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语静表达爱意地方式真正异于常人。青穹能撑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笑歌一脸黑线,感慨不已。珠鸾老半天才从目瞪口呆地状态中醒过神来,以为笑歌对阳鹤城里的情况还不熟悉,热心地凑到笑歌耳边低语,“六姑娘听见没?那说话的女人是西坤六有名的辣货。成天打扮得不男不女。仗着跟公主关系好,连公主的男人都敢……嘘——六姑娘千万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笑歌点点头,拿眼神示意珠鸾把垂到她眼睛上的发丝撩开,凝神倾听着屏风外地动静。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自然也扛不过常跟人打架地猛女扛把子。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那沉重地脚步声显然出卖了青穹地真实心境。
“嘿,来这种地方都是寻欢作乐。你苦着个脸给谁看呢!”柯语静嗤鼻,又高声道,“兄弟们,今儿放开了玩,我做东!”
那群汉子齐应一声。赵老鸨也精神一振,笑吟吟朝楼上一招手。穿红着绿的姑娘们立时扭着小蛮腰,仪态万千地下楼来。
笙箫齐鸣歌舞起,丫头们端着酒与果盘穿梭于各桌之间。一时间堂内满是欢声笑语。先前地冷清仿佛一阵烟,风来了便散得无影。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珠鸾扒着屏风的缝隙往外望,一脸地羡慕与无奈。
笑歌保持坐姿到腰酸背疼,瞧着手上的油脂已被肌肤吸收得差不多,蹑手蹑脚下地来刚走了两步。便听得柯语静的嗓门蓦地响起,“厅里怎么摆了那么些屏风?看着真是碍眼!赶紧搬走,别扫了本姑娘的兴致!”
笑歌一愣。只听她又大声道,“你们这儿就没更漂亮的姑娘了吗?莫不是瞧着咱们侍郎大人不常逛花街,就想拿庸脂俗粉糊弄他?”
“看您说的,我什么身份,侍郎大人又是身份?就算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侍郎大人打马虎眼啊!”赵老鸨干笑道,“玉满堂的姑娘们都在这儿了——您瞧瞧,环肥燕瘦全齐了。哪个不是水灵得跟小白菜一样的?只不过侍郎大人眼光高……”
“真地全在这儿了?”柯语静对青穹怨恨的目光视而不见。又把音调拔高两个分贝。
赵老鸨毫不动容,只使手绢子掩口低笑。脸上飞快地掠过抹精明的神色,“您这么问起来,倒还真有一个没下来。不过花月她今儿个身子不舒服……”
“在我面前还来这套?”柯语静冷笑一声,“赶紧叫她下来伺候侍郎大人——十倍过夜费只用喝几杯酒,这笔帐想必你会算的吧?”
赵老鸨眼睛一亮,面上却露出点为难,“这个嘛,得先问问花月的意思。要是她觉着好点了,自然不会推拒您的美意。若是……”
“我数到三。她不出现,我就掀了你地场子。”柯语静浓眉一扬,连鼻子两侧的雀斑也透出些霸道,“你也该晓得,这地方现在已经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如果再出事,青家给你的价码恐怕会缩水更多吧?”
赵老鸨的笑容一僵,旋即眼珠一转,笑意愈发地浓,“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啊!我不过随口说说,您怎地就认真了呢?”
但听她击掌两下,楼上便袅袅娜娜地走下个美人来——葱青裙配鹅黄小袄,杏眼琼鼻瓜子脸,那水样儿的眼波轻轻一送,底下的莽汉们不自觉就闭上了嘴。
惟柯语静耸耸肩,低头不置一词。青穹也只是淡淡瞥了眼便把目光移开去——红笑歌且不提,那公主府里的丫头个个是精挑细选过的,青嫣也时常过府拜候,他们俩还有什么美人没见过?
花月见他两个面露不屑,心中也荡起丝不悦。娇巧一笑,慢悠悠地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是知己,这酒我却是不轻易喝的……我且先献上一曲,若两位能说得出那曲名,就算不给钱,这酒我一样会陪两位喝个痛快。若两位说不出,今儿所有地花销都得按十倍计——这游戏,敢问二位肯不肯陪我玩?”
柯语静不通音律,挥挥手正待拒绝,青穹却忽然抬眼望着花月浅浅一笑,“好,就依姑娘所言——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我没听过地曲!”
破笼卷 第十四章 昂贵的花酒
不对,柯语静的话确实说得过火,但花月……这似乎不该是赚钱为重的花街姑娘对客人会有的态度吧?
笑歌从屏风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赵老鸨不但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反而老神在在地捧茶到一旁坐下,神色间还流露出点欣赏。
老鸨子再怎么宠手下的姑娘,可放任姑娘与恩客杠上,不就是在断自己的财路?赵老鸨应该清楚激将法带来的收益绝比不上回头客的多,除非这儿根本不需要姑娘们出卖自身资源来维持。难道说……她买下的这家玉满堂并非普通的烟花馆?
