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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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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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高高的玉座上,看着底下肃然侧立的下属,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忽然包围了他。

萧忆情没有解释方才的决定,只是转头对阿靖微笑,客气:〃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楼中事务繁多,辛苦你了。〃

不知怎的,阿靖看见他的笑容,心中却有一阵不自在——

因为这一次,在他笑的时候,眼睛也是不笑的!那仍是冷冷的冰雪。

在她和他之间,突然有了无法言明的隔阂。

她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有一种力量正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他依旧对自己信任关怀,可却从每一个动作中,抽出了真正的情感。

想来,他们两个人曾共有的那一段过往,是永远、永远地遗落在了澜沧江旁。

那段并辔驰骋、笑傲江湖的日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

荒原雪十八(1)

浓荫下,一架荼靡花开得正盛,垂落馥郁芬芳的花朵。

风砂百无聊赖地坐在花下,透过绿荫,望着高空流云。

来到楼中已然过去几天了?除了那一日被带去见了高欢一面,她每日就无所事事地在花园里散步,分辨着这里的每一种花木。刚开始因为不明白这些花木是按照奇门八卦之道布置,她还在浓荫中迷路了几次,后来终于渐渐明白了一些法门,也就得以悠闲的散起步来。

偶尔楼中的墨大夫得了空闲,也会过来和她切磋一下歧黄之道,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孤寂的。

不明白到底接下来会如何,却不忍就这样离去——

@奇@毕竟,靖姑娘答应过会设法让高欢和她一起离开。

@书@坐在浓荫中,忽然听到左侧的林子里有簌簌的脚步声,伴随着时断时续的低低议论——不知是那几个舵主刚刚从白楼正厅里办完了事回来。

@网@“唉,平了拜月教后,刚安生了半年多,接着却又要去川西了!——看来,楼主不把整个武林收入囊中,是不会甘心的啊。”

“楼主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卧榻之旁,怎容别人酣睡?”

“也是。谁要神水宫运气不好,居然伤到了靖姑娘?楼主借机发作,也是理所应当啊。”

“说起来神水宫也是称霸川西一方很久了,想来也敛了不少财——如果像这一次破洞庭水寨一样能找到密室,我们可就如左玄那家伙一样发财了!”

说到这里,两名舵主笑了几声,语气里大是兴奋。

〃说起来左玄这回走好运了,私留贼赃的事情不但没被追究,带来几名美女居然还被楼主留下了一个!〃

〃是啊,真想不到——楼主以前对美女兴趣似乎不太大。〃

〃所以说这次那小子的运气好么!谁想得到啊?〃

〃不过……奇怪。靖姑娘还在侧,楼主怎么会……〃

〃天知道他们怎么了——你没觉得这几天他们两个都不太对劲吗?〃

〃其实呀,从上次打完拜月教回来,就有些怪怪的了。〃

〃唉……他们大人物之间的事,弄不懂呀!可说句心里话,天下虽大,我看也只有靖姑娘才配得上楼主!人中龙凤……外边不都这么说?”

“唉,别提了……我就担心这对龙凤一旦闹了别扭,那才是天下没人劝得住。〃

风砂坐在花荫下,断断续续听了来往人的话,心往下一沉。

沉吟片刻,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站起身来便直往绯衣楼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无数侍卫,但大家都知道近一段时间来这位叶姑娘经常出入靖姑娘房中,而一贯冷漠的女领主也对这个女医生青眼有加,便没有过多的诘问。

荒原雪十八(2)

风砂来到阿靖的房内,掩上门,辟头便问:〃靖姑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和高欢之事,让你和萧公子之间闹了分歧?〃

正在看文牒的阿靖一震,抬头笑笑:〃哪里的事。〃

虽然是毫不犹豫地否认,可风砂明明看见她明丽的脸上已颇有憔悴之色。心里更觉内疚,不由低声道:〃靖姑娘,你长我二岁,本当是我姐姐,可我有几句话实在是……〃

不等她说下去,阿靖却抬起手,决然止住了她:〃别说了,你并不了解内情——”

她抬眼看着风砂,眼神烈烈如刀:“不错,目前我和他是有些问题没解决,不过不关小高和你的事——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事不能相互理解,以至到了今天,才如此隔阂。〃

她的语气,带有一种不容人置疑的决断,让风砂所有酝酿好的话、都在她冰霜般的话语里都冻结于舌尖。

仿佛不愿再深说下去,阿靖转过话题,问:〃你这几天见过小高了麽?〃

风砂脸微微一热,轻轻道:〃前天还见了一次……但从昨天起再去找,他就不在了。他们说……是萧公子调走了他。听说、听说他要被派出去执行任务……〃

阿靖怔了一下,眼中慢慢有严霜:〃你等一下。〃

风砂劝阻不住,阿靖立时便转身进入密室。

门阖起,随即听到了室内开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双方都破天荒地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风砂知道双方又为自己争执,心下好生过意不去,不愿让阿靖出来后感到为难,她便悄悄先行退了出去。

不告而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密室里的歌舞。

阿靖冷冷望了萧忆情身边那吓得瑟瑟发抖的白衣美女一眼,便再也不去理会,只是口气冷峻地问:“既然楼主要派高欢去神水宫,那么是决计不肯放他走了?”

