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在背后响起:“哑巴,你这是带小三爷,去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按照惯例是昨天晚上打好文,今天早上五点更文的,但是呢,我感冒发烧,昨天晚上不允许碰电脑,所以今天早上起了个大早更新。
☆、闷油瓶即小哥
吴邪挣脱开闷油瓶扣在他腰间的手,滚向一边。这个时候,黑瞎子跟哑巴张对上的话,吴邪的话约等于放屁,与其像个娘们一样在旁边大叫“你们别打了”这种话,还不如识相点早早的先躲到一边。哑巴张跟黑瞎子打起来,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但是一群吴邪群殴其中的任意一个,估计只有被团灭的份儿。
于是吴邪很识相的先保住自己。
黑瞎子背对着那架篝火,对吴邪笑道:“小三爷,好歹瞎子我也保了你那么久,有吃有喝先顾着你,还不收你一分钱,这大概是瞎子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赔本的生意了,怎么现在到头了,你就准备连一句谢谢都不说的走了?”吴邪心里一顿,他自认为还是很了解黑瞎子这个人的,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的斤斤计较过。于是他闭嘴,什么也没说。
黑瞎子又说:“这位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冒充哑巴想带小三爷走,那就是你的错了。”
吴邪往后一退。
黑瞎子又说:“说出来这件事有点掉分,不过都到这个关头了,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了。今天中午,装成小三爷的样子的那个人,是你吧。要不然那个人也不会一看到小三爷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吴邪盯着那人的背影,觉得越看越熟悉。答案几乎就在舌尖上,但是就是说不出来。
黑瞎子继续说:“你应该没有恶意,要真是想让小三爷死的话,那他早都是一具尸首让我扛回家了,怎么会像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但是你不想让他留在这儿。或者说,我身边?”
月亮寂寞的在天空挂着,昏暗的月光就像经年使用的女人的白练,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光彩。星星叽叽喳喳的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吴邪跟黑瞎子当初挑的这个歇脚的地方是背风坡,背后是一大块岩石,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的身高。而他们休息的地方刚好是一个矮坡上,风在林间涤荡,到他们那儿了,只剩下细细一缕了。
吴邪本来就站在这个矮坡的边缘,那个被黑瞎子质疑身份的“闷油瓶”身形一动,吴邪一惊。他的平衡性从小就不大好,为了学个自行车摔得鼻青脸肿,故而这个时候也站不稳。但是他在要栽下去的那一刹那,忽然想到了那个“闷油瓶”的身份,那句话几乎要说出来了,从下方伸出来的一只手捂住了吴邪的嘴,让他把那句话重新咽回去。
黑瞎子跟“闷油瓶”眼睁睁的看着吴邪没站稳,差点就要掉下去的时候,被一只素白的手捂住了嘴巴,拽下矮坡,冲过去看的时候,一缕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什么都没有。
吴邪让闷油瓶扛在肩上,向着一个方向奔跑。他的胃部被坚硬的肩膀顶着,差点让他把隔夜饭吐出来。
好不容易停下来了,闷油瓶把他放到一块石头上,吴邪脸色惨白,揉着自己的胃。反观扛着吴邪跑了一路的闷油瓶,健康活泼。闷油瓶弯腰凑近吴邪:“你认不出我?”吴邪心下确定这家伙才是真货,故而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揉自己的胃部,对他说:“你们的脸都一样,我怎么知道——不过你当时不应该带我走,我要回去打那个老小子几拳。没事干就失踪,好不容易找到了,还伪装成你的样子。”
闷油瓶站直了,说:“你以后打他的机会很多,不急于这一时。”
吴邪笑了一下,说这倒也是。便不再纠结于这件事,转向另一边,问闷油瓶为什么整天整天的看不见他的人影。闷油瓶深深的看着他,抬手,摸向吴邪的后颈:“以后,你就知道了。”他还是这个样子,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喜欢明说,总是故弄玄虚,勾得吴邪欲仙欲死。
吴邪逼问了一会,什么也没问出来。闷油瓶对于吴邪问的问题,要么是避而不答,要么就是答的不在点上,要是被问的烦了,直接扑上去灭口。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是气喘吁吁,脸色泛红。吴邪知道闷油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就是不肯告诉他了,因此只能自己在心里猜一猜闷油瓶到底准备干什么,但是没有再问了。
黑瞎子那儿他是不会再回去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扑上来找他算账。至于他三叔,吴邪想一想自己最近受得苦,恨不得打他一顿。吴邪在大石头上做的久了,又冷又困,刚准备说小哥我们找个地方先去休息吧,闷油瓶就站起来,拽起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吴邪一听,自然不可能再犯困了,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跟在闷油瓶的脚步后面。
闷油瓶这个人身姿灵活,脚步轻盈,走起路来像一只黑猫。吴邪跟着他颇费心力,才没让自己跟丢。月亮可能也想洒下明晃晃的光,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风头全让闪亮的星星抢走了。故而气的惨白了一张脸,光也愈加昏暗。
吴邪上坡时低头看路,这儿的路不太平整,旁边是树木,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块,不小心就要被磕一下绊一下,不小心摔到地上,即使隔着厚厚的裤子,也能把膝盖摔肿。他抬头一看,大汗淋漓,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月亮的光华无法照进茂密的树丛深处,闷油瓶已经不在他的眼前了。
吴邪当即大惊。
他抓着旁边的树往上走,就要走到刚才闷油瓶消失的地方时,闷油瓶又重新出现,好像刚才只是吴邪的眼花一样。
吴邪问了一声:“小哥?”
