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也就完事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夏尚书是以老实著称的,官场之上,老实二字往往不是形容品德,因为但凡到了夏元吉这样的地位,你非要说他人有多老实那多半也是有限,没有机关算尽,没有尔虞尔诈,岂会有今天?他的老实在于,没有得陇望蜀,办起事来没有偷奸耍滑而已。
可是现在……花费了这么多功夫,船厂居然滋起事来,耽误一天是一天,若是一不留神,再误了什么事,那么如此多的银子便要付诸东流。
“还请陛下圣裁明断!”
他最后终究还是把这皮球踢回了朱棣的脚下。
朱棣抚案不语,嘴唇抖了抖,道:“朕已命人前去探问,这件事……且看看再说。就在方才,北镇府司确实有人禀告,说是船厂有人不法,锦衣卫遭人胁迫,不得不出面弹压……事有缓急轻重……”
今日夏元吉却是最狠的,因为一方面。他为之心痛扼腕,另一方面,他和船厂没有任何关系。因此,也不似那工部尚书那般,不知工部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们犯了什么事,以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在这种情况之下,工部尚书宋礼表现得极为克制。
夏元吉断然道:“陛下,出面弹压。为何没有圣旨?为何没有刑部给事中的驾贴?什么都没有就出面弹压,未免说不过去。”
朱棣也只是微笑,道:“夏爱卿说的是。所以说,是非曲直,还要等消息来。”
夏元吉默然了,不过他倒是默认了朱棣的说法。眼下情况不明。说再多有什么用。
他看了一眼周遭的人一眼,大多数人,今日显得极为谨慎,反而是自己显得过于激动,他也只是哂然一笑,颌首点头:“微臣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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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刀!”
面对前方乌压压的船工,锦衣卫的队伍之中传出一声声怒吼。
人浪宛如钱塘江的潮水一般,呼啦啦的继续朝前压过去。随后,无数柄绣春刀铿锵有力的拔出。
如林的长刀。散发着黝黑的光泽。
船工们顿时混乱。
“所有人……跪下,凡有负隅顽抗的,统统就地格杀,谁敢造次?谁敢造次?”
几个如没头苍蝇般的人立即被侧翼的锦衣卫拿住,被他们踹翻在地,紧接着又有人大吼:“逃散的便是乱贼,统统拿下!所有人跪地。”
这一下子,混乱的人群倒是清醒了一些,那些抱头鼠窜的人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已经有一队校尉冲入了膳堂,将王司吏等人解救出来。
那些对王司吏等人动了手脚的帮工见状,顿时吓得不轻。
他们原本不过是吓唬吓唬而已,再占一些手脚上的便宜,谁知道人家更加会唬人,才打了几个人,便来了这么大的阵仗,眼看对方气势汹汹的来,还一副捉拿乱党的架势。一些帮工便不敢留了,眼看着船工们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有人却是没命的要逃窜。
这时,却早有锦衣卫堵截他们。
曾建亲自带队,直接堵住一个要逃的帮工,恶狠狠地一把将他如小鸡一般提起来,旋即另一只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曾建的下手向来不轻,这一巴掌将这帮工打得七荤八素。
随即,曾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大吼道:“此人是奸贼,见了我等居然还敢逃散,必定不是好人,来人,砍下他的脑袋!”
一声令下,身后一个校尉闪身而出,双手高举绣春刀,手起刀落。
咔……
身首异处……
这锋利的刀芒,瞬时之间,便随着人头落下。
鲜血四溅,失去了头颅的身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任何的生气。
血腥弥漫开来。
所有人惊呆了……
死人了……
那些个帮工,双腿开始打起哆嗦,哪里还敢再逃。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好不到哪里去,顿时又是一地的人乌压压的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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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哀嚎和刀剑碰撞的声音自是不可避免的传进了衙堂。紧接着,有一队校尉哗啦啦的冲到了衙堂外围,一个百户进来,恭敬地行礼道:“大人,卑下人等营救来迟,还请大人恕罪,卑下奉赵千户之命,特率本部人手保护大人。”
他大声说完,旋即便带着人出去,在这衙外警戒。
郝风楼没有任何表情,地上的尸骸依旧没有移除,衙堂里弥漫着一股**的气味,让人十分不舒服。
可是郝风楼没有走出去,这半个时辰里,他只是侧身靠在椅上,随手抽着案牍上的一本船志之类的书籍来看,整个人显得有些懒散。
只是朱谦的表情就精彩得多了,脸色忽明忽暗,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失魂落魄。
突然,郝风楼站了起来,那一束如箭的目光又落在了朱谦的身上。
“朱大人,现在怎么说?”
