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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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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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水中的钓线,没有浮标,只是凭手的感觉判断鱼有没有咬钩;他们一旦将鱼拉出水面,就有力地挥动手臂,将钓竿、钓线和鱼平拉成一条线,放空中密密地舞动,使之不断地打圈,发出“吱吱吱吱”、“呼呼呼呼”的声响。如果钓鱼的人很多,大家就自觉地依着水流的走向,彼此拉开间距,排成一个长队。这种“兵团作战”的场面,往往令过路看客止步不前,呐喊不止,其结果,使得空中“吱吱吱吱”、“呼呼呼呼”的声响越发稠密,越发悦耳,并平添了几分骄傲和豪放。
  芙蓉人把钓上的鱼放空中舞动,呼呼打圈,许多外地人不以为然,以为这是在搞“花头”。其实不然,鱼被“舞”晕了头,僵了身子,卸钩时就不会发生“跳逃”等意外。当然,“舞”要把握度,不能用力过猛,也不能光为了追求潇洒而“舞”得没完没了,否则,鱼的嘴经不起钓钩的撕拉,一旦破裂,鱼就会脱钩而飞。芙蓉人对这一点似乎把握得都比较好。少时,我爱虚荣,有时发现岸上有路人驻足观望,就抑制不住兴奋,把拉出水面的鱼放空中不断地打圈,结果,不时将到手的鱼给“舞”飞了。
  梭粗鱼,芙蓉人爱称它为梭粗,它是浅海里常见的一种鱼,体形瘦长,手指一般大小,逃跑时飞快,像梭子运动时一样,一蹿一蹿接一蹿,并每蹿一次,都搅起一团泥雾。这种鱼谈不上名贵,身价远不如跳鱼,但数量奇多,特别是暑天,在溪海相连的水域,你涉足其间,到处可见它们一蹿一蹿而搅起的团团泥雾。应该说,梭粗是一种会动脑子的鱼,很聪明,很难捉住它。但梭粗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贪吃,因此,它们命中注定,早晚会被垂钓者拉出水面,并被垂钓者当作炫耀武功的战利品而蒙受“舞”的痛苦和耻辱。
  梭粗爱吃新鲜虾仁,垂钓者就投其所好,投钓前总是先捉了些许虾子,然后现杀现钓;有时虾子断货,接济不上,垂钓者便索性用钓钩撕开其同类的皮,然后掐下白花花的肉,来个以假乱真。也许梭粗跟青蛙一样,是盲眼,它们对静止的东西往往视而不见,因此,投钓时,垂钓者总是频频地牵动钓线,让钓饵在水中不断地跳跃。因了这“牵动”,因了这“跳跃”,芙蓉人钓鱼的姿式便显得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他们总是用手掂动钓竿,并将钓线从水的这一头慢慢地移往水的那一头,又从水的那一头慢慢地移往水的这一头,同时轻轻地挪动脚下位置,或前进,或后退。也恰恰是因了这“牵动”,因了这“跳跃”,芙蓉人使用的钓竿也十分奇特。他们爱用白箬竹或用海水浸泡过的慈竹作钓竿(这两种竹子,梢子尖细而弹性好、韧性强),用大号弦线或较粗的尼龙丝作钓线,钓线上虽说没有浮标,却在离钓钩八公分的地方,穿上一个锥形的三钱来重的锡坠,这个锡坠有三大妙用,一能探明水的深浅和水中的不明物,二能充当假诱饵,吸引更多的既定目标,三能增加拉力,容易将上钩的鱼有力地拉出水面。
  芙蓉街上的年轻人,差不多个个是钓梭粗的里手,而我更是其中的高手。特别是在潮水上涨的时分,我站在潮头处投钓,往往会成功地诱来一个个梭粗群,而每当一个梭粗群汹涌而至时,我总是镇定自若,不断地挥竿、打圈、卸鱼、上饵、投钓……动作之熟练,之流畅,之利索,令人不无惊诧。值得一提的是,我更有绝招,有时,揣摸来者抢着要咬钩,我便故意不上饵,来个空钓,其结果照样是十拿九稳,竿起鱼舞。每遇到这等美事,我心里总是涌动一股热流,兴奋地乱嚷嚷:
  “我乃姜太公也!我乃姜太公也!”
