秃秃地立在那里,四周是平台栏杆和几棵树,外面是嘈杂不堪的城市,黄鹤楼孤立在这里,像座精雕细刻的化石。一切和印象当中大相经,一时间我差点疑心自己是记错了地方,或者是产生了错觉。两座楼,一座在心中,一座在眼前,究竟孰真孰假,也实在没有心情去管它了。反正这就是黄鹤楼,黄鹤楼就是它,现在我就站在它的楼下。可惜,如今的黄鹤楼已经只剩了个空壳,魂儿早就没了,徒有其表,就像许多在现代城市中生活的现代人一样,没有灵魂地在这繁华的都市之中竖成一道标致的风景。

  此时我身心疲惫,实在乏力去登高望远,就在门口找了棵树,大树底下好乘凉,烈日当空,阴云沉闷,在荫凉的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总算才歇回来点精神。这时候,天是灰的,路是灰的,人也是灰的。或许是在外面漂泊得久了,漫长的旅途终于开始有了倦怠。路走得远了,自然就想往回去,走回原来离开的那个没有风景的叫做家的地方,回到那个在回忆中无限温柔的属于自己的天涯角落。

  然而,我又为何是在这个时候有了这些情绪呢?

  不登黄鹤楼,莫问心中事。

  
  黄鹤楼位于蛇山原黄鹄矶头,建于吴黄武二年,也就是公元223年。最初是做为军事  望和指挥用的,后来因为有了仙人乘鹤传说,引来诗人们做诗赋辞,由此而闻名九州。

  黄鹤楼从建筑上来看较为独特,外面看是五层,里面却实有七层,外五内七,藏了两层在楼中。

  进入一楼大厅,厅正中墙上一面黄鹤飞去的巨幅彩陶画。两根红漆大柱上一幅对联,道是:

  
  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

  大江东去波涛洗净古人愁

  
  果真好手笔,望之令人心愁顿散,浓云荡尽,只觉一腔清朗,神贯古今。

  一楼与二楼间的夹层现被利用为一层门市,商品之外书画满墙,皆是与黄鹤楼相关工作。登上二楼,则可见武汉市区,武昌、汉口和当中的长江大桥均临江在望。二楼厅内有黄鹤楼历代微缩景观模型,自唐代黄鹤楼、宋代黄鹤楼,到元代黄鹤楼、明代黄鹤楼,及至今日现代黄鹤楼一一展现,斯楼斯处,几径变迁,如今置身楼上,已不知是何月何年了。

  “州城西南隅,有黄鹤楼者。图经云:费  登仙,当驾黄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

  坐在管理员的古木墨漆椅上,楼处天色渐晚。远处,市区车流正是高峰时期,穿梭往返,楼中人却已痴坐千年。臆想此楼在这闹市之中窗然独在,历朝历代,历皇历将,文人艺妓,于斯楼也,则有多少风月无边,离人恨重!前有涛涛江水,送君不返;后有悠悠云野,乘鹤无归。他乡梦远,我心自知,一时间,多少灯火阑珊,多少繁华喧嚣,于有际脑海尽成烟云,待留这一楼清静,满天寂寞。

  坐在楼中,眼见着外面的天空在眼中一点点地黯淡了,泯灭了,星光将现未现,呆了很久,这才站起身来,再去登楼。千里日未穷,还须再上楼,只是,方及于此,我心就已如此,所以有些怕上层楼,怕这楼中鹤去楼空沉积了千年的情绪在楼上刹那间奔涌而来,将我彻底淹没、击碎,无处逃身。

  慢慢地上楼,慢慢地踏着每一级红木如新的台阶。游人们成群结队地不断从我的身旁走过去,走过去。他们中有中国人,有日本人,有欧州人,有各地人,他们在讲日语英语汉语的导游们的带领下登着这楼,看着这景。而这在楼中积存了无数年头深深困顿着每一代江山每一个游子紧紧纠结在每个国人心头缓缓流淌于我们每个人血液中的无以言述的那种情绪情结,他们,又如何从那支言片语的解说,破碎不堪的掌故中得以真正地体会呢?

  上了三楼,是木雕展览,满墙历代诗人的巨像瓷画;四楼是接待厅,请“贵客”品茶看字画;五楼有大型彩色壁画,及周瑜战舰和孙权游舫的模型,在我都没什么意思。及至楼顶,却见游人众多,熙熙攘攘有如闹市一般,我很没了情绪,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想找一块清静的地方呆着。眼见一金发男子靠着楼栏看着远处岸上的武昌市景呆了一会儿便转身下楼了,我忙过去抢占了这个空间。

