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丁谓的地位来说,他不愁江逐流不接受他的条件。他为刀,江逐流为鱼肉,江逐流若想救泰顺号,若想救王魁发,只有任他摆布了。
边走边想之间,江逐流已经来到了王魁财的住处。王魁财见江逐流返回来,立刻焦急地迎了上来拉着江逐流的手问道:
“江贤侄,事情可有眉目?”
江逐流点了点头,道:“王伯父,小侄此行幸不辱命。且到房内说话。”
到了房内,王魁财让其他人退开,江逐流这才说道:“王伯父,小侄方才在宰相丁谓府中饮酒,丁相向小侄保证,大伯父和泰顺号俱可无事。只是真定府距离汴京遥远,丁相的书信到真定府还有段时间,大伯父可能暂时还要在真定府的牢房多受几天罪。”
王魁财大喜过望,口中连声说道:“谢天谢地,只要大哥没事就好。真定府大牢的牢头已经被买通,大哥在里面受不了什么罪,多住几天算不得什么。江贤侄,让我如何感谢你才好?你不但救了大哥的命,也救了泰顺号上下数千口人的性命啊。”
江逐流忙道:“王伯父,当初大伯父对小侄有知遇之恩,此时大伯父有难,小侄回报大伯父是理所当然的。”
说道这里,江逐流微微一顿,语声有些艰涩起来,“还有,王伯父。方才小侄在丁相府邸的时候,丁相一定要把东榆林巷的宅院转送给小侄。小侄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来了。”
王魁财闻言一愣,神色就有些怪异。
江逐流苦笑两声,接着说道:“小侄知道,王伯父一定会以为,小侄是趁机敲泰顺号的竹杠。其实不然,小侄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中有些内幕实在不足为王伯父相道。当然,如果要证明小侄的清白,最好的办法是把这所宅院送还给泰顺号,只是眼下说来,这所宅院变成丁相送给小侄的,小侄再送还给泰顺号,不是摆明不把丁相放在眼里吗?这其中缘故还望王伯父多多担待。”
王魁财满脸堆笑说道:“哎呀,江贤侄太客气了,说什么送还不送还的?江贤侄初到汴京,是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老朽其实已经命人到外边为江贤侄物色房屋了,只是时间仓促,尚未寻找到合适的寓所。现在丁相爷如此,正好替老朽了了一桩心思。那东榆林巷的宅院江贤侄就放心地住着吧。至于丁相爷那边,老朽再到外边寻找合适的园子,到时候买下来,由贤侄送给丁相爷吧。”
江逐流听王魁财这样说,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也是口不对心。偏偏他又不能解释地过于详尽。算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误会就由得着他误会去吧。
想到这里,江逐流摇头说道:“王伯父,不必再费心寻什么园子,一所宅院足以。你就安心在家里听信,半个月之内,大伯父必然出狱,泰顺号的封条也会解封。”
向王魁财交代明白,江逐流意兴阑珊地走了出来。第一次和丁谓直接交锋吃了一个暗亏,那么以后呢?既然到丁谓的手下工作,以后的时间长着呢!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庆楼
二日,有山陵使司衙门小吏过来驿馆,领江逐流到衙敕,领了告身。
敕牒,就相当于后世的任命书,就是吏部火审官院交给江逐流那个用火漆封好的公函。这任命书是要交给所在机关备案的。
告身,则相当于现代的工作证或者军官证,稍微和现代的工作证和军官证的就是,现代的工作证和军官证,如果因为工作调动或者离开部队,需要交给原单位注销。而北宋的告身则可以由官员个人永久保存,升迁撤调,都不用交回。
江逐流交了敕牒,领了告身,就等于办理好了入职手续。小吏早已经到衙门府库为江逐流把安家费领好,交到江逐流手里。
“承事郎大人,”那小吏笑嘻嘻地说道,“后日就是年节,大人自管休息,正月初七来衙门视事即可。”
这个放假的规矩江逐流在阳县任县丞的时候已经听县尉郭松代为讲过,北宋有放假一天、三天、五天、七天等大小不等的节庆。其中以新年、寒食(兼清明)、冬至三个节日最长,都是七天。说起来,这一年三个黄金周到也不是后世独创,至少在北宋时就已经有了。此时江逐流听了小吏交代,又特意问明,看来京官和地方官员在节假日方面并无什么不同。
离开山陵使司衙门,回到驿馆,有十多个山陵使司衙门的差役早已经侯在那里。他们见江逐流过来,立刻上前告罪。
江逐流心下奇怪,你们何罪之有啊?他问之过才明白,原来这十多个差役奉命过来帮江逐流搬家,奈何江母和冬儿非要坚持等江逐流回来再说,不肯让这些差役动搬动江家的行李,更别说跟这些差役到东榆林巷去了。
呵,丁谓这步伐催得还真紧,一步都不肯让江逐流落下。
江母和冬儿见江逐流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才放下心来,就任那些差役搬动行李。好在江逐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一些衣服被褥而已,来了十多个差役,实在是有点浪费。
来到东榆林巷的宅院,王魁财早已经交代泰顺号经把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江逐流一家人只要铺好行李就可以入住。
江母在阳县衙看到那所小院,已经感叹是前辈子修得的福气。而这东榆林巷的院子面积至少等于七八所阳县衙的小四合院,而奢华程度更是百倍于它。老太太一边高兴,一边连连喊折寿,这么奢华的院子,让她一个农妇居住,不知道要减去几年寿命呢!
