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楼不由感叹,人生得遇如此知己,似乎也没有遗憾了。
任何时候,天子都是主角,这主角一走,其他人自然而然,也就纷纷散去,神机卫和骁骑营也都各自收队,许多人看郝风楼的目光复杂。
郝风楼和赵王一道下了城楼,自然出宫,鸿胪寺和北镇府司距离并不远,所以二人骑着马,却并不快行,晃晃悠悠的过去。
一路上,朱高燧似乎都没有醒悟过来,显得心不在焉,郝风楼则是安慰他:“殿下,咱们赢了,你和陛下的赌局,也赢了。这胜败乃是常事,赢了就赢了,为何殿下还是如此失魂落魄?”
朱高燧回过神,哎呀一声,忙道:“是啊,咱们赢了,赢啦,我很高兴,很高兴,不成,我得回去饮酒,得好好庆祝一番。好啊,太好了,赢了,高兴,真高兴……”
这家伙,已是疯了……
郝风楼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索性不再理他。
先到了北镇府司,郝风楼下马,那朱高燧笑吟吟的道:“我也走了,你好生办公吧。”
郝风楼颌首点头,道:“殿下且去。”
朱高燧似乎是琢磨什么,欲言又止,并不肯拍马走开。
郝风楼只得道:“殿下似乎有什么心事……”
“唔……”朱高燧道:“倒是没什么心事,不过这一趟来,倒是带了一些银钱,只不过却是不多,你是知道,那个妒妇是断不会教我如意的。虽说到了京师,一切用度都是鸿胪寺,可是……咳咳……还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终究还是要用银子,我如今是囊中羞涩,却不知能不能借点银子。”
郝风楼不由道:“好,过几日到府上支几百两银子便是。”
堂堂皇子,正儿八经的藩王,竟也要借钱度日,郝风楼对这朱高燧,实在有那么点儿鄙视。
………………………………………………………………………………………………………………………………………………………………………………………………………………………………………………………………………………
进了北镇府司,自是无数人出来,出言道贺,锦衣卫的人收到的消息快,郝风楼人都没到,这事儿就已传开了,郝大人大捷,这是何等体面的事儿,不趁此机会恭贺一番,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郝风楼倒是表现的还算从,一一点头,回到公房。
其实近日郝风楼都很忙,天子北狩,锦衣卫作为一个特殊衙门,自然有许多事要准备妥当。
这许多的公文,都等着郝风楼亲自批示,他在案牍后咬着笔头批阅了数十份,便见周司吏探头探脑进来。
周司吏进来行礼,道:“大人,神机卫那儿,已经回营了,一切安好。”
“哦。”郝风楼点头,却依旧是低头去看案牍上的公文,周司吏是自己的心腹,更确切的说,是自己的贴身秘书,所以许多差事,已经不只是在锦衣卫之内了:“有些话,本官就不用传达了,想必那何健,必定会好生照料受伤的弟兄,如今他们一下子成了天下人的焦点,眼下还是低调些为好,让他们好生待在营里操练吧……”
周司吏点点头,转身要走,却是突然驻足,道:“大人,还有一件事,学生不知是不是该讲。”
郝风楼这才让眼睛从公文上抽出来,不由笑了,他端起案头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什么叫该讲不该讲,有话就说。”
周司吏道:“鸿胪寺那儿,有人去讨债,追讨的,据说是赵王的一个侍从,说是他赊欠了三千两银子…似乎是洪记赌坊的…”
郝风楼不由一愣。
旋即,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全部喷了出来。
一下子,一个念头自郝风楼脑海中冒出来。
一个侍从,哪里敢赊欠三千两银子去豪赌,就算是赊欠,人家肯赊么?所以这侍从,多半只是奉了赵王的命令,眼下最时兴的博彩方式,无非就是赌神机卫和骁骑营的胜败而已,既然有人上门追讨债务,那么想来赵王是输了。
狗娘养的,这混账东西,难怪神机卫大胜之后,这家伙魂不守舍呢,原来这厮是明着精神上支持自己,暗地里却是把身家都压在了骁骑营身上。也难怪他后来向自己借银子。
至于赌坊,但凡京师之中,敢接受豪赌的赌坊,以郝风楼的了解,压根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他们的背后,不知是一层层多严密的关系网,既然敢赊欠你,就不怕你敢不还。反正出面的不是赵王,大家追讨的,也只是他的侍从而已。而且遇到这种事,藩王再尊贵,也绝对不敢把事情闹大,真要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皇上若是得知,你堂堂皇子,居然跑去赌钱,还闹得沸沸扬扬,令宫中蒙羞,不将你办了才怪。
