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小二目瞪口呆,倚在柜台旁打算盘的老板卢傲闻声伸头一看,脸上的肌肉也止不住地微颤,暗忖从何处杀出这么个悍妞,居然叫红笑歌这个隐庄幕后大佬也束手无策。
谁说柯语静有蛮力没大脑的?何季水?惜夕?真该让她们亲眼来瞧瞧——柯语静都懂拿公众舆论威胁人,这也叫没大脑?!
红笑歌差点抓狂,可论力气她确实只能乖乖服软。为免当众出丑,几乎是一溜小跑跟上,连旁人的脸都不敢多看。
雨大客少,但柯语静的嗓门实在是震撼,“小二,我们订的那云什么间,你赶紧带路——还不走?呆看什么!要看女人去青楼看!”
青楼的女人哪有你精彩……红笑歌忍不住腹诽,又举袖假意去拭额上的汗,挡住众人的惊异目光。
柯语静浑然不觉,扭头看见紫因和紫霄还在门外踟蹰,登时又把音调拔高两分,“不就是逛了回青楼吗?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们就是不吃不喝,她也不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算一会儿回去跪搓板,也得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跪不是?赶紧的!别耽误我吃饭!”
原来是老公偷腥被老婆拿住了。众食客皆是恍然大悟,纷纷报以同情目光。不知是谁认出了他们刑部主事的身份,窃笑低语声一浪接一浪——还说这两位不沾女人?怕是不小心进了妒妇的门,只好人前装清纯!
那究竟是个什么女人!?紫因和紫霄窘得够呛,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可公主明令禁止,且连她自己都不敢反抗,他们又能怎么样?生怕再惹出柯语静的村言村语,只得低头跟进来。
一行人才进雅间,红笑歌就跳起来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条“三八线”,“算我怕了你,你离我远点!上什么你吃什么,就是不准说话!否则你吃的你自己付账!”
“抠门成这样,居然还有人肯跟你……”柯语静咕哝一句,看她就要暴跳如雷,这才耸耸肩,坐到她对面去。
东家吃瘪,卢傲自然不敢上来凑事乱,眼巴巴在柜台后等着小二把最新消息传回来。而恶女猛女齐聚一堂,小二上菜的速度也非一般的快。
柯语静倒也不挑食。扫眼界线两边摆放的菜式,觉着挺公平,便满意地放怀大嚼起来。
红笑歌听她嚼得吧唧直响,不禁暗暗皱眉——说起来,她这师妹柯语静比她还大四岁。柯家代代只有男子可任红氏皇族的暗卫,柯达人自是对这唯一的女儿不怎么上心,任柯语静在晴明乡野胡混。待柯语静的老娘一死,更是无人管她,才十一岁就横行街头,风头更胜红笑歌。
幸好何季水与柯达人也算有些交情,到晴明三年后,看着不是事,便把她也收为弟子——这也就是红笑歌与柯语静孽缘的开始。
大约天生八字不合,两人一见面,十有八九都是柯语静先挑衅,无人调停必定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偏何季水回阳鹤之后,最爱让柯语静代替信鸽给红笑歌送信,还说什么这样比较保险。但保险的结果,往往是柯语静说话做事不分场合,没个轻重,红笑歌只能跟在她屁股后头替她收拾烂摊子。
想起陈年往事,红笑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柯语静瞥她一眼,嘴巴张了张,及时记起她方才的威胁,终于没有说话,只拿行动证明自己不像红笑歌那样“小鸡肚肠”——鸡腿、鸭腿、红烧排骨……乃至蹄髈都挟了两大只给她,堆得那碗里积成座山。
紫因看得好笑,眼珠一转,便把自己的碗也推过去,“有劳姑娘了。”
哪知柯语静只拿鼻子哼了一声,望也不望他,又把只鸭翅膀加到红笑歌面前的“山”上。
紫因见状不由愕然。他自觉长得不错,虽不敢说是全国数一数二,起码也能排个第三。但想不到除了红笑歌之外,居然还有女人对他不屑一顾!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总会有好胜心。见她不理,就偏要引她注意——笑着摇摇头,便打算自己动手把红笑歌碗里的肉山搬到自己碗里。不料筷子刚伸出去,便听得“笃”、“笃”两声,好似有东西嵌进了木头里。
破笼卷 第三十七章 无赖对决
紫因低头一看,袖子近肘的部位已叫两小截鸡腿骨给钉在了桌上,而他事先居然未察觉柯语静有所动作!
这一惊非同小可,紫霄乍回神,手就条件反射按上了剑柄。红笑歌却在他之前先跳了起来,指着柯语静的鼻子低吼,“又用这招!你恶不恶心?口水喷满桌,你不想让我吃饭你就明说!”
紫因瞅瞅柯语静鼓动的腮帮,又望望袖子上的骨头,这才明白过来。食欲全无不说,胃里还一阵翻腾。
柯语静压根不理旁人反应如何,只毫不示弱地与她对瞪,还把嘴里的鸡骨头咬得嘎吱响。僵持半晌,方将些碎渣吐到碗旁边,“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是你说的吗?”
