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尽量,朝郝风楼笑了笑:“走,入宫!”
郝风楼对他毕恭毕敬,抱拳道:“大人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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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锦衣卫这边,便是内阁,也已来了圣旨,知会阁臣入暖阁觐见。
大家已从公房中出来,纷纷领旨谢恩。
唯有一个人,却是出来迟了一步。
金幼孜的脸色,显得很是可怕,原本他以为,这一次他占了不少便宜,本来还在沾沾自喜,可是等到外头闹事的消息传来,他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他当然清楚,分明就是有人在造谣滋事,分明有人构陷自己。
金幼孜当然怒不可遏,甚至恨不能冲出公房去,寻那杨士奇大吵一架。可是他明白,眼下这个时候,要绝对的冷静,这时候再乱阵脚,只会授人以柄,所以他不得不压住火气,可是接下来,他的心却是开始发寒了。
原本以为,谣言止于智者,事态也就平息了。
可是不曾想到,居然那些知情者,全部采取了默然的态度,金幼孜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危险了,他也万万想不到,这些从前亲切的人,事到临头,竟都是如此态度。
当圣旨发去那儿,天子不准弹压的时候,金幼孜独自坐在公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看来……是完了,金幼孜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可是他不甘心,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了,他当然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他辛辛苦苦,才有今天,怎么可能,被小人所乘。
不甘心,就要据理力争,现在陛下既然召见,金幼孜已打算拼命了,他有许多个念头,想着如何反击,至少,也要将那杨士奇拉下马,此时他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在外头,四五个阁臣已经静候在这里,大家都在等待。
看到了金幼孜,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冷淡,即便是解缙。
当然,大家都显得很是客气,解缙道:“字行,天子久候多时,走吧。”
金幼孜去看杨士奇,杨士奇一脸淡然,让金幼孜恨不得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可是这个念头,也不过稍闪即逝,他压住一肚子的委屈,笑了。
他不能不笑,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脆弱,也不能让人看到他的失措,更不能让人取笑,所以他抿着嘴,挂着微笑,彬彬有礼的道:“好,诸公先请。”
解缙没有再说什么,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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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头,纪纲和郝风楼已是先到了,二人拜倒在地,一起道:“吾皇万岁。”
朱棣并不抬头,只是道:“二位爱卿请起,少待片刻。”
二人起身,乖乖的束手站在一边。
其实本心上,纪纲是不想来的,他便是傻子也明白,眼下是内阁之中,神仙打架,不可开交,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凑这个热闹,可是既然陛下请自己来了,那么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乖乖做他的木桩子。
至于郝风楼,心态自比他好的多,浑身轻松,他偷偷去看朱棣,见朱棣伏在案上,正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心里不由好笑,咱们这天子,什么时候也爱看书了。
侯了片刻,阁臣们来了。
以解缙为首,所有人拜倒在地,道:“吾皇万岁。”
朱棣抬起头,目光先在解缙身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又看镇定自若的杨士奇,去看杨荣,去看黄淮和胡俨,最后,他看到了金幼孜。
这目光,只是轻描淡写的在金幼孜身上一触,旋即便离开。
朱棣的脸色,居然不见怒色,他吁口气:“方方廷议,如今又再三召见,倒是教诸卿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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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完胜
听了朱棣的话,大家自然连道不敢,解缙更是道:“微臣人等为君分忧本属平常,岂敢抱怨辛苦二字。况且……”解缙今日显得絮絮叨叨,继续道:“况且今日多事,微臣人等辛劳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朱棣笑了,道:“其实呢,也没什么事,叫诸卿来,就是想说一说这周礼。”
朱棣故意摆弄着御案上的书卷,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本周礼,许多人心里古怪,天子今个儿怎么也玩四书五经了。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显山露水。
反而是解缙故作惊喜地道:“《周礼》乃钦定经典经义。大至天下九州,天文历象;小至沟洫道路,草木虫鱼。凡邦国建制,政法文教,礼乐兵刑,赋税度支,膳食衣饰,寝庙车马,农商医卜,工艺制作,各种名物、典章、制度,无所不包。不知陛下今日要谈的是周礼哪一篇?”