萧忆情倚在软榻上,眼睛只是看着窗外下着雨的天空,淡淡道:“这不是什么放过不放过的问题。他效忠于听雪楼,为听雪楼搏杀拼命、那是他分内的事情——你莫要说我狠毒,我不让他去杀了叶风砂,已是看在你面子上了。”

阿靖眼睛里转瞬结成了冰,再也不说一句话,返身就走。

待她走出了密室,萧忆情突然微微一笑,笑容却颇有凄凉苦涩之意。这时,一直蜷伏在他腿边的白衣美女终于能开口,颤声道:“这位姑娘……好凶啊!”

萧忆情垂手抚着她丝绸般的长发,叹了口气:“夕舞,为我跳一曲拓枝。”

那位名叫“夕舞”的白衣美女,怯怯地跪着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膝行着退到毯子中央,才站了起来。雪白的纱衣雾般笼罩着她,她才只有十五岁,纯净明丽得象三月的江南,双眸中始终带出了怯生生的表情,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让人不忍对其稍加辞色。

荒原雪十八(3)

但她的舞却是销魂的。举手投足之间舞韵飞扬,有流雪回风之美。

绝美的舞姿中,只听少女开口,一拍一拍地依着韵轻轻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歌声在密室中回旋,如同烟一般,围绕着舞者的身形盘旋,渐渐消散。

仿佛是听得痴了,萧忆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不易觉察的叹息了一声,又微微一笑:“你唱得很好,舞得也很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舞这才一惊,蓦的明白过来,跪下惶然道:“呀,这首李义山的《无题》居然含着公子的名讳!……小女子无意冒犯,请公子恕罪。”

萧忆情淡然一笑,摆摆手:“没什么。我父亲当年为我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从义山诗中取的这句。唉……”

他闭目叹息了一声,自语般:“我母亲死时我才只有三四岁。”

听到楼主居然缓声和气地说起了家常,夕舞这才鼓足勇气悄悄抬头看了这位高高在上的萧公子一眼,仿佛自语、又仿佛安慰般的,轻轻说了一句:“奴婢也是从六岁开始就没了爹娘……其实,怎么样都也能活下来,也能长大成人的。”

自知多言,她连忙低头:“奴婢怎敢与公子相提并论?公子恕罪。”

萧忆情睁开眼睛看了舞伎一眼,问:“你也死了爹娘?”

夕舞低着头怯怯道:“回公子的话,爹娘在奴婢六岁时便把奴婢卖给了紫云坊,教奴婢歌舞——那时候,奴婢便当他们是死了。”

“也是个薄命人……”萧忆情今夜似乎颇为多感,居然破例问了那么多,想了想,道:“那么我派人送你回扬州,依旧让你与家人团聚罢。”

夕舞全身一震,扑在地下颤声道:“谢公子大恩!可奴婢父亲生性好赌,当年就为还债才卖了奴婢。公子、公子若遣奴婢回家,不出几月,也必被父亲再度卖去抵债——求求公子让奴婢留在楼中服侍,别……别再遣回奴婢了。”

萧忆情一时默然。除了阿靖外,他从未想过要在身边长久留下谁。

然而,又怎生安顿。

但沉吟间,见夕舞怯生生地跪在膝边,小鹿般驯良单纯的目光又是害怕,又是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一刹间心中一软,开口道:“好,我就答应你。”

夕舞目中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之色,忙伏地谢恩。

因为她知道,公子这一句话一出口,她的一生、已有了保障。

荒原雪十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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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雪十九(1)

那一日得了闲,阿靖约了她在吹花小筑喝茶。

去的时候风砂尤自迟疑,因为怎么看靖姑娘都不似有兴致品茶的模样——不知是否因为袖中那把片刻不离的血薇,那个绯衣女子身上似乎永远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就算是平静的时候,也是光芒四射,一种锋利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

