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河下车,点起提灯。
「那女人一家子就住在这里。她坚持要在自己的房间才肯接客……毕竟还是个孩子,大概会害怕去别的地方吧。」
「可是……」
「请放心,她的家人都被我赶出去了,今晚只有您跟那个女人在这里……
「啊,不对,还有狗在。」
「什么?」
「狗啊。那女人的父亲做狗生意,所以这里有很多狗。」
什么是狗生意?富良无法想像。总不会是开宠物店,难道是剥皮卖狗肉吗?
「请跟我来,小心脚步。」
力河提着灯笼。看着力河的侧脸在灯光下怱明怱暗,富良也缓慢地迈开脚步。
他并不信任力河这个男人,一丁点也不相信他。然而,对这个男人而言,自己是他最大的客户,这点无庸置疑。死爱钱又只相信钱的人,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摇钱树。因为这样,富良对走在前面几步的男人,从来没有戒心。
力河口中这栋原本华丽的饭店,已经崩塌一半以上,几乎变成废墟了。无数的瓦砾堆积,处处都积满了水。不知道是地板的建材已经腐烂,还是生了青苔,皮鞋走起来黏黏滑滑,很没有安全感。打上脸颊的风,冰冷到刺痛。爬楼梯。传来淡淡的异样臭味,在NO。6绝对闻不到这样的气味,所以富良并不晓得这就是臭味。他们穿过原本是大厅的宽敞空间,再继续往上爬。
「啊……」
富良不自觉惊呼,停下脚步。那里似乎是一条细长的走廊,感觉就像笔直延伸到深处。不过这只是富良的感觉,消失在黑暗中的前方究竟有什么?不习惯黑的富良,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灯笼微微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见蹲在四处的影子。
「狗吗?」
「是的。」
「为什么养这么多狗……」
「原因很多,不过跟NO。6的高官一点关系也没有。您不必在意,这些家伙很温驯,不会咬人,也不会扑上来。好了,请跟我来,那女人就在前面的房间里。」
的确,那些狗只是蹲着,既没有吠叫,也没有张牙舞爪,甚至几乎动也不动。
「好了,就在前面,请跟我来。」
那是一道老旧的木门。也许是因为提灯的光线,老旧的门反而透露出温暖柔和的感觉,就像一名高尚的老妇人。彷佛眼前有一名满头白发、优雅的老妇人,坐在向阳处,手上拿着编织棒,膝上放着白色的毛线球……
富良侧脸空咳了几声。他一直隐瞒着自己有幻想癖的事情,要是中央管理局的高官,有幻想癖这件事公诸于世,那可就不得了了。
想像、编故事、说梦话、陷入沉思,这些都是NO。6忌讳的事情。虽然表面上没有取缔、禁止的法令,但是如果是一般市民的话,会成为揶揄、轻视的对象,如果是中央机关内的人员,则会被认定为不适任,成为解雇的正当理由,也就是会被排挤掉。
门开了,当然是手动的。有着圆形银色把手的门发出吱嘎的沉重响声,向内侧开启了。
这是一间天花板很低的昏暗房间,照明来源只有力河手上的提灯,以及桌上有一座烛台,上面燃烧着一根蜡烛。也许因没有窗户所以并不冷,但还是听得见风声,彷佛多重奏一般,有好几种风色重叠、交缠,传入耳中。不知道这建筑是怎样的设计,才会产生这种现象。
勉强算得上家具的东西,只有放着烛台的桌子、粗糙的屏风,还有房间的角落里一张同样粗糙的简易床铺。有一个人从头盖着毛毯,缩着身子,坐在床上。
的确很娇小。毛毯下的那双脚细到可怜,不过形状还不错,膝盖以下细长,如果能再多长点肉,那一定是一双美腿吧。
「如何?」
力河在耳边轻声问:
「是好货吧?富良大人。」
「是吗?我还不确定。」
富良在床上坐下,伸手抱住毛毯下的瘦小身躯。
他感受到指尖传来微微的颤抖。
「害怕吗?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富良脱掉外套,连毛毯一起把对方拉过来。手心传来的颤抖愈来愈剧烈。富良拉开毛毯,映入眼帘的是如同暗夜一般黑的头发,以及纤细的脖子。女人抗拒般地低着头,却反而更加暴露,就算光线微弱,也看得出来她的肌肤滑嫩,而且呈现褐色。
原来如此,看来这可能是上等好货。
富良拨开长发,将嘴唇凑到脖子上。有淡淡的臭味,跟刚才在楼梯闻到的味道一样。是狗的气味,禽兽的气味。然而,这样的味道不但没有减弱富良的欲望,反倒让他更渴望了。
在卫生管理完善的NO。6里,这样的味道想闻也闻不到。弥漫着这股味道的身体,更加吸引着富良。
「那么……我先走了,您慢慢玩。」
力河带着微笑,打算离开房间。富良抚摸着纤细小腿的手停了,这是他第一次起了疑心。
「等等。」
背对着的男人出声叫住他。力河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还有事吗?」
「很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
「为什么你没有先要钱?」
力河僵住了。没多久,他才小声地说,啊啊!钱啊!