闷油瓶略略偏头:“怎么了?”
吴邪说没事,两人无言的继续走。事实上吴邪最开始还会问几句话,例如我们去看什么,或者我们这是去哪里啊。但是走的时间真是太久了,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闷油瓶这家伙好像是什么地方不好走就偏往什么地方钻,荆棘尖利的刺划伤他的手背,掌心的皮肤就没好过,一层叠一层的伤口,全都是被粗糙的树皮刮伤的。
再走了不到半个小时的脚程,闷油瓶忽然停下来,面前是一大片平坦的地面,草丛丛生,风一吹,枯草伴风响,张牙舞爪。吴邪走到他旁边:“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闷油瓶摇头,没说话,抬脚往里走,吴邪自然要跟上去,结果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小三爷。”
是黑瞎子的声音。
吴邪听到黑瞎子的声音,条件反射性的就扭头看,那里黑漆漆一片,出了一片被风卷起来的叶子,什么都没有。当时的情况是他的左脚是抬起的,但是因为那声“小三爷”出现的太过于突兀,故而他连脚都没占地就直接扭头去看,所以身体是不平衡的。而走在他前面的闷油瓶似乎不小心踩入了一个隐藏在杂草丛中的深坑里,整个身子一歪,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拽住吴邪的袖子。吴邪被他一拽,平衡性不是很好的他也要摔跤。眼见着两个人都要摔进那个不知是谁布置出来的大洞里,黑瞎子从角落里窜出来,到底是慢了一步,闷油瓶跟吴邪已经掉下去了,他顺着吴邪的动作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一只手抓住吴邪的右手,另一只手抓在洞口。
这一系列动作的发生速度都太快了,等到他们三个都挂在洞里时,那片被风吹起来的叶子才落到地上。
吴邪还没反应过来,黑瞎子又在上面叫了他一声:“小三爷!”
他又抬头去看,结果动作太大,闷油瓶本来就没来的急拽住他的手,因为重力的原因,袖子处的线断掉了,闷油瓶一声不吭的掉了下去。没了闷油瓶的体重,黑瞎子攀在洞口的手一拍,硬生生把他们两个人带出了洞。
吴邪晕乎乎的坐在洞口:“小哥呢?”
他往洞里看,洞似乎是极深的,什么都看不见。
黑瞎子也往里看,然后嘴上沾了一点笑意:“小三爷,你在这儿等瞎子我一会,我下去帮你看看。”吴邪看见他嘴角的笑容,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总之,他就是知道,出什么事了。
他惴惴不安的等在洞口,黑瞎子出来的时候他依旧呆呆的保持着刚出洞的姿态,两条长腿垂进洞里,手紧紧的抓着旁边的枯草。见到黑瞎子出来了,吴邪终于有了动作:“小哥呢?”黑瞎子坐到吴邪旁边,一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预备着不要让他掉下去寻短见,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个长条状的东西给吴邪:“洞里全是这个东西。”
月亮的光怎么会忽然这么亮,照在这件物件的鳞片上,长长的,柔软的身子顺着黑瞎子的手垂下来,那是一道美丽的弧线,火红的鳞片在光下煜煜生辉。吴邪冷漠的看着这条死蛇,鹦鹉学舌的跟着黑瞎子念了一遍:“洞里全是这个东西。”
他的手去抓黑瞎子手里的蛇,然后掰开它的嘴看了一下,找到了森森的毒牙,又念了一遍:“全是这个东西……”
然后他居然就抓着手边的草,离开这个洞,站在平地上,平静的拍干净身上的土。黑瞎子也站起来,黑色的眼镜扭曲了月亮的光芒。吴邪拎着蛇尾,让它自然垂下。这种蛇并非相当的长,只有吴邪的小腿的长度。吴邪拎着它,默默地往前走。黑瞎子急忙跟上去。
他跟在吴邪挺拔的背影后面,这是一片平地,一马平川,没有东西磕磕绊绊。但是他的心里磕磕绊绊,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觉得是因为刚才的事发生的太快,所以吴邪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哭出来就好了。他一面这样安慰自己,一面搜索枯肠的想该怎么说,到底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三省的人早都在草地的对面等着了,见到了吴邪,胖子靠在树上向他摇手,潘子笑嘻嘻的一扬嘴,用长沙话说了一句:“呦,小三爷,回来了。”吴邪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喉咙疼,说不出话来。耳朵里也在响,潘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他的手里一脱力,蛇掉在了地上。然后只见他左手往旁边一抓,嘴里说:“小哥,咱们安全了。”
但是他抓了个空,诧异的扭头去看,身边空空荡荡。
——小哥呢?