朱谦浑身一震,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的可怕之处了,这个家伙是个疯子啊,做事居然不计较任何的后果,他……他真的疯了。
面对这样的疯子,朱谦残留着最后的一点抵抗意识,忍不住道:“郝大人,你可知道后果?”
“我知道。”郝风楼居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走下高堂。
郝风楼紧紧地盯着朱谦继续道:“我当然知道后果,无非就是朝廷处分,无非就是两败俱伤而已,你以为我会怕?你错了,固然我和你一样也紧要着自己的前程,也懂得趋利避害,可是你蠢就蠢在不该以为拿一些人滋事就以为拿捏住我,也更不该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你要勾心斗角,本官随你,可是这些孩童何辜?他们固然……在你眼睛,不过是一群贱民,不过是草芥,可是在我眼里,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今日咱们就把这笔帐算个清楚吧。”
“朱大人,请随我来。”郝风楼的表现,过于平静,他绕过堂中的尸骸,却如多年未见的好友般把住了朱谦的臂膀,几乎是搀扶着朱谦出了衙去。
整个船厂已经控制,王司吏等人已经开始搜人。
凡是方才参与了殴斗的人统统都被揪了出来,有人自然大声喊冤,可是随后便有几个耳刮子下去。
其余的船工自是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连眼睛都不敢抬。
朱谦强忍着心里的骇然,脸色青白一片,却是忍不住道:“郝大人,若是能行个方便,你好,下官也好,大家日后……你这又是何必,船厂乱了……”
郝风楼叹了口气,却是朝远处的曾建招手,曾建快步走了过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郝风楼道:“袭击天差的人都拿了吗?”
曾建道:“都拿了!”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统统砍了!”
轰……朱谦终于吃不住了,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郝风楼已经给了他答案,而这个答案就是眼前,朱谦知道,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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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命……饶命……”
“大人……小人……上有父母……”
一个个人在挣扎,在咆哮,随即被人踩在地上,刀光一闪,话音便断了。
朱谦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看郝风楼,森然冷笑道:“姓郝的,你以为这件事能善了吗?你以为……你今日所作所为可以不受追究吗?你以为杀了这么多的帮工,船厂还能造出船来吗?老夫完了,完了也就完了,可是老夫要和你同归于尽!”
郝风楼背着手,目光之中只有凛然:“悉听尊便。”
而这时,突然东北角方向起了火光,那里多是易燃的缆绳和篷布,一遇到火,立即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郝风楼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到了那里,他冷冷一笑道:“是啊,你们终于要鱼死网破了,郝某人自然而然只有奉陪到底。这火烧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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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召郝风楼
熊熊的大火,冒出滚滚的浓烟,这浓烟升腾而上,却是将天空都遮蔽。
那在半空中飘舞的灰烬在空中狂舞,无数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大人,快走!”
这样的火势根本就控制不住,更何况这船厂到处都是易燃的木料,此时一起大火,压根就没得救了。
那些原本跪地的匠人自是鸟兽作散,即便是锦衣卫们,也有点招架不住了,眼看热浪和浓烟袭来,却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郝风楼。
郝风楼的神色平静,一只手负在身后,却是大喝一声:“走。”
浩浩荡荡的人群一齐出了船厂。
而那太监萧月自然摆出一副狼狈之色,在一群护卫的拥簇下趁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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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此刻已经坐在了一辆马车里,身后便是冲天大火,可是这时候,他并不觉得轻松,因为他心里自知朱谦已经落在了锦衣卫手里,假若这个时候,朱谦说出点什么来,那么他也完了。
自然……他也非常清楚,朱谦开不开口,关键就在于自己,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要让朱谦生出希望,至于其他事再另想办法,实在不成,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他心里权衡着,在诏狱里,自己认识的几个人,哪个可靠一些,可是另一面却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回到宫中。
一切的罪责自然该推给郝风楼。整垮了这个人,自己才能绝对安全。
身为兵仗局的掌印太监,萧月的身份自是不容小觑。可是他也清楚,这个郝风楼绝对不是一个小角色,自己未必有必胜的把握,胜了自然是高枕无忧,输了,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萧月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抵达了午门。
门禁见了萧月,倒没有刁难。只是询问:“萧公公何故回宫?”