“真讨厌,花月姐被惹毛了呢。”珠鸾喃喃自语,眼睛亮得出奇,似乎很是兴奋,看不出丝毫忧心。
玉满堂的头牌姑娘花月在花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相处数日,笑歌从来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如今才打了个照面,竟然就动了真火……柯语静有那么让人讨厌么?她本来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啊。
笑歌暗暗地想。虽然柯语静方才的表现确实过火了点,但换做是以前的她,言行一定会比柯语静更强硬——有实力让别人乖乖听话,又何必拐弯抹角给人留什么好印象呢?
珠鸾看着宁凤将琴摆到花月面前,不禁丧气地低声抱怨,“奉琴焚香的事,本来都是我在做呢……”
笑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却听柯语静又不满地叫起来,“你们听不懂我地话?赶紧把那些屏风搬走!俗气又碍眼。看着就讨厌!”
赫!她跟青穹的位置离屏风那么远,花月又不在屏风这边,不回头的话根本看不到屏风,怎么就碍着她了?这妞今儿个说话跟吃了火药一样,该不是存心来找茬的吧?
笑歌压住心底不快,睐起眼,慢吞吞坐回椅子上。花月洗净了手。妙目微转,淡淡瞥柯语静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敢请这位客人小声些,屏风后尚有贵客在。”
“呵,弄半天居然还有人偷偷摸摸躲在里头。”柯语静如同抓住了什么大把柄,又把音量提高许多,“该不是怕吓着人才不敢出来吧?”
这妞怕是脑子进水了!想找茬也不至于对素未谋面的人说这种话吧!青穹的书是读到哪里去了,这会儿竟然也装聋作哑。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只会给公主府里的那一位树敌吗?
笑歌重重地皱眉,终是忍住没有开口。珠鸾气得小脸通红,却过来轻轻替她揉捏肩膀,耳语道,“六姑娘莫要生气,那辣货说话向来如此——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样儿,最不该出来吓人地是她才对!”
花月轻撩嘴角勾出抹讥讽,不慌不忙地道。“那位贵客乃是昨夜一连说出我弹奏的五首古曲曲名之高人……两位若有心,待花月败了,自可前去请教。”
不等柯语静发作,素手慢抚,琴音起,那调子似鹤振翅而起。于茫然天地间翩然起舞,说不出地飘逸洒脱。
姑娘们噤声聆听,连一干不通音律莽汉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柯语静却哪有心听曲,见青穹目光灼灼盯着花月,心头火更旺。她本是想逗逗这古板的男人,到他真个儿拿正眼看别的女人,那股子气就止不住地往头上冲。
笑歌虽未白纸黑字立下字据,但柯语静也晓得她有心成全。青穹这空头莲华,一纸休书就可放他自由,可他的心若不在柯语静身上。休与不休又有什么分别?
柯语静还是头一遭对男人这般执着。但。都在一起几个月了,无论苦缠也好。威胁也好,这木头依旧没【奇】有半点改变,甚至连温柔笑脸【书】都不肯给她一个。没想到此刻他却用【网】她苦求而不得的那种表情望着个无干紧要的烟花女子!
“喂,猜到曲名了没?”
她气闷得很,忍不住扯扯青穹的衣袖。青穹却沉下脸来飞快地瞪她一眼,“别说话!”
他地视线照旧转回那琴弦上曼舞的纤纤玉指,眼底有种莫名的惊喜。柯语静发作不得,憋气地扭过头去自顾饮茶。
花月抱着必胜之心,自是没空注意底下的情形。赵老鸨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浓。
珠鸾伺候花月四年,仍是看不懂琴谱,但花月的指法和琴音早是牢牢刻在她心中的。她听得入神,指头不自觉就在笑歌地肩膀上比划起来。
合着花月的琴音,拨、抹、挑……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笑歌大觉有趣,阖眼任她练习。到后面时,蓦地感觉那琴音转得有点生涩,而珠鸾的手指也是一滞。笑歌想起当年何季水教授她琴艺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禁莞尔,一时忘形道,“错了。那里的徵调,指法为勾而不是抹,之后音该疾,而非徐徐,不然收不了尾,只会没完没了。”
琴音忽然止住,堂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笑歌骤然回神,暗叫不妙。扭头再看珠鸾,已是呆愣愣如个木头人。
花月与赵老鸨对视一眼,惊疑之色难掩。青穹却不觉有异,雅兴被扰,不悦地扬眉道,“是么?难道屏风后地那位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了?”
那不是废话嘛。琴棋书画乃是她自小就学的。书画大可不提。她的棋艺虽然不佳,但会两种吓人的起手式也完全够用。至于这琴……十多年来回练十首曲子,她还能出错?