朱棣淡淡道:“这个嘛,朕也是刚刚涉猎,许多都不明白,爱卿不妨讲一讲吧。”
这一下子,解缙倒是有些踟躇了,这话题太大,很不好说,况且即便是说,他也难以猜测天子想听到的是什么。
好在朱棣似乎看出他的难处,便莞尔一笑道:“朕想问你,读书人滋事,周礼中可有记载么?”
解缙连忙摇头道:“周礼所涉并不曾有,礼札乃垂拱典范,所录入的尽都是国家典制,臣不曾听说。”
朱棣又问:“周礼之中可有奸邪之徒。擅权欺上的么?”
众人一听,都不敢大意了,所有人心里打了个突突。倒是杨士奇还算平静,至于那金幼孜,脸色微变,他有些觉得陛下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只是不知这剑指之处是不是自己。
解缙对这个问题自然不敢大意,沉吟了良久才道:“也不曾有,周公之典意在区分尊卑。贵贱有别……这……擅权欺上者与禽兽无异,周公治下,不曾有这样的事。”
朱棣便感叹道:“是啊。难怪眼下,人人都说人心沦丧,教化不彰,而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看来这周礼。朕当真要好好通读一番,杨士奇……”
杨士奇连忙站出来,道:“微臣在。”
朱棣道:“明日开始,每逢单日,每日巳时,来这暖阁伴驾,朕要听你传授这周礼。”
杨士奇忙道:“微臣遵旨。”
对于这样的待遇,不少人心里便思量开了。不用说,杨士奇这一次虽无首辅之实。其实力大抵要接近解缙了。
理由很简单,此时的内阁还不至于像大明中晚期一样,许多事完全凭内阁做主。他们有的不是决策权,而是建议权,谁离天子越近,那么天子但凡对政务有疑问都会随时询问,这就意味着,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越来越有份量,只要你足够聪明,有足够的说服力,那么基本上政策的制定,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
每日伴驾就意味着距离天子更进一步,比其他的同僚更有份量。
解缙的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可是他心里明白,今日绝不是争宠之时,最紧要的还是壮士断腕、独善其身,眼下任何争议都对他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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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有些晚了,晚霞自阁中的纸窗透进来,洒下一片余晖。阁内有些昏暗,有几个小太监蹑手捏脚进来,点起了一盏盏的宫灯,这些人形同鬼魅一般,不曾带有任何痕迹,又悄然的离开。
灯火冉冉,阁内通亮。照得朱棣的脸色,不禁多了几分神采,他不由吁口气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容易啊,治国就是治民,治民呢,就是治心,人心可以是一汪春水,也可以是开闸洪水,若是不能做到张弛有度,是不成的。”
朱棣说到这里,看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可是这人心真是可怕啊,蕞尔小民每日耕作不缀,所余钱粮尽都归入国库,供养朝廷;每到农闲之时又受官府摊派,修提铺路,不曾有闲暇之时,即便如此,这些人心中尚存忠念,念及朝廷往往有感恩之心。可是呢,有一些人就不是如此,这些人吃着民脂民膏,受着朕的恩典,朕许给他高官厚禄,使他位列朝班,这种人……有感恩戴德么?”
朱棣的语气陡然的变得严厉起来,那幽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用力磕了磕御案,接着道:“没有!身为大臣,竟是没有大臣仪容,每日勾心斗角,结党营私,这样的人,朕能容呢?朕容得下么?你们平时都说君子盈朝、君子盈朝,朕从前深以为然,可是现在不这样看了,依朕看,这朝中固有君子,可是也不免良莠不齐,有小人!难道你们忘了建文是谁害死的吗?你们以为朕也要效仿建文,君侧尽都奸佞贼臣?”
朱棣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冽了几分,喝道:“朕若如此,那么异日,宫中一把大火烧的就是朕,而尔等尽是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之辈,你们怕不怕?你们不怕,朕怕,朕想到有奸臣擅权,想到有人心怀不善,朕便食不甘味,尔等到了那时尚可名留青史,做这忠臣典范,可是朕就成了昏聩之君,受后世,乃至后世之后世之人嬉笑嘲讽!”
