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笑话天朝自己打仗,还用得到外国人插手吗?这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僧格林沁连自己国人都不大瞧得起,更不必提金发碧眼,操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的老外了。塔奇布自知和他说不进理去,嘻嘻一笑,退到一边,僧格林沁一挥手,带领亲军,“走,岁我进城,到将军衙门去,拜见经略大人”
马蹄的的,一路向城内走去,僧格林沁久经沙场,是实打实的军功,更加是知兵之人,只是经过绿营兵士看上去乱糟糟的营房驻地,便心头略有所得:兵士往来迅速,动作如风,而且在最初的杂乱之后,很快开始整理队形,极少再有喊叫和慌乱的状态出现,发出声音的,也只是很干净利落的口令声,兵士执行起来,没有半点折扣好打。而且,这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简捷快速的方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样看起来,绿营兵似乎真是和印象里有所不同呢?
心中胡乱想着,马队进到城中。门g古马队自视极高,僧格林沁更是骄矜以及的性子,对城门口负责站岗、查验的将佐理也不理,昂然而入。等到了将军衙门,众人翻身下马,也不等通传,径直进到二堂,远远的可以看见,有很多人在场,中间书案后面是一个身穿黄马褂的老者,身材矮胖,翎顶辉煌,正是赛尚阿。
虽然进门的时候旁若无人,但身在军中,彼此尊卑总还是要讲一讲的,“卑职,僧格林沁,拜见经略使大人。”
在场众人同时望过来,僧格林沁大步向前,轻打马蹄袖,欲待落地行礼,赛尚阿赶忙绕出书案,迎了上来,“僧王,使不得,使不得快请坐,请坐下说话。”
有人搬来座椅,放在左面第一排的位置,和黑龙江将军奕山面对面落座,赛尚阿满面堆笑的问道,“僧王远来,一路辛苦了吧?”
“多谢经略使大人,卑职不辛苦。”
“刚才正在说呢,皇上对僧王倚畀甚深,此番用兵于龙兴之地,正要靠僧王这样,久经战阵的宿将来坐镇大局,下面的兵士才好有主心骨啊谁不知道,僧王所率,都是虎贲之将?想来俄人之国,只要听到僧王的名字,就要吓得抱头鼠窜了吧?哈哈,哈哈”
僧格林沁固然骄傲,但也没有狂妄到如此地步,闻言笑着摇摇头,“鹤公这话褒奖太过了与俄国一战,便是皇上也是圣虑常常挂怀,不敢有半点疏忽之处,我有何德何能,敢说让其人抱头鼠窜的大话?”
赛尚阿打了个哈哈,不再纠缠,继续说道,“这一次本官出京之前,皇上面训于我。对我说,龙兴之地,关系天朝根本,丝毫不容有失,一旦战事不利,皇上就要御驾亲征到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老夫的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说的?”
奕山等人同时一惊,皇帝要亲自到前敌来?至于他说的后半句话,都没有听清楚,“我说,不用等皇上杀奴才的头,若是真有那一天的话,奴才的头和一腔鲜血,怕早已经洒在关外的土地上了”
“大人为国征战,不惜一身,我等佩服。”
赛尚阿得意的一笑,“为了不使本官的一条老命,留在东北,倒要各位多多应承啦”他说,“若是胜了日后凯旋回京,老夫自当为各位在皇上面前请功;若是败了,不论是哪一个所守的关碍要口,本官都要请王命棋牌——军法如山,没有半点的情面可以讲”
众将自然是轰然应诺,“至于布防备战之事嘛,竹修?就由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山闻言起身,向众人抱拳一揖,“诸位,俄人贪婪,意图占我天朝龙兴之地,此战不但关系天朝国体,更是多受四海列国观瞻的大事。故而还望诸公奋勇杀敌,上报圣恩,下安黎庶。于我方驻防情况,本官和经略使大人商议之下,决定以东起鄂尔昆图拉,西至……”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向赛尚阿说道,“大人,卑职想,绿营将佐,大多出身南地,于东北情况未必熟稔,还是请人把沙盘抬上来,卑职才好做具体讲述吧?”
“也好。”赛尚阿点头,命八名衙门中的戈什哈抬上来一张硕大的沙盘,其中山川河流一一可见,将黑龙江驻防之地尽数罗列,具体而微。看上去一目了然。
赛尚阿、僧格林沁和众人围拢过来,听奕山讲述,“黑龙江出俄国境内,流经我朝土地,多有支流汇聚其中,其中额尔古纳河下迄四十七里,有名曰额穆尔河的支流,河口对岸有岛,便是雅克萨城,城中有俄国第四十六海军陆战队的一个连队外加外贝加尔哥萨克军的一个连队,共计307人,由三名军官指挥。想来两国开战,雅克萨城中的俄国兵士,当会多有增加。但到底是多少,就非我等所能知了。”
“……另外,从雅克萨下至呼玛尔必拉河开始,河流折向东南,出山之后,左侧有一大河曲和河岬,在河岬靠我方一侧,设置有卡伦,名为乌鲁苏穆丹,编制为二十人。而乌鲁苏穆丹卡伦,在我方以为,亦当是俄人必欲取得的最靠向西方的第一进攻地点。朱洪章?杨载福?”
