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雅致的房间,让纪薇深深的折服了,毕竟是右相的女儿,虽说是在坤宁宫,可是住的房间跟别人都不一样,穿过屏风,纪薇一眼便看见独坐窗前的霍女史。
那抹独坐的身影一动不动,凝眸望着窗外,她的脸上没有泪痕,眼睛也没有浮肿,甚至,她的表情一如之前的淡然,没有任何不悦,这让纪薇很是吃惊。
“女史。”纪薇轻轻的走上前唤道。
前缘 尘缘如梦 第28章 鸳鸯散
霍女史欣然转过来,她苦笑一声:“小姐来了。”
纪薇原以为会见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她,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坦然,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女人静静的相望着,末了,霍女史才说道:“小姐有何事来找奴婢?”
不知为何,此时听见她自称奴婢,让纪薇深深汗颜,她一把握住霍女史的手:“你还好吗?”不知为什么,对于霍女史身上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为她捏一把汗,只是为她担心。
霍女史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淡然的说:“小姐也听说了?”
这倒弄得纪薇一时语塞。
“奴婢也想,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霍女史脸上没有戚戚然的神色,有的只是淡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姐是来看奴婢笑话的吗?”
纪薇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自问:真的是来看她笑话的吗?不,本能的,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关心,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薇没有任何理由来看女史的笑话,只是,只是替你担心罢了。”
“奴婢与小姐,不可算作很熟,小姐此番,奴婢定以为——”
“以为薇不安好心?”
“不是,以为小姐是菩萨心肠,特地来怜悯奴婢这失贞之人。”她淡然的神色中,没有丝毫不悦,没有丝毫生气。
纪薇有些难过,不仅为她,还为李慕然,她既已是失贞之人,那么,他们还会成亲吗?如果不能成亲,那么一对有情人又将各奔东西,虽然她对李慕然也有一丝丝念想,可是想到此,她不禁嘘唏不已。
“小姐勿需担心。”霍女史走近屏风前转身看着纪薇:“奴婢虽是薄福之人,可是却也知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说着,她有些讥讽的看着门口,那外面,站着两位嬷嬷:“倒是小姐,三番两次顶撞娘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霍女史唇里的讥讽,纪薇又何尝没有听出来呢?她有些自讨无趣,“薇没想到女史雅量,实是薇自愧不如的,女史多保重。”说完,转而离开。
当纪薇白皙的手刚刚碰到门环时,霍女史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小姐也得多多保重。”纪薇的身子僵在门口,接着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一道宫门,隔开了纪薇与霍女史,也隔开了一段感情的分岔点。
纪薇茫然的走在坤宁宫的长廊上,脑中一片空白,茫然。
“嬷嬷——”纪薇无力的回身看着正在香炉前捻香的任嬷嬷:“霍女史那边,怎样了?”虽说她的关切得到了讽刺的话语,可是,她仍在关心着她和他。
任嬷嬷没有抬眼看纪薇,只专注的捻着手里的香:“小姐怎么不问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纪薇心里稍稍有些别扭,又见任嬷嬷有些调侃的意味,“娘娘那边,薇自然会想法子,可是现在——”
“霍女史已经许配给河阳王世子了。”
一句惊天动地的话,纪薇瞬间有些紧张:“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任嬷嬷别着唇:“奴婢倒不信,霍女史与河阳王世子的事情,小姐不知道。”
纪薇一时语塞,转而又问:“那么,平阳王世子呢?之前霍女史不是许给平阳王世子了么?”
任嬷嬷看着纪薇,一时没有说话,转而认真的捻她的香。
见她不语,纪薇知道她必是知晓了什么,赶紧问:“嬷嬷,你倒是说话呀。”
前缘 尘缘如梦 第29章 良缘(1)
任嬷嬷摇头:“奴婢哪儿知晓这么多?小姐还是想着法子,怎样去娘娘跟前——”
纪薇别扭的说:“因为霍女史的事情,姨母肯定还在气头上,我这时去,成什么样子?”
“娘娘正在气头上,所以小姐去,正好解了娘娘的气,不是吗?”
果真,当苏皇后见着纪薇时,满目的不悦化成慈祥的凝视,仿若两人之间从来没有隔阂一般。
“让本宫看看。”苏皇后拉近纪薇,看着之前曾有划痕的脸颊,仔细看去,已无大碍了:“幸好,没留下什么,否则,本宫要呕死。”
“姨母。”纪薇浅浅的笑着:“幸而姨母的平痕膏,否则——”
苏皇后有些怔怔的看着纪薇,末了,淡然说:“薇儿与洛月长得并不十分想象,倒是有几分左相的模样。”
苏洛月,是纪薇那位薄命的娘亲,而左相,便是她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父亲。
纪薇不经意间,竟然在苏皇后眼眸中发现了一丝泪光,不禁动情:“姨母!”