吹花小筑是一座雅致的二层小楼,里头人向来稀少,只有一个穿着黄色葛衣的少年经常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园中东西南北四座高楼——来到听雪楼没几天的风砂自然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沉默自闭的少年,其实就是听雪楼四护法之一的黄泉。

而吹花小筑虽外观简洁玲珑,却是这座听雪楼中杀气最重的地方。

黄泉率领着楼中培养出的杀手长年坐镇于此,负责着刺杀和护卫的责任。平日里,他们只在这个小楼里蛰伏着,静观楼中的风吹草动,将一切对楼中不利的人和事消灭于弥端。而只要听雪楼主金牌令符一出,七杀手便奔赴天下各地,不顾生死地去完成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你不是一直想见任飞扬吗?”阿靖在轩中饮了一口茶,缓缓对风砂道。

风砂身著浅蓝色长裙,靠着栏杆,看着楼下满目的苍翠,显得明丽又飘逸。她本一直在为今日靖姑娘忽然主动约她出来而忐忑,此刻乍一听那个名字,身子轻轻震了一下,仿佛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过了许久,才低低问:“他……他可好?”

“很好。自从来到楼中后,先是由墨大夫替他拔毒疗伤,然后一直在接受黄泉护法的训练他——他实在是个很优秀的剑客。”阿靖淡淡地说着,然而眉目间也掩饰不住身为一个剑客对另一个剑客的赞许,“如今训练告一段落,下午我就带你去见他。”

风砂低下头,轻轻抚着自己的右手,玉石般的手背上有一弯清晰的牙痕。

她想起了生死一线的那一夜,他们曾经那样绝望地相依为命,共同对抗着死亡步步逼近的恐惧。他在剧痛中,咬住了她的手,克制着自己。她一直忘不了那暗室中的一夜!始终无法忘记,在死亡与恐惧逼来之时,他与她生死与共的勇气。

她将永远记得那个年轻躯体上的温度和颤栗,还有那种勇气和牺牲——这一切,如同手腕上那个牙痕一样,印在了她心里。

静默地想着,她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他说过只加入听雪楼一年,对不对?”

“是。”阿靖口气冷肃,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漠然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他踏入了这种生活,便会心甘情愿地一辈子留下来,永远不会离开听雪楼。”

荒原雪十九(2)

“你知道楼主有这个能力——没人能抗拒他的影响和意志。”

绯衣女子淡淡地说着,仿佛那只是一个简单的、人所共知的道理罢了。

风砂没有说话,艰难地低下头去。

她也明白萧忆情是个多么可怕的人,连靖姑娘都为他所用,便可知他有着多么惊人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呆了一年,很难说任飞扬不会被他所倾倒、所震慑,而成为他又一个忠心的追随者!

“你们……你们就不肯放过他么?”一丝深入骨髓的哀伤和悲愤掠过眼眸,风砂再也忍不住地将手里的茶盏摔落在地,第一次对着靖姑娘发泄着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他其实还是一个孩子啊!对江湖有着那样热情的向往和美好憧憬——可你们一上来就扭曲了他的命运,让他当了一个和高欢那样的杀手!你们会把他毁了的!”

然而,在她手里的杯子刚掷出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剑已经抵在她咽喉。

那个远远坐在另一头,望着白楼发呆的黄衫少年闪电般飘至,出手如鬼魅。猝及不妨,她一下子惊得面色苍白,却强自压着没叫出声音来。

“没事的,黄泉。”阿靖却是不动声色,将茶盏放下。

“刚在,在她身上,有怒意和杀意。”黄泉的声音枯涩而平淡,仿佛长久的沉默让他已经不习惯开口,顿了顿,他缓缓放下手去,“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

黄泉退开的刹那,利剑离开了她咽喉的血脉,风砂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阿靖沉默了许久,仿佛是在斟酌着用词,才道:“听雪楼中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无可取代——如果小高离开听雪楼,那么就会留出一个空缺来。楼主不会轻易放他走的,除非我们尽快训练出任飞扬来接替他。”

“什么?”那一惊非同小可,风砂瞬间抬起头来——原来,是因为这样?

阿靖漠然地点了点头,望着楼外的浓荫:“你想好了,如果要小高顺利脱离目下的生活,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取代他,过上这种生活——任飞扬,或是其他人。”

小筑内,忽然就是长久的寂静。

仿佛是恍然明白了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风砂掩住脸低下头去,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很久很久,她才抬起头,望着那个绯衣女子,眼睛里有掩不住的悲哀和绝望:“那就是说,任飞扬他……他是为了我与高欢,而间接牺牲了的?”

阿靖点头,也有些微的感慨:“不错。如果要小高解脱,就得有人牺牲,站到这个位置上来……而那个红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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