——小哥死了。
——闷油瓶呢?
——闷油瓶就是小哥。
潘子看着吴邪的身子晃了晃,大山倾颓一样的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得善终
黑瞎子跟胖子拎着一瓶酒和一整只油腻腻的兔子进了吴邪的帐篷,吴邪早都醒了,垒了好几个枕头靠在身后,手里还捏着那条死蛇。胖子把酒跟兔子放在塑料袋上,再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酒杯:“来来来,咱哥几个好久都没好好喝一顿了吧。这个年他娘的过的是胖爷最累的一个新年,白白掉了几斤膘不说,腿还折了一条。真他妈的晦气。”吴邪把蛇扔到一边,黑瞎子赶紧把那东西拿过来,扔到帐篷外面。胖子给吴邪倒满了一杯酒。
吴邪止住胖子的动作,恭而敬之的给胖子满满的倒上一杯酒:“第一杯酒。胖子,这一路上,难为你了。兄弟不好说别的,说多了显得生分,说的少了,我又觉得这些话不得不说。”他的喉头哽了一下,“你随意,我干了。”
这酒不是买的,是他三叔从人家农户家里顺过来的,那个老不要脸的,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完事了还偷人家的,谁要是遇到了他算那人可怜。一杯辣乎乎的酒下了肚,暖了冰冷冷的五脏六腑。胖子把那杯酒陪着干了,大概是酒太辣了,辣的这个大汉眼眶泛红,狠狠的拿袖子抹了一下眼睛,粗糙的袖子刮下来了眼睛里的泪水。
吴邪没看他,继续给黑瞎子倒了一杯酒:“第二杯酒。黑眼镜,对不住,拖累你不少。就像你说的,这是你最赔本的买卖。但是你小子也不亏啊,等出去了,还不是工钱随便算?”
黑瞎子捏着酒杯低低地笑了一声:“不亏。”他把那杯酒昂首咽下去,同时也咽下去那句话:“怎么不亏,亏死了。亏得瞎子我,到现在,都摸不到自己的心在哪儿。放你那儿,你怎么也不肯还给我。”
吴邪继续倒第三杯酒,然后把它洒到地上,酒香四溢,伴着吴邪低低地声音:“我最对不起小哥,他折在那儿,不是善终。”
他再给所有人倒了一杯酒,手腕平稳,倒出来的酒液没有一点颤抖:“来来来,干!”
吴邪跟黑瞎子和胖子三个人解决了这瓶后劲非常强的酒,胖子颤颤巍巍的打起了呼噜,手上还有油腻腻的兔子油。黑瞎子把吴邪吐的东西收拾干净,扔到外面,再把胖子拎起来,扔到一边,把吴邪安置上去。吴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褐色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里一闪一闪的,然后黑瞎子就看见,吴邪的眼睛里慢慢的蓄了泪水,笔直的睫毛上沾了晶莹的泪珠,眼泪顺着青年清秀的面庞淌下,一点声息也没有。
吴邪慢慢的念了一声:“小哥。”
黑瞎子心里一酸,迟疑了一下,用闷油瓶的声音回道:“嗯。”
吴邪又念:“小哥。”
黑瞎子又道:“嗯。”
吴邪叫了好几遍以后,手摸向黑瞎子的脸,笑道:“我……”
我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吴邪睡着了。
黑瞎子盯着吴邪嘴角的笑容,揣摩着吴邪最后的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还是我爱你。
可惜了,他想,无论是“我对不起你”还是“我爱你”,对象都是哑巴张,没他黑瞎子什么事。
吴邪坐在车里面,静静的看向窗外。连绵的祁连山将会在身后逝去,黑瞎子在和胖子和潘子叽叽喳喳的锄大D,吴邪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想到了,他们当时踌躇满志的来祁连山的时候,闷油瓶就不在,现在回去了,闷油瓶还是不在。
他把手伸到口袋,捏到了那支玉簪,这是三叔后来交给他的闷油瓶的遗物。吴邪很不喜欢这个词,但他还是用了。闷油瓶不得善终,闷油瓶不得善终,闷油瓶不得善终。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这一点,每想一次,痛彻心扉。那个人,连尸骨都没有。
这支玉簪他不知道是谁的,大概是闷油瓶从祁连山里找到的,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