「你不是每次都要求先付钱吗?为什么今晚连提都没提?」
「对哦,我忘了啦。」
「忘了?你会忘了钱的事情?」
心中的疑问像雪球越滚越大。这个男人会忘记钱的事情?比谁都贪心又吝啬的这家伙……不可能。
猜忌和怀疑马上转为不安情绪。
异于往常。为什么?为什么……
小小的身躯从富良的怀里跳了起来,毛毯滑落地板。
「够了吧!混蛋!我干不下去了,开什么玩笑!」
富良张着嘴巴,一脸吃惊地看着这个挥开长发、张牙舞爪的对象。
「力河,这是什么情形?」
「如同您看到的。」
「你不是说替我准备年轻女人吗?」
「年轻女人、年轻男人,其实没什么差别啦。您只是还不了解自己,我觉得也许您会有这方面的偏好。」
黑发少年更加张牙舞爪,彷佛野狗一般。他大喊:
「酒精中毒的老头少在那边胡说八道!为什么不照我们讲好的去做?你们这三个人,我要把你们的肉绞碎给狗吃。你们给我记住!可恶!」
讲好的?三个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富良抓起大衣,站了起来。他一边穿上衣服,一边环视四周。四边都很昏暗,昏暗得令人毛骨悚然。
总之,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您要去哪里?」
力河带着微笑,挡在门前。
「我要回去,让开!」
「别这样嘛,冷静一点,讲这种扫兴的话,真不像富良大人您啊。」
「快让开,要不然……」
富良握住口袋里的小型手枪。那是一把电子枪,虽然杀伤力不强,但也足以防身。他拿出手枪,瞄准力河的额头,如果他再不让开就绝不留情地开枪。虽说只是一把防身用手枪,但是仍旧是手枪,对准额头正中央开枪,一样会要人命。这些家伙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一些算不上是人的家伙。
「好戏才正要上场,你现在走,岂不太可惜了。」
这话语从背后传来。在同一时间,富良的嘴巴被捣住,手腕被用力握住。枪从指尖滑落。只不过从后被捣住嘴巴,抓住手腕而已,富良却完全动不了,一点也使不上力。一股冰冷的气息吹拂过耳际,呢喃声滑进耳里。
「何不再留一会儿呢?我们绝对会带给你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娇艳的声音,没有丝毫混浊。甜美、清澈、好听,富良无法判断声音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如果顺从地答应这个声音的邀请,也许真能有一个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不过富良真的这么想过。
脚被绊了一下,富良整个人摔落在地板上。他无法呼吸,意识也渐渐远离。
「老鼠!」
借狗人一脚踢开毛毯,怒吼着说:
「这和我们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啊,你到底在干嘛!」
「别吼。」
老鼠翻着被绑起来的男人大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皮袋。
「你该学学你的狗儿们,乖乖地睡觉啊,借狗人。」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我忘了台词,刚刚还在翻剧本,抱歉。」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这个没原则的混帐东西、骗子、三流演员。你跟狐狸一样狡猾、比猪还不知廉耻。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最好被狗身上的跳蚤吸干血。」
「别再吼了,有必要那么生气吗?不过晚个两、三分钟出来而已。」
「就在那两、三分钟,我被舔脖子又摸脚耶。」
老鼠微笑着。如同一个望着幼子耍赖的母亲,露出温柔的苦笑。
「借狗人,凡事都是经验。被NO。6的高官舔脖子,可是非常珍贵的经验唷,你要好好珍藏这段回忆。」
借狗人的拳头颤抖着。褐色的小脸庞上,黑眼珠闪着光芒。
「最好是啦,那为什么你不来演这个角色?」
「为什么要我演?」
「因为你很适合演娼妇啊!诓骗男人,让男人言听计从。虚假、淫荡、坏胚子的角色,你一定演得活灵活现。」
这时候,紫苑才回过神来,开口对借狗人说话。在这之前,他无法跟上事情的演变,只是茫然地望着。
「借狗人,你说得太过火了,别说了。」
借狗人转头看着紫苑,非常生气。
「紫苑,你也一样!为什么这个男人坐上床的时候你没有立刻冲出来?我们不是这么说好的吗!」
「嗯……是没错……」
紫苑本来想那么做。事先本来说好当力河带来的男人,也就是这个叫富良的中央管理局高官一坐上床时,他们就立刻从屏风后面冲出来,制服他。事先说好的顺序是这样,紫苑原本也打算照那样行动。
但是,老鼠阻止了他,老鼠抓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出去。床发出吱吱的声音,男人慢慢逼近借狗人。紫苑感觉得到借狗人的恐慌。然而,老鼠却按兵不动,静静隐藏在黑暗中,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
