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抚案:“谁会认为他们会自己烧自己呢?”
这一句反问。立即让周伴伴有一种拨云见日一般的明悟,眼眸不禁一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火无论是不是锦衣卫放的,在天下人看来都是他们放的?他们不但在天子脚下放火烧书院,想要将无数有功名的读书人烧死。甚至连那孔老夫子也没放在眼里,如此恶行已和大逆不道差不多了,莫说郝风楼是陛下养子,即便是亲儿子。这天下哗然,朝中诸公纷纷色变的情况之下,陛下为了平息天下人的怒火也得将他办了。”
朱高炽喝了口茶,惋惜的道:“是啊,可惜郝风楼待会儿就要逃之夭夭了,真是可惜了,本来这一次,本宫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不过……却也无妨,本宫这一次的真正目的还不是一个郝风楼,他终究只是个千户,羽翼未丰,本宫还不至于把所有的心力放在他的身上,这一次花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最紧要的是整垮锦衣卫,这锦衣卫和本宫的那位皇弟走得太近了,令本宫如鲠在喉啊,此事一出,天下震动,紧接着满朝文武都得跳出来,各地的布政、提刑、转运、提学、知府乃至于知县都必定要上书,父皇只能废锦衣卫,以正视听,至于纪纲,怕也是要倒霉了。”
周伴伴道:“殿下高明。”
朱高炽躺在椅上,却并没有得意洋洋之色,道:“高明?若是高明何至于要如此费尽心机,这世上,高明是没有用的,一言九鼎才有用,假若本宫是父皇,收拾一个纪纲,收拾一个郝风楼,还需花这些心思吗?所以说,为何人人都要做天子,因为做不成天子,连人都做得没有意思,父皇靖难,九死一生,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不想费这个心机,不想去做个高明的人,本宫也不想啊……”他呼了口气,露出痛苦之色,最后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道:“去吧,本宫还要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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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队的是火铳队的百户杨戬,杨戬是个孤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他这十几年来总是被转卖,卖到了乡下就得做苦工,卖给了商贾就得给人端茶递水,挨打是必不可少的,人家吃饭的时候,自己得站着,人家吃完了才能吃点残羹冷炙,这么多年来,他很少能吃一顿饱饭,记忆犹新的一次,就是从前给某个富户为奴的时候,那小少爷吃饭时从不吃肥肉,把瘦肉一咬,便噗的一声将肥肉吐在桌上,若是运气好,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杨戬能尝那么几块,那滋味实在好极了。
此后他成了营地的一份子,吃上了饱饭,每日操练,因为刻苦,人也聪明,很快脱颖而出,而如今终于有了人样。
他这样身世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每个人都有相同的遭遇,所有火铳队的人或许各有千秋,但是有一点相同,他们十分珍惜眼下,他们宁愿为了保住眼下的生活去上刀山下火海,对那郝千户,杨戬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因为郝千户虽然让他们没日没夜的操练,但是给他们饱饭,还让人教他们读书写字,最重要的是,郝千户将他们当人看。
杨戬压着车子,这是两匹马拉动的大车,车轴碾过的痕迹很深,有经验的人一看就晓得车上一定押着重物。
他们穿着亲军的衣衫,招摇过市,自然无人阻拦,一路从朝阳门进去,紧接着进入内城,转道文昌书院,到了快晌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地头。
这里的人很多,有人见到亲军服饰的人便忍不住义愤填膺,想要挥舞拳头冲上来,杨戬顿时紧张了,他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郝千户的命令是,完好无损的将东西运到。这个命令的意思很简单,至少杨戬认知里就是,谁要是让车上的东西有丝毫毁伤,杨戬就要拼命。
他立即抽出了腰间的刀子,这刀自是神武造作局打造的宝刀,削铁如泥,他冷冷的道:“统统滚开!”
