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就能十中八九,经过卖油翁的教训,他更是苦练年后号称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陈尧咨武艺高超,却脾气暴躁,对下属动辄痛打,对同僚和上司也不放在眼里,一旦吵闹起来就喜欢老拳相向。其实别说是同僚和上司,就连太后他也不放在眼里,当初他在开封府任上,太后下懿旨调他到天雄军担任知军,他嫌天雄军太小,竟然不领命,最后让太后把他招进宫内软语相求,他才赴任。
这些秘辛,若非江逐流在张震的手卷上看到,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手卷中写到,陈尧咨敢如此放肆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放肆本钱。其父陈省华,自太宗时就官拜宰相,故交下属满天下。其长兄陈叟,状元出身,真宗年间官拜宰相。二哥陈尧佐,和大哥陈尧叟同科进士,目前官拜枢密副使。陈咨本人也文武双全,不但武艺出众,更是宋真宗咸平三年的状元出身,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家世,陈尧咨又如何能够不牛?
相比起大公子方魁,二公子方磊身后的势力却一点也不弱。
方磊的岳丈是青州通判路长发,路长发的姐姐却是前参知政事陈彭年的儿媳。陈彭年现在虽然故去,但是京畿道转运使田方安却是陈彭年的同乡,和陈彭年的儿子陈元登相交甚密。阳县就位于京畿道的治下,审理方磊的官司所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郭松在阳县任了八年主簿,自然对中间的关窍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也有郭松不知道的,那就是陈尧咨和陈元登背后还有势力。这一点江逐流却很清楚,有了张震的官场秘辛指引,江逐流比起只能看到前台人物的郭松,自然要多知道很多东西。
陈尧咨父亲陈省华历经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对大宋忠心耿耿。他的三个儿子受他的影响,也是铁杆的保皇派。所以陈尧咨虽然性格暴虐,但是却和哥哥陈尧叟、陈尧佐一道,站在前相王曾、副相鲁宗道、太子太傅兼应天府尹晏殊一边,一心要扶持小皇帝赵祯。
陈元登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和丁谓交好,现在陈彭年虽然故去,陈元登却成了丁谓的党羽。丁谓虽然是宰相,但是却几乎控制了朝堂的大部分官员,纵使太后和皇帝赵祯的旨意,如果没有得到丁谓首肯,却也执行不下去。他的势力几乎可以与保皇党和太后党并驾齐驱,被称为丁党。
现在这场官司,表面上看是方魁和方磊两兄弟之间的争斗,实际上却是保皇党和丁党之间的势力较量,谁也不愿意在这场争斗中被对方占了便宜,失了面子。
在保皇党来说,支持方魁不单单是因为陈尧咨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方魁是长房所出,代表着方家正朔,就好比小皇帝赵祯年纪虽小,却代表大宋王朝的正统一般,即使是刘太后,也不能大过小皇帝,更何况一个丁家溜须宰相乎?
对于丁党来说,支持方磊,打击方魁也有着极强的象征意义,他们要让那些不识时务的老顽固看看,若是不投靠丁相,即使是有皇帝的支持,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因此,这么一起简简单单的争夺家产的官司,最后却演变成朝廷两大势力的角逐,谁都不能后退一步,谁也不能输下一局。所以才会有六任知县、五任县丞要么被罢免、要么挂冠而去,最后竟然出现无人肯到阳县任职的奇怪局面。
可是,江逐流实在是纳闷,这么一个两大势力的角逐场所,钱惟演为什么要把他举荐到这里?难道是想通过这场官司探明他的政治取向,看看他究竟是投向保皇党还是投向丁党不成?
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江逐流觉得钱惟演一定有更深的居心。他苦苦思索,逐渐推测一个大致上可以说得通的脉络,但是前提必须是,钱惟演是太后党的人。
假如钱惟演是太后党的人,那么他把江逐流派到知县和县丞空缺了两年之久阳来,就好比是在一湖刚刚平静的深水里面扔了一颗炸弹,正好可以打破这相对的平静。这样,太后党人不但可以在一旁笑看丁党和保皇党的恶斗,还可以乘两派恶斗无暇他顾之机扩大太后党的势力。
张震的话也从另外一方面验证了江逐流的推测。张震曾经对江逐流说过,他此去东京,刘太后和丁谓都会拉拢他的。江逐流已经见到了丁谓的拉拢,但是刘太后这边却没有动静。现在,钱惟演把江逐流举荐到阳县来,正好证明了刘太后拉拢他的意图。
江逐流在阳,对于方家两兄弟的官司无论怎么判,都会得罪丁党和保皇党中间的任意一派,甚至两派都会得罪。他要想求自保,必须寻找更大势力的庇护。那么这更大的势力是谁呢?当然是垂帘听证的刘太后!