这死妞记忆力真好,过了十年来还记得这么清楚!红笑歌语塞,气呼呼坐下把碗一推,“不吃了!”
“你不吃我吃,便宜谁也不能便宜臭男人!”柯语静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半个身子越过界河,一把就将她的碗捞走,“动不动就绝食,难怪放个屁都能闪到腰!”
红笑歌差点被这话给噎死,艰难地压住怒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自己付账!”
“想吓唬我?”她边往嘴里塞肉边含糊不清地反击,“行啊,你不付,我就让老板记你账上——堂堂天胜公主吃饭赊账,没面子的反正不会是我!”
红笑歌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紫因眼疾手快拉住她,她早朝柯语静扑过去了。
店小二在外头听得冷汗直冒,赶忙回报卢傲,得了指示又领人来撤席打算重开。柯语静却护住面前的几盘,还把眼瞪得溜圆,“谁让你们来收桌子的?菜还没吃完呢,多浪费——就算她没钱给,你们也不能这时候就收桌子吧?!”
吓得店小二赔完不是又解释,“大小姐是我们酒楼的贵客,小的哪敢怠慢呢?只是天冷,菜凉得快,所以小的就寻思着给您几位再换一桌热乎的。”
“热乎的不要钱?换完收双份?你们老板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她立马嚷起来,“亏你们还号称阳鹤第一酒楼!原来是家黑店——坑人坑到你姑奶奶我的头上了!看我不掀了你的楼子!”
店小二哭笑不得,看她果真唬起脸来就要往外冲,吓得登时就吼了一嗓子,“不要钱——白送的!”
完了完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个大胃王以后可以来白吃白喝吗?红笑歌痛苦异常,狂揉太阳穴,只差没哭出来。
柯语静狐疑地打量着不时抹汗的店小二,好一会儿才坐回位置上,又拿种嗔怪的语气道,“不早说!害我替这抠门大小姐担心半天……那啥,爆炒鸡丁不要了,鸡鸭也不用上整只。咱只要腿和翅尖……听清楚了吧?全要腿和翅尖!还有啊,那蹄髈太小,换大只的——一个至少得两斤,不然没法吃!”
红笑歌闻言,嘴角止不住猛抽,忍无可忍地抓起紫霄的碗就朝她扔过去,“你给我闭嘴!”
不会武功的人,砸出来的东西力道与准头都有限。是以柯语静根本不放在心上。连眼睛都不眨便轻松接下,还咂嘴以示嘲笑,“啧啧,就你这力气,还想砸死人?恐怕连蚂蚁都砸不死哦。”睨眼一扫想动手的紫因和紫霄,又大声地叹气,“莫告诉我,你如今也需要靠男人替你出头了。”
师从一人,柯语静惯用的招数,她又怎会不清楚?红笑歌不怒反笑,见店小二和一干收拾碗筷的伙计已逃出门去,这才毫不吝啬地为她的精彩表现大力鼓掌,“说得好!”未等柯语静反应过来,又微睐了眼,扬唇曼笑,“只不过而今我发现,有人帮手也是件好事——吃吃喝喝看大戏,其乐无穷啊!”
多年不见,她又有新招了啊……柯语静愣住,瞧紫因和紫霄蠢蠢欲动的样儿,心里不禁打起小鼓来——单打独斗她未必输,一挑二嘛……不死也得蜕层皮!
预测完结果,当即便若无其事地把红笑歌的饭菜物归原主,还拿筷子点着唇笑眯眯柔声道,“哎呀,跟你闹着玩的嘛。我都吃得有七八分饱了——我让他上点好菜,不也是想着你还没吃饱嘛?”
这是柯语静认输的一贯表现,红笑歌却佯作不知,手指轻叩桌面,睐眼觑着她不出声。柯语静听得心里发慌,暗叫不好——红笑歌跟她吵架那是平常事,打不过她也是事实。但若红笑歌动了真火,那阴招一套一套的,她躲得了这次也逃不过下回!
不自觉地摸摸脖子,竭力让自己英气的浓眉大眼变得温婉动人,正要开口求饶。谁知门帘蓦地一动,便有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
且瞧他着了件赭红盘领官袍,上绣孔雀成双。头上束了顶金镶翠朝冠,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弓样眉下那双清水似的眼,明澈却冷漠。
方进得门来,便淡淡扫视屋内众人一番。待目光落到红笑歌脸上,唇角扬起丝嘲弄笑意,“果真是你。”
紫家兄弟俩一看来人,忙起身行礼。红笑歌却只懒洋洋斜他一眼,嘴角牵起丝讥诮,“好巧!吃个饭也能遇到旧相识……青侍郎,别来无恙?”
天胜公主自册封到如今,从未在朝堂露过面,而青穹本是与同僚有约,路过这雅间时正巧听见红笑歌那句“其乐无穷”,忍不住就想进来瞧瞧。此时见刑部的人在侧,只当她犯案被逮,不禁冷笑一声,口气大是幸灾乐祸,“想不到你落在两位刑部主事手中,居然还是如此嚣张……对了,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还能让人给逮着?罪名是什么?诈欺还是抢劫?”