他如野兽一般,凶光毕露的看向来人。
这些尝试想要冲撞上来的人呆了一下,嘴里还在叫骂:“鹰犬。”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
一切顺利。
送抵文昌书院这边的时候,杨戬到了郝风楼面前复命。
郝风楼朝他点点头,这位千户大人显得有几分倦容,却勉强对他笑了笑,道:“传令,把这火炮组装起来,校准,喏,看到了吗,对准这书院,不要把炮口调得太高。”
杨戬没有问为什么,二话不说,便招呼着随来的火铳手们开始动手了。
他们平时的操练除了体力方面,就是火铳和持刀格斗刺杀了,近来因为铸炮,匠人们调了杨戬等人去帮忙,所以对这火炮的结构,他们是了如指掌的,一群人极为熟稔的将火炮的几个主要结构卸下来,随即开始动手组装。
好在这火炮远不如明军火炮那样笨重,虽然也有数百斤,却还算轻松。大家七手八脚的将火炮组装完毕,随即开始调教,拿了东西垫高火炮的后座,压低火炮的仰角,之后自然是填装火药,用大号的通铁条将火药填实,再拿着锤子,啪啪的将硕大的炮弹钉入后炮的炮口,使其无缝的嵌入火炮的膛线之中。
一切准备完毕。
杨戬上前正色道:“大人,准备妥当了。”
郝风楼眯着眼,目光幽幽的看着不远处的文昌书院,默然不语。
文昌书院里,自然有人专门观测外头的动静,里头有专门的门楼,有生员爬上门口上方,这时也看到了外头的异动,便连忙爬下来,大叫道:“锦衣卫拿炮来了,他们拿炮来了,这么大的火炮,他们这是要……”
“胡说!”有人喝止他:“怕个什么,惊慌失措,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可是当真是拿炮来了,炮口就对着咱们,和城门楼子上的火炮长得差不多。”
“不必怕,这些人拿炮来不过是吓唬我们罢了,怕个什么?你在这儿少待,我去禀告胡博士。”
过不了多久,整个书院就都听到了消息,一时书院哗然,不过也有许多人不屑于顾。
这是哪里?这是天子脚下!这是文昌书院!大家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他郝风楼敢动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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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其实今天很累,本来不想码第三章,可是休息到了七点多,想了想,还是码吧,哎,天生劳碌命,这辈子改不了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你惹到了我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那胡康已是急匆匆的带着人来了。
观望片刻,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位胡博士得意洋洋的捋须道:“诸位勿忧,这必定是锦衣卫虚张声势,不必害怕,有孔圣人护佑,他们不敢造次!”
众人一听,顿时安心下来,于是不少人哄笑起来。
而这大门外头一切准备妥当,郝风楼亲自上前去,到了大门跟前,周司吏怕出事,连忙跟着几个百户冲上前来,拦在郝风楼左右戒备。
郝风楼大喊道:“里头的人听着,本官锦衣卫千户郝风楼,奉命拿钦犯朱昌,尔等乃是读书人,必定深明大义,本官公干于此,还请诸位行个方便,立即开门,此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恕罪,只要大家行个方便,郝某人来日必定登门致谢。”
郝风楼的声音传进院中,众人一听他自称郝风楼,顿时怒不可遏,那胡康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圣人门下,虽是不才,却不敢与你这样的贼子为伍,门是不会开的,郝千户若是想来拿人,大可以自己开门。”
胡康朝一个生员使了个眼色,那生员会意,冷笑道:“啰嗦什么,这等奸臣贼子,理他作甚。”说罢捡起一块石子,奋力的丢出去。
有他带头,门口的数十个生员也不客气,纷纷丢出石子。
无数乱石如飞蝗一般自院内飞出,外头的校尉哗然,纷纷上前。
周司吏和几个百户奋不顾身的挡在郝风楼的身前,无一不被石子砸中。
一颗飞石宛如流星一般,却是直接朝郝风楼的面门飞来,几个百户遮挡不及。却是直接砸中了郝风楼的额头。
砰……
郝风楼猛地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上霎时变得火热起来,那石头弹开,夹带着血迹,而郝风楼的额头也已肿得老高,鲜血顺着伤口处流下来,滴淌在眼睛里,使郝风楼的视线都变得满是血色。
郝风楼脸色木然,虽是疼得想要咬牙切齿,却只是旋过身去。道:“各回原位,各司其职!”
在院内无数人奚落的声浪之中,郝风楼走回了街面,立即有人过来为郝风楼包扎,郝风楼却是将他推开。一抹额头,满手是血。他冷冷一笑道:“听命!”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火铳队。顿时都肃然了。
尤其是火铳队,此时见千户大人带伤,这些孤儿出身的家伙,此时的眼睛都带着几分狰狞。
外头鸦雀无声,仿佛连那带着阵阵热浪的风都猛地窒息。
郝风楼一字一句的道:“书院之中有乱党滋事,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来,开炮,其他人等做好准备!”