郝风楼不由苦笑,真相如此‘残酷’,朱高燧这家伙,也不是好东西啊。
周司吏道:“卑下是想问,要不要锦衣卫出面一下,不管怎么说,大人和赵王关系匪浅……”
郝风楼没好气的道:“欠债还钱,和锦衣卫何干?不要多管闲事,这洪记赌坊,平时给镇抚司,却没有少半分的孝敬。”
周司吏倒是不敢坚持了,忙道:“那么学生知道了。”
他转身便走。
“回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郝风楼不由叹口气:“罢了,支一笔银子,把帐还了,记在本官的花红帐上,你……去吧。”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三十三章:内行指导外行
今个儿朱棣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方才的雷霆震怒,至少在赵忠看来,似乎是故意为之。
帝王之术这东西,总是看得见,可是摸不着,有时候呢,也是猜不透。
就比如方才,当天子拂袖而去的时候,赵忠吓了一跳,本以为这天子勃然震怒,谁知一入了宫,进了暖阁,却是不禁哼起了小曲儿。
当今皇上,从未沉湎过声色,对这曲儿,从不痴迷,只是偶尔,陪着徐皇后听几场戏罢了,甚至有时候耐着性子,许了徐皇后一道看戏,却也经常中途退场,所以要想从天子口里无意识的听到曲调,实在是难如登天。
可是今个儿,这样稀罕的事发生了。
赵忠几乎可以确认,皇上很开心,何止是开心,简直是心情愉悦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朱棣到了暖阁,旋即便坐在龙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
赵忠呢,只好佝偻着腰,在这儿作陪。
做太监的,即便是得宠的,其实那也是表面的光鲜,就如这赵忠,自从取代了某人,便常年侍候于朱棣左右。早上鸡一叫,就得跪在朱棣身边听候吩咐,直到天黑点蜡烛才能离开。有时值长勤,四十多天里每日只能睡个混沌觉,夜晚和妃嫔一起侍候住所地,困了就在御榻下打个盹。皇上若是夜里咳嗽一声,那可了不得,几乎整整一夜,都不能睡了。嘘寒问暖,半分不敢怠慢。
宫里要死死的霸着天子,即便再辛苦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外头,还有个东厂在,东厂现在是大不如前了,赵忠能做的,也只是守成而已,可终究还是掌印,但凡是事儿。就得有人做主。
所以现在,赵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疲惫不堪,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眼下无论是文武百官,又或者是赵忠。都不禁在想。今日对阵之后,接下来会是什么结局,什么人能春风得意,什么人会倒霉。
赵忠正想着心事,朱棣已是开口了:“赵忠啊,刘斌状告郝家,你来说说看,刘斌说的。有没有道理?”
天子突然询问,赵忠哪里知道天子什么心意。自然不敢轻易表态,于是道:“奴婢一个奴婢,懂个什么,什么周王室,什么八百诸侯,奴婢是一概不懂,只是听戏文里说过一些,不过都是野史轶事,当不得真。”
这时候的太监,大多目不识丁,必竟内书房还没有设立,因此这赵忠,倒是所言非虚。不过他还是打了个迷糊眼,因为这个典故,他虽然没读书,却是知道的,太监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即便不会书写,可是这肚子里的见识,却比绝大多数的秀才要多的多。
朱棣却是笑了:“正因为你不懂,朕才问你,否则,朕何不如去问杨士奇?”
赵忠想了想,只得道:“奴婢以为,刘斌的话,对也不对。”
朱棣板着脸:“你继续说。”
赵忠舔舔嘴,道:“说他不对,是因为郝家确实是奉旨练兵,如今练出了强兵,让人大开眼界,朝廷居然还生出猜忌之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陛下乃是圣明之主,岂可如此?”赵忠想了想,却是笑了:“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强兵,冠绝天下,一个骁骑营挡不住,三个骁骑营也挡不住,这好东西,不放在手心里,终究是不放心哪……”
朱棣靠在椅上,却是慵懒的看了赵忠一眼:“郝风楼也不放心?”