紫因和紫霄素来不喜与人交往,亦对红笑歌当日大闹青府之事略知一二。见红笑歌的脸上荡起种狡黠之色,知这青侍郎今日绝讨不了好去,便默坐一旁看戏。
偏青穹吃了几回苦头还没摸清红笑歌的脾气。看她敛笑不语,以为刺中她的痛处,瞥眼望着他出神的柯语静,又嗤笑道,“做了坏事还敢大摇大摆上酒楼吃饭?难怪连你的同党也一并落网!”
破笼卷 第三十八章 祸从口出
青穹话音方落,柯语静脸上的那种痴迷的神色登时一扫而光。浓眉一耸,怒意漾上眼底,连鼻梁两侧的雀斑也透出股凶恶劲儿,“有胆你再说一次!”手中的筷子发出筋断骨裂的惨嚎,她略微压低身子,蓄势待发似即将扑击猎物的豹。
嘿!有好戏看!红笑歌立马来了精神。目光烁烁,不放过柯语静和青穹面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自幼丧母,又无人管教。从懂事起便混迹市井,整日跟些地痞打交道,没多久就混出一身流氓习气。后虽跟随何季水多年,依旧是江山不改,本性难移。可有一点,柯语静分得很清楚,那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
譬如红笑歌可以不吃她挟的菜,但紫因意图染指就不行。譬如她可以讥笑红笑歌娇抠门,但青穹说红笑歌做坏事——哪怕无心,也是找死!
青穹仍未意识到处境危险,鄙夷地瞟她一眼,扭头冲紫因和紫霄微微一笑,“对这等穷凶极恶之辈,两位主事必不可心慈手软!”又一指红笑歌,冷笑道,“这妖女最擅撒谎栽赃,耽搁久了她定会再生事端,还请两位快些押她回刑部吧!”
不是吧!都跟他妹妹成为“生意”合作伙伴了,他还巴不得她死?红笑歌不由得蹙眉,注视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善,“侍郎大人这话说得似乎太过分了吧?”又冲柯语静丢个眼风,“别冲动,这位可是礼部侍郎大人——看见他衣服上的孔雀没?人家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这两位五品主事见了他还得行礼呢!”
余音犹存,柯语静已猝不及防杀到青穹跟前。不等他有所反应,一记直拳就挥过去——青穹右眼中招,登时天昏地暗,金星乱绕,身不由己退了几步。
柯语静睐眼觑着他轻蔑一笑,还把指节掰得“啪啪”直响,“要不要给你的左眼也来一拳,凑个双喜临门?”
青穹是个文人,惯唇枪舌战,会几招也只是习来唬人。哪会料到世上还有这等野蛮人,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动手!一时间目瞪口呆,只顾捂着伤处,连呼痛也忘了。
紫因大觉有趣,早把先前吃亏之事抛诸脑后,冲紫霄挤挤眼,面上笑意难掩——这青侍郎年纪轻轻,却是出了名的傲气古板。按官阶品衔,他们的三品莲华身份未公布,确是该礼让于他。但,礼部有什么资格跟刑部叫板?莫说红笑歌不是囚犯,就算是囚犯,他兄弟二人做事,也轮不到青穹来指手划脚!
伤处剧痛难忍暂且不提,人前失了面子,叫青穹怎生咽得下这口气?清醒过来便气得脸色发青,瞧紫家兄弟冷眼旁观,一腔火就全泻到他两个身上去,“尔等身为刑部主事,这狂徒重伤朝廷命官,你们竟袖手旁观!?”
紫因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柯语静却惊讶地笑起来,“哟!原来你两个也是当官的!我还以为是这抠门大小姐掳来的良家妇男呢!”
“掳你个头!”红笑歌险些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反应迟钝!”
“刑部的是吧?虽然你们也算是我的姐夫,不过我柯晓静向来不屑走后门,绝不会叫你们为难的。只是今天我还有事,改天有空我一定上衙门投案自首!”柯语静全当没听见,自说自话,还豪气地拍拍胸脯,“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西坤六街随便逮个人问问——‘西六扛把子’,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这西六扛把子都管人叫姐夫了,他们还会真让你进大牢么?红笑歌暗暗腹诽。扫眼那三个呆若木鸡的男人,起身来干咳一声,“该吃的也吃了,该打的也打了,再不走天都快黑了!”
柯语静一听大急,“菜还没换呢!”看红笑歌眼神不善,立马改口,“不吃也得打包,浪费可不好——小二!死哪儿去了?!赶紧把新菜旧菜都打包,我要带走!”
青穹犹在发愣,没察觉自己正挡在门口。店小二想进也进不来,又不敢叫他让路,只得保持掀帘动作等他回魂。柯语静一瞧,大是不耐,一个箭步上来把他推到一边,便自去指点小二把菜分类包好。
末了回头瞥他一眼,又很认真地对红笑歌说,“不是听说你这公主可以自己选男人吗?有空的时候把他也收了吧——这种人欠教训,去你那儿最合适不过!”
紫因和紫霄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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