火铳队百户杨戬高喝一声:“卑下遵命。”
火炮炮口宛如狰狞的巨兽兽口,此时对准了书院的朱漆大门。
轰……
巨大的声响传出来。炮口一下子闪出火光,紧接着白烟弥漫,刺鼻的气味散播开来。
地动山摇,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底座的砖石承受不起这样强大的后座,如龟纹一般碎裂开来。
紧接着,在书院之内,这些还在得意洋洋的生员,原本还在摇头晃脑的叫骂,可是突然听到这巨响,所有人顿时骇然,面无血色,更多人的目光显露着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地开始颤动,有人大叫,可是所有人的耳膜顿时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人言。
有人直接趴了下去,更有人忍不住道:“地崩,地崩了……”
而在须臾之间,朱漆的大门咚的一声巨震,随即破出一道口子,一颗硕大的炮弹便直接飞进来。
其中一个生员恰好站在门后,只看到眼前一花,随即火炮直接撞来,炙热的火炮刚刚近身便引燃了他的衣衫,而紧接着,这螺旋般高速转动的火炮直接自他的身体穿透而过……
没有鲜血,因为这高温的火炮撕裂人的身体,却立即将所有的血肉悉数滚熟,除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这身子只留下半个架子的生员扑倒在地。
咚……
炮弹的去势不减,立即飞速前进,直接撞断了仪门的柱子,紧接着又直接穿透了明伦堂的砖墙,人和石墙在这炮弹面前仿佛轻如薄纸,这前头尖细高速旋转的炮弹,不知穿透了多少避之不及的人,无数的断臂和残肢一地都是。
大地仿佛还在颤抖,刺鼻的气味让许多人几乎要昏厥过去。
而此时,那厚重的大门摇摇欲坠,紧接着,轰得一声倒塌在地。
大门洞开。
胡康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根本就没有预想到这样的情况,原本智珠在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谁知陡然遇到这样的情况,竟是脑子一片空白。
郝风楼在外头,亲自拔出了腰刀,他一步步上前,道:“冲进去,捉拿乱党,胆敢顽抗的,统统杀了,其余人等全部拿下,一个个甄别,拿住钦犯朱昌,绝不能让他逃了。”
一声令下,那刚刚回过神来的锦衣校尉、力士们都打起了精神,和这书院里的人磨蹭了两天,所有人又累又乏,对这些生员满肚子的愤恨,其实就算不待郝风楼放话,许多人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剑,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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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勒马飞驰,这一路不知差点撞了多少行人,更不知马蹄下踩坏了多少的摊子。沿街许多人本要叫骂,可是一看纪纲的装束,再看身后呼啦啦的飞鱼校尉,顿时吓得脸都青了,纷纷抱头,唯恐避之不及。
轰……
那巨大的声浪传来,坐下的骏马受惊,息屡屡的甩起前蹄,纪纲差点要控制不住的一头栽下去,他死命的夹紧马腹,拉死马缰,可是这时候,脸已经绿了。
炮声……是炮声。
这炮声何其的巨大,仿佛有毁天灭地之能,毫无疑问,这是郝风楼的炮声。
“完了,完了……还是迟了一步。”纪纲苦笑,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的魂儿都抽空了一般。
“大人……大人……”身后的校尉打马向前。
纪纲铁青着脸,冷冷的道:“不必禀告,本官什么都知道,这书院不必去了,走吧,打道回府,回北镇府司,不,去宫中,去宫中负荆请罪,但愿……不要落个最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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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校尉如狼似虎的冲入了书院,地上趴满了生员。
有的人晃悠悠的站起来,看着这些孔武有力的校尉如潮水一般涌进来,他们的耳膜受震,只看到对方的口里一张一合,哪里听得到什么,只是那煞白的脸,还有哆嗦的嘴皮子出卖了他们,一肚子想要表现风骨的硬气言辞竟是堵在喉中,说不出来。
这些站起的人立即被人踢翻在地,地上蠕动的人被靴子狠狠的踩住,抱头痛哭的人则是被提起来,直接赏了几个耳刮子。
郝风楼顺着人潮一步步走进去,看到这书院里的一片狼藉,面无表情,这时,有人断断续续的道:“哈哈……哈哈………完了,书院完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你们这些锦衣卫竟是大胆张狂到这个地步,无妨……无妨……书院没了还可以重建,可是你们这些杀人之人,身上的罪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洗刷,书院完了,你们这些恶徒也完了……”
说话的是胡康,胡康的心智坚定,见到此情此景,见到无数的锦衣卫在此逞凶,见到所有的门生如死狗一般被这些‘恶徒’摧残,他一时膺愤,忍不住大放厥词。
郝风楼注意到了他,一步步走向胡康,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儒、名士。
立即有个校尉凑上来,在郝风楼的耳畔耳语:“大人,这是书院的博士,姓胡,在书院极有声望,乃是翰林侍讲胡广的兄长……”
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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