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胆战心惊的校尉、力士们都愕然了一下,倒是想不到这位郝百户有如此担当,心里不禁有些感激。
梁超笑了,只是这笑容之中却带着轻蔑和杀气,他平平淡淡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将这领头闹事的乱党拿下!”
梁超身后的校尉立即冲上去,拔出半个刀身,横在郝风楼身前。
郝风楼倒是没有在梁超面前放肆,千户归千户,可是到了佥事这个级别,就足以断人生死了,若是在这样的人面前反抗,便是直接命人砍了自己,只怕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况且他早料到程千户没有这么简单,预料到这个可能,所以郝风楼只是抿嘴一笑,双手张开,不发一言。
梁超眯着眼道:“捆起来,送到佥事房去。”
几个梁超带来的校尉已反剪郝风楼的双手,正要去寻绳索。
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由不忍起来,虽说是郝风楼领的头,可是程文确实不是东西,打人出于大家自愿,现在郝百户一人主动出面顶罪,大家虽然暗暗庆幸没有波及到自己,可是良心上终究有些过不去。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另一辆马车带着数十个骑士已经抵达了不远处,马车中钻出了锦衣卫指挥同知吴辉,吴辉下了马车,看到这副场景,脸上已露出了微笑,他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越是符合他的利益。
吴辉背着手,如闲庭散步一般的走上前,他看了一眼被拿住的郝风楼,又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指挥佥事梁超,至于地上那已不成人形还在呜咽的千户程文自然也落入吴辉的眼里,吴辉不由乐了,半路上他确实收到消息,说是这儿闹了很大动静,可是想不到事情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咳咳……”吴辉咳嗽一声,这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梁超发现了吴辉,顿时眼眸如刀锋一般朝吴辉扫来,那眼神之中分明带着厌恶和憎恨,还夹杂了几丝忌惮。
吴辉开口道:“是什么事,闹得这样大?看看,连梁佥事都已惊动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一点都没有‘震怒’的模样。
梁超堆笑起来,道:“吴同知也有空闲?”
吴辉道:“这不是听说这里有千户克扣军饷嘛,亲军亲军,这是天子亲师,天子亲师的饷银也敢克扣,老夫若是不来看看,岂不是尸位素餐?”他饶有兴致地看了郝风楼一眼:“这位莫非就是克扣军饷的千户?”
梁超道:“这是以下犯上的乱贼,东华门百户所百户郝风楼。”
吴辉打了个哈哈:“那么东城千户在哪里?还愣着做什么,来,拿下!”
吴辉带来的校尉如狼似虎地冲出来,直接将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千户程文提起来。
梁超震怒,冷笑道:“吴辉,你到底想做什么?”
吴辉也笑了,笑得比梁超更冷:“我也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话音落下,两边的校尉纷纷拔刀,反倒是这一个同知一个佥事却都是背着手,脸上尽量的淡定,只是相互对视的眼睛,却都想杀人。
郝风楼只是苦笑,话说,他和程文才是正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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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牵涉宫中
“做什么,都在做什么?”此时几个校尉冲进来,其中一个大喝:“指挥使大人到了,都把刀收起来,自家兄弟,这是做什么?”
一队队的锦衣校尉抵达这里,足有数百人之多,众人拥簇着纪纲过来,纪纲下了马,手里依旧执着马鞭,显然这位指挥使大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纪纲原本抱着的是作壁上观的态度,同知和佥事闹起了矛盾,对他这指挥使并无害处,甚至他隐隐有借此制衡的念头,觉得闹一闹也好。只是当他听到东城千户所被数百个校尉、力士围住,便傻了眼。
他万万想不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事情完全失控,不只如此,等到千户被打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纪纲终于坐不住了。
“王八蛋,姓郝的这家伙,简直就是疯了。”纪纲若是放任不管,只怕用不了多久,整个锦衣卫就会成为笑柄。
天子脚下,闹得如此不可开交,这岂不是成了笑话吗?
纪纲的脸色就好像风干的腊肉一般,带着一股子霉青,他手里提着鞭子出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垂下头,纷纷道:“卑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紧接着,千户所外跪了乌压压一大片人。
纪纲背着手,穿梭在这如波浪般的人群之中,眼睛狠狠地瞪了那奄奄一息的程文一眼,又看了一眼郝风楼,一字一句道:“好嘛,看来老夫还来得及,没有错过这一场好戏,怎么,不闹了?你们继续闹啊,最好闹到全天下人都知道!”