“卑职在”咸丰七年之后,朱洪章在山东练兵,一省提督,位高权重,他负责全省绿营兵士整训重任,丝毫不敢有麻痹大意,数载而下,麾下很是出了几个将才。
而杨载福则是湖南人,当年在林文察麾下任职,因为从军之前,识得文字,给林文察提拔而起,咸丰九年的时候,到直隶天津,帮同奕山办理整训兵士的任务。
“你们带领营中所部,以乌鲁苏穆丹卡伦为立足地,一待战事开始,即刻乘船强渡黑龙江,直扑俄国人的军营要塞,并顺乌鲁苏穆丹卡伦沿线,直至占必拉卡伦及库伦必拉卡伦一线展开布防,以求占领雅克萨,为第一要务”
“喳”
奕山分派一声,继续讲述,“沿黑龙江向下,距离洁雅河五十里处,便是萨哈连乌拉霍通城,这里是本地区的主要城市之一,城外靠河右侧,有码头可供船只停泊,每一年都有部队乘船顺河而上,巡查各处边界要点。”
“在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游十里地,便是瑷珲城。各位想来也都知道了,皇上有圣谕,黑龙江将军衙门并经略使大人公署从本年七月初一日开始,便将移往瑷珲城,并在此成立前总指,到时候,我、经略使大人等,都要乘船东往,到瑷珲城与敌决战。个中关系,非比寻常,列位倒要认真对待了。”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李世贤、胜保?你们各自带领所部,沿萨哈连乌拉霍通城至瑷珲城一线,渡河作战,有俄国人敢于阻挡,就给我狠揍”
众人各自展颜轻笑,“是大人,卑职等都记住了”
接下来从瑷珲城向东,直通特尔德、奇克德、牛满必拉河、直到乌苏里江,沿岸两侧、鳞次栉比皆是中国和俄国人的村落,虽然道路崎岖,难以绕行,但也不可疏忽大意——有了当年广州城外的教训,清朝人也学得精明起来,若是给俄国人趁这一大片广袤之区的分界线,派兵反攻过来,危害甚烈,故而派遣张运兰、程学启带领所部驻守——这几处地方,多是为防备俄人出乎意料的反攻而设,故而以地形限制之便利,倒用不到太多的兵士。
说到最后,奕山向赛尚阿一抱拳,“大人,您看?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赛尚阿点点头,“就是如此了。”然后面向众人,“诸位,此番用兵,与往日更有不同。为国杀敌,建功立业尚在其次,战事变化,以我天朝为进攻一方,在我朝历史上,尚还是第一次,故而,尚请诸位多加谨慎,万万不可大意、草率行事啊”
奕山问到,“汀公,皇上有没有说,打到哪里算是战时的休止?”
“打到雅克萨。”赛尚阿说,“据皇上说,俄国人道光年间开始隐秘进入黑龙江一线,并且重建的雅克萨城,城中兵粮充足,可供数年之需。只要拿下雅克萨,日后我军便可以截断窜入黑龙江一线的俄军的所有退路,逼迫俄国人投降。”
奕山沉吟了片刻,心中暗暗思索,从黑龙江驻地最西边的乌鲁苏穆丹卡伦过江,折向西北方向,走上三百里,就是雅克萨,路况如何暂时不论,只是沿途所要面临的一处处俄军构建的壁垒,就足以把这场战事拖到来年这还不必考虑战事顺利,否则的话,……
朱洪章、程学启等人退下,奕山命人把沙盘抬下去,重新伺候着端上热热的**,和赛尚阿、僧格林沁、爱昆泰座定说话,“惕庵兄在瑷珲城多年,此番对俄用兵,可有什么良策吗?”
爱昆泰字惕庵,哈达纳喇氏,满洲正黄旗人,虽是武职,但却是文臣出身,道光二十六年,提督过安徽学政,授右翼总兵,管理过右翼宗学,后来改任黑龙江副都统,任地在瑷珲。
于俄罗斯人屡屡犯边挑衅,进而在黑龙江沿岸驻扎军队、建设营盘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几次和常清奏报,后者远在齐齐哈尔,而且根本不敢到瑷珲城来,公事往来,只是说,不可惊扰,不可擅动,一派息事宁人的作风,弄得爱昆泰也没有办法,一直到今天,成了养虎为患的恶劣局面。
听新任上司问及,爱昆泰苦笑摇头,“不好办啊。”
“哦?这话怎么说?”
