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时候为了安慰吴晗,却少不得要装模作样。
吴晗这才放下了一点心,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郝风楼随即一拍桌案,道:“人呢?”
方才吴晗在里头哭诉,早就惹来不少好事的校尉、力士探头探脑,这时候一见百户大人叫,便一个个硬着头皮进来。
郝风楼扫视了他们一眼,随即道:“去请周书吏,让他先别急着给大家点卯。”
周芳快步而来,给郝风楼行礼:“大人有什么吩咐。”
郝风楼道:“去查一查,这应天府有没有个姓于的都头。”
都头二字本是唐宋时的武官官名,到了大明朝,并无都头的官职,只不过眼下的风气就是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差役都被人称呼是都头。这就和茶肆里的小二被人称呼是茶博士一个道理。
若是有具体的差事,或者到底是在应天府哪个班,倒还好下手去查,现在只是个都头,就有点不好着手了,好在这人姓于,并非是赵王孙李这样的寻常姓氏,倒是提供了线索。
周芳见郝风楼脸色不好看,连忙道:“是,学生这就去。”
曾建和吴涛二人也进来了,郝风楼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道:“你们在这里正好,今日就不必安排大家差事了,都在所里候命,到时本官自有差遣。”
曾建道:“几个坐堂的也不去吗?”
郝风楼一字一句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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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东城千户所里,张辅的日子很不好过,他的圈子和别人不一样,他所结识的亲朋好友多是北平来的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凑在一起免不了眉飞色舞,然后声音提高无数分贝,大叫一声:“当年北平之战的时候,老子提了水去浇城墙,来来回回的上城楼和下城楼,一天转悠个三十圈都不成问题,现在不成了,现在身子骨反不如从前,哎,生了赘肉啊。”
另一个必定道:“是啊,当年都在马上,跟着燕王殿下转战千里,那时候浑身都是精神,现在不同了,现在舒服下来了嘛,我记得在攻济南的时候,我们所部是做先锋,原本是右卫接应,结果他娘的咱们都差点射成了刺猬,右卫这些家伙也不见踪影。”
“哎……那还不是济南城的那些王八羔子耍无赖,把太祖皇帝的画像挂在城墙上吗。咱们哪里敢对济南放炮射箭。”
“对,济南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张辅却只能干瞪眼,因为除了他老子,他自己的话题还真是善乏可陈。
张辅很苦恼,若是当日在南京城,自己争气一些,到时候少不得可以说一句老子在南京城时候的事了。
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当值,看着那些无聊的公文,张辅很多时候想请调去北平算了。今日他依旧在值房里琢磨着下头百户所报上来的市集物价,眼皮子打着架,有些困了。
这时候杨司吏进来,禀告道:“大人,东华门百户所那儿又有新消息。”
张辅打起精神,一下子清醒过来,道:“什么消息,那姓郝的走路掉进了粪坑里?”
杨司吏苦笑道:“这倒不是,方才东华门百户所的人跑来这里打听应天府一个姓于的都头,叫千户所这儿想尽办法查一查,学生一听是东华门百户所的便留了心,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这郝百户在外头有些生意,是了,就是那日在东华门那边闹得很大动静的牙防组,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被顺天府的人查封,还放火烧了。”
第五十三章:血债血偿
一想到牙防组,张辅立即露出痛苦之色,悲剧啊,牙防组简直就是建立在他的血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牙防组从无到有再到成为所有人孜孜不倦的话题时,张辅则是从有到无,再到贫困交迫,过着非人般日子。
张辅道:“郝风楼叫人来打听这个,他这是想做什么?莫非是想让本千户给他出头?”
张辅心思在摇曳,若是郝风楼当真求到头上,自己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情面上过不去,毕竟是卫里的袍。可是答应呢?答应了良心过不去,张辅怕自己会做噩梦。
他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张千户很小气,不然几个月过去的事,他为何还记得一清二楚。
杨司吏道:“似乎郝百户不打算善罢甘休。”
呼……张辅松了口气,看来郝风楼是打算单干了,单干好啊,轻装上阵,不有求于人,很有张飞范儿。
杨司吏看了张辅一眼,道:“我看,是不是不理东华门百户那边?”