赵忠笑了:“奴婢若是有爹娘,这等事,奴婢自家的爹娘,怕是都不放心。”
这话倒是透着一股子暗示的意味。无非就是,便是父子,都未必能信任,何况是别人,赵忠虽然暗示的是自家的父母,实则却是暗示朱棣和汉王的关系,汉王可是天子的血脉,还不是想反就反了?人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
朱棣叹口气,道:“你们哪,看来都是这个心思,看来,都是想收了这神机卫吧,你是如此,刘斌也是如此,怕是朝中诸卿,多半都是这个心思,可是朕要告诉你们,朕偏不让你们如愿。”
“你们哪,什么都不懂,瞎嚷嚷什么。这其一,郝家不是宗室,朕不担心他们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这其二,朕收了这神机卫,也没多少用处,神机卫是怎么练出来的?你们看不出来,朕却是看出来了,瞧瞧他们的气力,瞧瞧他号令如一的样子,还有他们身上的行囊,朕告诉你们,这两三千人马,每年的靡费,只怕要超过纹银百万。靡费这么多银子,使出吃奶的气力,养出的,固然是精兵强将,可是同样的钱粮,朕能养出五个、十个骁骑营,所以……与其如此,即便是将神机卫收了,对朝廷,也是于事无补,留之何用?费时费力费银子,何苦来哉?”
朱棣抚案,最后慢悠悠的道:“况且,他们是精兵,兵固然是贵精不贵多,可是郝家真要图谋不轨,单凭这些兵马,分驻各地都不够,哪里还能四处进取。单靠精兵,如何得天下?有这神机营,守成呢,倒是有余,进取,却是不足。”
朱棣叹口气:“郝家练出这神机卫,其一呢,就是告诉朕,他们绝不会反叛。这其二,便是镇守交趾,威慑西洋各藩,这对我大明,有益无害。朕可不糊涂,岂会听信你们的话?”
朱棣的话,有理有据,必竟是靖难出来的,对这兵家的事,了若指掌,侃侃而谈之下,赵忠只能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朱棣再短暂的沉默之后,才道:“朕有言在先,谁能力争上游,朕就要重赏,这金口既然开了,就是覆水难收,你们,莫非是要朕做负义之人?哼,来,召杨士奇觐见,朕要他当着朕的面拟诏,请他来吧。”
赵忠立即明白,自己方才那番话,似乎并没有起任何作用,他只得讪讪道:“奴婢遵旨。”
………………………………………………………………………………………………………………………………………………………………………………………………
第二章送到,求月票。
第五百三十四章:天子召问
紫金山这儿热闹非凡,宫里的犒劳已是到了。
除了赐穿的鱼服,还有刀剑之类,这些刀剑,比之谅山的刀剑来说,却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两年谅山的作坊推陈出新,不断的改良工艺,如今这刀剑的制造,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说是神兵利器,也不为过。
为了炼铁,谅山那儿,甚至建设了高达数百米的烟囱,不断的尝试各种温度之下,各种矿石的冶炼效果。
所以这凉山的铁器,如今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而且对这些东西,神机卫也不太稀罕,谅山一年的炼铁量,已经高达九万多吨,若是算上粗钢,只怕还要再翻一倍。如此大的生产量,一方面兜售出去,其中很多,都是内部消化。
刀剑对于大家来说,不值钱。
只是御赐的东西,终究不一样,而且这都是短剑,所以携带着,也自有它的用途。
所有人换上了新衣,都是兴高采烈。
只是操练,却还要继续进行。倒是在另一边,天子北狩的日子,却已是临近。
…………………………………………………………………………………………………………………………………………………………………………………………………………………………………………………………………………………………
郝风楼被招入宫中,在暖阁觐见。
暖阁里只有朱棣一人。显然这是私人的召见,因此朱棣显得很是轻松。
朱棣笑了笑,道:“你来了?来的好。朕有话和你说。”
郝风楼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叹口气,道:“朕就要老了啊,这人一老呢,就不免会有几分遗憾,朕在北平呆了半辈子,出塞数十次,若是不赶着再去一趟。等到将来走不动了,不免这心里,搁不下。所以呢。这一趟名为收拾烂摊子,实则是朕的私心使然,糊涂,就糊涂那么一时吧。朕也知道。为了此次北狩,浪费了许多的民力,靡费了许多的钱粮,这是朕的罪过。”
郝风楼笑吟吟的听着,坐在锦墩上,却并不轻易开口。
朱棣又道:“在朕心里,那北平,就是朕的家。朕呢,现在是归心似箭。至于金陵这儿。太子为人敦厚,对朕呢,也是有孝心,他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他监国,又有解缙、杨士奇人等辅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朕也可以后顾无忧了。”
郝风楼心里思量,太子殿下在昨日玩的那一手,还真是漂亮,一下子,就打消了天子的许多疑心。这东西,也不能说是故意为之,完全就是顺其自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也确实容易让人感动。
由此可见,太子是个聪明人,做太子的,你不能太没用,太没用了,将来皇上怎么肯将江山交给你。可是你,你又不能表现的太厉害,你若是再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