  

玩鱼
玩鱼是钓鱼活动中一个恶作剧式的插曲,是一种比较残酷的游戏。这种游戏,是芙蓉人的专利,街上的年轻人,差不多个个会玩,个个爱玩。
  芙蓉人下海钓鱼,主要是钓梭粗鱼,他们用新鲜虾仁作钓饵,这种钓饵,不光梭粗鱼爱吃,鳗鱼、河豚也爱吃。鳗鱼跟梭粗鱼一样,爱生活在半咸不淡的水域里,它们天生谨慎,却爱赶热闹,而一赶热闹,就昏了头。有时,梭粗鱼突然聚合,形成一个庞大的群,它们争先恐后,抢吃钓饵,这可乐坏了垂钓者,使得垂钓者兴奋不已,急急地起钓、下钓。但恰在此时,鳗鱼偏“插一杠”,也抢吃起钓饵来。鳗鱼嘴比较尖,抢吃钓饵的功夫特别好,更要命的是,它体长力大,很霸道,不断甩打身体,不让周围的梭粗鱼靠近钓饵,因此,它一出现,垂钓者就倒霉了,原本紧张而热烈的场面一下子就消失了。这就怪不得、怨不得人家对它不客气了。为了教训教训它,给它点颜色瞧瞧,更为了发泄对它的厌恶之情,垂钓者总是用尽心计,努力将它钓住,而钓住后,往往奋力将它甩飞于空中,然后从天而下,猛地直甩下去,啪的一声,将它劈打在水面上,接着,又拉起来,重重地甩下去,如此重复,不断地劈打它,直把它打成直挺挺、硬巴巴一条肉,才歇手。末了,垂钓者往往想都不想,将它卸下钩后,粗粗地啐骂一声,一甩手,就将它给扔了。其实,鳗鱼的肉很鲜美,而且,瘦死的骆驼比*,它个子再细小,也比梭粗鱼大,但垂钓者就是不屑一顾,毫不犹豫地扔掉它。这种教训鱼、折磨鱼而不计收获的现象,芙蓉人管它叫玩鱼。
  当然,鳗鱼反弹力很强,玩它颇有风险,弄不好,用力过猛,钓线断了,或者钓竿断了,那就“赔了夫人折了兵”,冤了。所以,要“玩”得痛快淋漓,最好玩河豚。
  河豚是海上一种剧毒的鱼,它没经过特殊处理,人畜吃了会送命。河豚个子大的不多见,一般只有乒乓大小。它们爱吃虾仁,但几乎不张嘴咬钩,只是狡猾地用圆乎乎的腮帮去碰钓饵,一旦将虾仁碰离钓钩,就马上予以吞咽。所以,垂钓者遇到河豚,都无不切齿痛恨,并少不了悻悻地骂上一句:“妈的,今天碰到鬼了!”我少时爱动脑筋,遇到这种“鬼”,就打破常规,往往出其不意,采用“快半拍”的战术——感觉到钓钩处稍有动静,就猛地挥竿,结果屡屡得手。滑稽的是,钓上来的“鬼”,钓钩总是扎在腮帮上,而不是扎在嘴巴里。而钓上这种“鬼”,我跟大家一样,首先总是有力地挥动钓竿,呼呼呼呼,将它放空中不断地打圈,直把它打得昏死过去,接着,将它从钓钩上卸下,嘴对着嘴,狠狠地往它的肚子里吹气,等到它的肚子鼓得白花花的像个排球时,就爬上岸,将它搁在地上,然后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踩下去,或者,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下去——其结局,自然是爆发出一声悲壮而美妙的音响。不过,更多的时候,我抬起的脚,我举起的手,刹那间僵在空中,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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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鱼