朱棣的话已变得杀气腾腾,教人听了如芒在背,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此时已经明白天子动怒了,大家哪里还敢站着,纷纷拜倒在地,一齐道:“臣等死罪。”
朱棣的眼眸眯成一条线,旋即这一线的眸光轻描淡写地扫视众人一眼,那严厉的脸色顿时舒缓起来,他微微一笑道:“你们不必怕,朕方才虽是肺腑之辞,却断没有所指之意,都起来吧。”
大家的表面轻松,可是实在是惊出了一身的汗,人家天子都说了,不要做亡国之君,还说因为是有奸佞在侧,所以才可能如那建文一样,最后落那么个结局,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座有人要完蛋了。
至少会有这么一个,即便是朱棣说得轻松,最后补上一句并非是意有所指,只是一时感叹而已,可是这种感叹足以让所有人捏一把汗。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自己,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不觉得轻松,这种伴君如如伴虎的恐惧感弥漫了所有人的全身,大家勉强站起,可是后襟都被冷汗浸透了。
只有两个人,虽然被这压抑的气氛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却还算平静。
一个是郝风楼,一个是杨士奇,郝风楼甚至还有闲暇偷偷地瞄了杨士奇一眼,见他脸上故意显露出来的惭愧和凝重之色,忍不住有点佩服,如此唯俏唯妙的演技,也亏得他能演得如此动人。
朱棣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好了不少,他含笑道:“听朕这般唠叨,大家想必也已乏了,朕今日既然有了兴致,少不得要和诸卿好生说一说这周礼。”
朱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道:“大家站得久了,疲乏不堪,尤其是黄淮年纪最长,怎么吃得消?来,给诸卿赐坐吧。”
一声令下,在外头便有六七个小内官搬着锦墩进来,他们各自将锦墩放在众臣的脚下,随即退避而去。
众人连忙行礼道:“谢陛下恩典。”都侧身坐下。
可是有一个人的脸色却是变了。所有人的脚下都摆了一个锦墩,唯独是他的脚下空空如也,当所有人都坐下,只有他一人鹤立鸡群。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地方坐下,在这空旷的暖阁,七个大臣,只有六个锦墩。
这个人很不幸,正是金幼孜。
金幼孜的冷汗已顺着额头滑落到了鼻尖,一滴滴地淌下来,他当然明白,那些太监是绝不可能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的,那么自己的座椅呢?
没有……就意味着……
金幼孜已经不敢想下去,再联想到天子此前一席意味深长的话,金幼孜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只能站着,所有人落座之后,也都奇怪,或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金幼孜的脸色红了,这不是羞红,而是一种内心之中那种深深恐惧弥漫全身之后的表现,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开始在颤抖,颤抖得越来越剧烈,以至于他的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可是天子似乎没有看到还有一个大臣此时此刻还在站着,也似乎压根没有在意到金幼孜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恐惧,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所表露出来的兔死狐悲或是冷漠,他微微笑着,慢悠悠地道:“据闻这周礼释义之中,最好的一本乃是贾公彦的《周礼疏》,即便是朱熹,也对此赞不绝口,解卿,不知这话对么?”
第四百四十六章:罢相
解缙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事情已经很明白,金幼孜完了。
这已算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对他解缙来说就是如此。金幼孜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君子不立危墙,此时此刻实在没有为他据理力争的必要。
解缙如此,其他人未必好到那里去,黄淮和胡俨悄悄地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金幼孜,心里暗暗摇头,不禁兔死狐悲。
“解爱卿……朕在问你话。”
朱棣显得漫不经心,见解缙失神,便不禁磕了磕桌子提醒。
解缙才回过神来,先是露出几分茫然,最后道:“微臣万死。”
朱棣摇摇头道:“你看看你,朕在问你的话,你却如此心不在焉,罢,既然你的心没有在这里,朕难道还能勉强么?人的心是勉强不了的,天色也晚了,你们告退吧。”
朱棣打了个哈欠,显出几分失望的样子。
解缙脸色一变,连忙道:“微臣真是该死……微臣告退。”
眼下他心乱如麻,留在这里确实是不妥当,谁知道接下来会露出什么破绽,与其如此,还是走了干净。
解缙长身而起,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了,纷纷起身。
自始至终,再没有人去关注金幼孜了,金幼孜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他当然清楚天子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诛心的话该说的也说了,这暗示得该明显的也明显了,眼下无非就是让他知所进退而已。
这或许是给他留有最后一点的余地。让他自己乖乖地回去,写一份请辞的奏书,或许能落一个告老还乡的结局。
可是他金幼孜正在壮年。前几日还是前途似锦,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光辉的未来,这才几天……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他不甘心自己成了丧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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