笑歌腹诽着,口中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清徵》。”此时想再掩饰已来不及,给那自大的男人一点打击也好。
“正是。”花月轻笑道。声音里地惊讶很是明显,“您又说对了。”她疑惑归疑惑,对手是谁却仍清楚得很。旋即便望着柯语静和青穹微微一笑,“这曲《清徵》失传已久,我有幸得了半本残谱,一直想要将其补全,却总是力不从心。想不到今日有高人肯指点……两位。恕我不能奉陪了。”
败给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青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柯语静一看。更是窝火,猛地跳起来大声道,“慢着!我们怎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这种没风度的表现令花月忍不住朝她轻蔑地一笑,但语调还是不徐不疾,听不出有情绪波动地迹象,“这位客人地话好没来由。我们赌地是您二位猜不猜得出曲名,并未牵扯到旁人。又何来串通一说?”
“你也说是残本了!”柯语静反驳道,“你拿你自己都弹不全地曲子叫我们猜,公平?那位躲在屏风后地恰好在你弹不下去的时候挑毛病,不是你们串通好让你有台阶下,谁信!”
这妞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讨人嫌?怎么以前都没察觉到呢?
笑歌的左眼中金芒骤绽。她晓得柯语静一向把自己人和外人划分得很清楚,与紫因和紫霄在佳玉酒楼上见面那次也表现得很露骨,但柯语静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不顺心就随便挑刺找人出气,明明别人已经客气忍让。却依旧不肯放过……是了,她有什么资格批评柯语静,曾经她不也是同柯语静一样,定要达到目的才甘休的吗?
不知心已归体的笑歌头一回用旁观者地眼光审视自己的从前。不想承认曾经的她是如此冷酷无情,但越回想越心惊——她也是的一样,只对特定对象信赖和温柔。而别人的感受……她从来没有注重过,花月仍在与柯语静辩驳。两个女人对战,帮哪边都是在欺负另一个女人,是以西坤六的汉子们也没了玩乐的心思。青穹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也来抚一曲,若屏风后的那位客人能说出曲名,就当是我们输了——花月姑娘,这样可算公平?”
柯语静气哼哼地道。“抚什么抚!她们先弄鬼。你跟她们还有什么公平好讲!走!回去了!”
“花月姑娘,我地提议你可接受?”青穹不看她。也不看花月,只盯着屏风那方说道,显然已认定她们是一伙儿的。
乡下来的姑娘突然把失传已久的古曲名报出来,确实令人震惊。但这并不能代表她真的是弄琴高手。花月迟疑着不肯接话,赵老鸨也皱着眉头不吱声。
柯语静登时来了劲儿,冷笑一声,“不是串通好就说不出来了吧?看这回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笑歌的火气终于被撩起来。她本只想私下相助,并不愿再跟这些人有所牵扯,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如果今日玉满堂地面子保不住,他日还怎么在这花街立足?
花月还未出声,她已淡道,“要依两位所言也不难。不过,若是我说得出曲名,今夜你等的花销就以百倍计……玉满堂不兴赊账,两位要是现在就能把现银摆出来,这赌我便应下了——赵妈妈,给她们算便宜点,不然今晚姑娘们就没戏可看了!”
笑歌的嗓音有些沙哑,可说雌雄难辨。众人哗然,有汉子已骂骂咧咧要来把屏风掀翻。却听柯语静怒道,“都给我坐下!那躲着不敢见人的,西坤六的扛把子绝不欠人帐,不信你就自己去打听……”
“哦,那真是失敬了。不过,我听说富贵大街那边不止一家酒楼有您亲笔签名的白条……”笑歌嗤笑道,“所以我觉得您还是先把银子拿出来比较保险。”
柯语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恼怒地瞪着那挡住视线的屏风,红晕漫上脸来,连雀斑都似染了色。
青穹难得见她吃瘪,忍不住微扬了嘴角,“好。就这么着——赵老板,你先把帐算一算。”
赵老鸨沉吟数秒,招手让老董把算盘拿来,噼里啪啦一阵打,抬头堆上一脸谄媚笑意,“光算花酒,不算过夜费,总共是七十两银子,一百倍的话……”
七千两!西坤六的汉子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拿眼神阻止柯语静和青穹继续犯浑。
青穹也没想到会那么多,不禁愣住。柯语静却哈地一声笑起来,伸手从颈间解下条项链扔在桌上,那飞鸟状地吊坠红彤彤很是喜人。
她得意地笑道,“我还当是多大点钱,原来不过是七千两而已!我地雨燕红玉髓可不止这个价——哼,算便宜你们了!”
破笼卷 第十五章 孽缘的再度开始
“雨燕红玉髓?”笑歌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灯光映亮了她的脸,她左眼中的金芒忽明忽暗,有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错!”柯语静听她声气不对,只当她是惊讶,不由得得意起来,“机会难得,你不出来瞧瞧?”
赵老鸨细细瞧了那吊坠一回,脸上登时笑开了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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