关鱼,也叫关潮,是芙蓉特有的一种海上捕鱼活动。
  关鱼,不是什么鱼都关,什么鱼都关得了的,它是特定的,主要是关鲻(念zhī)鱼。鲻鱼爱虚荣,潮水上涨的时候,它们耐不得寂寞,从海底窜出来,成群结队,自我炫耀,在潮头处,滚成一团,搅得水花四溅,鳞片熠熠发亮。它们的出现,往往招来了海鸥。海鸥上下翻飞,尖叫着,追逐着它们。有时,海鸥俯冲下去,它们就会“訇”的一声炸开,水面上立刻会迸射出千万个箭头。渔民们抓住鲻鱼爱弄潮头这个特点,在潮水上涨之前,在上游的浅水低滩处,围插毛竹,压好网,或在桥孔间埋好网,然后等到潮水涨平时,高高地将网拉起,把庞大的鲻鱼军团关在网内,这样,潮水一退,鲻鱼们就慌不择路,拼命撞网,纷纷跳进渔民们设下的陷阱——紧挨网口的敞口船。
  关鱼很有声势感,如果身临其境,你便少不了会看到这么一个高潮——退潮时,被关在网内的鲻鱼,先是在水的深处急急撞网,接着成群泛出水面,黑压压的一片,继尔发疯般地跳将起来,像一场攻城战,像一场暴风骤雨,网前噼哩啪啦击起一片水花,而空中,鲻鱼翻着跟斗,闪闪发亮,像千万把银刀在飞舞,它们纷纷栽进船舱,舱内也噼哩啪啦,水花四溅,鳞甲耀眼,上下左右全是水淋淋的腥味……每看到这种情景,在场的人无不壮声呐喊,声浪就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
  关鱼,不光需要船只、毛竹和拉网,更需要“跟踪鲻鱼”的本领和经验——鲻鱼集体行动,总是游踪不定的,它们从来不会固定出没于某一片水域。因此,关鱼几乎成了“山外人”的专利。山外是芙蓉的一个村,坐落在海边,当地人靠海吃海,一身腥气,是地道、正宗的渔民。
  为关鱼,山外人与街里人(当地人爱把镇上的人称为街里人)常常发生争吵。山外人在浅水低滩处插毛竹,或在桥孔间埋网,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街里人的眼睛。因此,每逢关鱼,消息不胫而走,街里人纷纷带着夹网、鱼篓,前往“揩油”。鲻鱼怕见白色的东西,而大批穿着白色外衣的街里人,他们为了抢占地盘,偏偏未等潮水涨平,便早早进入网前,这样,许多原本想进入网区的鲻鱼就会因此受到恐吓而掉头逃走。当然,这些事山外人还能容忍,但令他们忍无可忍的是,当潮水下退而鲻鱼撞网时,个别街里人居然厚着脸皮,紧挨网口或桥孔的两侧,架起垂有石块的木梯,然后站在梯子上,稳稳地用大号夹网,与他们抢捞起鲻鱼。这样做,简直是口中夺食,是打劫!而且,面对山外人的抗议,街里人总是不买账,我行我素。因此,在关鱼现场,常常会冒出这样的争吵声:
  “你给我死开一点好不好?”
  “我站在这里跟你什么相干?”
  “怎么没有相干?是我关鱼,又不是你关鱼,你无权抢我的鱼!”
  “我抢你的鱼了?鱼是海上的,人人有份,你有本事把整个海背回家去啊!”
  “你……你死开!”
  “我就赖在这里,看你怎么样?你敢把我吃了?”
  ……
  这种争吵,到头来,往往是山外人占下风,因为他们寡不敌众,更重要的是,他们关来的鱼,最后还得送到街上去卖,街里人是地头蛇,惹不起啊。
  不过,山外人与街里人争吵,双方喉咙虽粗,但彼此几乎没有骂娘,倒是在街上卖鱼的地方,双方又撞见,彼此往往会笑着骂上几句:
  “妈的,你这狗生的,今天发大财了,关了这么多鱼!”