萧月却是凛然道:“速速通报,就说咱家有大事要禀告,船厂出事了。”
禁卫不敢怠慢。心急火燎的跑去知会通政司,通政司那边立即有太监前去暖阁。
而在暖阁里,所有心知肚明的人此刻终于心平气和起来,一边等着消息。朱棣一边在交代着造船的事宜。
“萧月?萧月回来了?”朱棣凝眉。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
“宣他进来吧。”
一炷香之后,萧月便狼狈地进来,旋即滔滔大哭,他这眼泪绝非作伪,甚至连哽咽的声音都使人不禁为之侧目。
只是他这大哭,却是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很显然……船厂出事了。
“陛下,奴婢万死啊,奴婢身负陛下重托。督促造船,可是谁知……谁知……谁知这船厂……”
“船厂乃是朝廷的心血。奴婢哪里会不知道,船厂自从荒废之后,朝廷为了重新启用,花费了多少心思,糜费了多少钱粮。更是徒耗了多少人力。是以陛下命奴婢督造,奴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奴婢心里想着的,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为陛下将这船尽快造出来,了却陛下的心愿。”
“可是……可是谁知,船厂却是闹了纠纷,却不知是何故,锦衣卫居然和匠人们打了起来,不可开交,奴婢虽是督造,身负皇命,可是那些锦衣卫,也是身负皇命,这事儿,奴婢倒是想管,可是插不上手啊。奴婢是什么东西呢?什么都不是,只能干着急……”
“只是……原本以为只是小小纠纷,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事,本来,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到时候,任由圣裁就是,可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个锦衣卫,却是突然倾巢而出,将这船厂围了,大肆拿人,砍了不少人的脑袋……”
萧月说到了‘伤心’处,涕泪横流,旋即哭得更加辛酸:“船厂大乱,那些个匠人懂个什么?一看到锦衣卫胡乱杀人,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数万匠人啊,怎么约束的住,结果……结果却不知怎的,或许是疏于防范亦或是有人故意为之,总之,缆坊起了大火,火势蔓延,假若当时没有此前的混乱,这火势或许还能遏制,可是偏偏……偏偏……大火烧开,整个船厂,已尽为瓦铄,一切……都……都没了……”
船厂没了……
朱棣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萧月很聪明,他没有直接告诉朱棣,是郝风楼如何如何,他心里清楚,陛下和郝风楼关系匪浅,这个时候指着鼻子骂郝风楼,直接把所有的干系全部都放到姓郝的身上,是极为冒险的事。
而他也绝没有愚蠢到污蔑锦衣卫放火。可这也正是他的厉害之处,正因为他既没有抨击郝风楼和锦衣卫,才使得他的话更加可信。
大家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位萧公公料来和郝风楼、锦衣卫无冤无仇,既然没有利益冲突,那么他的话,自是公允无比。
而这个时候,夏元吉坐不住了,忍不住道:“那郎中朱谦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为何……会纵容这种事……”
萧月道:“朱谦早前就被锦衣卫拿了,却不知犯了什么罪。”
一下子……整件事似乎已经清晰了……
船厂的锦衣卫和匠人闹了矛盾,双方殴斗,紧接着,郝风楼大怒,提调各千户所的锦衣卫入船厂拿人,甚至于郎中朱谦,也没有幸免。
只是这个时候,恰好火起,无论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是这只是意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当时,事态不闹大,船厂中的骨干人物,没有被锦衣卫拿住,这场火灾是可以避免的,至少,即便有了火起,只要船厂不混乱,完全可以及时扑灭。
可是……正因为锦衣卫的‘小题大做’,正因为锦衣卫急于要报复,所以才导致了严重的后果。
无论是户部尚书夏元吉还是工部尚书宋礼,这个时候都暴怒了。
这船厂,可是花费了无数钱粮,砸了近百万两的银子,现在一条船都没有看到,就他娘的没了。为了这个船厂,户部和工部之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讨价还价,为了船厂,夏元吉和宋礼甚至经常彻夜未眠,而一切,所有的心血,尽皆成了一场空。
而这件事,即便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