母女俩相拥着,泪水盈盈。
“薇儿,姨母怎么舍得打你?”苏皇后酸楚的说着:“若不是被气急了,本宫怎么会——,薇儿,你怪本宫吗?”
纪薇摇摇头:“姨母的良苦用心,薇儿怎么会不知?只是希望姨母不要跟薇儿置气。”
“唉——”苏皇后长长的叹气着:“本宫也是为了你好。”
“薇儿知道。”
自从五岁父母双逝之后,纪薇就入宫养在苏皇后膝下,而苏皇后对她,那可真谓无微不至,甚至,宫内所有的人都知晓,纪薇只是没有公主的名分,所有的惯例是超越公主的,而且,在纪薇身旁侍候的任嬷嬷,是苏皇后的心腹。
可是,自从养在苏皇后膝下,她也从不曾提起过关于纪薇父母左相与苏洛月的事情,甚至,纪薇相问,她也会含糊其词,旁人也从未提起,还是在苏府时,听苏夫人偶尔提过。而今日,则是苏皇后第一次说出纪薇长得不像母亲而像父亲的事情。纪薇自是知晓苏皇后的脾气,在万不得已,她也是万万不会得罪苏皇后的,所以,她也并未随着话追问下去。
“小姐!”任嬷嬷喜上眉梢的走进悠雅小筑,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端庄严肃的模样,还未到纪薇门口,便唤出了声,她不同于以往的语调唤起了纪薇的注意,她抬眼看着被掀开的帘子,发现任嬷嬷眉眼间皆有喜色,原本一向沉稳的她,却反常的显得有些急躁的喜悦。
“看把你急的。”纪薇雅然一笑,将手里的书卷放在书桌上,手上佩带的玉镯碰在书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任嬷嬷的步子有些急促,甚至险些摔倒,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悦:“小姐大喜,皇上将您许给平阳王世子了。”
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一句在旁人眼里是无尚的荣耀,却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里一般,在纪薇心底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纪薇的心砰砰直跳,生怕是自己的幻觉,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于是颤抖着声音,她需要确认:“嬷嬷,你说什么?”
任嬷嬷清晰的声音在清晨响起:“皇上将你许给平阳王世子了。”
这一次,纪薇仿似听懂了,没有再接着问,只是轰然然,脑中一片茫然,眼底却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见纪薇并没有她所预想的那样开心,任嬷嬷有些吃惊的叫着:“小姐!”
纪薇微微转身,平静的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任嬷嬷迟疑的看着她,正欲开口,却听纪薇又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
前缘 尘缘如梦 第30章 良缘(2)
当门帘归于平静,确定任嬷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纪薇才恍然坐上榻。
按道理说她应该很开心很开心,毕竟,要嫁的那个人是她所中意的,可是她的心潮却不能平静,她很忐忑,那个她知道了吗?还有,他知道了吗?被许给他,她有一种第三者的感觉,仿若是她介入了他们之间,他会恨自己吗?而她,又会泪流满面,心如死灰吗?她无法正视自己的快乐,而让别人痛苦,她的思绪越来越乱,乱到她觉得这门婚事,仿若成了她的负担一般。
果真,一个时辰之后,赐婚的圣旨就传到了悠雅小筑,甚至传遍了整个宫庭。
在任嬷嬷的催促下,纪薇前往坤宁宫谢恩,帝后同时坐在正殿上,纪薇盈盈大礼相拜,三人一番寒喧之后,皇帝很开心,眼看着当年的小姑娘转眼间长成大姑娘,甚至,马上就要出嫁了,“新月,薇儿都要出嫁了,咱们也老了。”话语中,有着感伤。
“皇上正值壮年,何出此话?”苏皇后浅笑着,眉眼皆有微嗔:“皇上是嫌臣妾老了么?”
皇帝宠爱的看着自己的发妻,当初年少的闺中夫妻现在成了老来的伴侣,而他在生活与朝政上,都已经有些依赖于她了:“朕在说朕,新月怎的多心了。”
苏皇后满颜的笑意:“昨日臣妾又接四位官家小姐进宫,暂时住锦绣宫,从今晚开始,臣妾会安排她们侍寝。”
台阶之下的纪薇有些失神,端庄大气的苏皇后竟然会亲自替皇帝挑选嫔妃,而且还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仿若是真心实意一般,一股酸楚的感觉弥漫在纪薇心间:身为一国之后,也不过如何。
“新月费心了。”皇帝对苏皇后送妃一事,仿似很平常一般。
“只要皇上喜欢,臣妾就欢喜。”苏后笑道转而向纪薇:“依例世子娶妻,当为一妃一夫人,所以本宫也选了户部侍郎之女郝氏与你同日而婚。”
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脊椎开始漫延,纪薇无法置信,宠爱她非常的苏皇后,竟然未曾先支会她一声,便主动替她的夫婿挑选了侍妾?