“卑职想来,首先在于时机。黑龙江一地,到了九月,便即飘雪,等到了十一月,十二月的时候,更是天寒地冻,连手指都伸不出去,让兵士如何能够开得弓?放得箭?再有,一到冬天,白昼甚短,一天之内,倒有七八个时辰全无日色,一片暗夜之中,让士兵如何进取攻城?再有,黑龙江沿岸,俄人所筑,多为砖石城墙,坚固已极,若是强行攻击的话,兵士死伤之情,必然严重啊。”
“照老兄这么说,这一仗就全无取胜希望了?”
“错非能够在严冬到来之前,彻底拿下沿岸之雅克萨城、萨哈连乌拉霍通城,并以乌鲁苏穆丹卡伦、瑷珲城成犄角之势,养兵备战,以待来年。”爱昆泰说,“不过,卑职想,拿下这些城,未必能够如此轻而易举——俄罗斯人早有所防备,届时,势必是一场恶仗啊”
“这番话皇上在我临出京之前也曾经训诫过。皇上说,此番对俄国用兵,非一朝一夕可能建其功。若是事有未谐,怕是要一年两年的拖下去呢”
奕山大大的楞住了,“一场仗打上一两年?这……朝廷可支应得起吗?”
“此事,非我等所应挂怀,还是想想如何不让时间拖得这么久,尽快解决掉俄罗斯人,方是正办。”赛尚阿说,“不过皇上也对我说,力求速战,也并非一定做不到,只要尽可能的多杀伤俄罗斯的有生力量,想来到了一定程度,俄罗斯人自己支应不住如此巨大的伤亡,不用等我们多打,自己就会选择老老实实的退去了。”
爱昆泰不以为然的暗中摇头:杀伤俄罗斯人?哪有这么简单?更不用说,到底杀伤多少人才算让对方承担不住了。不过事涉天子,不敢置一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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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男儿血性
第61节男儿血性
军令已下,各方纷纷行动,好在这一次驻防之地,距黑龙江河岸不远,故而东北之地,虽是山脉纵横,官道不畅,倒还不至于成为太大的障碍,以齐齐哈尔水师大营的10艘大战船为运送士兵、武器、战备物资;运粮船四十支承担运送粮食、药品等物之用,各自分批和往日战友告别,登船远航。
六月底的黑龙江,风景着实不恶,从齐齐哈尔出发,一路折向东北,水势平缓,河面宽窄不定,河水相当深,岸边呈缓坡状,砾石遍布,缓坡后面,河岸逐渐升高,上面生长着松林、落叶松林和桦树林,河岸上生长着茂密的河柳,微风吹来,哗哗作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朱洪章站在威风号战船的甲板上,迎风而立,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河左岸看过去,果然,到处都是俄罗斯人构筑的卡伦、营寨,往来其间的俄罗斯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军人,在这样并不算很炎热的天气里,有的人居然脱得赤膊露体,搬运着一个个的木制的箱子,不用问,里面一定都是武器子药了。
他叹了口气,从山东济南出发的时候,尚还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等目光及于此,一丝明悟升上心头:真的是要打仗了呢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是中国人担任攻击,和当年与英国人作战的时候,正好相反。哎,也不知道多少跟随自己出征的将士,能够活着见到家乡的亲人
朱洪章摇摇头,抛开这无病呻吟的哀叹,掉转望远镜,向右岸看过去,那里一片静谧,匕鬯不惊,倒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出大战降临的气氛似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大人的话,现在已经过了巳时了。”
“我是问,今天。”
“哦,今天是咸丰十一年的六月三十日。”
“还有整整三十天。”朱洪章还不等说话,身边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回头看去,是杨载福,“是厚庵啊。怎么,在舱中呆得烦闷了?”
“烦闷倒也说不上,不过初到北地,难得有这样和风暖日的天气,卑职想出来喘口气。”杨载福说,“大人,您以为,这一战打下来,后果如何?”
“现在可真是不好说啊。北地天气太过寒冷,不过也只是听人说说而已,从来不曾亲身经历过。这一次带出来的,都是山东籍的兵士,”朱洪章笑着摇摇头,“论起抗寒来,怕是比你我这样的南地将官,反倒更加强上数筹呢。”
杨载福虽然是军人,但却是很读过几天书的,不过正途出身,久试不第,一怒之下,投笔从戎,他生来是不愿意附和他人的性情,黑龙江从来不曾来过,不知道这里的冬天有多冷,更加不知道山东士兵是不是比自己和朱洪章这样更能抗冻,故而只是笑笑,一言不发。
大船顺水而下,航速甚疾,刚刚过了午时,绕过前面一处缓坡,就可以看见右边的岸上,有早上出发,已经装卸到码头边的各种战时物资和忙得热火朝天的兵士了。看见己方的战船二度来到,运送来更多的弟兄和物资,岸上的士兵嬉笑着直起腰身,微笑着向船上的人挥手致意。
跳板搭好,朱洪章和杨载福鱼贯而下,正在码头边组织兵士搬运的是朱洪章特别赏识,一个叫胡大毛的守备。“见过大人”
胡大毛就是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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