梁超上前,道:“大人,此事皆因东华门百户郝风楼而起,他煽动校尉在千户所中滋事,还动手殴打千户程文,卑下以为,若是不能严惩,将来卫里人人效仿,非要大乱不可。”
吴辉也上前去,正色道:“大人,万事有因才会有果,千户程文克扣军饷,这才闹得不可开交,天子亲军,居然也染上了地方上的恶习,此事若是不追究,将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纪纲心里自有定夺:“来人,驱赶所有无关人等,还有,将这些牌子摘下来。”纪纲举头看到了爬在城楼上不敢做声的总旗吴涛,道:“这个家伙是谁,疯了吗?叫他下来。其余人,进去回话。”
说罢,纪纲率先进入千户所。
一盏茶之后,在千户所大堂,纪纲坐在上首,吴辉、梁超分别坐在两侧,郝风楼和程文二人俱都押上堂前,纪纲冷漠地扫视程文一眼,又看看郝风楼,肺都要气炸了,整个锦衣卫可谓是颜面丧尽,说到底,都是这两个家伙闯的祸。固然纪纲对郝风楼表现出了几丝欣赏,甚至颇有几分拉郝风楼入伙的心思,可是现在这个烂摊子,若是不收拾,如何向上下交代?
“大人……”梁超咳嗽一声之后,正要说话。
纪纲却是压压手,淡淡道:“你们不必讲,要讲,让他们来讲,到底怎么回事,程文,你是千户,你先说。”
程文一脸鼻青脸肿,浑身都是瘀伤,可是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稍有闪失,都可能误了自己,所以打起精神,泣告道:“卑下万死,误信了郝风楼的胡言乱语,这郝风楼在东华门收了一笔银子,向卑下保证,说是要解送一批银子给所里的兄弟们过个好年。当时卑下信了,谁知后来,郝风楼竟然出尔反尔,不但没有押解银子来,反而煽动卫中兄弟来千户所闹事,卑下身为内东城千户……”
郝风楼在旁冷笑。
纪纲的眉头则是重重压下来,显然他对郝风楼的态度很不满意。
纪纲耐着性子道:“郝风楼,你笑什么?”
郝风楼道:“卑下笑千户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佥事梁超气得拍案而起:“胡言乱语?那么本官问你,你煽动人到这千户所来,可是有的?”
郝风楼道:“确有其事。”
梁超又问:“你殴打千户,也是确有其事吗?”
郝风楼道:“没有错。”
梁超大笑道:“既然如此,你都已经招认,还有什么话说?来人……”
郝风楼淡淡道:“梁佥事,你虽是上官,可是指挥使大人却在这里,指挥使大人要问的乃是卑下,似乎这里还轮不到梁佥事做主吧?”
梁超脸色黑得可怕,只得看向纪纲。
纪纲冷冷道:“你既然已经承认,那就应当知道以下犯上是什么,意味着什么。本官给你一个机会,看你如何辩解。”
郝风楼道:“卑下并没有许诺千户所什么银子,东华门这边确实收了一笔银子,只是这些银子,程文做不了主,卑下更做不了主,因为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押解入宫了。”
入宫……
“什么……”程文的脸色顿时乌黑,膛目结舌,便是梁超也差点没有一屁股跌坐下去。
郝风楼解释道:“东华门百户所收取的平安钱早些时候便报入了宫中,陛下对此尤为关注,早有口谕,让卑下好生办差,不得有误。卑下收取了这一批银子之后,自然不敢拖延,早已命人押解入宫。诸位大人,试想一下,这是宫中早已言明了要押解进入内库的银子,卑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许诺给千户所,可是千户程文却胡说八道,口称卑下许诺送银子到千户所去,诸位大人,程文如此谎话连篇,这样的人,他的话能信吗?”
纪纲眯着眼,一丝不苟地听着郝风楼的话。很快,他就梳理出了头绪,这件事居然牵涉到了宫里,牵涉到了皇上,这已经是非同小可。纪纲心里苦笑,此时若是不把事情妥善处理,只怕接下来,陛下就要将他妥善处置了。
纪纲深深地看了郝风楼一眼,心里明白,单单那笔送入宫中的银子就已经让郝风楼立于不败之地。换句话来说,这是宫里要的银子,千户程文也敢虎口夺食,这里头的干系可是不小。
纪纲不露声色,眼睛朝那程文撇去。
程文当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道:“郝风楼,你……你胡说,分明……分明是你向副千户许诺……”
郝风楼笑了:“是吗?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就请副千户朱建朱大人来当场对峙,一问便知。”
纪纲的脸色变得无比深沉,目光深邃,此时他想的更多的已经不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收尾善后,沉吟片刻:“叫朱建。”
朱建早在外头候着,进来行了礼,纪纲问道:“千户程文说郝风楼曾向你许诺了银钱的事,确有其事吗?”