冬儿和崔筝看见江母高兴,也跟着高兴。对于江母的折寿之言,崔筝抢着劝道:“义母,您老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就是住神仙宫殿也不为过,更何况这小小的院落呢?您老往后享福的日子长着呢,怎么会折寿呢?”
冬儿也连声说道:“阿弥陀佛。娘,您一定会长命千岁呢!”
安顿好之后,丁谓又命人送来丰盛的年货。为首的管家还转来丁谓的话:“承事郎,我家相爷言道,后日就是年节。承事郎初来汴梁,人地两疏,急切之间年货不一定能置办妥当。所以特意把相府置办的年货分一部分命小人给承事郎府上送来。我家相爷还说,承事郎若是还缺少什么东西,只管向小人交代便是。”
虽然明知道这是丁谓收买人心之举,江逐流也只有千恩万谢了。不过在江逐流心中,对丁谓印象也有不少改观。丁谓身为一品大员,当朝宰相,为了收买他一个七品小吏能费如此心思,当真是难得。看来张震手卷中下的丁谓爱才的评语果然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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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年节,很快就过完了。期间江逐流到丁谓府上拜见了一次。其余时间都用在研究张震交给他的天文术数手卷。
天文术数手卷主要讲得是星相运转、风云变化、五行轮替、风水堪舆,用张震的话说是“上窥天道,下穷命理”。山陵使司衙门主要是修缮皇陵,这中间既讲星相运转、天象变化,又讲风水堪舆。江逐流既然任山陵使承事郎,自然少不得这方面的知识。否则即使别人不会特意抓他的小辫子,他也会闯下祸端
正月初七,江逐流到了山陵使司衙门,两位主官山陵使丁谓和山陵都监雷允恭俱都不在。
到了中午时分,丁谓下了早朝,携山陵都监雷允恭来到山陵使司衙门,特意向雷允恭引见江逐流。
“江承事郎,此乃山陵都监雷允恭雷大人,也是你的顶头上司,你一定要以雷大人之命是从。”
“下官江舟拜见山陵都监雷大人!”江逐流深鞠一躬。
雷允恭年纪有五十多岁,一张白胖的大脸,脖子上的肥肉累累惴惴地堆了起来,比下巴还高,看着仿佛长了三个下巴一般,他大刺刺地受了江逐流一礼,尖声笑道:“洒家早就听丁相说过江承事郎是个术数奇才。这次到洒家麾下,江承事郎一定要好好发挥你的本事,尽心尽力襄助洒家修好皇陵,勿要让洒家失望!”
江逐流躬身道:“请都监大人放心,下官自当尽力为朝廷效力!”
江逐流不说为都监大人效力,而是说为朝廷效力,其中区别雷允恭如何听不出来?可是江逐流也不怕雷允恭听出来。他迫不得已在丁谓面前委曲求全已经够了,让他再在雷允恭一个宦官宣誓效忠,这种无耻之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雷允恭面子当即就挂不住了,他冷哼了一声道:“江承事郎,你可千万记住今日之言。这修缮皇陵可不比平常事务,你务必要尽心尽力,休要出了差错。”
“呵呵,雷大人,你放心好了,以后和江承事郎有的是亲热机会。”丁谓老奸巨猾,他连忙捻着山羊胡笑打圆场道,“来来,现在你我且为江承事郎引见衙门中其他官员。”
山陵使司衙门中其他大小官员早已经侯在门外,听了丁谓之命,依次走了进来,和江逐流互相拜见。这些官员一边和江逐流互相见礼一边琢磨,这个江逐流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丁相亲自过来为他引见。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山陵使司衙门中,这种殊荣可是别人都从未享用过啊。
一众官员都引见过后,丁谓高声说道:“以后山陵使衙门中,都监大人在时,以都监大人之命是从。都监大人不在时,则以江承事郎之命是从,尔等可曾明白?”