  “你这个贼,头毛一个,刚才我真想一撑竿打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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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鱼
追鱼,是一项高级的溪上捉鱼运动,在芙蓉较为常见。
  芙蓉多溪多潭,游弋在里间的鱼,很透明,它们见人不怪,见人不怕,常常跑离深潭,闯进浅滩;特别是鲫鱼、红帅、香鱼,它们简直目中无人,往往说闯就闯,并且动作很张扬,在浅水处乱窜窜,搅起阵阵水花,还侧翻身子,一个劲地甩尾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片片耀眼的光斑。更嚣张的是,当有人跳下水来追逐它们时,它们中的一些顽固分子,居然不吃这一套,硬是坚持在浅滩里乱窜,特别是香鱼,它们凭着自己浑身油滑,窜得又快,根本不把人看在眼里,有时甚至故意贴着水面飞,给你甩下一道道波痕,惹你气你。显然,它们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诱惑,倒不如说是一种挑衅。这确实太过分了,太不给芙蓉人面子了。这也就怪不得芙蓉人不客气了,不得不把它们往死里追了。
  当然,追鱼是残酷的。芙蓉人跳下水追鱼,往往咬着一个目标,穷追不舍,不管你往前跑,还是掉过头来往回窜,还是打个圈,往右或往左躲闪,反正我豁出去了,非追“死”你不可——最后把你追得精疲力尽以至钻进了石旮旯,我才伸出双手,前后一夹击,猛地钳住你;或者,我索性抱起一块大石头,举过头,照着石旮旯狠狠地砸下去,“嘭”的一声,将你撞死或撞昏,然后教你白着身子自动地从石旮旯里漂浮出来。有时,我见你钻进了石旮旯,明明知道你已精疲力尽,累得快趴下了,我偏偏不用手去钳你,也不用石头去砸你,却用脚狠狠去踢你,硬是把你从石旮旯里轰出来,又撵着你追,直把你追得鳞片纷飞、奄奄一息以至突然翻白为止。还有,你香鱼不是很牛吗?那好,我就利用你的油滑,利用你快速的窜功,竭尽全力地追你,最后非把你追昏了头,让你自动地窜上岸去不可。
  追鱼的结局,自然是悲歌付与溪水鸣,我们的鱼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只能怪罪于鱼自身,因为它们太小看芙蓉人了。虽说追鱼谈何容易,但芙蓉人实在太厉害了。芙蓉人长期与山海为伍,特别是下海,他们经常光着脚在柴刀一般锋利的牡蛎田上行走,脚板早已练得硬梆梆的,所以,当他们赤着脚在溪里追鱼时,脚下石头再尖再硬,脚下绿苔再滑溜,也难为不了他们,否则,别说快速追鱼,你就是在溪中慢脚细步,恐怕也会跌跌撞撞乃至摔倒。当然,追鱼更看重的还是脚功,就是说,你踩水时要脚尖落地,并且,换脚要快而又快,要努力压住水花,就像跳水运动员一样,要尽量保持水面的平静,否则,水面一乱,什么都看不清楚,还谈什么追鱼。另外,追鱼还得掌握一门绝招——你的手指必须非常有力,能在水中钳住诸如河鳗、泥鳅、黄鳝之类浑身油滑的鱼,只有这样,你才能出奇制胜,擒获一切所追之鱼。这些自然都是硬功夫,可芙蓉人厉害之至,他们差不多人人都会。
  可悲可叹的是,我们的鱼族,尤其是它们中的一些昏庸之徒,竟对厉害的芙蓉人视而不见,以至枉送许多生命,并贻笑于天下。
  

辣鱼
芙蓉溪海相连,潮水一涨一落,其相连处的水域,水味半咸不淡,很适宜鱼类繁衍生长。由于海是鱼的大本营,里头驻扎着千军万马,因此,这些半咸不淡的水域,鱼源滚滚,逮之不尽。正缘如此,芙蓉人发明了一种“辣群”的办法,大规模地捕捉这些鱼。
  辣群就是辣鱼。所谓辣,就是指用辣药(用茶饼与一种叫作“教子”的中药碾成)来辣鱼。这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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