  正是黄昏处,天边薄霞几叠,一羽黑鸟飘飞而过,所谓胸有天地心自宽,愁思渐散。远岸雾索云添,江船停靠,偶有一鸣,正是“汽笛一声大地空”。我再次试图找到一丝昔日黄鹤于此飞去的痕迹,却失败了。人们在四周拍照,灯光闪烁,鸽子们低旋在城市高楼林立的上空,飞架南北的跨江大桥上火车轰轰隆隆由远而近地驰过,白烟滚滚。

  这里已经不再是昔日寂寞清幽仙人乘鹤的黄鹤楼了。黄鹤楼的精魂在黄鹤飞去的那一刻就已随风而逝,Gone with the wind; 此后待留斯楼斯处,为众人观矣。

  “楼东起时原有鹤,笔从搁后更无诗。”若要为赋新篇强说愁,纵是诗仙李白也只能“一脚踢翻鹦鹉洲”,而崔颢的千古绝唱所以流传,正是斯时斯地,斯楼斯景,无不牵动斯人斯情,故情融诗中,浑然无成,为绝世之作。

  多年以后,当我来到这异乡的无鹤空楼,楼已无情人有情,于我心有戚戚,又怎能不“烟波处处使人愁”?

  
  黄鹤楼就这样过去了。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去探仿古琴台。武汉这天极其闷热,终于在我进入古琴台时下起了雨。雨细细碎碎地下,园子里竹径林深,古墙迤逦我坐在展览室檐下的古栏上避雨,雨下了很久很多却怎么也不停,一个人坐在那里,终于就###不住流下泪来。

  古有俞伯牙,至江汉口,调弦抚琴,钟子期在这里路过,听琴,俞伯牙琴音妙处,钟子期曰:“美哉洋洋乎意在高山。”一语惊伯牙,未几音变,钟子期曰:“美哉汤汤乎意在流水。”二人遂成知音,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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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之旅:九江
九江 

  (萍水相逢·情人雾·不识庐山)

  
  
  
  
  登庐山这天天气很凉快,本以为这是个爬山的好气候,想着酷暑怎么爬山。谁知后来才知道,去庐山天气却是越热越好,如此方能避暑,一领庐山清凉。

  清晨,船至九江,我和两个九江少年一起下了船。他们都和我同岁,已经在广东当了三年兵,这次是回来度探亲假。前晚船离武汉时,夜深人静,我们都在船弦上看夜色长江。浩浩江风如洗,扑面吹来,岸上灯火阑珊,景色依稀。及至船过长江大桥,只见一线桥灯宛如一根线串起的明珠,戴在大江的颈上,粒粒闪光。两个九江兵见我一个女孩子单身出来走南闯北,都很是惊讶,还替我担心,劝我江湖险恶,要小心。我说我想去庐山,他们便向我介绍去的路线,我问起他们的军营生活,他们说很煅炼人的,我问有没有女兵,他们说有,女兵少,但是个个都很厉害,男兵骂不过女兵,我哈哈大笑,说男兵拳头厉害,女兵嘴历害,是不是?夏夜江风,很是凉爽,我们谈至深夜。

  第二天下船,他们便###和他们去吃早饭再走,我答应了,和他们一起下船。一路只见许多来拉客的开往庐山的中巴车,我们穿行其中,走过码头街市,九江城在眼前比想象中的要小巧。一座大楼正在修建,马路上便有许多土灰,清早,路边的街市都尚未醒来,小城便显得有些清静。我和两个身穿迷彩服的士兵走在这里,倒真可以算是这座灰扑扑尚未醒来的城市里的一道活跃的风景了。

  好容易找到一家开门卖早点的店铺,里面坐着三两个人,在吃馄饨。我们进去,我要了粥,他们又要点心,我不吃,只专心喝着那极稠极浓的一大碗紫米粥,最终也没能喝掉它。吃过早饭,三人便该分手各奔西东了,我们似乎都不愿正视这一事实。喝粥的时候我们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可能是想努力做得更加自然,然而当我们试图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在早点铺道了别,他们各自回家,拎着大大的皮箱,我背着背包往码头去。继续我的行程。

  这时候,已是上午八点,我错过了方才接船的所有庐山一日游车,一个人站在路边另做打算。终于来了一辆打捞漏网散客的末点中巴车,我上了车,坐在前面。

  就这样蜻蜓点水般地离开了九江。

  然而有关于九江的记忆,却是弥漫着年少相逢的感伤与美丽的雾中小城。

  九江到庐山有二十多公里的路,车要开一个多钟头。庐山在古代叫匡庐,说是因为有一对匡姓兄弟殷周时隐居于此。庐山在九江市南,紧邻鄱阳湖,遥对长江,最高峰有一千四百多米。

  我们的车在开往庐山的道路上行驶。路两边绿树绿地绿山绿水,未入山中,已是满眼尽碧,幽静清朗。车行迤逦,一路并无过往行人,只见挂着“九江——庐山牌子的中巴车来来去去。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会一点普通话。我和他聊了几句,问及风景名胜,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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