“卑职等俱都明白!”所有官员齐齐躬身回答。
“好!”丁谓满意地大笑起来,“今日是江承事郎到任的第一天,也是年节的后第一天,本相特意在长庆楼备下酒宴,为江承事郎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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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谓亲热地携着江逐流的手,带着雷允恭以及山陵使司衙门一众官员大摇大摆地从闹市中经过,直奔长庆楼而去。
丁谓是权倾天下的大宋宰相,在汴梁何人不识?他拉着江逐流从闹市中一过,让江逐流顿时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人物。
“丁相爷拉的那个年轻人是谁?”
“不知道啊。瞧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如何能得丁相爷如此青眼想看呢?”
“能入丁相爷法眼的都不是寻常人物,看来此子以后必定飞黄腾达!”
……
江逐流和丁谓并排走着,路人的议论全听在耳里。他心中暗暗叫苦,丁谓这么一搞,就等于把丁党的标签牢牢地贴在他的身上,日后即使他想洗刷自己,恐怕也没有几人相信了。
长庆楼位于景灵东宫之侧,在汴京当算是一等一的酒楼,也是达官贵人云集之地。往日到了午饭时间,长庆楼早就是车水马龙的一片繁忙景象,可是今天,长庆楼却显得颇为清净。因为长庆楼的掌柜早已经放出话来,宰相丁谓今日要在此宴客。此话一出,其他官员还能不知机嘛?早就换了其他地方。若是在坚持在长庆楼中酒宴,万一惊扰了丁相,那可是闯了大祸啊。
长庆楼掌柜诚惶诚恐地在前面领路,丁谓带着众人来到二楼,吩咐众人坐下。雷允恭却招手把掌柜叫了过来,低声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掌柜点头领命而去。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司天监
谓居左,雷允恭居右,其余山陵使司衙门官员自江逐次落座。丁谓招手正要宣布酒宴开始。雷允恭忽然尖声说道:“丁相,可否稍后片刻?洒家还特意请了一位客人来陪江承事郎,马上就到。”
丁谓微微一怔,问道:“不知都监大人邀请的是何方贵客?”
雷允恭干笑两声,道:“是我们山陵使司衙门的老熟客了。丁相待会便知。”
丁谓摸了两下山羊胡,嘴唇露出一丝笑意,“都监大人,你说的可是司天监少监邢中和?”
“嘿嘿,洒家这一点心思果然瞒不过丁相!”雷允恭呷呷笑道。
司天监是北宋负责观察天文、推算历法的最高机构。其中正职称为监、副职称为少监。江逐流心道,雷允恭邀请司天监少监邢中和过来陪自己作甚?莫非是自己刚才得罪了他,他特地邀请邢中和过来给自己一点颜色看看不成?这邢中和既然是司天监少监,想来一定是精通术数历法。不过江逐流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心中暗道,我连雷允恭你这个太监都不怕,还怕什么“少监”呢!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脚步上,长庆楼掌柜领着一个人上来二楼。
“禀都监大人,小的把邢中和邢少监大人给你请来了。”
江逐流抬眼望去。只见邢中和年岁约莫四十出头,一张棱角分明地四方脸上镶嵌着一双精光闪闪地三角眼,再配上偏瘦的身体,看起来非常精干。
“卑职司天监少监邢中和见过丁相、见过雷都监!”邢中和躬身施礼。
“呵呵,邢少监,不必客气!”丁谓笑着说道。
雷允恭则站起来亲热地拉着邢中和的手,对他说道:“来来来,少监大人。洒家为你来介绍我们大宋朝的术数奇才,山陵使承事郎江舟江大人。”
江逐流连忙站起身来道:“下官江舟,见过邢大人!”
承事郎是正七品,而司天监少监是正五品,江逐流理当先行礼。
“呵呵,江承事郎客气了!”邢中和笑吟吟地说道。“当日江承事郎在朝堂之上一挫番僧阿布杜的锐气,威名遍布大宋境内。惜乎邢某在雷州观测星相,未能亲眼目睹江承事郎的风采。今日邢某一见江承事郎,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这一番话明明是夸,可是江逐流却总是能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弦外之音。
“惭愧,江舟只是一时侥幸,让邢大人见笑了。”
“真是英雄惜英雄啊!”丁谓在一旁笑道:“邢少监,今日是为江承事郎接风,大家随意而坐。”
所谓随意而坐。就是说不必按照官品的高低,今日江逐流都要做在主宾地位置上。
江逐流身旁一名官员连忙起身。挪动到席尾,为邢中和让出了座位。
雷允恭待邢中和坐定。尖声笑道:“邢少监,今日你得见仰慕已久的江承事郎,可千万别错过向江承事郎讨教的机会。”
邢中和低头回答道:“都监大人,卑职省得。”
丁谓哈哈一笑,道:“雷都监,闲话少叙,我们开筵吧!”
随着丁谓的手势,长庆楼的掌柜一声响亮的吆喝。楼下精心准备地菜品立刻流水一般送了上来,为江逐流的接风筵席正是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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