朱建跪倒在地,道:“卑下不曾听说。”
轰……程文感觉自己的脑子几乎要炸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建,霎时明白,自己被朱建和郝风楼合伙耍了。
纪纲挥挥手:“朱建退下。”
朱建旋过身去,临末时,深沉地看了程文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冷笑。
第九十五章:副千户
“诸位大人,千户程文贪墨军饷,谎话连篇,胡言乱语,事到如今,是不是已经水落石出?卑下确实无状,只是眼下就要到年关,弟兄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一丝荤腥,朝廷体恤诸位兄弟,发放的钱粮,可是统统都被他克扣。眼看弟兄们过不了这个年,卑下这才挺身而出。诸位大人若是问卑下是否煽动闹事,卑下不敢抵赖。诸位大人若是问卑下是否动手打了人,卑下也无话可说。卑下确实有以下犯上之嫌,甘愿领罚,只求诸位大人公允,好歹给弟兄们一口饭吃。”
郝风楼说罢,再不多言,拜倒在地,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三位锦衣卫的核心人物面面相觑,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纠缠的了。牵涉到了宫里,宫里那边得了银子,将来肯定要过问,将来如何向宫中交代是一个问题。还有下头这么多人没有领到饷银,群情激奋,又是一个问题。
现在若是处置郝风楼,向上,不好交代。向下,更不好交代。
三个大人物都是踟躇不语,虽然各怀心事,可是现在都不肯表露出来。
程文心知不妙,此刻眼巴巴地看向佥事梁超,梁超却知道事情十分棘手,眼下还是不要牵涉过深为妙,他万万没想到那笔银子早已送进了宫里,可笑自己还以为捡到了金元宝,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和宫里抢食,这不是作死吗?
眼看梁超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程文天旋地转,差点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咬了咬牙道:“回禀诸位大人,这笔银子……银子并非是卑下私藏,这笔饷银……”
“啪……”梁超狠狠拍案,怒道:“好你个程文,朝廷待你不薄,你贪墨克扣军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简直岂有此理,来人,掌嘴!”
几个校尉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上前去提起程文,狠狠地扇了几个巴掌。
纪纲和吴辉二人却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梁超的反应早在情理之中,程文是梁超的人,两个人平时相从过密,越是如此,这个时候,梁超就越是需要极力撇清关系。
只不过梁超的心思谁也没有戳破,即便是吴辉也心知单凭这个还扳不倒梁超,就算是程文反咬梁超一口,梁超抵死不认,堂堂锦衣卫佥事,谁拿他都没有办法。所以现在,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这梁超如何表演。
梁超沉痛地道:“这个程文巧言令色、胡言巧语,本官险些被他蒙蔽,想不到他竟做出这样的事,纪大人,卑下以为,应当立即拿办程文,交由南镇府司,执行家法。纵然国法容他,咱们锦衣卫的家法也绝不容他!”
“嗯。”纪纲微微点头。
如狼似虎的校尉不由分说,直接将程文拉了下去。
纪纲觉得颇为头痛,随即挥挥手:“郝风楼,你也退下。”
郝风楼道:“卑下告退。”
千户大堂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三人谁都没有率先说话,除了偶尔的咳嗽声,大堂里落针可闻。
终于,纪纲拿起了茶盏,却并不急着喝茶,最后慢悠悠地道:“事到如今,如何善后?本官没兴致去追究什么,也不想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本官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有一条,必须把这屁股上的屎尿擦干净。梁超,你先说。”
梁超如今是如鲠在喉,沉吟片刻才道:“其一,就是向宫中请罪,毕竟闹得这样大,咱们是亲军,丢的既是锦衣卫的脸面,实则也是宫中的脸面。”
见纪纲点了点头,梁超继续道:“这其二,就是安抚东城千户所的上下人等,查办了程文,只是解了大家的心头不快,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把钱粮发下去,事情才能平息。”
纪纲道:“那么郝风楼如何处置?”
梁超一时语塞,站在他的立场,他当然恨不得将郝风楼碎尸万段,可是现在,他当然也清楚,这已是绝无可能了。
同知吴辉微微一笑道:“卑下以为,暂时不应处置郝风楼,无论如何,郝风楼虽然打头闹事,可是事情的起因毕竟是千户程文贪赃不法,若是拿办了他,怕是整个东城千户所又要闹了。况且他新近送了一笔银子入宫,宫中不是说了吗?让他好生办差,若是这个时候把他查办了,谁来办这个差?”
梁超的老脸抽搐了一下,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干笑道:“吴大人说的是。”
纪纲一锤定音:“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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