第一卷 第八十章 两月之期
江逐流把郭松送回家里,叮嘱他好好静养,不要操心县衙这边。至于明日方家兄弟要到衙门上来,江逐流告诉郭松也不用担心。方家兄弟虽恶,江逐流却还不怕,虽然他们赶走了六任知县和五任县丞,但是这次,该江逐流为这些前任出气了。
虽然江逐流做出自信满满的样子,郭松这边却对江逐流的话将信将疑,方家两兄弟背后的势力那么大,且不说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就那天雄知军和京畿道转运使两位官员,也岂是江逐流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所能抵挡的?也幸亏江逐流没有把更深地背景告诉郭松,如果郭主簿知道这场小小的官司朝廷里百分之八九十的官员都牵扯进来,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郭松这边忧心忡忡地回去,江逐流又回到思补堂,好好把刚才的思绪清理了一下,他必须在明日方家兄弟到来之前,想好解决的办法。
江逐流手里翻看着前几任知县、县丞的断案批语,又翻看着京畿道宪司的驳回批复,脑海里渐渐地有了主意,他呵呵一笑,把卷宗扔下,大摇大摆地回后衙去睡他的安稳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逐流就来到公堂,他着县尉张保把阳县这两年尚未处理的官司案卷都抱过来,将公案几乎完全堆满了。
江逐流让张保坐在公案后,他站在公堂前面望去,完全看不到张保的人影,江逐流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一切安排停当,江逐流就坐在公案后面闭目养神,坐等方家两兄弟上门。
日上三竿,方魁大公子嚣张地来到了公堂上。
“阳县丞何在?”他大声喝道。
江逐流在后面听着,暗自摇头,这样的人保皇党也收拢,难怪保皇党斗不过丁谓,王曾和晏殊都被排挤出朝堂了呢!
“何人大呼小叫?”江逐流高高的卷宗后面喊道。
“我乃方家大公子方魁,今日特来向县丞大人查问我的官司。”方魁大模大样地说道。
“哦,原来是方大公子啊?”江逐流脸上堆笑,从卷宗后面绕了出来,他指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椅子对方魁道:“方大公子,请坐,你先稍后片刻,等方二公子过来。”
方魁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倨坐在椅子上。
江逐流笑眯眯地绕到公案后面,借着高高的卷宗的遮挡,美美地闭目养神。
工夫不大,方磊也来到公堂之上,一见方魁,马上深施一礼,“方磊参加大哥。”
方魁哼了一声,鼻子朝天,不搭理方磊。
方磊不以为意,又含笑向两旁的衙役问道:“请问县丞大人在哪里?”
江逐流知道方磊进来,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这才从卷宗后面绕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谁人要见本官?”
“参加县丞大人!”方磊施礼道。
“方二公子啊,你也来了!”江逐流笑眯眯地说着废话,“这边请坐。”
方磊掸了掸袍子,在右边坐下。
江逐流抱拳道:“两位公子,你们先坐,本官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江逐流又往公案后面走。
“站住!”
“县丞大人,留步!”
方魁和方磊同时出声。
江逐流站住,慢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笑道:“两位公子,留住本官有何贵干?”
“你这县丞,成心装糊涂吧?”方魁强压着怒火,“我的那个官司怎么说?”
方磊也道:“县丞大人,方磊的官司还有劳大人给断一下。”
“呵呵,你们的官司啊。”江逐流笑了起来,“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两个是血肉至亲,又何必为这一点点家产闹到反目呢?我看你兄弟两个都把诉状撤走,你二人回去私下商议一下,把家产分了不就得了。”
方魁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和他是血肉至亲?谁愿意商量?县丞,我的官司你必须给断!”
方磊赧然说道:“县丞大人,你说的确有道理,只是情况你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商议啊。方磊的官司还是请县丞大人给断一断的好?”
“这个么……”江逐流用手摸着鼻子,一脸为难之色,“你两兄弟的官司一定要打下去吗?”
“是!我们必须分个输赢出来!”
方魁、方磊俱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态度十分坚决。
“两位公子,本官能不能和你们打个商量。你们的两起官司换个地方去告行不行?阳县衙门太小,怕断不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官司。”江逐流苦笑着求道。
方磊摆了摆手道:“县丞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大宋律例中有‘非命案官司严禁越级上告’这一条吗?”