纪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悠雅小筑的,她毫无头绪般在屋内徘徊。
没有喜悦,只有忐忑不安与彷徨,纪薇的生活就在这样昏昏噩噩中渡过。
三月之后。
纪薇从坤宁宫请安出来,带着任嬷嬷往悠雅小筑而去,却见剪雨与另一个面生的宫女捧着一大束金黄色的菊花。
“小姐万福。”
“这些打哪儿采来的?”纪薇好奇的问着。
剪雨落落大方的指了指;“畅春园那边开了许多,娘娘喜欢,所以奴婢特地去摘了些。”说着又道:“小姐不妨过去瞧瞧。”
虽然菊花开得美,可是纪薇却索然无味,别过剪雨正要往悠雅小筑而去,任嬷嬷拉了她的衣袖:“闲来无事,小姐何不过去瞧瞧。”
当纪薇置身一片金黄色的花海时,一种快乐轻松的感觉袭击着她的全身,不由自主,她舒展双手,微闭着双眸,脚尖轻踮,袅袅的舞着几个翩翩然的动作,那好看的裙摆荡起层层波浪,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和着秋日里暖暖的阳光,如莺一般动听的笑声洋溢出她嫣红的双唇,转得有些晕了,她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略略然兴奋的悄然止步,肩如黑珍珠一般的秀发也随之轻柔而伏贴的垂在她的脑后,她张开双眸,唇角溢满笑意,看着任嬷嬷:“好看吗?”
“好看。”
纪薇双手合十,用在古书里别国学来的姿势,俏皮的轻轻曲膝:“多谢夸奖。”她正喜上眉梢时,却发现任嬷嬷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身后,她面带笑意,不禁回眸,猛然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玄色身影。
前缘 尘缘如梦 第31章 良缘(3)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玄色,这也是赐婚后三月来,她第一次见到他,瞬间,她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抹红晕悄悄的染上她的耳根,她有些害羞,刚才的一切,都入了他的眼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一般,没有谁先迈出一步,也没有任何人先说话,两人遥遥相望,在纪薇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任嬷嬷已经不在身旁了,她有些尴尬,有些不适,她突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阻住了一般,很不舒服,特别是见到他突然走向她时,她更是手足无措,一张白皙的脸更是染上了绯红的颜色,于是急急的转身,就要离开。
“你在怕我吗?”戏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纪薇抬眼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我为什么要怕你。”
“如若不怕,为何见着我就要离开?”李慕然已然走近她,温文如玉的面容带着调侃的意味。
纪薇咬着下唇,随着他越来越近,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可是这时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无法移动,好像已经感觉到他的呼吸了,她突然不知从那些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自幼练武的他,身如铜墙铁壁一般坚硬,纪薇纤细的小手感觉他胸膛的僵硬,而且,她并没能如愿的推开他,他身体的惯力让她站不稳,本能的往后倒去。
他修长的手勾住了她纤细的腰,让她不至于往后倒下去,四目相对,他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将搂她起身放开她的意思,纪薇半仰在他的手臂之上,无法动弹,于是她又羞又恼,满脸通红:“放开我。”她的声音变得极为暗哑。
他低低的浅笑着:“当真?”
她一咬牙:“当真。”
当真的后果是,他真的放开了她,而她并没能如愿的站立起来,而是直直的往后仰去,在她的惊叫声中,他又一次稳稳的勾住了她的腰,并且使用惯力将她拉近自己的胸膛,看着她伏在自己胸口,额头上细小的微汗以及微微喘息的鼻翼,还有一张通红的脸庞,让他情不自禁的突然靠近她的脸庞。
如青蜓点水一般的,他的唇离开那嫣红的唇,转而笑道:“别紧张。”
他的话惊了她,只感觉他的手仍紧紧勾住她的腰,而她的心,却是跳得极快极快的,他怎么能轻薄自己?她恼怒:“放开我!”
李慕然轻笑的声音响在纪薇耳畔,接着,他放开了勾在她腰间的手。
不知该以何种模样面对他,她想做的,只是远远的逃开。
可是,她的纤手却被他紧紧的拉住:“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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