“不理?”张辅瞪大眼睛:“为何不理,去,好好打探一下,查一查这姓于都头的底细,要查清楚,他在哪一班当差,家里有什么亲戚,有几条狗,那狗儿叫什么名字,事无巨细,都要查清楚,好歹是自己人嘛,咱们隔岸观火就成了,可是若是连这个忙都不帮,你让本官往后怎么见人。本官要大局为重!”张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握的紧紧地,手指甲掐进了肉掌里,手心疼,心也很痛。
杨司吏连忙翘起大拇指:“大人高风亮节,实乃学生楷模。”
张辅脸颊抽了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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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户所院子里,点了卯的校尉、力士们不敢走,只好在外头三三两两的说话。
曾建拉着吴涛,躲在角落里问:“百户大人为何发这样大的火?我瞧他的样子像吃人,以前还觉得他就是个书生,今天看他倒有点男子气概。”
吴涛很谨慎,是不敢背后议论上官的,支支吾吾的道:“这个哪里晓得,想来是有人冲撞了百户大人吧。”
曾建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你看百户细皮嫩肉,是不是兔爷,冲冠一怒为方才闯进去的那男人?”
吴涛吓了一跳,嘴唇哆嗦,脸都绿了,低声告诫道:“你休要乱说,这怎么能说呢,你这样口没遮拦,是要遭祸的。”
曾建鄙视他:“你这人真没什么意思,罢了,不和你说了。”
吴涛一头的冷汗,索性也不理他,不安的来回走动。
正在这时候,周芳回来了,他没有和曾吴二人打招呼,匆匆的进了百户所。
随后郝风楼便领着他出来,外头的上下人等精神一振,纷纷围上来。
郝风楼道:“咱们百户所刚刚得了上头的嘉奖,为何?”
周芳连忙道:“自是郝百户管理有方!”
众人一听,便跟着一起道:“郝百户管得好。”
郝风楼拍掌:“说的好,但是还不够,也离不开大家肯齐心协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好了,本官没什么说的,想吃香喝辣的给我站左边,想让本官踹你几脚,每日打发你去中卫坐堂,月月克扣你薪俸的人站右边。”
大家呼啦啦的一起往左边涌去,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于人。
曾建一看,自己似乎孤零零的,老脸一红,也乖乖的往左边挪动一步。
郝风楼差点热泪盈眶,什么叫兄弟,这就是兄弟,是兄弟就是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无怨无悔。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郝风楼大手一挥:“站左边的人听命,跟我走!”
秋风在呼啸,挡不住郝风楼和他小伙伴们的热情。
…………………………
十三丈街这名字若是用来形容男人这便是骂人,因为对于街来说,这条街实在有点儿短,是以才有十三丈之名。当然,其实这条街虽短,附近却大多都是加工和兜售帽子的铺子,因而颇为有名。
商铺林立就意味着油水,有油水就少不得有公人四处转悠,打各种的秋风,有便宜不占非差役,因此几乎每日,都有三三两两的差役巡街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不太留神’的到了这里,他们专找一些商铺门口闲走,看到沿途的百姓,威势十足的眼睛一瞪,对方一看,自然捏着鼻子绕着道走。
而商家们看老半天没生意上门,出去一看,便会乐呵乐呵的走出来,塞上十几文钱,还要客客气气的说一句:“班头们辛苦,这大热天的,小人请诸位喝茶。”
差役们这才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林三今日就‘不太留神’的到了这十三丈街,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各家铺子门前闲逛,平时他都是和同伴一块来的,不过昨天因为于都头带着众兄弟去牙防组那儿封铺子,封了铺子免不了要‘查抄’一些有用的家具,如算盘、桌椅之类,大家搬了好半天,腰酸背痛,所以今日都借故没有来,找地方歇息去了。林三倒也乐得自在,反正这茶钱自己独得。
林三走的腿脚有些酸麻,这时候,异常却出现了。
街头大批的人开始往里头涌,许多沿途的百姓纷纷站到了道旁,议论纷纷。
林三懒得理会,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又见来的是一队鱼服的锦衣卫,更加没放在心上。锦衣卫现在刚刚重建,林三也听说许多人想要打出名号出来,所以经常是一队队人呼啦啦的往街面上过去,看上去凶狠,可是和自己无关。
只是林三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冲着自己来的,林三呆了一呆,看到校尉、力士们将自己拦住,一个个似笑非笑的看他,然后一个飞鱼通袖罗的年轻人走到了自己面前,咧嘴一笑。
这一笑,如春风一般温暖,林三呆了一下,连忙见礼:“大人有事?”
“有。”
林三以为这人想要打听什么,忙道:“请大人吩咐。”
然后一拳捣了过来,这年轻人力气不小,一拳直接捣中林三面门,林三的鼻梁发出“喀嚓”的轻响;本来还算挺拔的鼻子同时歪到一边;已经被郝风楼这拳打断。
鼻血顿时流淌出来,林三用手怎么捂都捂不住,林三立即猫下身子,吱吱哼哼的叫唤:“锦衣卫打人了,锦衣卫打人了。”
在永乐朝初期,锦衣卫的形象还没有深入人心,不足够有威慑力,林三自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应天府的差役,对方敢打人,自己当然要叫唤几句。
于是许多人纷纷凑上来看热闹。
曾建呜嗷一声,绣春刀出鞘,眼睛一瞪,嚣张无比的环顾要上前的百姓,大喝道:“锦衣卫办事,闲人退散!”