江逐流又苦笑了一下,道:“这个是本官的疏忽啊。这样吧,你们两兄弟既然一定要在阳县衙打这个官司,能不能给本官一些时间,等本官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再为你们审理这两场官司,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不行!我等不及了!”方魁粗声粗气地拒绝。
“县丞大人,这个怕
吧?我的诉状天圣二年交上来,现在已经是天圣八年那边也步步进逼。
“如果你们两兄弟一定要本官马上就审,那么对不起,请恕本官无能为力,你们二人请回吧!”江逐流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他高声喝道:“来人,送两位公子下去。”
张保立刻站了出来,冲方魁和方磊拱手道:“两位公子,请下堂吧!”
“慢!”方魁喝住了江逐流,怒声道:“江县丞,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逐流冷笑道:“什么意思?本官还要问你们两兄弟什么意思呢?”
他上前两步,站在方魁地面前,咄咄逼人地问道:“请问方大公子,这阳县可是你们方家一家的县衙?”
方魁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口中道:“不是!”
江逐流转身又逼问方磊:“请问方二公子,这阳县公堂可是为你们方家一家所设?”
方磊摇了摇头,道:“非也。”
“这就是了!”江逐流朗声说道:“这阳县衙既非你们方家一家的县衙,公堂也非为你们方家一家所设,为什么我一定要先审理你们方家的案件呢?”
江逐流转身指着公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道:“想你们方家两位公子也知道,阳县有两年时间没有知县和县丞,这两年来阳县案卷堆积如山。本官既然到任,肯定要处理一下这些陈年积案,否则怎么对得起朝廷的俸禄,怎么对得起阳县的黎民百姓?”
方魁、方磊为江逐流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慑,面对江逐流利若刀锋的词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了片刻,方磊才又说道:“县丞大人,方磊知道你很辛苦,也知道阳县有很多陈年积案需要处理。但是方磊的诉状交上来已经有六年之久,你难道不能先处理我的官司吗?”
江逐流冷笑道:“方磊二公子,你也知道你们的官司有六年之久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从天圣二年到天圣六年,为了你们两位公子的官司,阳县前后换了六任知县、五任县丞。这十一位朝廷命官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审理你们两位公子看则两起实则一起的官司,这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满足吗?难道就不能给本县丞一点时间去处理一下普通黎民百姓的官司吗?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可别忘记了,这阳县衙、阳公堂不单单为你方家而开、为你方家而设的!”
方磊哑口无言。
江逐流冷笑了一下,一拂袖子,高声叫道:“送客!”
张保在旁边听得痛快。五六年来,他整日里就看方磊、方魁两大公子趾高气扬地在公堂上任意呵斥,何曾看过这两人受过这样的憋屈啊。解气!太解气了!县丞大人年纪虽轻,但是手段和胆识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两位公子,请吧!”张保弯腰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江逐流看也不看方魁、方磊二人,转身又往公案后走去。
“县丞大人,请留步,可否让方磊再说一句话?”
方磊在身后拱手说道。
江逐流停下步伐,转身道:“方二公子请讲。”
方磊躬身道:“刚才方磊语言唐突,先请县丞大人原谅则个!”
江逐流摆了摆手,淡淡道:“无妨!方二公子请讲正题!”
方磊道:“县丞大人,你要先处理陈年积案方磊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们两兄弟的官司呢?你总要给我们个期限,说什么时间内你能够审结?”
“对!”方魁也接声道:“你这县丞,也要给我们一个痛快话!”
这是方家老太爷死去之后,方魁、方磊兄弟唯一的一次一致对外,没有想到是在江逐流这里实现了。
“呵呵,”江逐流笑了笑,要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不能把方家两兄弟逼急了呢!他看了看公案上的堆积如山的卷宗,说道:“以半年为期,如何?”
“不行!太长!”方魁摇头!
“那四个月?”江逐流继续打商量。
“还长!”方磊道。
“罢了!”江逐流一咬牙,跺脚道:“以两个月为期。两个月后,无论本官有没有把这些陈年积案审理完结,都会审理你们两兄弟的官司的,如何?你们六年都等了,想必也不在乎再多等两个月吧
“好,一言为定!”方磊知道这也是最好结果了。
“行!两个月后我准时过来!”方魁也认可了江逐流的方案。
方家两兄弟心中俱想,今日先让你嚣张一下,我看两个月后,你这个小县丞对我们的官司如何收场。
江逐流却没有把两兄弟放在心上,他们走后,江逐流就让张保领衙役把卷宗搬会架阁库。
一个衙役路过江逐流身边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一本卷宗掉落在江逐流脚下,江逐流弯腰捡起,却见卷宗封面上写着:狄青杀人案!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狄青夜杀人
狄青这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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