「我要回去,让开!」
「别这样嘛,冷静一下,讲这种扫兴的话,真不像富良大人您啊。」
「快让开,要不然的话……」
男人从口袋里抓出某个东西。这时,老鼠又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紫苑完全没有察觉老鼠的动作,虽然他就站在老鼠身旁,却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察觉。
「何不再留一会儿呢?我们绝对会带给你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当老鼠的声音贯穿多重的风声传来时,紫苑才惊醒,从屏风的后面冲出来,站到借狗人旁边。这个时候,男人已经躺在地板上呻吟了,
借狗人依旧皱着鼻头,气得咬牙切齿。
「是没错?什么是没错!原来你只有照顾狗这件事做得来啊!你这个天生的笨蛋,一点用都没有!」
紫苑无法回嘴。当他被逼到几乎走投无路时,他就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是多么无能又无用,不过,被正中弱点痛骂,还真难受。
老鼠蹲下,捡起地上的枪,在手上把玩,彷佛在测量枪的重量。
「最新型的防身枪。虽然很小,但是被打中要害还是会致命。如果他拿这玩意儿乱来,那可不好摆平。」
「所以你就悠闲地等这家伙掏枪?」
「这样涉险的机率比较低。」
「机率?那还真是好险。我在跟这个变态的家伙对峙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在那里算机率啊,真不愧是读书人。下次一定要给我的狗儿们上一堂特别讲座啊。」
「讲话别那么酸,你看。」
老鼠把皮袋倒过来,轻轻抖了抖。五枚金币掉在桌上。
「五枚金币啊。才玩一个晚上耶,大叔,真是天价啊!」
「没那回事。」
力河开口了。是一种沉重、沙哑的声音,跟刚才那种猥亵的口吻截然不同。
「我跟他说,这次跟以前的娼妇不同。我说我找到一个特别的女人,所以如果不要求某种程度的报酬,反而会被怀疑。他是个怀疑心满重的客人。」
「原来如此。」
老鼠拈起一枚金币。
「给你,借狗人,这是你的份。」
老鼠丢出来的金币,从借狗人企图去接的手上弹开,掉在紫苑的脚边。紫苑捡起金币,递给借狗人。褐色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借狗人?」
借狗人紧闭双唇,似乎快哭出来的样子。紫苑从未看过他这样的表情,肩膀跟手也微微颤抖着。
他真的很害怕……带着几十只狗住在废墟里,坚强地过着日子的借狗人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恐惧与屈辱凌迟着他的心。
紫苑不知道借狗人的年纪,想必他本人也不知道。几乎所有西区的居民,都不清楚自己的年纪、不晓得自己的父母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出生,甚至无法确定明天是否能活下去。
不过,可以想像得到借狗人很年轻,比十六岁的自己还年轻。虽然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做出近乎诈欺的坏事、窃盗,有时候甚至还会恐吓。纵使被众人痛骂,被投以轻视、侮辱的话语,他都能文风不动。但他却无法忍受在昏暗的房间里,坐在床上当诱饵。他就是这么年轻。
借狗人的怒斥与恶言恶语,就是他胆怯的证据。
「对不起。」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是我们不对,抱歉,借狗人。」
借狗人眨着褐色的眼睛,眼眶已经红了,嘴唇也颤抖着。紫苑将手搭在瘦弱的肩膀上。他不认为这样就能安抚对方的怒气与混乱,也不是想要对方原谅他,他只是想起小时候,母亲火蓝常常这样抱着他。他无言地将手轻轻搭在借狗人肩上,就想起那种渗透心底的暖意。
只是这样而已。
借狗人并没有抵抗。他稍微移动身体,将额头抵在紫苑的怀里。
「可恶……大家好讨厌。」
「嗯。」
「讨厌……讨厌……最讨厌了……」
「嗯。」
「为什么不出来……我一直忍着不叫出来……我一直忍到真的受不了了。」
紫苑再一次说了声抱歉,并使力握住借狗人的肩膀。
咦?
紫苑突然觉得困惑。指尖传来一种意料外的感觉,紫苑摸到的是柔软的肉体。虽然借狗人瘦弱又全身排骨,但是很柔软。并不是坚硬扎实的肉块,而是柔软带点圆润的感觉。
很像触摸过几次的沙布的肩膀。
该不会……怎么可能……
紫苑盯着借狗人看。借狗人离开紫苑的胸膛。老鼠再抛出另一枚金币。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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