于是无数人逃之夭夭,再不敢看一眼。
一柄刀架在了林三身上,郝风楼道:“现在可以问你话了吗?”
林三吓得汗毛竖起,刀刃触碰到了肌肤,晓得这不是玩笑,忙道:“大人要问便问,何故动手?”
郝风楼扬起手,狠狠甩他一个耳光:“我是斯文人,不动手,难道让我在天子脚下动刀子?那还有王法吗?”
“……”
王法二字从郝风楼口里说出来,让林三有一种很他娘的违和感。
林三再不敢强辩,横的怕愣得,忙道:“大人尽管来问,小人该死!”
郝风楼一字一句的道:“你的班头于成海现在是在家里,还是在应天府?”
林三打了个冷战,看着郝风楼要杀人的眼睛,鬼使神差道:“在轻风茶肆里和几个兄弟在吃茶歇脚。”
第五十三章:还有王法吗
轻风茶肆距离十三丈街并不远,郝风楼带着三十多校尉、力士明火执仗的进去。
茶肆规模不小,因为附近的商旅较多,所以座无虚席。
一群杀气腾腾的‘官差’,穿的又是类似于飞鱼服的亲军,一个个腰间佩刀,尤其是领头之人,一脸铁青的茶肆里头逡巡,最后目光落在了一群差役打扮的人身上。
这些人足足有七八个,围成一桌,点了不少茶点,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郝风楼一干人,为首的一个四旬差役抬眼只看了郝风楼一眼,倒是没有理会,继续低头和人说笑。
永乐主政之后,亲军扩编了不少,从前是亲军十二卫,如今却是二十二卫,几乎所有靖难的兵马,统统打散编入亲军,所以在这里看到一群亲军并不意外。
倒是茶肆的掌柜和伙计看到这些家伙来意不善,又是站在门口不动,提起十二万的小心,心里叫苦不迭,脸上凑上去,还没开口说话。
郝风楼抬腿,直接走到了差役们围坐的桌子附近,只是这里已经客满了,他却不急,只是站在邻桌不动,脸色阴沉的盯着邻座喝茶的茶客。
这几个茶客顿时吓得脸都绿了,一个个缩着脖子,其他校尉、力士也围拢上来,大家围成一个圈,一起围观。
这些茶客吃不消了,其中一个连忙小心翼翼站起来,放下了几十个铜钱在桌上,道:“店家,会帐。”
然后转身便要走,校尉们让开一条路,任他离去。
其他人见了,纷纷有样学样,会帐开溜。
许多茶客见状不妙,也不敢久留,纷纷走了。
片刻功夫,原本人声鼎沸的茶肆,如今只剩下了一群锦衣卫和七八个差役。
郝风楼就近坐下,校尉、力士们各自寻桌椅落座。
郝风楼一拍桌子:“上茶。”
于都头其实并非是于都头,该叫于班头才是,他本名于成海,是应天府二十多年的老吏,如今是应天府皂隶快班的班头,应天府事务繁杂,玉成海主要负责的也就是这一带的治安。
他看到郝风楼这些人,初时不以为意,现在又看这些人如此嚣张跋扈,心里只是笑,果然是一群从北平乡下来的乡巴佬,到了南京,就忍不住要摆谱端架子。
只是于成海并不想招惹这些人,倒也不是怕他们,只是不愿意惹麻烦。大家都是公人,最好能井水不犯河水。
茶博士忙不迭的上了茶水,不待郝风楼吩咐,连糕点也一并奉送上来,殷勤的道:“官爷还有什么吩咐。”
众人都看着郝风楼,郝风楼端起茶来轻饮一口,皱眉,啐了一口,将茶盏放下,然后狠拍桌案,大喝道:“这是什么茶?”
茶博士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武夷茶。”
郝风楼冷笑:“这哪里是什么武夷茶,一点醇香都没有,你欺本官吃不起好茶吗?”随即手轻轻一拨,便将茶盏打翻,茶水流出来,淋湿了郝风楼的袖子,郝风楼又是大喝:“岂有此理,本官是来你这里吃茶,这衣衫湿了怎么算?”
曾建唯恐天下不乱,也跟着拍案而起,大喝道:“敢如此轻慢我家百户大人,还客气什么,来,这将茶肆砸了!”
众人轰然响应,纷纷踢翻桌子,一时之间鸡飞狗跳,茶水四溅、瓷杯、瓷壶乱飞,连屏风和墙壁上的话也不能幸免,只片刻功夫,整个茶肆便一片狼藉。
于成海和几个差役的桌子倒是没有被掀翻,只不过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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